这事绝不能传出去,找到那个偷听的女子, 杀了她。
他来捡银钗的片刻功夫, 沈望舒抓紧机会,滚到了一处凸起的石壁底下, 正好躲在视觉死角, 没被他瞧见。
但这也无济于事,这处石壁不是特别隐秘的地方,只要稍微仔细点搜,很快就能找到她。
眼见着纪玉津带来的几个重兵要翻过栏杆,沈望舒的心几乎跳出了嗓子眼, 一只脚已经悬空于山崖外,准备跳下山搏一条生路了。
就在这时,另有五六个打扮低调的蒙面暗卫从天而降,撩起长刀直奔着纪玉津袭来。
——他们是裴在野之前派来保护沈望舒的,因为今天人多眼杂,几人自不敢离近了跟着,乔装之后远远地随行护卫,废了点功夫找上这处隐蔽小路,然后就瞧见这位沈大姑娘藏在一处草丛里,那位纪世子正在派人四处搜查。
虽然他们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做出反应,当即出手。
领头的人颇是伶俐,他们知道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和纪世子这帮人拼个你死我活,而是为沈姑娘争取逃生的机会,再说他们就算有意击杀这位纪世子,凭他们这五六个人也斗不过对面二三十个重兵。
于是他们一击即退,把纪玉津一行引向别处。
纪玉津正处在重要关头,毫不犹豫地就带人追了过去。
转眼间,喊打喊杀的荒废观景台便冷了下来,鸟雀无踪。
沈望舒瞧的目瞪口呆。
她虽然不知道哪来的一伙天降神兵救下了她,不过这不妨碍她做出反应,她抱膝在大石底下缩了片刻,确定观景台当真没有一个人了,她才钻出了大石,也不敢再走这条小路,而是寻了个相对平缓的山坡,扶着高大的树木枝叶,一点一点滑了下去。
......
纪玉津追了约莫一刻的功夫,终于反应过来,眼看着那伙儿人越跑越快,他当即抬手:“不用追了。”
他立刻带人折返回那处荒废的观景台,果然,那里也是空空如也,只有方才还来不及收拾的娜珠和护卫的尸首。
他脸色难看,一脚踢翻了石凳。
那伙儿暗卫来的很不同寻常,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冲着他来的,想要破坏他伏杀玄蛮土司的计划,要么就是刚才那女子的暗卫,只是凑巧来到这里,见自家主子惹祸,不得不现身帮忙。
前者的话,应该不太可能,毕竟娜珠偷来云台事发突然,就连他自己都没意料到,不可能有人提前埋伏,既然如此,便是后者了,落下银钗这女子应当也是误闯到此地的。
不得不说,纪玉津人虽然狠辣,但的确聪明,转眼几乎推测出真相。
他顺着这条思路继续思考,能有暗卫保护的女子,身份自然是极高的,这银钗也不像已婚妇人所佩,那么会有暗卫保护的未出阁女子,整个梁州,除了他妹妹乐康之外,不超过两掌之数。
他首先便想到了楚总督府的楚大姑娘,接着便是出身卫国公府的卫三姑娘。
纪玉津摩挲了一下手里的梅花银钗,上面银楼的印记磨损掉了,单看样式,这银钗当真是寻常样式,再加上梅花又是应季冬花,几大有名气的金银楼都会卖这种样式的银钗,梁州贵女不能说是人手一只,但十之五六也是有的。
幸好沈望舒没听许氏的,临出门的时候另换了衣服首饰,不然掉的要是陆妃那对儿赤金钗,纪玉津压根都不必费心查了,直接就能锁定人选。
他收回心思,拧了拧眉,先吩咐重兵:“先把尸首处理了,然后立刻调来人马,搜查此地。”先把水搅浑了,看能不能让方才那条漏网之鱼自己跑出来。
属下迟疑了下,犹豫着问道:“若是这般...会不会动静太大了?万一逼的那女子狗急跳墙,说出您伏杀玄蛮土司一事怎么办?”
“眼下我尚未动手,玄蛮部土司还没死,她若是敢说出来,那便是自投罗网。又有谁敢为了区区几句没有证据的胡话,怀疑巴陵王府?”
纪玉津颇有决断:“趁着冬至宴还没开始,找出那女子再说,对外就说是有西蛮奸细混进此地,意欲杀害朝廷命官,让所有人暂时待在云台,不得出入。”他眸光透着几分狠辣:“若有人不守规矩,那便是里通外敌,其罪当诛。”
属下当即应了。
纪玉津心头有了几个怀疑的人选,又道:“多留心楚总督府,卫巡抚府以及宋国公府,若是一旦有异动,立刻向我汇报。”
不过调查这几个高门的成本太高,他沉吟片刻,把手里的银钗交给下属:“你另抽调个眼生的人,再去问长风,金鑫,隆昌,兴隆几个银楼,问他们要这几个月的账本,看看有谁买过这种样式的银钗。”
......
