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行期悲不自胜,跪在成弦的身前,猛叩了几个响头,丝丝的血迹染红了他碰撞在地面上的额间。
“母妃,您好好歇着,儿一定为您复仇……”
云行期最后望了一眼倒在血泊中的成弦,一咬牙,搂紧夜落的身子,跟着秋红仓皇地逃出了天牢。
云行期前脚离开天牢,后脚成群结队的军马火光奔驰在皇宫的各个角落,他们统一而响亮的口号在灯火中循环无端,“诛杀冀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如今的皇城皆在襄王的掌心治下,既有高手如云,又有重兵把守。
很快,护城军一对对接二连三地巡往宫城的各处,一个个火把像个个明灯,将黑暗中的皇城照耀得明亮如昼。
形势危急,危在旦夕,秋红当机立断,带着二人隐入了后花园的林荫中。
远处的噪乱声越来越大,成对的护城军点着火把深夜寻人,领军的声音远远地透过黑幕的残光传来,“襄王有令,活捉逆贼,如有抵抗,格杀勿论。”
几人沿着花园的林木一路藏一路行,最终潜入了宫墙边的林中。
躲了一阵,巡视的护城军不但没有退去,还集结着朝宫墙而来,已成四面楚歌之象。
秋红眼见险象环生,已是迫在眉睫,生死存亡之际,她跪在地上拜了几拜,沉声说道:“王爷,夜小姐,奴婢无能,没能带二位贵人离宫。眼下之计,由奴婢将人引开,您二人沿着宫墙边的小道前往恒王的星光殿,殿外露台自有人接应。”
夜落得知她要豁出性命相护,连忙拉着她的手摇头,却被秋红毅然决然地挣脱了。
“保重。”秋红沉重地一笑,一扭头冲出了树林,如白驹过隙,消失在城墙边。
她离去的方向,正有几对护城军蜂拥而至,沉沉的军盔铁甲碰撞的声音重重地落在夜空,惊起一片茫茫的尘埃。
夜落躲在云行期的怀中,身子不寒而栗,脸颊的泪抑制不住地往下滴落。
云行期一直紧咬着嘴唇,一丝丝的血迹从他的嘴角溢出,新鲜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忘了苦痛,忘了悲伤。
“夜儿,别怕,还有我在。”云行期沙哑的声音轻柔地安慰夜落。
他脱去身上的外衣,紧紧地包住夜落,搂着她躲躲藏藏,一路前往恒王的居所-星光殿。
星光殿外,夜的凄黑遮盖了月色的光影,轻弱的南风拂醉了花心的仙魂。
此时的星光殿悄然无声,唯有偏殿一盏直直燃起的烛火诉说着风平浪静。
云行期不敢随意造次,摸出一块石子,朝着殿门扔去。未多时,黑夜中几道黑影一闪而过,不知飘向了何处。
正当二人静心屏气地盯着那盏灯火时,一道黑影飘在了他们的身后。二人只觉身子一麻,已是不能动弹。
“冀王,夜落小姐,得罪了。”黑衣人低声说完,携着二人的臂膀,身子一
跃,离开了星光殿,转身来到北门的宫墙边。
那道黑影取下脸上的纱巾,在月光下隐隐约约露出一张明丽娇艳的脸。
原来,身前的黑衣人竟然是一个美貌的女子,女子的身后,站着两个同样身着黑衣的女子。
只见黑衣女子解开了二人的穴位,施礼道:“青城山盎然,携师妹二人,奉恒王之令,护送冀王和夜小姐离宫。”
原来,黑衣女子是施救过夜落的侠女盎然,季寻争的师妹。
夜落低头施礼,再抬头时,一双眼睛停留在盎然的脸上迂回徘徊。
“多谢女侠出手相救!”云行期以江湖礼仪拱手相回。
盎然开门见山,说明事情原委,“皇城内守卫森严,各宫殿均有高手埋伏,唯有北门守卫薄弱。北门外是一片树林,路途崎岖难行,沿着林间小道一路向东再行半日,可至城南的华陵关。
此行,困难重重,若遇伏击,我等将全军覆没,若侥幸在天亮之前出华陵关门,性命尚可保下,襄王纵然千里追兵,也奈何不了山高水长,劳心劳力。”
云行期郑声说道:“有劳女侠,我二人愿与女侠同生共死。”
几人闲话少说,略一商计,纷纷朝北门行去。
