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他是不受宠的皇子,看着心仪的女子遭受痛苦却无能为力,如今他是万人之上的帝王,要动一个百姓人家易如反掌。她受过的辱,他加倍奉还。她未报的仇,他也一并偿还。
夜落早料想奚窍儿成为后妃必有蹊跷,却没成想这背后的隐情竟然与她有关。
“深仁厚德,流泽自无穷。”这是夜落写给云行期的诫语。
即便他是左右人之生死的君王,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她仍然不希望云行期的双手沾满无辜的鲜血。
云行期未曾料想夜落有如此的想法,“朕以为夜儿是个明理的人,没成想你这样是非不辨。你性情柔弱,何以担当大任?”说完此话,云行期一挥衣袖,飘然远去。
夜落的心里委屈,又被惩罚禁足心仪宫栽种花草,心中的郁闷竟是难于言表。一片花海好似通了人性一般,竟也怏怏得没有一丝精神气。
第93章
奚府祸起
人如花颜,花若人心。
相思园的花朵在夜落精心的照料下,吸取了如春日般的温暖和日月的精华,朵朵绽立枝头。花色娇艳,花美若人,一不小心,花瓣便残落成一颗破碎的心。
夜落明知道云行期心里有怨,故意将她冷落宫中与她置气,她仍然不肯低头去圣前撒个娇卖个弱。
在她的心中,他是皎洁的白月光,是这人世间中净化心灵的一道纯净,如果她去认错,只能说明她的劝诫是错的。
宫中遍处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如果她也变成那个一味只顾讨得龙颜欢心的人,那么他的身边还能有谁诚挚的待他?
“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去恼圣上?他如今的地位不同以前,曾经圣上身为皇子,没有江山社稷担任肩头,可以无忧无忌地钟爱一个人。
如今,他身为黎民百姓的天下之主,身上担负着万千之民的安危。他需要的是一个疲劳后的温柔乡,一个体贴人意的妻子。”
对于适情的劝解,夜落总是无奈的苦笑。心仪宫与乾坤殿百步之遥,一条路之隔,明明近在咫尺,却生出一份天涯的遥远。
夜神人静时,夜落也曾泪眼朦胧,自己为何不能柔弱一些?
为何不能像其他的妃嫔一般争夺君王的宠爱,为何?太多的为何。
闭眼之间,眼中浮现的却总是记忆中始终无法清晰的男子,执手的那份温柔与深情却深深地烙印在心里,让她一味地想要追寻,成为心中一份不可弃舍的执念。
云行期有半月未来心仪宫,也未召女史伺候在侧。心仪宫的冷清与别样的言语却丝毫没有消磨去空寂的时光。
即使每日移花种草,日出月下,那份冷静与空寂依然萦饶在高墙内,形成一道压抑的气流。
为了心中的那份等待,每日,她会采一色花朵,或做羹,或成点心,终有一天,那个人会过来品尝自己的手艺,会品出自己这颗暗默的心。
六月的时光来得快,逝去得也快。
芙蕖新换容颜,一半残落枯萎,一半又绽新生。夜落不忍这一池芙蕖只剩残荷,用清香的花瓣和叶上的露水酿了几壶芙蕖绿波酒,埋在梅花树下,只待开启之日,与云行期共饮悠悠时光。
夜落虽在禁足中,每日的事情就是拈花惹草,可宫中的琐事上至哪宫娘娘受封下至哪宫的猫狗丢失,件件不拉地传入夜落的耳中。
这日,夜落路过相思园,就远远听见几名宫女正在树荫下聊天。
微风阵阵,宽厚的芭蕉叶招招摇摇,将夜落显瘦的身躯挡在了叶后,细细碎碎的言笑就从这些叶;
中传来……
“奚采女在冷宫中的那段时日,定是遭受了不少罪。今日才被抬出,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时辰,身上遍体鳞伤,伤口腐烂,散发恶臭之味。
抬的人裹了几层布仍然掩不住气味。听门卫小哥说起,那身子草草地扔入了乱葬岗,也没人去管,恐怕此时早成了雀鸦的食物。”
闻及此言,夜落的双腿定在了原地,本欲转身的步伐还维持着一个半转的姿态,再也转不动身。
暗叶前,传来一阵唏嘘感叹的声音。“不仅如此,我听秋霜宫的姐姐说起,有大臣上奏良余朝歌的奚家杀人夺命,霸人家业。圣上听闻后大怒,派文将军暗查此事,也不知这奚家招谁惹谁了?”
