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佑却没有伸手去接，星目睨了眼他手上的卷宗，冷笑道：“少卿大人审的怎么样，大理寺内部自有一套审核标准，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由相爷来审，相爷日理万机，也不怕累着。”
这句话，话里话外都在说他是在多管闲事。
周围瞬间笼罩在一层极低的气压中，秦慕楚俊眉一挑：“本相自前朝以来，就肩负着监国职责，百官之长，总理百政。还治不了你这小小的大理寺？”
左佑星眸一缩，听到那句「小小的大理寺」窒息到喘不上来气，可又无从辩驳。
人一句「百官之长，总理百政」，就是在敲打他，人家不但治得了你这大理寺，还治得了你……
“相爷说的是，是左某僭越了。”左佑低下了头。
尉迟暮雪算是明白了，整个厉国，对于秦慕楚，就没有不能去的地方。
所以他进大理寺还真是理所应当，就算他哪天想去国库兜一圈，宫人都只能敞开大门请他进去。
秦慕楚冷哼一声，“大理寺，设卿一人，少卿两人，少卿就是大理寺卿的左膀右臂，亦是整个大理寺的中流砥柱，如此少卿，真让本相不得不费心！”
秦慕楚直接将那卷宗扔在左佑脸上，“此案本相认为不合格，重新审理。”说完，他便起身离去。
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又在左佑面前顿了顿，“要是再让本相发现，大理寺用一条狗来审案子，那大理寺，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说完，他便大步离开。
尉迟暮雪亦起身，看了左佑一眼，眼眸中带着深深不解。
出来时，看见门外停着两辆马车。一辆朴素的蓝色粗布马车，一辆华贵的香槟色马车，方才，相爷钻进她的马车后，他的马车就一直跟在后面。
她毫不犹豫的要上自己那辆，顾剑朝她招了招手，“尉迟大人，这里。”
刚才毕竟他帮了她，想了想，她便走到他的马车上去了。
扑面而来一股带着松香的暖风，他的马车里被炭火盆烤得暖烘烘的。
上去之后，秦慕楚便拿起茶壶，给她倒了杯热茶，是茉莉清茶，清香解渴，又暖身子。
冷静下来，尉迟暮雪才想起上午时的发现，对秦慕楚说：“我夫人外的窗户有一只脚印，不，半只。”
“半只？”
“对，神奇的是，那脚印只有那半只，周围都没有，房间里也没有。”
“你在怀疑，那半只脚印是凶手留下的？”
尉迟暮雪点了点头，“那明显不是香梅留下的，鞋面很宽，看上去是一双男士鞋。”
“半只说明此人轻功极佳，人从高处落地时，都会脚尖着地用来缓冲，而其他地方没有，并非没有，而是那一天人多，那人恢复到人群中之后，地上的泥脚印自然被其他人的脚印盖住了。”秦慕楚分析道。
尉迟暮雪点了点头，“有道理。就是现在没有办法证明，那个脚印就是凶手留下的。”
秦慕楚眯眸，“若不是凶手，那如何解释一个轻功绝佳的人，诡异的出现在了嫂嫂的房门外？”
马车在尉迟府门前停下了。
大门紧掩，府邸中还是空空荡荡。
原本香梅认罪，剩下的人可以放回，可现在既然说要重新调查，那么那些人还是被留在了大理寺。
尉迟暮雪把秦慕楚带到了发现脚印的地方，秦慕楚推开窗，“之前火盆的位置放在哪？”
尉迟暮雪朝里指了一个地方。
秦慕楚微微眯眸，用眼睛测距，基本上已经明确了“如果凶手当初是站在这个位置，根本就不用进屋，都可以将水加入火盆里。”
尉迟暮雪顺着他的思路，很快便豁然开朗，“当天檐上还有积雪，将积雪裹成一个雪球，跳到这窗下，只需一掷，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便能完成！”
秦慕楚点了点头。
尉迟暮雪恍然大悟：“我说呢，若是端着一杯水在府中行走，路上不会没有人看见，原来是就地取材……对方还真是狡猾！”
“你问过嫂嫂了吗？当天也没有看到过什么，或者发现什么异常？”秦慕楚睨着她道。
第156章
本相一定不会让尉迟大人这般委屈
他现在叫穆瓷一口一个嫂嫂，那叫一个顺口，尉迟暮雪也是无奈。
回到相府，嫂嫂刚刚喝过药在榻上休息。精神状态已经比昨日看起来好多了。
见了雪雪，眼眸亮了亮：“雪雪，你是接我回去的吗？我们可以回去了吗？”
尉迟暮雪只能无奈道：“大理寺那边还在查案子，我们的人还没有回来。”
