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沈员外之女沈秋凝气质出众,聪慧过人,陛下您看……”
云行期抬头看了一眼,说道:“留下吧!”
凤花见随后又说了几人的家世背景,谏议留宫。云行期眼也未抬一下,全都准许。
凤花见的脸上展现一片会心的笑容,他看着忙得焦头烂额的云行期,心中拂过一丝心疼。她抬起一手,想为云行期拂去额间的几丝乱发,却被他头一偏躲了过去。
静了一阵,云行期放下了手中的奏折,说道:“殿选那日,朕瞧着几个女子不错,皇后也可将她们留下。”
凤花见一愣,问道:“陛下瞧上了何府的女儿?臣妾为陛下择来。”
云行期的眼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很快又淹没在一片冰冷的眼神中。
“夏无尽的女儿娴静端庄,举止得体,正合妃嫔人选。朕意欲封她为妃,谥号为「丽妃」,皇后以为如何?”
凤花见提议多人,未曾说起封妃之事,云行期一开口,就封夏家之女为妃,位份只居她之下,难道他喜欢夏初语?
凤花见在心中摇头否定了这个想法。当日先帝在盛乾殿有意将夏初语许配陛下为冀王妃,他执意违背先帝的意愿回绝了赐婚。如今又封她为妃,意欲如何竟是不能猜透。
她勉强地扯出一个笑容,点头附和称赞夏初语一番。
云行期扫了一眼她,继续说道,“还有一女子,朕瞧着伶俐天真,很是可爱。那个女子姓奚,就封她个婕妤吧!后宫之中,若得这么一个性情率直的人,不失为一种乐趣,皇后你说是与不是?”
如果说夏初语封妃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那赐封奚窍儿为婕妤就是一件晴天霹雳的事。
奚窍儿若不是借了皇宫中权臣的几分薄面,就凭她那份不知天高地厚的德性,早不知死了多少回。如今陛下竟然看上了她,往后这后宫之中,也不知要出多少幺蛾子。
罢了罢了!凤花见叹了一口气,不过一个平民百姓的女儿,家族无权无势,凭她如何嚣张也翻不起什么风浪,终究还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凤花见刚点了点头,谁知云行期的下一句话令她头晕目眩,连听到的话也是模糊不清。
“陛下的意思是要将夜氏女选入后宫?”
云行期正眼看着她,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温柔,“皇后以为如何?”
凤花见不经意地捏紧了自己的华衣,将衣衫上的刺绣捏成一团皱褶。
普天之下,还有哪个女子姓夜,那日春游之事历历在目。
她甩出的那一巴掌,实实在在地打在了凤家的门楣上。打狗还得看主人,她却胆大妄为,公然打她凤家的高等婢女,这是挑衅她凤家的权威。
一个身份低贱的哑女,让曾经风光无限的四皇子抗婚,此女的心机可真是深重。
以前的恩怨还未清算,没想到她竟然自己送上了门,她能不答应这等好事?可是她的心里为何会如此酸楚?
云行期看见她的回复后,满意地点点头,二人再无话可说。
出了乾坤殿,凤花见再次看了看殿内明亮的烛光,返头离开了乾坤殿。
封妃之日,于公公带领一众奴婢约十余人,浩浩荡荡地来到灵淑宫。百名淑女跪成一片,红黄绿青的颜色犹如春天的百花争妍斗艳。
于公公站在淑女们的面前,慢慢展开了金黄夺目的圣旨。
“特进夏无尽之女-夏初语,年十九,赐封为丽妃,赐居望影宫;光禄大夫苏银辉之女-苏芳意,年十八,赐封为明妃,赐居烟暮宫;
镇国将军冷天疏之女-冷清时,赐封良娣,赐居风舞宫;
沈氏之女-沈秋凝,年十八,赐封婕妤,赐居烟暮宫;奚氏之女-奚窍儿,年十七,赐封婕妤,赐居秋霜宫……”
从妃到彩女,受封者三十余人,未受封者七十余人。灵淑宫内的欢喜与沮丧形成鲜明的对比。
受封者的脸上挂起一片掩饰不住的欢笑,连伴侍丫头在房内也是欢心雀舞。未受封的人也只有默默垂泪。
圣旨念完,于公公收了旨意,众淑女正要拜谢,却见于公公出手制止。
“请贵人们稍等……”
说完,于公公将念完的圣旨交到身旁的小太监手中,他伸手往怀中掏了掏,只见他掏出来一份同样金黄灿灿的圣旨。
“怎么会有两份圣旨?”淑女们神色慌张,各自猜测。难道说另一份圣旨含有蹊跷之处?
于公公展开圣旨,顿了顿,看了一眼跪着的淑女,脸上露出一丝微笑,方悠悠念来,“奉天承运,圣上诏曰:今有夜氏女-夜落,年十九,秀外慧中,优雅合体,最得朕意,赐封夜落为宸妃,赐居心仪宫……”
此诏一处,合宫上下一片哗然。
陛下连下两份圣旨,诚心可昭,第二份圣旨,却独独只是为了册封夜落为妃。
一个哑女入宫,已是犯了宫中的忌讳,如今位列四妃之首,如何能不掀起轩然大波!
