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三姑娘应了,又忙叫了顶软轿,抬她回去。
她之前的病虽然好了,但受到这番惊吓,身上又不舒服起来,一回家就昏昏沉沉躺在床上。
迷迷蒙蒙中,她感觉有人在叫她名字,有只热热的手掌在抚摸她的脸颊,她下意识便觉着一阵心安,脸颊蹭了蹭他的手,咕哝道:“四哥...”
裴在野不由怔了怔,之前她昏睡的时候,叫的都是表哥,这回却唤了句四哥。
明明是很微小的事情,却让他的心情莫名飞扬起来,他轻捏了下她的脸颊:“别睡了,起来喝药。”
沈望舒过了会儿,才迷迷瞪瞪地睁开眼,裴在野非常直男地捏住她的鼻子,直接把一碗汤药给她灌进去。
她彻底给苦清醒了,气道:“四哥!”
裴在野又用糖块进行投喂,边皱眉问道:“怎么出去一趟回来又病了?你是不是偷偷喝酒了?”
沈望舒愤愤捶了床板一下,才道:“什么呀!”她张了一下嘴巴,才发现嗓子眼里又干又苦:“四哥,我想吃番柿。”
裴在野十分冷酷地拒绝:“不行,你肠胃太弱,不能吃生冷的。”
沈望舒扁了扁嘴巴,拿水汪汪的大眼直瞅着他。
裴在野:“...”
他发现她进化了,之前还需要撒娇做做样子,现在只用瞧他几眼,就能随便把他呼来唤去了。
他维持着最后的尊严,一脸冷漠地站起身:“我去拿。”
沈望舒又犹豫:“可我吃不完一整个...”
裴在野:“...”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吃不完的我吃。”
他去厨房偷摸拿了个水灵的番柿过来,用温水浸了浸才敢给她。
沈望舒还是比较知道心疼她家四哥的,没舍得让他吃剩饭,就把番柿掰成两半,分了四哥一半。
她一边吧嗒着小嘴啃柿子,把纪玉津先放狗咬她,又在她面前演戏,被她识破之后恼羞成怒的事情说了一番。
裴在野先是皱了皱眉,又和缓了下神色,用帕子帮她擦了擦嘴角的汁水:“你还不算太笨,然后呢?”
沈望舒又继续哇啦哇啦开始说了起来,最后到卫家派人救下她就结束了,裴在野倒没多想,只是脸上隐隐透着戾色:“他还真会作死。”
眼下玄蛮族长已经得知了自己女儿的死讯,悲痛欲绝,正准备联合其他部族族长上京状告纪玉津,不过就算再快,这也需要一些时间。
他摸了摸沈望舒的脸:“再等些时日。”
沈望舒对他很是信任,重重点了点头,她慢慢把最后一口柿子送进嘴里,担忧又含糊地问:“他,万一再放狗咬我该怎么办?”
裴在野指尖轻点眉心,忽然从袖子里取出一物:“这个给你。”
沈望舒定睛瞧了眼,居然是那把他视若珍宝的梅花袖箭——这把袖箭此时已经修好了,里面还装填了两只铁箭,他宝贝的不行,上回她无意中碰坏了,她都被他一阵好凶,平时他压根不会拿出来示人的。
她惊了下,下意识地摆手:“这不是你娘留给你的吗?”
裴在野攥住她的手腕,帮她绑到手腕上,藏于袖间。
他淡道:“这把袖箭救过我许多次,希望它日后也能护在你左右。”
他顿了下,有点不好意思,所以慢吞吞地道:“就如我一般。”
沈望舒突然觉着,脸上热热的。
对于四哥,她唯一的想法便是能和他安安分分的过完余生,但是就在方才那一瞬间,她心里好像生出一缕朦胧暧昧的情愫。
等她仔细去回想的时候,就又找不到了。
她有点茫然地摸着自己的脸。
裴在野突然重重在她脸上捏了一把:“要是弄丢弄坏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感觉顷刻烟消云散,沈望舒拍开他的手:“我知道啦!”
对于四哥这样不信任她,她还有些不高兴哩!
......
由于四哥把自己的袖箭给她了,所以沈望舒很担心他之后没得用,所以养好身子之后,兴冲冲地拉着他去兵器铺子挑选武器。
裴在野本来想拒绝的,见她这么个兴头的样子,也懒得多话。
铁器受到朝廷管控,市面上卖的多是装饰性的佩剑佩刀,就图个好看,没啥实质的杀伤力,因此武器铺子不多,不过好几家武器铺子里都专门请了人舞剑耍刀,沈望舒在门口踮脚瞧的目不暇接。
她忍不住鼓掌:“好俊的功夫!”
