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的脚印,她想起师傅说的雁过留痕。
哪怕是一只大雁飞过,都能在空中留下痕迹,如果推断出,凶手是在窗口做的案,势必,窗户上会留下痕迹。
她想起小时候,师傅买了烤鸭,放在碗橱里,她忍不住嘴馋,偷吃了几块,后来,被师傅发现烤鸭少了,师兄担心她被师傅骂,主动替她认了下来。
师傅知道不是师兄,让两人按了手印。
记忆中,师傅似乎取了一只狼毫,沾了些细细的石墨粉,轻轻扫在盘子上,盘子的洁白的底部和边缘居然出现了几个黑色的手指印!
师傅将这些指印和纸上两人指印的纹路作对照,最终断定,她的指印和盘子上是一模一样。
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她被罚了一个月不能吃烤鸭,对这件事自然是印象深刻。
“有了!”
她灵机一动,她有办法找到凶手了!
由于记忆有些久远,她怕自己记错了,又随便找样东西试验了一下,她拿了只梨,用师傅当年的方法做了一遍,果然得到了清晰的指印!
她的内心激动无比,立即起身,对秦可可道:“借用一下相府的马车!”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秦可可奇怪道。
“大理寺!”
尉迟暮雪冷冷眯眸。怎么样,她今日绑也要将左佑绑来,让他睁大狗眼看看,亲自去把凶手给她抓来!
然而,正在此时,外面传来消息:“尉迟大人,大理寺传来消息,香梅姑娘写下认罪书,在刑部大牢畏罪自杀了!”
尉迟暮雪的脑子嗡了一下。
“你说什么?”
巨大的悲伤和愤怒交织,她的身形猛地一晃。
此刻,她周身寒意流转。
“找死!”
她咬了咬牙,也不要马车了,转身去了马厩,挑了匹快马。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她便进了皇宫。
书房内,厉皇刚刚翻了个妃嫔的牌子,打算去歇息,这时,听闻宫人来报:“皇上,尉迟大人求见。”
暖融融的御书房里,厉皇打了个哈欠,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悦的蹙了蹙眉:“谁?你说谁?”
“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你告诉他,就说朕已经歇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厉皇不耐道。
过了一会儿,那宫人又回来了,“皇上,尉迟大人说他不走,说您什么时候见他他什么时候走!”
“这么犟啊……他有说什么事没有啊?”
“没,没有。”
“那好吧,让他等朕一会儿。”
厉皇有些烦躁。
天太冷了,想爬被窝里,不想动弹。
过了一会儿,他才磨磨蹭蹭的出来,披着厚重的氅子,看见苍茫一片白茫茫的雪地上,站着的瘦削单薄的身影,身子笔挺。
他打着宫灯上前,立刻感觉到扑面而来一股寒意。
入夜后,雪就下大了,淅淅沥沥的,落在尉迟暮雪肩头薄薄的一层。
此刻,她面色冷峻,身上流转着极为凛冽的气息,和极为强大的气场。
“哎呦,尉迟大人,怎么也不打把伞啊。快随朕进去,喝一碗姜汤。”厉皇连忙伸手去拉她,要拂她肩上的雪花,她往后猛地退了半步。
整个人冰雕一般冷清肃穆。
“皇上,大理寺胡乱断案,逼死臣府上侍女,请替臣,讨一个公道。”尉迟暮雪凛冽道。
“啊,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爱卿进来说。”
第158章
这马车里就我们俩,朕怕你冻着
厉皇身上披着氅子都觉得要冻死了,尉迟爱卿这个狼灭,穿这么少,怎么扛得住?
“不进去了,皇上请随臣去府邸,叫上左大人,臣有办法,找出真正的凶手。”
“这……”厉皇有些为难,“都这个点了,估计左大人也已经睡着了,既然爱卿已经找到了办法,那便明日再去?”
尉迟暮雪面色又冷又硬:“自小,师傅就教过微臣,今日事,今日毕。大理寺如此草菅人命,害死微臣的家人,微臣夜不能寐,左大人又怎能高枕无忧?”
说完,她又做了个揖,一字一句道:“恳请皇上,随微臣去府邸!”
