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老爷祝衫和徐氏站在昏迷不醒的祝桃身边,急得团团转,斥责下人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请大夫啊!”
因着这件事情突然发生,在场的人不由担忧地看过去,原本的吃喝也进行不下去了。
“各位可否有会医术的?若有,先过来看看也好!”祝衫看着自己女儿苍白的脸色,朝四周求助。现在去请大夫,纵是最快的速度请来,也要一段时间,可祝桃的情况看起来着不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危及性命。
在场的宾客们却是面面相觑,束手无策——他们都不会医。
就在此时,一道轻轻的声音在人群之外响起,带着独有的柔软音色。
“我曾学过医,可以帮三小姐看看。”
众人当即寻找说话的人是谁,祝衫也宛如遇见了救星朝着声音来源看过去。
只是,在看到那道身影是一个身量娇小的丫鬟时,祝衫面上的笑意就僵了,徐氏的神情也从方才的惊喜骤变。
徐氏盯着她,眼中俱是狠厉,“你一个丫鬟怎会懂医,简直就是胡诌!我女儿是祝府金尊玉贵的千金小姐,若是给你治出一个好歹,如何是好!”这个狐媚子害了她和延儿,她不可能会让这个狐媚子给她的女儿治病的。
祝衫也叹了口气,大失所望。
他还以为是哪家小姐闲暇时学过医术,没想到是个丫鬟大放厥词。
此时,柔兰透过人群间隙看到不省人事脸色苍白的祝桃,直觉祝桃的情况须得立刻抢救,又蹙着眉心上前一步,“奴婢进祝府前,的确随家人学过医,三小姐现在的情况不太好,再晚一些便迟了。”
“不可能!你要碰我的女儿,想都别想!”徐氏站出来,恶狠狠地看着她,目光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
祝老太太原本被平嬷嬷搀扶着站在旁边,担忧焦急地望着祝桃的方向,此时看见柔兰站出来,一时也不知道是要阻拦,还是要替她说情。
就在两方僵持的时候,一道低而稳重的声音忽然自不远处响起。
“让她治。”
徐氏不可置信,瞪着眼睛看过去,其他人也往声音来源看去。
只见气度矜贵的男人坐在桌边,隔着一段距离,遥遥看着柔兰,眼底的神色看不分明。
——既然二爷都发话了,就没有不让柔兰治的道理了。
围拢在旁边的人都不自觉散去,徐氏见状更是愤怒,正要尖声开口拒绝的时候,不远处,祝辞又淡淡补了一句。
“出了事情,我担着。”
这句话一出,众人顿时哗然。
徐氏到嘴边的话登时卡住,震惊愣怔之下,被祝衫拉到了旁边。祝衫皱眉抓着她,压低声音道,“算了,桃儿要紧,先让她试着治吧,二爷都发话了,要是出了事情,自有二爷担着。”
徐氏被推到旁边,才猛然醒悟过来,又气又怒地看着祝衫。他好歹是如今祝家明面上的家主,却对一个小辈言听计从,这日后叫她的面子往哪儿放!
围拢在祝桃旁边的人赶紧往旁边退让开去,徐氏被祝衫拉着走不出去,只能用眼神凶狠地看着柔兰,在柔兰经过的时候,用她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威胁道:“你听清楚了,若我女儿今日有什么好歹,你就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柔兰垂着眼,并未搭理徐氏,只快步走过去在祝桃身边蹲下,查看情况过后,纤细手指搭在祝桃的脉搏上,随后,又分别在祝桃手上的几个穴位揉按几下。
伴随着她的动作,肉眼可见的,昏迷之中的祝桃神情逐渐舒缓了些。
柔兰松了口气,余光注意到祝桃衣裙下隐约洇出血迹,所幸看不分明,她顾忌到这里人多,立即道:“外面风大,快将三小姐先送回屋子,冲些温热的糖水让她服下,之后再让大夫开些草药熬着喝了便无碍了。”
专门伺候祝桃的丫鬟立即照她的话去做,几个丫鬟围上来,将祝桃带回屋子去了。
柔兰见没事了,正欲退出去,却被小厮拦住。旁边的祝衫拧着眉头对柔兰道,“大夫来之前,你就先别走了,桃儿还没醒,你也跟着去照看一下。”
毕竟方才情况看起来凶险,这个丫头不慌不忙,让桃儿病情缓了些,确实有点本事。
柔兰愣了愣,垂头应是,转身跟了上去。
事情解决了,庭院里不再像方才一般紧张,大家都松了口气,陆续回到席位上去。
另一边,邵同奚和贺陵正目不转睛地瞧着这边的情况。
他们方才知道自己过去也帮不上忙,便索性没有过去,只坐在这里观察情况,现下见事情解决,不由都恢复了原本说笑的模样。
贺陵吐了口气,摇头赞道:“果然是二爷,看人如此准,没想到那丫头当真有办法能治祝三小姐。”说完,贺陵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旁边始终神色稳重的男人,“方才那丫头当真只是二爷您府里的丫鬟么?什么时候,二爷府里连一个丫鬟都如此厉害了?”
