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二爷封府了。这样大的事情,他居然在场亲眼目睹了。
他不是在做梦吧?
另一边,一直同女眷吃酒闲聊的徐怜青也被吓到了,帕子掩在唇上,惊恐地与其他姑娘靠得更紧。
外头的声响传进堂厅,坐在椅子里的徐氏发现了外面的动静,立刻带上邬嬷嬷,脸色严峻走出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祝衫也紧皱着眉大步走出。
看见庭院四周围起的家丁护卫,场面一片肃杀之势,徐氏一口气差些上不来,被邬嬷嬷扶住,继而颤声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是谁,是谁在我儿成婚之日存心破坏!”
宴席上寂静无声。
在众人的注视下,半月型的院门处出现一道颀长身影。
男人着一身绣墨竹长裳,踏着逐渐暗下去的光线走出,步步沉稳,但往昔温润如玉之感竟是荡然无存,周身浮动似有若无的寒意。
赴白原本有些气浮,他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二爷方才不在,面对着这么多人,还有二老爷和二夫人三公子这些竹子,他腿都要抖了。
看见男人出现,赴白立即过去,回禀道:“二爷,人都在这里了。”
祝辞没说话。
他步伐停下,扫了一眼。
宴席上有人认出来,指着这里惊叫一声:“是二爷,二爷来了!”
“怎么是二爷,是二爷身边的人失踪了吗?”
“是谁失踪?”
“不关我们的事情啊!”
“我们什么都没做,今天不是三公子成婚吗,我们只是来贺喜的……”
宾客们说话声一阵接一阵,越说越乱,置身于声浪中的祝延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搁下酒杯,脸色难看地喝道:“祝辞,你到底想干什么,你也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
这句话落下,宴席上声音悉数消失。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移了过去。
迎着祝延怒不可遏的视线,男人却无反应。
他垂眼,只懒洋洋地吐出一个字:“搜。”
祝延哪能料到祝辞当真不给自己面子,当即怒得就要冲过来动手,被旁边的人给拦住了。
许是因为对祝二爷的敬畏,许多人自发站了队,赶忙去劝祝延,“三公子,别别!”
“事出有因,有人失踪二爷要找也是正常……”
“早些找到人,事情便解决了。”
“是啊……”
祝延气得脸色涨红,但是被许多人劝住,竟无法过去。
祝辞命令下达,原本围拢在庭院四周的家丁和护卫遂四散开,络绎去寻人,一时间声响纷乱。
不多时,计铎回来禀告:“二爷,在西侧的侧门处找到了这个人。”
说着,计铎示意小厮上来,把昏迷不醒的富献丟了出来。
宴席上的人见状,皆是一惊——居然真的搜到了人?
原本怒不可遏的祝延看见找到了人,猛地皱眉。
邬嬷嬷看见富献立即慌了,立即拉住了徐氏的衣袖,悚然道:“夫人,是富献!”
徐氏眼前一黑,怒气直冲脑门,站都站不稳。
计铎看了地上要死不活睡得死猪一般的富献一眼,看向祝辞,问道:“二爷,怎么处理?”
男人神色不变,看着地上的富献,慢慢吐出两个字。
“泼醒。”
小厮办事的速度很快,不多时拎来一桶水,哗啦就往昏迷不醒的富献脸上泼去。
井水冻人,又是初冬的天气,这一桶水泼下去,丝毫不亚于在脸上浇了桶冰。富献狠狠打了个激灵,挣扎着醒了,连滚带爬躲避,还没有看清四周,便骂道:“他娘的柔兰你个小贱蹄子,敢泼老子水,想跑是不……”
“是……”
富献骂骂咧咧地站起来,一抹脸上的冰水,恶狠狠朝四周看去,想要找人教训。
只是,这一看,却直接对上了一双眼睛。那双眼的眼皮折痕很深,眼尾外开,是风流多情的眼型。可此时眼里皆是黑沉沉的,教人看不懂的情绪。
——祝辞面上并无半分神情,望着他。
唇边笑意似有若无,丝毫不达眼底。
而他的周围,杵着许多人。
那些人或站或坐,都沉默地看着这里,全部看着他一个人
富献反应过来这里是哪里了——他竟处在祝三公子的喜宴上!最要命的是二爷就在面前!
而他方才说了什么……
富献浑身的血液都冻结起来,腿一软,直接没了魂似的,扑通跪了下去,刹那间什么都不会说了,只知道重复一句话:“二爷,二爷饶命……”
话出了口,富献脸上血色悉数消失,惨白如纸,浑身打起寒战。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醒来时居然在二爷面前,还好死不死提到了柔兰……
方才富献被泼醒时骂的这一句话,清清楚楚地响在安静的庭院里,所有人都听到了。
在场的不乏许多聪明人,联系富献这话就知道失踪的人和他有关系。
众人脸上色彩纷呈,祝衫和徐氏的脸色更是糟糕到极点。
祝衫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转向徐氏道:“这就是你院子里的人?”事情走到这么难看的地步,他也觉得挽回不了了。
二爷身边的柔兰丢了,这个节骨眼上,偏偏是富献被找到了。
老天都在和他们开玩笑。
徐氏看着跪在祝辞面前连连磕头的人,怒火冲上,身体晃了晃,被邬嬷嬷扶住了,“夫人!”