厉皇在她脸上看到一种决绝。
好像他不跟她去,明天就要辞官。
最终无奈道:“传左大人,备车。”
一盏茶之后,尉迟暮雪坐上了厉皇的马车。
马车里灯火明亮,点着炭火,暖融融的,在光下,厉皇才看见尉迟暮雪肩头湿了一大片,他连忙脱下了氅子,披在了她身上。
尉迟暮雪原本在沉思,感觉到他在她身上盖了氅子,整个人一跳,连忙脱了下来,递还给他。
“皇上,这使不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这马车里就我们俩,朕怕你冻着。”
“臣不冷。皇上的龙体更重要。”尉迟暮雪道。
厉皇心头瞬间有点小小的不舒服。先前看相爷也为他披过氅子,当时以为是自己眼花,那时怎么没见他拒绝?哦,相爷的氅子是香的,他的就不香……
左佑在接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时就立刻带着人赶去尉迟府了。
所以,当他们到达时,大理寺一行人已经到了,一个个举着火把,院子里灯火通明。
为了让大家看清楚接下来的罪证,尉迟暮雪让人把整个府邸的灯都点上了,挂在了廊下。
除了左佑,大理寺的两个少卿,徐少卿和方少卿也来了,自从被相爷质疑过之后,这个案件移交给了两位少卿共同审理。
方少卿道:“尉迟大人,这个案子我们还在查,是刑部那边传来消息,说嫌疑人在狱中自尽,留下认罪遗书,您说是我们逼死了您府上的侍婢,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尉迟暮雪冷笑:“人命关天,就是方少卿口中的误会?我只知道事实,是我府上的侍婢蒙受冤屈,这本应该由大理寺明察秋毫,为她洗清冤屈。然而,她却在狱中含冤而死。”
徐少卿道:“嫌犯自己都认罪了,尉迟大人一口一个嫌犯蒙受冤屈,敢问有何证据?”
尉迟暮雪一副惊讶的表情:“本官没有听错吧,徐大人身为大理寺少卿,居然问本官要证据?那敢问,大理寺又找到了什么证据,证明的确是她所为?”
徐少卿的脸色很差,没好气的说:“不过才过去两天而已,案子我们正在追查。这次来,是听说尉迟大人已经找到了。”
“证据,本官的确已经替徐大人找到了。”尉迟暮雪冷冷将眸光一转,顿了顿,伸手一指:
“证据,就在那扇窗子上。”
众人都朝她所指的地方望去,那片走廊,已经挂满了灯笼,亮如白昼。
“皇上,请。”
尉迟暮雪对他做了一个移步的手势。
厉皇走了过去,众人亦紧随其后。
尉迟暮雪按照那天秦慕楚的思路分析了脚印。然后,说到了那扇窗户上。
“这扇窗,一般是侍女从房间里往外推的,当初凶手站在檐下,要打开窗,势必要捏住这扇窗户往外拉。因此,一定会在窗户上,留下指痕。”
指痕?众人面面相觑,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汇,唯有左佑凝着眉,思索着,望着她。眸中划过一缕异色。
“尉迟大人,你什么意思,单凭这个指痕,你就能找到凶手?可我看见,那窗户上什么都没有啊。”一个大理寺的官差瞪大了眼睛朝那扇窗子看着。
“没错。”尉迟暮雪微微一笑,“现在,的确是什么都没有。但是,但凡是用手触过这扇窗的人,一定会留下痕迹。大家可以摊开自己的手,每个人的手指上都有纹路,这是每个人独一无二的印记,只要,能将这窗户上的指痕显现出来,找到与上面相同纹路的人,这个人,就一定是凶手。”
“天方夜谭!”
