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陵和邵同奚脸色难看,祝桃也预感到了什么,害怕地往吉彤身边靠近了些,吉彤忙低声安抚道:“小姐,没事的,会找到柔兰姑娘的……”
赴白立即应下:“是。”
*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禁锢住了她,让她呼吸不过来。
柔兰垂着眼,一直往前走。她心绪很乱,满脑子都是方才那一瞥而过的熟悉的感觉。
那是祝家的马车。
她认得。
不久前见到邵同奚,她就该知道,既然邵同奚在这里,那么贺陵与二爷也一定会来。
只是没想到,她才跑了没多久,竟与二爷当面撞上。
她并没有亲眼见到他,但是那种随意扫过便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退却的视线,她再熟悉不过了。
街道上人流如织,极是热闹,头顶明亮的灯笼在风中打着转,吸引不少过路的姑娘驻足抬头看。
可柔兰此刻是一点观赏的心思都没有了。
她说不上来如今是什么心情。
发觉自己再次遇见他时,她曾有过一瞬间的害怕和慌乱。可隐隐约约,逐渐的,她心中却慢慢升起一阵酸涩,这种酸涩不知从何而来,她也说不上为什么。
但是她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了。
柔兰低垂着眼眸,往前走,不知道因为什么,眼眶竟红了一圈,唇瓣咬着,隐忍不发。
周围人声杂杂,有路过的姑娘道:“听说祝二爷来了!好多人都去看了,果然是传说中永州最俊俏的郎君!”
“在哪儿啊?”
“听说顺着马车就能找到,我们去问问,说不准就能找到……”
李溯道跟在柔兰身边,见她只低着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听着这些姑娘的话,想起方才差些出危险的那辆马车。
那辆马车似乎也极低奢,虽然不张扬,但能看出是大家族的所有物。
祝家……
他听说过的,祝家可是永州第一家族。
听旁人议论这些,他不由猜测那马车中的应是祝家二爷。
小姑娘起初一直好好的,却在遇见那个莫名其妙的抱猫男子之后转身就跑,继而,撞见马车之后,到现在都魂不守舍,变了个人似的。
难不成……难不成念念同那传闻中的祝家二爷有关系?
李溯道越想越慌乱,不由追赶着上前一步,“念念。”
那小姑娘却像是没听见,没有理会他。
李溯道着急之下,也顾不上礼节了,捉住她的手道:“念念你说句话!”
他只觉得掌下的手柔弱无骨,娇小得可以完全握住,让人爱不释手,李溯道啥时间心中激荡,谁料下一刻,小姑娘却猛地甩开他的手,转身回来,立即往后接连退了几步,堪堪站稳。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惶然,蓄着泪水,隐约又现出几分恼怒。
看着他,却好似在看另一个人,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嗔怒神情。
李溯道愣看着她:“念念,你怎么了?”
他慌乱一瞬,忽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这段时日以来,他认识的念念从来都是乖顺温柔的,从没有对人说过重话,更别说用这种抗拒的眼神看人,她的眉眼从来都是温柔的。
可如今,为什么突然……
“念念?”李溯道试探道。
柔兰被这一唤,终于回过了神。她脸上掠过无措,方才抗拒抵触的神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茫然。
方才她心中想着许多事情,正是最紧张的时候,被人一碰条件反射便是甩开。
她还以为是……
“李大哥对不起。”
李溯道忙摆手,“没事没事,”他又道,“念念,你怎么……你怎么哭了……”有些慌乱无措。
柔兰摘下兔子面具,揉了揉眼睛,“没有,被风吹的。”
她没有去看李溯道,只说道:
“时辰有些晚了,我也累了,李大哥,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和小满……”
柔兰一边说着,一边转身想看小满,可她才转过身,口中的话却断了。
他们身后空空如也,除却游览赏灯的路人,哪有小满的身影?
怪不得这一路过来总觉得少了些什么,原来是小满不见了!
柔兰小脸煞白,朝四周看去,“小满!”
李溯道也终于发现小满不见了。他方才全副心神都放在念念身上,却把小满给忘了。
李溯道登时脸色青了,“糟了,小满定是和我们走散了。”
正急得团团转,见柔兰就要往一个方向去,李溯道忙拉住她,“念念,你别去,小满已经走丢了,我们万不能再分开!”
柔兰蹙眉站着,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
他们这一路走来,小满许是被沿途的新奇玩意吸引了,只是她没有发觉,因此被人流冲散。
她现在不能乱,这里人这么多,凭她一个人绝对找不到小满。
可她还能找谁呢?
柔兰咬着下唇,几乎尝到了血腥味。寒风携着烟火燃烧的气味拂来,带起她颊边的发。
人群中不知是谁提前喊了一句,“放烟花了!”
就在这句话响起的瞬间,头顶烟花炸开,绽放出绚丽的光彩,引得人纷纷抬头看,就连酒家茶肆,以及商铺里的人都出来看。
人一时多了起来。
混乱中有姑娘尖叫道:“哎呀别挤别挤,你把我钗子都挤掉了!”
“麻烦让一让,别踩我呀!”