邵同奚关注的点却和贺陵截然不同,他口中啧了声,转头回来,看着杯盏中澄澈的酒液,似乎还在沉浸在方才的画面中,不时啧啧回味。
“美人,当真是美人……”
就说那容貌与身段,纵然穿着最普通的丫鬟服饰,也是一等一的惊艳勾人。
他邵同奚在永州混迹这么久,邵家风流郎的名号可不是白得的,可纵然他阅人无数,也是第一次见到出落得如此玉致娇柔的女子,着实被吸引了目光。
邵同奚想到这里,不禁觉得心痒痒的,看向祝辞问道,“二爷,方才那个站出来的丫头,是祝府里的丫鬟吧?”
祝辞闻言,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邵同奚仿佛被一眼看穿了心思似的,不自在地咳了声,有些磕绊道:“那个,咳……二爷,反正你府里丫鬟那么多,少一个也没什么影响,不如把方才那个丫鬟送我如何?”
顿了顿,邵同奚又嘿嘿笑道,“二爷您身家这样大,这永州城里都找不出第二个能和您相比的,区区一个丫鬟,您不会舍不得吧?”
贺陵在旁边无奈摇头,“向二爷讨女人,这事只有你能做得出来了。”
邵同奚看向贺陵,眼睛睁大,“要个女人怎么了,我可从来没向旁人要过丫鬟,纵然祝府气派,可我邵家也不差啊,还怕那丫鬟进了我邵家受委屈不成?若二爷将那丫鬟赐我,我肯定好好待她。”
见祝辞不语,邵同奚扬起笑容,看着他道,“左右二爷对美人不感兴趣,祝府又不缺丫鬟,方才那个便给了我吧,权当交换,之后我邵家的丫鬟任由二爷挑,怎么样?”
少顷,祝辞勾唇笑了笑,将手中酒盏搁在桌上,语气漫不经意。
“你要祝府哪一个丫鬟,都可以。”
邵同奚眼睛亮起来,兴奋地正要准备道谢。
下一刻,祝辞继续道:
“刚刚那一个,不行。”
最后这两个字,吐字沉而哑,隐约带了上位者的不容置喙与冷淡,听得人心头直发怵。
邵同奚和贺陵霎时间都愣住了。
邵同奚是遗憾,贺陵却是讶异——
二爷从不对女子留心,可如今居然对一个丫鬟开了先例。邵同奚虽看起来虽吊儿郎当,却也是第一次开口向二爷要人,居然被拒绝了,不可谓不让人震惊。
邵同奚虽然失望,但他却也不是执拗的人,毕竟原本就是二爷府里的丫鬟,他也没有强要人家的道理,很快就想开了。
只感叹着和这等美人没有缘分,苦大仇深地叹了口气,“罢了罢了,看来这美人我是只能看着,吃不到口中了。”
邵同奚感慨着,吃了些小菜,忽然想到什么又提了一嘴,“哎,先不论美貌,就说那丫鬟身上的气质,好似一般的丫鬟不一样,是不是来祝府做丫鬟之前,出身挺好的?”