原本赐封为妃的淑女们还兴高采烈,此刻除了夏初语之外,其他的人听到第二份旨意后,她们的脸上只留下嫉恨。
若说夜落貌美,比她更美者比比皆是,若说她有才,她也只是一个哑女,既不会能言善辩,又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当得起这四妃之首?
第90章
百官请谏
曾经白眼相待的名门贵女原想飞入高枝,如今却被一个百姓女子占了先机,她们的心中如何能安。奈何圣旨已出,这些淑女也空有嫉恨的份。
一日两份圣旨,引起骇然大波的不仅有后宫,还有朝堂。
陛下选妃虽为后宫之事,也是朝堂之事,后妃的品行,关系到陛下的朝政。
多少帝王沉浸在红颜祸水中耽误了江山社稷,这是朝臣们不愿意看见的趋势。
如今,陛下破格赐封这名哑女为妃,一个平民百姓家五音不全的女子,位份居然比权臣的女儿们还高,这也是他们不愿意接受的事情。
朝堂之上,除凤万青和冷天疏外,文武百官纷纷谏言,请求陛下收回第二份旨意。
“启禀陛下,老臣有话要奏……”
“启禀陛下,臣也有话要奏……”
“启禀陛下……”
云行期冷着脸看着堂下的权臣,脸色一片煞白。他看了一眼凤万青,他虽然未发表任何语论,但那一派无视一切的神态中装着溢于言表的欣喜。百官胁迫,不容他有丝毫的君王权力,这才是凤万青最欣喜的吧?
云行期的双手握紧了扶椅,冰冷的语音响起在盛乾殿内,“朕圣旨已下,绝无收回之意,朕封她为宸妃,她就是宸妃!”
说完,他扫了一眼朝堂的权臣,只见他们鸦雀无声,左右的眼光来回地互相探望。
这时,一名老者站了出来,说道:“后宫嫔妃历来以德为本,择品行端正之女,以免后宫之患。身有不全乃是朝廷之忌,预兆朝纲之乱……”
老者本欲口若悬河,以理论之,才说了一半,被一道清冷的声音压去了一半气势。
“大人所言可是质疑陛下选人不善?”
老臣循声望去,却看见姗姗而来的恒王潇洒天成地进入殿中。
老者哼了一声,“王爷自来不理朝堂之事,又岂知红颜祸国,殃及江山社稷。”
云宸煜笑道:“大人博古论今,说得头头是道。据本王所知,大人几年前纳了一妾,乃为百花楼名妓,不知大人的这位娇妾是祸乱了你的门府,还是霍乱了你家的水呀?”
此话一出,惹起朝堂众臣一片哄笑,气得那老者指着恒王说了好几个「你」字,
他再也没有别的话可说。
恒王看似漫不经心,慢慢地说道:“陛下择妃,是为皇家家事。陛下从未干预尔等家事,尔等不也家府和睦?如今各位大人极力反对陛下的择妃人选,究竟是质疑陛下选妃不当?还是因为自家的女儿位份不够呢?”
凤万青开口喝止,“王爷,请你慎言!众位大人舍身为国,哪位大人不是为国操劳?倒是王爷你清闲自在。”
原先的老者听罢,咬咬牙,愤然说起,“陛下,凤公说得极是,我等朝廷命官,身系江山社稷安危,这才冒死相谏,绝无二心。我云氏皇朝万万不能留下此哑女,钦天监昨日观有九曜惑星的天象,那是霍乱朝纲的预兆。此女若留,大祸临头。请陛下三思!”
云宸煜嗤笑,“笑话,后妃入选多人,钦天监可有说这九曜惑星就是宸妃?后妃入选的人中,大人之女也被封为贵人,难道这星象就不能是贵人?”
老者被恒王的妙语连珠堵得痛苦万分,“陛下既不听老臣谏言,老臣只有以死相谏,请陛下收回成命,逐夜女离宫!”
说完,老者摘下官帽,义无反顾地向殿台冲去,一头撞在了阶台边,顿时头破血流,栽倒在龙台阶下。
这一撞,惊得云行期从龙椅上站起。他忙唤太医诊治,在得知老者气绝身亡的消息后,云行期疲乏不堪地靠在了龙椅中,周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般。
血溅朝堂,以死相谏,这是要将九五至尊的帝王逼迫至绝境吗?
不过选一个心爱的女子为妃,为何这群朝臣却苦苦相逼?
云行期冷眼旁观着这些朝臣们的蛮来生作,他仍不肯动摇选妃的决心,一腔怒意显现在脸上隐忍而不发。
老者的尸身被护城军抬了出去,堂上遗留的血腥之气触目惊心。朝堂上的百官议论纷纷,脸上的痛心疾首之色也不知是摆给谁看。
正在这时,殿外有人相告,“岳陵境内突发瘟疫,城中的百姓死伤惨重,请陛下定夺。”
“九曜惑星,一定是九曜惑星引发的灾乱……”
朝堂之上,再也没有谁能压住九曜惑星的言论。
凤万青掩去一眼的笑意,嗓音沉痛地说道,“陛下,前有雷大人以死相谏,后有岳陵城瘟疫暴乱,可见这天象预兆是为警示,请陛下三思呀!”