还能惹谁!夜落苦笑,她自己就是各种流言蜚语的主角。
“说来也是可怜,奚采女本来极为受宠,却因为她……”
“这心仪宫非久留之地,此女也非良善之人,我等还是早日自作打算。”
心仪宫无主位妃嫔,官级最高的也就是女史夜落本人,除去掌事姑姑花纹,剩下的宫人们不过四位十三、四岁的小丫头。
这些小孩们如何能闲住寂寞时光,时常偷出宫门,希望能得到哪位贵人的青睐讨了去做门人,也比老死在这如冷宫的心仪宫内好。
近来暑热渐起,各宫受宠的娘娘随圣上前往清河山岭避暑,那些奴才们更加刻意刁难,将心仪宫的避暑汤例分也分发到别处的宫中。
小丫头们自然看不过去,与司厨官几经吵闹,平白受了骂,回到宫中,一口怨气难免朝夜落而来。被适情打骂几次后,小丫头们尚有忌讳,如今只在暗地里始相骂起。
夜落无奈地摇摇头,抬起麻木的双脚小心翼翼地起步往前走,刚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一片兔死狐悲的悲怜声。一个小丫头话锋一转,骂完夜落又回到了奚家的主题。
“奚家阖府主仆百余人全部入了大牢,奚采女关入冷宫中不久,整个奚家主子就上了断头台,其余的仆人死的死,伤的伤,剩余的人已经发配边境了。”
夜落的脚步再也迈不开,她有些无力地坐在了地上。他,终究还是滥杀无辜了么?
奚家在朝歌凭借京都中的官威作恶已久,付诛是早晚之事。
可奚府中的奴仆许多都是卖身为仆的平民百姓,为了生存,他们不得不在恶人府中为仆,像古齐儿和王三,他们本性善良,未曾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又岂能尽如恶人贼子一般处置!
夜落的耳中迟迟回旋着那一席话,“奚家断头之日,断头台血流成河,可谓是触目凄惨……”
也在此日,太医院的太医丞和太医令被护城军押入了天牢,两位太医的府邸被查封,家眷被发配至边境之地。
“太医丞勾结外党,意图蛊惑圣上,死有余辜。”
“此话如何说起?”
“宫中秘闻相传,奚采女之所以入宫,是太医署的太医丞极力推荐,从中推波助澜。入选婕妤后,为争夺圣上宠爱,奚采女借太医署之手,在日常的酒中下了春日的药,圣上饮后,夜夜宿在俏苒殿中,让圣上为之日夜思迁,以此媚惑圣上。
此外,章太医与扶太医勾结叛贼襄王,在先帝的饭食中下毒,害在先帝的龙袍中藏了疫毒……”
“嘘,此事乃是诛杀九族的大罪,不可相传。”
小丫头们还待说什么,只听一人说道:“适情来了,快走……”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过后,小丫头都散了个无影无踪,空留芭蕉叶在风中凌乱作响。
“姑娘,可找到你了!你这是怎么了?脸色为何如此苍白?”
脸色苍白么?夜落使劲揉了揉脸,将脸揉出一团红晕,她挤出一个笑容,将一个食盒从怀中掏出,交到适情的手中。
“姑娘,这是?”适情又惊又喜,看着食盒中精致如花散发着温热清香的糕点,口水只往肚里咽,连夜落的心情也忽略了去。
“相思一片秋夕泪,为君翻作花中尘。此糕,以秋夕花瓣为材,取长情树果之汁,将莲叶研碎,方成此糕,又名秋夕尘。”
适情看去,食盒中的糕点取了小麦的细粉,加入长情树的果汁,混合成乳白色的底糕,又将秋夕的花瓣揉碎混匀,白里透着红,红中合着白,颜色精美绝伦。
白红的底糕制成心型,颗颗白红的心组成一朵白中带红的花朵。
花朵的下方,是碎成尘埃的莲叶。细碎的绿叶飘飘洒洒,在莹白的玉盘上落成一片绿波之容。远远看去,竟像是一副芙蕖绿波图。
适情对于夜落的手艺从未感到意外,但亲眼所见仍然惊喜不断,“姑娘可是给我吃的?”
她虽然相信姐妹情深,但更相信见色忘友,如此厚待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直到夜落带着坚定的眼神毫无疑虑的点了头,适情才敢小心翼翼地拿出糕点品尝。
她吧唧着嘴连夸「好吃」,脑中总算没忘她来找夜落的目的,“姑娘,恒王在殿门外,说有重要东西相送。”
夜落看着一脸吃相的适情,没好气的瞪了一眼。早知道,把这糕点留着送给恒王吃了。
第94章
恒王出征
夜落被禁之事云宸煜早有耳闻,碍于皇室的颜面,他几番忍耐,没有擅入心仪宫内,只在殿门外呼唤着她。“落落,你看,我带了什么给你?”
夜落的眼睛一亮,几步奔出了殿门,来到云宸煜的身前。她伸手一抱,将他手中原本呲牙咧嘴挥舞着爪子的三尾兽抱入了怀中。
那是她的「星辰」,是她爱如弟弟般的宠物。几月未见,三尾兽见到她欢欣跳跃,在她的怀中不断地揉蹭。
夜落纤细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三尾兽柔软的皮毛,直到它一如既往地温顺地躺在她的怀中。它返头的一瞬,一只如星辰般的眼睛看着云宸煜,眼中尽是敌意。
夜落会心一笑,问道:“王爷,为何今日入宫?”