“啊……我的荷包,你干什么!!”
柔兰抬起头,剔透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天上炸开的烟火,她听着不远处混乱的声音,忽然想起怀中的东西。
——对,钗子。莺娘子今早曾给她一支钗子,让她拿着钗子今晚去登福酒楼找她。
而钱婆婆也同她说过,莺娘子在东溪认识的人多,想必能帮得上忙。
柔兰立即道:“李大哥,登福酒楼在哪里?”
“登福酒楼就在隔壁街,念念,你要去吗?可是那里人多混杂,虽然贵人云集,但不是个好地方,少去为妙……”
李溯道正皱眉说着,转头却见小姑娘眼中皆是焦急恳切,他一噎,只好妥协:“好吧,我带你去。”
*
登福酒楼,三楼。
宽阔的雅间里站了许多人,邵同奚、贺陵不敢坐着,只站在旁边。
吉彤陪着祝桃坐在角落的矮榻上,安抚着祝桃。
圆桌上摆了极精致的果脯糕点,来客定了最好的雅间,样样自然都是最上等的,登福酒楼又是东溪出了门的大酒楼,不久之前,登福酒楼的东家知道祝二爷前来,不仅直接把人恭恭敬敬请上了三楼,还特地亲自点了几个模样最美的伎子上来伺候。
只不过都被赴白让人撵了出去。
赴白站在男人身后,一言一行小心翼翼,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尽管这酒楼底下歌声靡靡,热闹非凡,尽是说笑逗趣之声,可雅间里却没有人有心思玩乐。
所有人都在等消息。
人已经派出去了,着意在东溪街上仔细地搜,专门找戴兔子面具的姑娘,但现在已经这样久了,还是没有消息传回来。
忽然有噔噔噔的脚步靠近,有人进来回禀:“二爷,人找着了!”
雅间中的人皆是一喜。
邵同奚面露惊喜地上前一步,“当真?”
桌旁的男人闻言,徐徐掀开眼帘,并未说话。
赴白忙上前一步道:“那还不把人带进来!”
小厮押着一个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也被塞了布团的姑娘进来,姑娘身姿娇小,脸上带着兔子面具,遮掩了容貌。
邵同奚脸色立即沉下,怒气冲冲道:“你们这些人吃白饭的?一个姑娘你们还要绑着才能找回来?还不快点把绳子解了!”
几个小厮顿时战战兢兢地应下,把那姑娘手上的绳子解开,又将塞在她嘴里的布团拿了。
“没错,就是这个兔子面具,我看得清清楚楚的,一模一样!”
邵同奚语气激动,见姑娘支撑着身体,跪坐在地上说不话来,心中一疼,忙过去扶起她,“柔兰,你没事吧?”
小满晕晕乎乎之间,感觉有人扶住自己,用关切的声音说话,叫的名字却是她从来没听过的。
因为兔子面具掉了些下来,挡住些许视线。
这里装潢华丽,似乎是酒楼的雅间,还站着许多衣着非富即贵的男女,小满方才一路被绑过来,心中早已憋了腔火。
她挣脱开邵同奚的手,一把摘下兔子面具,恼怒道:“你们是谁啊?我和你们无冤无仇,你们做什么绑我啊!青天白日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小满心中很委屈。
她方才只不过是看见路边摊子上有她第一次见的布偶娃娃,心中喜爱,便停下来好奇地把玩了片刻。
谁知等到她再抬头时,姑娘和李大哥就不见了。
她着急坏了,在人群中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四处走,到处问人,结果遇上一伙小厮,直接把她给绑了,扭送到这里来。
为什么啊,这些尊贵的主子仗着自己权势大,就随便乱抓人么?太过分了!
雅间里一片寂静,小满这一声喊过后,没有人再说话。
连空气都似凝滞了。
邵同奚看着摘下兔子面具的小满,伸出去的手变得僵硬,讷讷地看着她。
祝桃用帕子捂住唇,倒吸了口气:“不是柔兰……”
起初进来通报消息的小厮哪料到找错了人,惊恐之下,惶惶跪在祝辞面前,“二爷,我们真的是找着要求找的,就是带兔子面具的姑娘啊……”
小满听见这话,恼怒抬头,顺着那小厮的方向,才看清了屋中那道唯一坐着的身影。
她呼吸一窒,睁大了眼睛呆呆地看着,忘记了说话。
——她看见了一幅画吗?
男人容貌极俊,肤色偏白,随意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把玩着杯盏,动作缓慢,乍一看如画一般。
分明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只是眉眼沉沉压着,眼中深而冷,周身透出掌控之感,给人一种望而生寒的感觉。
不像是温和随意的君子,倒像是身处高位的掌控者。
小满第一次见到模样这样俊的男子,第一眼还以为自己见到了神仙。
连呼吸都差点忘了,把自己憋到脸红才反应过来。
赴白看看小满,无声皱眉。看了看祝辞,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二爷,这怎么办……”
屋子的人视线都汇聚过去,落在那道从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的身影上。
贺陵也看过去。
其实在这姑娘被带进来的一瞬间,他就感觉到不对了。但是他拿捏不准,便先去看了二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