云行期有武艺傍身,行路不成问题,唯有夜落手无缚鸡之力。云行期临机辄断,由盎然带夜落翻墙而出,云行期及二位师妹左右掩护。
刚至墙下,只见四面八方银光闪闪,几道寒风凛冽地扑面击来。幽暗的月光下,悄无声息地多出了几十号黑衣人。
“师姐,你先走,我二人断后。”二位师妹一前一后,飞身扑向了黑衣人。
同样的黑衣,在凄凉的黑夜中纷纷乱乱,团团的黑影分不清黑夜和人影,只见刀光剑影,落叶翻飞。
时不容人,盎然携着夜落翻身跃起,飞上了墙头。人还未站稳,面前迎来一道强劲有力的呼啸,威力如龙卷之风,要将她们直掀下墙头。
盎然的女侠之名可不是空穴来风,她手中的帘青剑剑峰向墙间一挑,借道使力,两个女子的身子稳稳地落在不远处的高墙上。
青城山位居江湖六大门脉之首,门下的弟子武艺高强。盎然身为青城山门主的嫡传弟子,一手帘青剑舞得行云流水,在武林魁赛中一举夺冠,将无数的侠士臣服在白色的衣裙下。
掌风过后,墙头上出现一个黑衣的人影,看那魁梧的身形,夜落断定此人是一个江湖侠士。能悄无声息地埋伏在身后,这个黑衣人的武力不容小觑。
黑衣人道:“既是同道中人,何需兵戎相见?盎然,放下此女,我们江湖再会。”
“休想!”盎然举起帘青,直指黑衣人。
“刀剑无眼,休怪我手下无情!”黑衣人拔出腰中的长剑,也挥向了盎然。
黑衣人惊现墙头的同时,从周边也跃出几道人影,将云行期包围在中间。
为首的一人说道:“我等受令,请王爷回天牢,若王爷抵抗,那就休怪我等刀剑无情。”
“那要看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云行期取出腰间的山河汇锦扇,拇指触动了扇骨上的按钮。他一个转身,一道道利剑从扇骨中飞出,击向周边的黑衣侠士。
盎然携带着夜落,速度与力道明显下降,渐渐有些力不可支,不过几个回合,身上已落下几道伤痕。
夜落望了一眼云行期,只见他的身前围了一圈人,他正如一只山穷水尽的困兽,与这些年轻的壮士作最后的挣扎。
夜落的双眼绝望又朦胧不清,她手中持起最后一把银针,待黑衣人冲来时准备刺向他,与之同归于尽。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夜落的银针还未刺出,身子就被人从身后一脚踹下了墙头。盎然一个站立不稳,她抓住夜落的手臂,也跟着坠了下去。
二人原先站立的墙头,不知何时又站立了一道绿色的人影。
盎然一直将夜落护在身旁,才不至于让夜落摔得面目全非。
夜落抬头一看,却见方才冒出的绿衣的女子与她们的对手打斗了起来。
她既是同路中人,又为何要以「踹」的方式招待她们,万一盎然没有抓住她的手,自己不就一命归天了吗?
打了一阵,云行期寡不敌众,已是寸步难行。盎然见状,将夜落拉往一旁,自己飞入云行期的身旁,与他合力击杀黑衣壮士。
夜落识相地往一边呆着,尽量不给各位添麻烦。她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当她再次看见墙头的绿衣女子时,她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绿衣女子的身型和招式非常熟悉,在华陵城南的路上,她以同样的招式与适情过招,甚至差点要了她的性命。
她是谁的人,为何当日要刺杀她,如今又似乎在保护她。
这世间,到底什么人好,什么人坏,谁是对的谁又是错的?
她还在发愣时,盎然却携着她跃上了宫墙。三人还未离墙,却又见宫墙下来了一支援军,一排整齐的弓箭齐齐射向三人。
绿衣女子飞身上前,为她们扫去了一排羽箭。护城军内又有几名武将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绿衣女子转头大喊,“王爷,快走!”