另一边,哭天抢地的求饶声中,祝辞开了口。
声音低沉平静,却令人不寒而栗。
“你方才说什么?”
富献抖得更厉害了,拼命摇头,涕泗横流道:“二爷饶命,二爷饶命!我不是、我不是存心骂柔兰的,我没有对她怎么样!二爷你也看到了,我被打晕了,现在才醒过来!二爷饶了我一命吧……”
原本一直沉默的人群中,有人呸了一句,“这种人死了也活该。”
富献哀求着砰砰磕头,话都说不清楚了。
祝辞神色不变,问了句:“人呢?”
这个人指的就是柔兰了。
富献幡然想起什么,立刻道:“二爷!柔兰跑了,柔兰她跑了!是她把我敲晕了偷偷跑走的,我本来想向二爷您说这件事的,但是没来得及啊……二爷……”富献哀求着往前爬了两步。
计铎都听不下去了,嗤笑一声,“柔兰一个弱不禁风的姑娘,还能把你打晕?”
赴白看着地上抖成筛子的富献,愈发觉得这人脑子不好使。
都这个关头了,明知道柔兰是二爷心上的人,还可劲儿的把错处往柔兰身上推,说他愚蠢都是含蓄了。
祝辞没有说话,但赴白明白了意思,挥了挥手,示意家丁把富献给拖下去。
富献自知死到临头,哀嚎起来,无头苍蝇似的胡乱求助:“我不想死,徐二夫人,徐二夫人救我,救我啊!”
徐氏原本好不容易在丫鬟照顾下缓过来,见四周各种视线扫过来,针一般扎在她身上。饶是她再不想出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盯着他道:“祝辞,好歹富献也是我院子里的人,你这样就处置了,未免也太过无视我这婶母!”
姗姗来迟的祝老太太也拄着拐杖,紧赶慢赶地出现。
祝老太太扶着平嬷嬷的手,走到堂厅外,长声阻拦道:“二哥儿,今日是你三弟的婚事,你大动干戈已是不妥,现在又要将你婶母的下人杖毙,为了区区一个不值钱的丫鬟,你何必呢!”
说到最后,祝老太太痛心疾首地用拐杖杵了杵地面,平嬷嬷忙给祝老太太顺气。
“二哥儿,只是一个丫鬟而已,又不是丢了夫人,实在不可如此啊……”
连祝家老夫人都出面了,事态越发严峻起来。在场的宾客都暗自心惊,却也一刻眼睛都不敢眨,屏住呼吸看着,生怕错过遗漏什么。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祝辞忽的低低笑了声。
那笑声松散随意,与此刻场面的严峻丝毫不符。他笑过之后,掀起眼帘,吐字低沉而稳:“若我说,我丢的就是夫人呢。”
话落,满座哗然。
第70章 他不允许
在场的宾客都觉得自己听错了——
祝二爷说的什么来着?
众人面面相觑, 心中震惊的浪潮一波更胜一波。今日的事情带给他们的冲击太大了,他们到如今还没有反应过来。
包括祝老太太与徐氏、祝衫也愣在那儿。
“当啷”一声,不知何处传来清脆的器皿落地之声。
徐怜青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巴, 眼里浮起泪花。
她无意识地抓住身边丫鬟, 摇头道:“小银, 这不是真的, 二表哥他方才是说了糊涂话是不是,那贱人分明是个丫鬟,怎可能当得起这个称谓……”
像是为了寻求认同, 徐怜青一迭声说着, 忘记了脸上精心点的胭脂,胡乱哭着。
此刻四周十分安静, 丫鬟见许多人看来, 护住徐怜青, 慌乱提醒道, “小姐,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啊,这儿……这儿还有这么多人呢……”
徐怜青哭得伤心, 六神无主似的,一连声问丫鬟, “定是我听错了, 是不是,是我听错了?”
丫鬟对上徐怜青盈满泪水的眼睛, 为难地看了看远处的景象, “小姐……”
她怎么敢胡说。且不说她,二爷方才那句话,在场的这么多贵客就没有一个听不清的。
祝二爷说的就是夫人, 谁敢说一声不是。
徐怜青抽泣着,又是痛苦又是委屈,觉得自己失了脸面,站起来就想走,只是四周围拢着这样多家丁,她一步还没有迈出去,就被那些凶神恶煞的眼神吓得坐了回去。
同徐怜青一桌而坐的都是永州其他大小家族的闺阁小姐,她们当中,除了一些知道徐怜青对二爷的心意的,其中也不乏暗中爱慕祝二爷的年轻小姐。
毕竟祝二爷这样年轻,样样条件又这样好的人,永州是挑不出第二个了。不仅是她们,永州其他家族的老爷夫人也都盯着祝家,巴不得自家的姑娘能嫁进这样富贵的人家去。
——祝家豪奢之家,一只脚能踏进去,就是泼天的富贵了。要说地位尊荣,若是送姑娘进宫去,给圣上做妃子,那可还有三千佳丽等着竞争,倒不如进祝家享福去。
在许多人眼里,祝家可望不可及,但大家好歹多多少少都抱着能攀上高枝的念头,就盼着自家姑娘能嫁过来。谁知道现在出了这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