裴在野双手环胸,嗤笑:“花拳绣腿。”又瞥了沈望舒一眼:“眼大无神。”
他也会功夫,比这人高了不知道的多少倍,凭什么她对着他就不鼓掌?这人谁啊?
沈望舒:“...”
她恼道:“有本事你来啊!”
裴在野那迷之自信的,完全没听出她说的是气话,走到店里,随意挑选了一把长度适中的剑,在手里掂了掂分量,随即皱了下眉。
自打沈望舒表现出对太子的抗拒之后,他就宛如开了屏的孔雀一般,全方位地展示自己的长处。
他凌空挽了几个剑花,一时间店内剑气纵横,宛如长虹贯日,磅礴至极,旁边不少人都围了过来,轰然叫好。
沈望舒:“...”好,好丢脸...
虽然她喜欢看热闹,但是她不喜欢成为热闹啊!!
她忍不住悄悄后退了几步,假装跟店里舞剑的四哥没关系。
裴在野完全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横扫了一眼围着他的人群,示意旁人让开,慢悠悠地走到她面前:“我俊吗?”
就连街上的人都齐刷刷看了过来。
沈望舒:“...”
呜,她好想哭~
由于对沈望舒的反应不够满意,回家的一路上裴在野都在找茬吵架,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地回了沈府。
迎面正撞上满头大汗的管事:“大姑娘,表少爷,王妃和世子来咱们府上了。”
沈望舒愣了下,下意识地往裴在野身后缩了缩。
裴在野神色微冷:“哦?”
管事擦了擦汗:“似乎是世子有意纳咱们大姑娘为侧妃!”
第43章 她和陆清寥有婚约
沈望舒脸色白了白, 忍不住握住裴在野的手:“四哥...”她扯了扯他的袖子:“咱们出去躲一躲吧。”
如果说对太子是逃避和抗拒,对纪玉津,她则是打从骨子里的厌恶和恐惧, 想到他前世深沉的心机, 还有折辱人的那些手段, 她就害怕的要命。
裴在野反握住她的手:“进去吧。”
面对纪玉津, 躲可不是一个好法子, 不过他倒也不太担心, 再过几日纪玉津就要入京为质了, 他现在想什么都是在想屁。
他见沈望舒面露惊恐,缓了缓声音:“就算眼下避开, 巴陵王府还是能强要你入王府为侧妃,倒不如现在直接拒了。”
其实沈望舒倒不是担心自己, 她主要是害怕四哥和纪玉津直接对上...
她想了想:“那四哥你先躲开, 我去吧。”
这话让裴在野差点没跳脚,薄斥道:“你脑子被狗啃了?我躲?我会怕区区一个纪玉津!”
小月亮到底有没有把他当她男人看!
他反拽住她的手,没好气地道:“别放屁了,走吧。”
沈望舒见他不识好人心, 也鼓了下嘴巴, 被他拉着一路往正堂去了。
正堂里,巴陵王妃和纪玉津坐在上首, 沈老夫人和沈长流在下, 巴陵王妃言笑晏晏,一副亲切和蔼模样:“...我素来仰慕你们沈家的风骨,尤其是沈大姑娘,更是你们的嫡长女,姿容出众, 人品清贵...”
其实她作为王妃,带着儿子亲自上门提亲有些不合规矩,不过毕竟是纳妃妾,又不是迎娶正妃,倒也没有三媒六礼那许多繁琐礼数,两边同意之后,交换了婚书定帖,一顶小轿抬进来,胡乱摆上几桌酒便是了。
她用最真诚的溢美之词称赞了沈望舒一番,又瞧了眼纪玉津,才笑道:“我素来喜欢这孩子,就连世子,也对她一见倾心,我本想遣冰人来提此事,又觉着委屈了这孩子,为表郑重,我和世子一道来你们沈府,想问一句...”
她笑意更深:“你们家大姑娘,可有许人?若是没有,可愿意给世子为妃?”她眉间略带了三分自矜,言辞恳切:“世子身子已然大安,我也绝不会委屈了沈大姑娘,只要你们点头,便是从四品侧妃之位。世子妃身子眼下也不大稳当,日后...沈大姑娘更有前程也说不定。”
她这价码,开的确实很高,纪玉津的身子日渐好转,梁州城确实有些人家蠢蠢欲动,从四品侧妃之位,跟沈长流的官阶相若,而且眼下未进门的世子妃身子不好,若她命短,日后的王妃之位都有可能是沈望舒的,这对一个四品官的女儿来说,已经是极大的富贵了。
若非儿子当真喜欢那沈姑娘,她才不会下这般血本。
王妃说完,又瞧了纪玉津一眼。
纪玉津还是一身道袍,唇角含笑,手里把玩着一串持珠,一语未发。
尽管他眼下仍是不能断定,那日偷听的女子是不是沈望舒,但他对这位沈望舒,实在是好奇极了。
与其再费心想些小花招,不如把她收进房里,剥光了衣裳,一件一件地慢慢审问。
他猛地垂下眼,遮住眼底的一丝炽色。
沈老夫人和沈长流对视了一眼,凭良心说,巴陵王妃开出的条件确实不低,就连沈老夫人都有些心动。
沈长流却温和道:“王妃过誉了,望舒性子跳脱,不喜拘束,做事经常颠三倒四的,恐怕不堪侧妃之位。”
再委婉的拒绝也是拒绝,王妃面色不觉一沉,纪玉津一手托着下颔,轻笑:“是我娶侧妃,我觉着她配,她自然就配。”他尾音上扬,带着几分威慑,嗓音却不重:“你说是吗?沈少尹。”
沈长流呼吸霎时凝滞片刻,正要开口再拒,就听门外传来一把娇嫩清脆的少女嗓音:“我不配!”