穆瓷的神色瞬间黯淡了下来，低声道：“那，现在案子查得怎么了？”
尉迟暮雪明白嫂嫂现在寄人篱下的心情，尤其是，她对秦慕楚还有成见，便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嫂嫂，你放心，相信真相一定会水落石出的。”
穆瓷点了点头。
“对了，嫂嫂还记得出事那天，有没有看到过可疑的人经过，或是，感觉到有什么异常吗？”
穆瓷陷入了思索，“那天，你走之后，房间里没有人，香梅拿着暖暖和昭哥儿的尿布打算去洗，我在逗昭哥儿玩，后来，我感觉好像有人推开了窗子，原以为是香梅，叫她却没有回应。
之后，我就感觉特别困，眼皮很沉，呼吸也变得困难了，就在我快要晕过去的时候，香梅进来了。之后，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了。”
尉迟暮雪抓住了一个关键词，有人推开了窗户。
看来这一切与相爷的推断一致。
“那么。你看清楚是谁推开了窗户吗？”
穆瓷摇了摇头。
尉迟暮雪心中有了计较，出去了。
她想把这一发现告诉秦慕楚，刚走到书房门口，透过木格子花窗，看见他低着头，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文件，一下又停住了。
他似乎正在处理公务。
她的事，为何要总去烦他？想到这里，她便退了出去，而那一刹那，秦慕楚刚巧抬头，便喊了声：“进来……”
尉迟暮雪便进去了，他肃然的望了她一眼：“什么事？”
尉迟暮雪便把方才的事跟他说了。
秦慕楚合起了折子，轻笑，“那这件事也就简单了。试想那天在现场，有谁，轻功绝佳？”
尉迟暮雪很快想到一个人，喜公公。
她回忆了一下，初见厉皇之时，喜公公并不在他身侧，在嫂嫂出现后，他才出现的。
背后很快涌上一阵恶寒。
“难道真的是厉皇？”
“可动机是什么呢？如果是他，香梅为何要认罪？他又是怎样让香梅心甘情愿认罪的？”尉迟暮雪百思不得其解。
“尉迟大人难道不觉得这件事，大理寺的处理态度也很奇怪吗？”秦慕楚冷笑了一下。
“的确。这件事，先前一直是由左佑跟进的，却突然移交给了徐少卿……其实仔细一想也不奇怪，既然，嫌疑对象是两方，皇上身边的人，或者是尉迟府的内贼，无论如何，大理寺都只能由尉迟府来背这个锅了！”此时，尉迟暮雪才幡然醒悟。
秦慕楚给了她一个「聪明」的眼神。
“怪不得，左佑不接这个案子，大理寺要拿一条狗审案……”尉迟暮雪喃喃，越想，心中越是寒凉。
“这些事，尉迟大人纵横官场四年，本相以为尉迟大人早已明白。”秦慕楚意味深长的望着她，“所以，尉迟大人，要不要考虑做本相的人？至少，本相一定不会让尉迟大人这般委屈。”
这句话就像一把软刀子，戳进了她的心脏。她忽然抬头：
“下官堂堂七尺男儿，相爷居然让下官穿女装，这还不叫，让下官受委屈吗？”
秦慕楚爽朗大笑，“尉迟大人不喜欢穿，也可以不穿，本相没有逼迫尉迟大人的意思。本相只是恋慕着雪雪，想每天见到她，仅此而已。”
“舍妹，究竟有什么好？”连尉迟暮雪都觉得迷了。
像秦慕楚这种身份的人，见过的美人比她吃过的饭还多，为何对她这般念念不忘？
秦慕楚一双带着丝邪气的凤眸直勾勾的睨着她：“雪雪是尉迟大人的妹妹，她有多好。难道，尉迟大人不清楚吗？”
尉迟暮雪蓦地脸红了，轻咳了一声，耿直道：“自家妹妹，看着长大的，倒不觉得。”
秦慕楚唇角划过一道微不可见的笑意，心想，小样，你再装，早晚扒了你这层皮……
“其实本相也不知道，兴许是爱屋及乌，嗯？”
爱……爱屋及乌？谁是屋，谁是乌？
尉迟暮雪心头猛地一跳，蓦地惊讶抬头望着他。
却见他眉眼都在笑，一双黑眸目光深邃的望着她，眸光璀璨，似乎洒满了细碎的星辰。
莫名，慌的不得了。
“相爷一定不会缺屋子，屋子上停留的乌鸦也注定不会长久，嗯。”似乎想到一个极其完美的说辞，尉迟暮雪从善如流，“相爷若没什么事，下官就先告退了。”
说完匆匆做了一个揖，转身就离去了。
“屋子上停留的乌鸦也注定不会长久？”秦慕楚咀嚼着这句话，觉得有趣的紧。
“若是，本相偏要住进那间屋子，把那只乌鸦当宠物呢？逃？看你还究竟逃得到哪里。”
晚膳的时候，秦慕楚出去了，尉迟暮雪和秦可可两个人一起吃的饭。
秦可可让她把穆瓷叫出来也一起吃，人多吃饭才热闹，尉迟暮雪说她现在还在吃药，只能吃清淡的粥。