贺陵听了这话,也点点头,“有可能,兴许是从清白人家出来的。”
方才他也看见了,那丫鬟一举一动之间,确实端秀持重,也正是这隐隐约约的清冷之感,同那娇柔的身段糅杂在一起,才更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与占|有欲。能让这等尤物臣服,谁不心驰神荡。
邵同奚琢磨着,既然得不到美人,多打听一些也是好的,这般想着,便很感兴趣地探身过去问赴白,“赴白,那丫鬟叫什么名字?”
赴白不动如山,悄悄看了祝辞一眼,见祝辞神色懒洋洋的,似乎并无不悦,这才咧出笑脸,老实回答道:“回邵公子,那丫鬟叫柔兰。”
“柔兰,不错,好名字。”邵同奚满意了,笑着坐回去,“美人就该配好名字,嗯,柔兰,柔兰……”
将这名字反复念了几遍,邵同奚却忽然咀嚼出了不对,眉头一皱,纳闷道,“只是,我怎么总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
这句话落下,祝辞敲着桌面的指尖,忽然顿了顿,掀起眼皮看向邵同奚。
贺陵抿了口酒,却是不以为意,“什么耳熟,你从前听过?”
邵家是永州三大家族之一,邵同奚是邵家长子,平日里自然要代替邵家四处走动,与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去过很多地方。他结识的人遍布永州周边八郡,对一个名字熟悉这种事情,实在太过寻常,贺陵并没有放心上。
“说不定是重名呢?永州附近郡县数不胜数,人那么多,女子重名也是有可能的。”贺陵猜测。
邵同奚回想片刻,着实想不起来,便作罢了,给祝辞和贺陵斟满酒,“也是,兴许是我记错了,哎不想那么多了。来来,喝酒喝酒,一会儿还要去给祝老夫人贺寿呢……”
推杯换盏的说笑声中,祝辞侧首,看着方才那道纤细身影离开的院门处,微微眯起眸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第7章 去二爷的院子。
祝府后院的屋子里,丫鬟陆续端着热水进来,给昏迷的祝桃擦拭手和脸颊,总算让祝桃脸上有了些气色。方才大夫来看时,说祝桃只是气血不足,开几副药熬着吃了便好,现下小厮已经去抓药了。
柔兰站在床榻边守着。
不知过了多久,祝桃终于转醒,眼神仍有些迷茫,试着撑起身体,专门伺候祝桃的丫鬟吉彤忙上前搀扶,同时也将事情都和祝桃说了。
祝桃被吉彤扶起来,靠着拔步床架子坐好,抬头看了柔兰一眼,“是你救了我。”
柔兰低着头,轻声道,“是三小姐吉人天相。”
“不,我今日的情况,纵然是大夫来了,也有众多不便之处。刚刚……还好有你在。”祝桃唇色苍白,勉强说完,吉彤便端来温水。
祝桃就着吉彤的手喝了几口,靠回架子,“若没有你,恐怕我的颜面便不保了,母亲也会责骂我。”
寿宴之上,若不是柔兰反应快,让人带她回来,她当真不知道会在大庭广众下出什么丑。
“对了,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丫鬟?”祝桃问着,抬头看向柔兰,看清她的模样时,又是一愣,有些迟疑道,“你……你难道是我三哥院子里的丫鬟吗?”
面前这个女子,她看着眼生,应该是前些日子邬嬷嬷新领进来的丫鬟。
但一般貌美的丫头,都是送到她三哥院子里,这她是知道的。
柔兰摇摇头,“奴婢是杂院里的。”
“杂院?”祝桃不理解地皱眉,又抬头看了看她,不确定道,“王嬷嬷的眼神差了不成,怎么会把你分到杂院去……”
嘀咕一句,祝桃便也不再多说,只道:“你要什么赏赐,就去和素亭说吧,你救了我,总该是想要报酬的。”素亭是祝桃院子掌事的领头丫鬟。
话音落下,却见柔兰摇头,祝桃不禁愣怔,“你不要赏赐?那你要什么?”
柔兰不语,慢慢抬眼看向祝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