沈望舒提着裙子,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进来。
裴在野面色不善地紧跟其后。
他本是想着,这种事情怎么能让女人张口?他本来想自己应付纪玉津,没想到小月亮嘴巴倒快,还没进院呢,先大喊了一嗓子。
他担心纪玉津会对她不利,便紧紧跟了过来,目光淡然地落到纪玉津身上。
纪玉津第一次和裴在野正面相见,一时竟忽略了沈望舒,落在他的身上。
他发黑唇红,姿容妖异,当然并不女气,眉梢眼角都有种凌厉的美感,尤其是一双凤眼,幽暗深邃,透着杀伐果决的狠意。
他这样的容貌,便是男子,亦可称绝色,但因气场太过霸道,却让人有些本能地畏惧,甚至出于畏惧,不敢细瞧他的美貌。
纪玉津这一生见过无数风流人物,独独见到这人,他心头生出一种极为危险的直觉,好像被更强大的猛兽盯上了一般。
他眼睛微眯了下,暂时压下询问的心思,目光落到沈望舒身上:“为何?”
沈望舒回头看了眼四哥,道:“我和表兄早有婚约,自然不能嫁给别人了。”
听了这话,愣住的反而是裴在野,他和小月亮有婚约?什么时候有的?他怎么不知道?
小月亮都喜欢他喜欢到这个地步了吗?以至于和他在梦里定下婚约?
裴在野很快反应过来,她可能是在骗纪玉津。
不过就算有了这个猜测,他的心头还是有点飞扬,唇角忍不住微微上翘。
纪玉津目光在二人之间逡巡片刻,微微一笑:“可有婚书凭证?”
裴在野不觉看了眼沈望舒,轻轻皱眉,担心她拿不出来。
沈望舒倒是全无所觉,从脖颈上拉出红绳:“有玉佩为证。”她瞧了眼四哥:“表哥那里也有一只。”
裴在野的唇角尚未完全扬起,一下便僵住了,脸色有了细微的变化。
霍然,他转过头,目光死死地落到那块半月玉佩上。
她很是理所当然地道:“我和陆表兄,早已指腹为婚。”她想了想,又补了句:“婚书在乡下老家,暂时取不来。”
我和陆表兄,早已指腹为婚...
她和陆表兄,早已指腹为婚...
她居然和陆清寥早有婚约!
裴在野仿佛被一道惊雷迎面劈下,一时间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在哪,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这句话。
她怎么敢?!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一时间他这个‘未婚夫’的脸色,比纪玉津还要难看。
幸好暂时无人注意他,沈长流忙附和:“内子早便帮望舒和清寥定下婚约,方才我一时混忘了,还望王妃世子见谅。”他还真有意给女儿和‘陆清寥’许婚,这时候承认,不过提早些罢了。
纪玉津笑意收敛了几分,目光在沈望舒身上停驻了片刻,又问裴在野:“哦?当真?”
他顿了顿,又问:“你叫什么名字?”
裴在野脑仁叮咣作响,恨的心摇身颤,他很想拔剑宰了纪玉津,顺道回一句真个屁,他还没同意呢!
但是眼下这般情景,他又怎么能由着自己的性子给沈望舒添麻烦?
他强压下胸口堵着的恼恨之气,面无表情地道:“她和我,陆清寥,早有婚约。”
这话当真是字字饮血,他还得把气血咽回肚子里。
纪玉津迫近了几步,轻笑:“你的未婚妻,生的极美,你不过一介布衣...”他上下打量裴在野几眼:“凭你,可护不住她。”
他话说的虽戏谑,但里头隐含的威胁意味,谁都能听出来。
不过他身量比裴在野略低些,这话从气势上便打了几分折扣。
裴在野心思压根不在他身上,只淡淡道:“世子不妨试试。”
纪玉津见他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有种被忽视的不愉。
他微微眯起眼:“等有机会。”
他转头看向一脸不快的王妃:“母妃,咱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