说完,她以身相挡,一刀横劈而过,将宫墙上的武将击落墙下。
就在三人跃下墙的那一刻,一排羽箭齐齐地射了过来,洞穿了绿衣女子的身体。
她的身子犹如一块沉石,重重的向宫墙内倒去。
第79章
劫后余生2
“语墨”,云行期低低地唤道。
夜落看向他时,他嘶哑着声音道了声「走」,头也不返地向树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段千沟万壑的陌路,云行期体力不支,摔倒在地上。
夜落连忙将他扶起,她的手一摸,竟摸到满手的鲜血。夜落大惊失色,趁着夜色的余光慌乱地为云行期检查身体,却瞧见他的左腿胫骨上插进了一支羽箭。
夜落摸上云行期的手背,想书几个宽慰的字,却又不知如何书起。
云行期低头不语,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看得夜落心酸不已。她咬咬牙,心中一横,将羽箭一折,径直从云行期的腿中拔了出来。
拔箭后的云行期连闷哼都没有一声,他像一个无事人一般,趔趄着步子向前走去。夜落怕他摔倒,忙架起他的身子艰难前行。
行至半夜,身后一片火光忽隐忽现。断断续续的声音借着轻微的凉风传入耳旁,原来是追兵穷追不舍。
听其言辞,这些人都是江湖中人,受襄王性命胁迫不得已为朝堂所用。此番相追,他们的使命只有一个:绞杀冀王。
盎然止步,语重心长地说道:“追兵已在身后,我留下拦截他们,请两位贵人继续赶路,务必在天亮前离开华陵关。此后,山高水长,我们天涯再会。”
她说完向云行期二人抱手施礼,一个蜻蜓点水,飞入了夜色阑珊处。
夜落追了几步,哪还看得见盎然的身影。
她将失魂落魄的云行期紧紧地抱在怀中,在他的唇上烙下深深的一吻。这个吻湿润又炽热,将云行期死灰一般的心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终于回过神来,将夜落抱在怀中,两人相拥着一步一步艰难地在黑夜中摸索。
天渐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万籁惧寂间,突然惊起了一声鸟叫,划破了这东方天际的寂静。
华陵关口,一对军马整整齐齐地候在了城门前,铁甲长矛,威风凛凛,阴冷的铁寒惊起一阵飞鸟。
为首的将军肤色如麦,浓眉大眼,面容刚硬。一身黑色的盔甲着在他的身上,像一道铜墙铁壁,将他的神情装雕成一片深潭。
“末将沈孤帆奉襄王殿下之令,诛杀谋害陛下的逆贼冀王。”
云行期无力地笑道:“早知沈将军投为襄王麾下,为了得一块兵符,沈将军以身冒险深入鹊山,差点丢了性命。本王敬佩将军仁义,但劝你一句,不要助纣为虐,犯下滔天大罪。”
沈孤帆道:“各谋其政,各为其主,今日截冀王的去路实非本愿。来年冀王若投胎去了他处,切不可再入皇家。”
云行期终是体力不支坐在了地上,他将夜落的手放在唇间吻过,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
他对着沈孤帆说道:“今日死在你的手中,我甘心情愿,但求你下手利落些。我命死不足惜,但夜落与皇室之争无关,你将她送回朝歌,替我照顾好她。”
夜落仰着一张倔犟的脸,挡在了沈孤帆的刀前。只要她还有命在,就不容许别人
伤云行期半分。
沈孤帆严厉地喝道:“夜落,你让开。”
夜落坚定地摇了摇头。
云行期一把拉过夜落,“他要杀的是我,与你无关,夜儿,你走……”
夜落仍然摇头,重新将云行期护在身后。
沈孤帆咬了咬牙,飞身一脚,将夜落踢打在地,同时将长刀直指云行期的心口。
云行期无力反抗,认命地闭上了双眼。等了一阵,他并未等到意料中的疼痛,不由得睁开双眼。他看见一个蓝色的背影站在他的面前,其他的一无所知。
他心感大事不妙,忙支撑着起身,扶着夜落。却看见沈孤帆将长刀收回,刀尖上鲜红的血液触目惊心。他顺着刀端的方向一望,心口如被撕裂般疼痛不已。
夜落双手捂着腹部,一条条的血流从指间涌出,瞬间浸透了青色的衣衫。
云行期抱着她倒下的身体,紧紧地搂在怀中泣不成声,“心夜,你怎么,这么傻呢?”
夜落的脸色煞白,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她闭了闭眼,用带血的手指在地上写道:“愿为你,以命换命。”
云行期崩溃大吼,怀抱着夜落的身子更紧。他恶狠狠地盯着怔立在前的沈孤帆,“你要杀要剐冲我来,为何要伤她?你忘了她于你有救命之恩吗?”
沈孤帆看着夜落,神情哀伤地说道:“我没想要伤她。”
“你给我一个痛快,我死不足惜。但是她不能死,你既伤了她,无论如何,你都得救她的命。”
沈孤帆回神,却看见夜落睁大着眼睛看着他摇头,心下迟疑了片刻。
沈孤帆身后的一名年轻的将士冲上前来,抓住了沈孤帆手中的刀,他祈求道:“将军,你放了夜落吧!”
“让开。”沈孤帆挥开一身盔甲着装的沈景峰。
沈景峰紧紧地抓住他的刀柄,“将军,求你怜惜夜落,你杀了冀王,夜落也活不成了!”
说完,他看了看奄奄一息的夜落,对着云行期喊道:“王爷,你还愣着干嘛?快救夜落呀!”
只这片刻之间,云行期从悲痛中醒来,拼尽了全力抱起夜落离去。
沈孤帆抽不开身,忙令手下将士追赶,却见一个黑衣女子飞跃入前,将追赶的将士截了下来。
沈孤帆气得将刀扔在了地上,终究没有下得去手。他叹了一口气,“今日不杀他,明日就是你我的死期。好男儿终不过美人关!”
华陵关无法出入,云行期别无他法,只有抱着夜落直奔流金岁月而来。
一进门,云行期便大喊救人。
夜落从离香堂离开后,适情一路尾随进入京都,她实在放心不下夜落的安危,每日住在流金岁月内。
宫门关闭后,适情察觉宫中有异,召集了夜府所有的人齐聚在流金岁月,无时不刻地打探宫中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