秦可可便说起，他哥哥的成衣坊新品又出了，他哥哥昨晚亲自给雪雪姑娘挑了许多好看的衣服，只等雪雪来时送给她，尉迟暮雪差点一口汤呛在喉咙里。
她觉得那就是给他挑的，他这个变态，明知道她是男人还，爱屋及乌……难不成是个弯的？
“咳咳，可可，你哥，曾经喜欢过男……”这句话又觉得难以启齿，她觉得不能教坏了可可。
谁知可可秒懂了，笑嘻嘻道：“你想问，我哥有没有喜欢过男人吗？有啊，他有一个很喜欢的男人呢！”
“噗，谁？”虽然打听别人隐私有点不好，但尉迟暮雪现在是真的很好奇。
秦可可一脸诡秘，朝她勾了勾手：“你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尉迟暮雪将八卦的小耳朵伸过来了。
秦可可还在嚼着饭，一颗饭粒粘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她笑嘻嘻的，手掌放在唇边，凑到她耳边悄悄道：“我哥喜欢的男人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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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
尉迟大人对本相的私生活似乎很感兴趣
“我哥喜欢的男人就是——”
秦可可正笑嘻嘻的说着，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压地了下来，侧眸一看，只见秦慕楚寒光凛冽的站在门口，吓得她登时一个激灵。
“是谁呀？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尉迟暮雪还在等她说下去呢，一转头，对上一双寒眸。
秦慕楚冷笑。
尉迟暮雪：“……”
“是谁？”这回出声的是秦慕楚。
秦可可心一横：“是白墨公子啊！这不是哥你自己说的嘛？我打算逗逗尉迟大人的！”
秦慕楚似乎笑了一下，森森冷冷。
“咳，咳咳咳。”尉迟暮雪直接一颗米饭呛在了喉咙里，连忙喝水。
秦慕楚神色微妙的看了她一眼：“尉迟大人这是嗓子不舒服？”
“没有。”尉迟暮雪用绢帕擦了擦嘴，为了掩饰尴尬，漫不经心问了句：“相爷怎么回来了？”
秦慕楚却似笑非笑的望着她：“尉迟大人对本相的私生活似乎很感兴趣。”
尉迟暮雪面色一窘：“相爷误会了，下官对相爷喜欢谁，并不感兴趣。”
秦慕楚笑了笑：“本相说的是，尉迟大人刚才说的那一句。”
尉迟暮雪很快反应了过来，面色坦然道：“并没有。那句话的意思只是在打个招呼而已，就类似于，你吃饭了吗？”
“还没有。”
秦慕楚回答，很自然的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盛了一碗热汤，不急不缓的说：“那打听本相喜欢哪个男人，这也是类似于打个招呼之类的话吗？”
尉迟暮雪：“……”
所以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尉迟暮雪如坐针毡。
秦慕楚语重心长道：“所以尉迟大人，做人千万不要口是心非……”
“这个道理下官自然是知道的，下官还知道做人更不要自作多情。”
说完，她用绢帕抹了抹嘴，“吃饱了……”
接着站起身。秦可可也很快站了起来，“我也吃饱了，尉迟大人是不是要去溜多多了，一起？”
尉迟暮雪本来是没这个想法的，想起了这段时间忙，倒是很久没顾及那个小可怜了，便「嗯」了一声。
多多也跟着他们一起搬来了相府，尉迟暮雪走到它窝前时，它刚啃完一个香喷喷的大肘子，见了她，立刻站了起来，开心的摇着尾巴，咧着嘴，似乎在微笑的样子。
“多多，走。”
尉迟暮雪说了声，多多便从笼子里跑了出来，尉迟暮雪拿出牵狗绳，它很乖的把自己雪白的，毛茸茸的大脑袋套了进来。尉迟暮雪奖励得摸了摸它的头。
“这也太乖了吧。”秦可可满眼都是小星星。
院子里下一层薄雪，多多在雪地里撒欢跑着，留下了一个个可可爱爱的梅花脚印。
尉迟暮雪牵着狗绳，脑袋里一直在思索嫂嫂的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