云行期握紧了拳头,只见他愤然拂袖而去,只留下一道话,“第二道圣旨,暂缓。”
同样拂袖而去的还有恒王。
这两件事发生得天作之巧,让他一个能言善辩的人有口难辩。
凤万青眼角的笑意更深了,此局,他仍然还是赢家。
月下花魂似蝶影,寒色清透入深林。
心仪宫。殿堂的烛光明亮,将殿内的朱漆红帐照映得更加鲜艳亮丽。
琉璃为瓦,沉香作梁,明珠成灯,莲炉焚香。
正红朱漆的大门顶端悬挂着暗色沉香木的匾额,正正方方雕刻着三个字「夜思殿」。匾内的字迹清晰夺目,漆色如新,宛若新作。
大门外飘飞的红色纱幔已掩入一片黑夜之中,在寒风的催赶下,时不时地偷过一下殿门,像一个俏皮的顽童,偷偷地打量着殿中坐着的女子。
正门的背面悬挂着一双红色绒布裁剪的蝙蝠,工艺惟妙惟肖,宛若鲜活的生命。
蝙蝠侧,张贴着两张圆圆的窗花,窗花剪纸清晰可见一副桃枝花鸟图案。
工者手巧,将花朵裁剪得似梅花,又似桃花,若不是几片新叶作陪,让人误以为此图就是梅花图。
立于枝头的鸟虽看不出是哪种鸟类,可凭预意,夜落早已猜出八九分。喜上眉梢,意预的大概就是「喜」了。
寝殿内,朱红的纱幔随风飘动,带起一片清雅含蓄的梨花香,与家具的檀木香味纠缠在一起,成为一道清雅悠长的混香。
六尺宽的沉香木床堆满了大红被褥,床边的桌子上摆着两个青花瓷茶杯,茶罐中放置的正是天上人间新出的茶品-梨花雨。
里屋有一莲花结子图案的香炉,里面燃烧着梨花香。屋内还有一个梳妆台,上面放着粉色的胭脂,坠着红色璎珞的黄金灿灿的发梳、金玉镶嵌的钗摇、明月生辉的耳珠。珠石莹润,每一件都是细工巧匠、价值连城。
无论是宫中的匾额用思奇巧,还是殿寝中的朱红之喜,无不透露着一腔用心良苦。
不能明媒正娶,那就给她一个椒房之喜,他在向众人宣告,她夜落就是他明帝心仪的女子,即使不是正妻,也要给她一份正妻的荣耀。
第91章
殿中为奴
夜落默默地在心仪宫坐了半日,看着宫中喜庆的装饰,心境淡然,像是在参加别人的庆礼。
朝堂之上所发生的事情一早就传入了后宫,引起了更大的一波风浪。
夜落成为宸妃不足一刻时辰,就被心仪宫的掌声姑姑花纹告知第二封圣旨被收回的旨意。
原本簇拥在侧的宫人们一听旨意,纷纷散去,只留下花纹在侧片言只语安慰。夜落感念她的贴心,细心地看了她几眼,竟发现她有几分面熟。
心仪宫的各个角落弥漫开各种闲言碎语,那窃窃私语的声音生怕别人听不见。
适情欲喝止一番,被夜落拦了下来。既不能成主,那就是奴,同样身为奴仆,就管不得她人的言语。再者,自己初入宫中,不想因口舌之争为云行期增添麻烦。
她换去云罗衣衫,着一身宫人的粗布素衣,和适情坐在夜思殿内,等候宫中掌事嬷嬷的差遣。这一等,就是大半日。
晚间时,花纹送来了晚膳,又劝食了几句,宫中再不见其他的人影。
看着殿中的装扮和人生的跌宕起伏,夜落有份朦胧不清的感觉,这份朦胧竟有些让她气息烦乱,看不清自己的内心。
“夜儿……”
不知何时,一道熟悉的温柔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夜空中,犹如一抹清风,一捧清溪,平息了夜落一颗躁乱的心。
夜落抬头,只见明月的清辉中,一道瘦长的身影立在殿门外。
他身着黄色的云缎龙袍,云缎上金丝织就的赫赫九龙自带威严。
一道白色的玉冠将他如墨的黑发尽数收入簪中。殿内明珠的光芒照映着他白皙的肤色,一张俊秀的面容越加清透。那个人是如此的熟悉,此刻出现在她的面前,又是那般的遥不可及。
夜落的双眼泛起涟涟泪水,她想要伸出双手,身子却被突来的一道力钳制住,这力道越收越紧,像要揉碎了她的身体一般。
“夜儿……”
一声声呼唤响在耳边,唤起了半年来潜藏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