沈望舒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山。
也多亏她身体底子好,小时候山上山下经常跑着玩,若是换做寻常闺秀,光是下山估计都得缺胳膊少腿了。
就是如此,她身上也颇为狼狈,衣服也被破了,胳膊和两条腿勾出十几条细细血痕,还有摔出的淤青和碰伤。
其实她心里怕的要命,一边跑一边都在流眼泪,不过她思路倒是很清晰,跑下山之后,当即找到了方才停放马车的地方,打算先骑马回家躲着,然后等到沈长流回来,她在把这事告诉家里人,让沈长流出面,告诉更大官儿,不让这个可怕的纪世子得逞。
但是纪玉津的反应更快,等她好不容易下山之后,他的兵马已经到位,正在四散开始搜寻可疑人物。
沈望舒眼瞧着停马车的空地有重病搜查,哪里还敢过去,慌不择路地又转向一条出山的地方。
结果她跑出没两步,发现山门处也有重兵把守,也正在四处搜人,眼瞧着就往她这边过来了。
沈望舒慌不择路,就在这时,斜刺里一只手伸了出来,搂着她的腰就把她拖入了旁边一条隐蔽的夹道。
这夹道前面通往山门,后面通往一处用来观赏的锦鲤池。
沈望舒神经正高度紧张,差点尖叫出声,待看清来人是谁,她眼泪‘哗啦啦’冒出来了,嗓音都有些变调:“四哥,四哥...”
裴在野把她按在自己胸前,又怕她岔气,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帮她顺气,嗓音低醇:“没事了,你安全了,别怕,我一直在。”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自己居然也有学会哄女孩子这一天,而且如此的自然而然,半点不会觉着不耐烦。
他比沈望舒他们早到一阵,在云台上却发现他们迟迟未来,直到派去跟着她的暗卫来报,说她不见踪影。
裴在野当即便觉着不好,立即下山来找人,结果在半山腰就遇到了纪玉津的兵马,这让他心下更生警觉,他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下来,幸好是找到她了。
沈望舒比他想的更坚强,呜咽了几下,一边用力擦着眼泪,一边带着哭腔道:“四哥,那个纪世子要害人,我看到他杀了他自己的娘子,就是因为他的异族娘子看到他要害人的秘密...”
她对于朝里朝外的事儿真是半点不了解,只能靠着好记性勉强复述:“他好像...要杀一个玄蛮部的...族长,还想借着这个机会,统一,统一其他三个部族...”
裴在野轻皱了皱眉:“他杀了庶妃娜珠?”
他眉头先是一皱,继而便是松了松,大略猜到是个什么缘故了。
她点了点头,虽然她不明白纪玉津为什么要杀这些人,但是出于前世对他的了解,他干的一定是对朝廷对百姓有极大危害的事儿,肯定会害死很多很多人。她勉强止住自己的眼泪,忙扯了扯他的袖子:“四哥,我得回去告诉爹,我们不能让他得逞!”
裴在野摸了摸她的脸:“没事的,他不会得逞的。”
他已经派人去告诉玄蛮土司,纪玉津想杀害他的计划,玄蛮土司虽半信半疑,但出于谨慎,这回只派了个替身过来,自己没有亲往,就算纪玉津真的得手,死的也只会是一个替身罢了。
眼下娜珠已死,只要把他告知玄蛮土司他女儿的死讯,玄蛮土司必然会和纪玉津决裂,到时候纪玉津想连通西蛮也没那么容易。
只用短短一瞬的功夫,他就把后面一系列的计划筹谋好了,但低头瞥见沈望舒红肿的眼眶,似乎衬的他心肠格外冷酷。
裴在野定了定神,余光瞥见纪玉津带着一队人马从山上下来,似乎马上就要搜到这边了。
他一手勾住沈望舒的腰,轻声道:“大吸一口气。”
沈望舒本能地按照他的嘱咐,大大地吸了口气。
他半抱着她,潜入了夹道尽头的那处锦鲤池。
这锦鲤池水深约一丈,可以轻松藏下两个人,他抱着她潜入池底,藏在一片片开败的莲叶底下。
纪玉津转眼便搜到了这边,不过裴在野却镇定得很,甚至还能分心用余光关注水面的动静。
不过过了会儿,他就镇定不起来了,沈望舒在他怀里,被冬日的冰水冻的浑身哆嗦,引得他的身子也跟着轻颤起来,他一张小脸憋的涨红发紫,又怕给他添麻烦,拼死捂住自己的口鼻。
裴在野有内力护着,自是不怕冷的,也能憋气很久。
他迟疑了下,拿开她的手,低头瞧着她红润的唇瓣。
哪怕水面上有追兵堵着,他依然能听见自己的砰砰心跳。
他,他这是在救人,可没有趁机占小姑娘便宜的心思。
他闭了闭眼,低下头,寻着那一方嫣红唇瓣,准确无误地亲了上去。
第40章 试探
沈望舒眼瞧着四哥的嘴巴突然贴了上来, 她不由瞪大了眼睛,险些因为受惊而张嘴。
裴在野也有点不好意思,用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下巴, 示意她张开嘴。