“我特意来看你……”云宸煜一脸笑意,“和你说笑的。今日乃奉旨入宫,遵陛下之旨,与文将军商议擒拿襄王之事。路过你的殿门,顺路来瞧瞧你。”
襄王之事夜落有所耳闻,他自逃入北单后,当即招募麾下余党,在边境组成一支军队,又购买了北单国的兵器,一支强军精锐直接攻占岳陵城外的浮上关,在关内自立为王。
如此还不算,他另派了一对死士扮作商人潜入京都,联络皇城之内的余孽,私下商谋意图不轨。
边境动乱,陛下盛怒,选派恒王为三军统领,携领凤家、冷家军前往岳陵城捉拿叛贼。此次出征,云行期志在必得,襄王一日不抓,三军一日不归。
此去,凶吉不测,难问归期,不知何时又能相见。云宸煜不顾宫规忌讳,执意要来看看夜落,顺便把三尾兽留给夜落作伴。
“王爷此去,路途遥远。我有一物相送,以慰籍王爷路途中的清寂。”
夜落将恒王请入夜思殿,先端了一份芙蓉糕给恒王品尝,自己又跑到相思园的梅花树下,迟疑地将那副存放的芙蕖绿袖香挖出,步履沉重地来到夜思殿中。
云宸煜早已吃完了糕点,正在仔细地打量着夜思殿的光景。见夜落入堂,他问道:“落落有何物相赠?”
夜落将酒放在桌上,“芙蕖出绿波,清香满襟袖。请王爷路上尝个鲜。”
“落落,本王想与你共饮此酒……”
夜落身子一怔,不过片刻,她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好……”她笑着回道。
一壶酒,两个人,一杯接一杯。酒中含着辛辣的味道,余味带着清甜的甘香,竟像是初恋的滋味,苦涩而又甘甜,让人憨之欲饮。
云宸煜伸出手,看着微微带有醉意的夜落,一团红晕蕴染在她白皙的面容上,微合的双眼带有一丝朦胧,撩起一股柔弱的美丽。
他伸出手,在近她脸一寸的位置停住了。这种美味佳肴和佳酿,应该都是为云行期准备的吧!如今倒让自己捡了个便宜,也不知道是那个人不惜福还是自己的幸运。
他不舍地收回手,脸上仍作笑颜,声音里带了几分郑重,“落落,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照顾好自己。”
夜落看着慢步出了殿门的恒王的身影,心中泛出一股酸楚。此去,一将功成万骨枯,骨肉相残,何言胜败,只希望他平平安安!
夜落冲出殿门,拉住了云宸煜的手,她不知为何,突然想要把那件事情告诉他,似乎只有这样,危难之际可保得他的平安。
“凤凰衔珠,号令千军万马,解百毒。蛟龙在天,集月华灵气,灭百米之城。”
云宸煜看着夜落手中的字迹,眼中一片震惊,“落落,你为何知道此二物?”
只见夜落靠近自己的脸,将他的手指放在自己的唇间,让他看着并触摸着一字一句的发音:“绝世双玉,为我所有,此二物,放在夜色小憩四季歌厢房后壁第二层书阁内。”
云宸煜猛得抱住夜落,在她耳边以两人能听清的声音说道:“此事,绝不可对第三人说起。”
夜落微微一笑,她挣开云宸煜的怀抱,行了个万福,“祝王爷旗开得胜,早日回京!”
云宸煜心有千言万语,最终只是牵强一笑,“你放心,小王的命硬朗得很!来日还得八抬大轿将我的王妃迎进府,绝不会将性命丢在战场上。”
看着云宸煜嬉笑的脸皮,夜落抱着怀中的三尾兽无奈地摇了摇头。
翌日清晨,恒王率领三军浩浩荡荡地离开了京都。王爷在外,九五至尊也不在宫中,皇宫内似乎冷;
清了许多。不过,夜落有了三尾兽的陪伴,心情也是好了许多。
眼看酷暑即将过去,陛下回京的时日也提上了日程,皇宫内的门庭及奴才们近来又忙着准备迎接圣上回宫的事宜。
这日午时,夜落正靠着相思树歇息,忽然听见殿门外响起一阵喧闹的声音。
夜落一个机灵,连忙赶往殿门。果不其然,门外的人正是关顾心仪宫的常客-婕妤沈秋凝。
沈秋凝近来每日途径心仪宫,原由是夜落的三尾兽耐不住宫殿中的寂寞,时常爬出宫门。
宫殿之大,三尾兽又迷了路,好几次在烟暮宫逗留,惹恼了烟暮宫内的沈秋凝。若不是适情及时寻到此处,恐怕那三尾兽已葬身在奴才们的擀杖之下。
“不识好歹的畜生,天天挡本贵人的路,迟早有一天,我扒了你的皮。”
夜落到时,正瞧见沈秋凝的奴才提着三尾兽的尾巴。沈秋凝怒目圆瞪,那架势当真要剥了三尾兽的皮一般。
夜落跪下磕了几个头,换来沈秋凝的一丝气消,“夜女史,我好言提醒你一句,你若不想它有任何的闪失,就看好你的小怪物。今日是入了我的含烟殿,遇见了我,念在你是旧识得份上,本婕妤不予你计较。可是倘若它进入的是其他宫殿,骚扰了皇后或者其他的娘娘,你连它的尸身都休想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