沈望舒模模糊糊地反应过来, 小小地张开嘴巴。
裴在野贴着她的唇瓣, 给她渡了几口气, 她这才明白状况, 唇瓣小心翼翼地动了下, 呼吸着渡过来的气。
他并没有打算做什么的, 但她这幅搞不清楚状况的迷懵姿态,让他一霎心生爱怜, 又生出一股侵略欲,在胸口横冲直撞。
太少了。
他开始不满足于浅尝辄止地试探。
她的嘴唇很软, 有一股甜蜜蜜的香气, 迫使他想要更深入地做点什么。
想要让她满眼是泪,呜呜咽咽地看着他。
裴在野被她透着天真魅惑的表情勾着,一瞬间失了神志。
他掐着她腰肢的手不由收紧了几分,凭借本能, 他略有紧张地慢慢探出舌尖, 缓慢又不可抗拒地描绘着她再次紧紧闭合的唇瓣。
沈望舒是没有半点奇怪的想法,就觉着嘴巴被四哥咬了一下, 又用舌尖慢慢扫着。
嘴巴有点麻麻的, 痒痒的。
还有点恶心。
像小时候早上起来发现被猫舔了一样,然后起了一脸的疹子,怪难受的。
她以为他要再次给她渡气,就没急着推开他,没想到他越来越过分, 试图叩开她的唇瓣。
沈望舒再次被吓到了,伸手用力推着他的手臂。
裴在野猛然回过神来,似乎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他甚至呛了几口水,脸都憋红了,十分狼狈地挪开脸。
他居然趁人之危,在这种时候欺负她!
索吻被拒之后,裴在野自我反省的同时,又颇为失落,看到她有点诧异有点嫌弃的表情,他越发自暴自弃。
确认她不会乱动之后,他松开她,一个猛子扎进更深处,靠在池底一言不发。
幸好岸上的纪玉津没有在这片搜查太久,确认无人之后,大概是没想到一个贵女有勇气在大冬天躲到湖底,便直接带人去别的地方搜查了。
裴在野维持着一脸的面无表情,抱着她上了岸,躲进了马车里,问道:“可有替换的衣裳?”
——停放马车的地方本来还聚集了不少下人车夫,方才也被纪玉津带着人全部把他们赶到一处了。
沈望舒被冻的哆哆嗦嗦,勉勉强强点了点头。
他和缓了一下神色:“好了,赶紧换身衣服吧。”
沈望舒低头瞧了自己一眼,她现在从里到外都湿透了,衣裳湿哒哒贴在身上很不舒服。
裴在野顺着她的目光,也看过去一眼,她虽然穿的厚衣裳,但已经被扯的破破烂烂,又紧紧贴在身上,雪白的肌肤露出好几处,勾勒出的身段玲珑有致。
特别是她来了癸水之后,皮肤越发润泽,身形起伏跌宕的更明显了。
他觉得鼻间热热的,飞快转身跳下马车,还不忘撂下一句:“快点换,别着凉了!”
然后重重关上车门。
下马车的时候他差点滑了一跤,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发现车门紧闭,她没瞧见自己差点出丑,他这才长出了口气。
马车里很快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他这时候真恨自己耳朵为什么要这么好用,甚至能从声音里不自觉地分辨出她在换哪件衣裳。
外头冰天雪地的,裴在野身上却有点热。
他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有体热这一特质了,哪怕这时候借着风雪给他降降温也好。
幸好沈望舒的速度很快,在马车上小声道:“四哥,我换完了。”
裴在野用拢起车辕上一团薄冰,往自己脸上拍了拍,这才镇定自若地跳进了马车。
沈望舒正在用干帕子绞着头发,她的情绪看起来镇定了不少,轻轻吸了吸鼻子,小声问道:“四哥,你有替换的衣服吗?”
裴在野脸皮颇厚,强做淡定:“我不怕冷,你瞧我的脸,现在还是热红的。”
沈望舒惊奇地瞪大眼:“四哥,你好厉害啊!”她又问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
裴在野把心思收拢到正事上,蹙了蹙眉,自语:“不能再由着他这般搜下去了。”
纪玉津若是铁了心一个个核对来宾身份,很快就能查到沈望舒不在云台之上。
他帮她拢好斗篷,才推开车窗,发出几声短促奇特的鸟鸣,没过片刻,就有一只模样非常俊俏的大鸟落在他手臂上。
裴在野点了点鸟头,随便从其他马车里翻出纸笔,写了个几个字,便撒手放鸟——他通知城外的叶知秋当即行动,把这边的纪玉津引走。
两人在马车里等了不到两炷香的功夫,外面终于传来纪玉津带兵匆匆离去的消息。
裴在野当即带着沈望舒折返回沈府,本以为这事就此结束了,但当夜却有个极坏的消息——她深夜发起高热,久治不退。
......
纪玉津这辈子都没有这般窝囊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