一个大理寺官员嘲讽地笑了起来,“单凭这手指头上小小的纹路,就能找到凶手?尉迟大人,这三更半夜的的,你就别拿我们寻开心了,人各有相似,五官都有长得相同的,你说这纹路每个人不一样就不一样啊!哈哈。”
“的确是不一样的。”
开口的是左佑,他面色冷沉道:“本官有个法医的朋友,验过无数尸体,就曾告诉过本官,每个人手指上的纹路各有不同,通过这个方法,他帮助本官破过几次案。
不过,只有在极其偶然的情况下才能看到那些纹路。比如,嫌疑人手上沾血,或者沾到了污渍,本官,还没有找到,能让纹路自己显现出来的办法。”
“其实很简单,人的手指上无时无刻都会分泌出汗渍油脂,这些都很细微,你看不见,不代表不存在,雁过留痕,但凡被手触碰过的地方,一定会留下痕迹。”尉迟暮雪解释道。
众人一个个像听天书一样,虽然听不懂,但都觉得很厉害。
“那尉迟爱卿,那你开始吧,让那些纹路,显现出来。”厉皇看起来迫不及待的样子。
尉迟暮雪用了同样的方法,拿着洗毛笔沾着极细的时墨粉轻扫,几个手指印子,赫然显现了出来。
众人一个个都觉得很神奇。
“接下来至关重要。”尉迟暮雪道,“现在,请将那日所有在场之人请来,一一按下指印,由于人数众多。接下来,就要请诸位大人睁大眼睛,帮忙仔细辨认了。”
一柱香的时间后,那些嫌疑人被转移到了这里,当众,一个接着一个按手印。
毕竟是大理寺的官,辨别指印的能力还是很强的,对照着窗户上的指印,那些嫌犯,一个接着一个排除了。
最终,所有人都被排除。
众人齐刷刷的看向了尉迟暮雪,似乎在质疑她这个方法靠不靠谱。
“不,还有一人没验。”
尉迟暮雪走向了厉皇,然后,一把拉起了他身侧,喜公公的手腕……
第159章
他觉得相爷不对劲
尉迟暮雪走向了厉皇,然后,一把拉起了他身侧,喜公公的手腕……
其实她早就怀疑是他了。
她初来京城,搬入相府隔壁时,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喜公公,他亲自赶来,就是想确认,“他”究竟有没有事。
先前,她一直把注意力放在那些朝臣之上,却忽略了宫里的其他人,喜公公身为宦官之首,自然有刺杀哥哥的能力。
在她的手,在握紧他手腕的那一瞬,喜公公鹰隼一般的眼眸凶光一闪,一道暗器从他袖口飞快射出!
“小心!”
一枚发簪从一旁掷来,击落了暗器,秦慕楚过来,面色冷沉,一把将人拽在了身后。
喜公公见势不妙,起身就跑,另一道黑影闪电般的从暗处飞出,直追喜公公而去。
人们仰头,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两道身影已经一前一后踩着瓦砾飞远了,刚才的一切好像是幻觉。
“有没有事?”
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尉迟暮雪感觉到手心被一双滚烫的大掌握住,想缩,却被他攥得更紧,抬眸,对上一双深邃黑眸,紧紧凝着她。
“我没事……刚才,谢谢相爷出手相助。”
秦慕楚感觉那双纤细雪白的小手在手心雪一般的凉,再看她身上单薄的衣裳一半已经湿透,眉头紧紧蹙了起来。
谢什么?嫌自己活久了?连衣服也不会多穿一点?
然而,这话他并没有说出口,只是「嗯」了一声。
这时,顾剑将地上的发簪捡起,递还给秦慕楚,秦慕楚接过,对他说:“去帮忙……”
“是……”
接着,顾剑也凭空跃起,踩着瓦砾追了过去。
尉迟暮雪的目光落在秦慕楚手上的簪子上,眼波微动。这就是他刚才掷过去帮她打掉的簪子,上面宝石已经碎了。
“相爷怎么来了?”尉迟暮雪开口。
是秦可可,说隔壁今晚好多人,大理寺的人都来了,拖着他来看热闹,谁知道他刚一来,就看到了这样惊险刺激的一幕。
他自然不能说自己是来瞧热闹的,不符合自己的人设,淡淡问了句: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暗卫?”
尉迟暮雪「嗯。」了一声。
刚才看着,那个暗卫的轻功不在顾剑之下,喜公公却能让他如此紧追猛赶,想必他一定是厉国高手排行榜上的人物。
刚才若他不在,或者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
“救命之恩,当怎么还?”他斜睨着她。
尉迟暮雪耳根莫名发烫,说:“有机会就还你。”
秦慕楚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说的,「有机会」是什么意思,朗声笑了笑:“咒我,嗯?”
感觉到她又在暗自抽手了,秦慕楚凑近她粉粉嫩嫩的小耳根:“回去穿女装给我看,嗯?”
尉迟暮雪骤然瞪大了眼,生气了,怎么样都要把手拽出来。
他们对面的厉皇就这样目瞪口呆的望着两个人眉来眼去,耳鬓厮磨。
已经很久了。
他觉得相爷不对劲。
很不对……
另一边……
当顾剑赶到的时候,步不离正在和喜公公在瓦砾上打得难舍难分。
喜公公满头白发,手握着拂尘,虽一把年纪了,但一招一式都狠辣无比。
顾剑很快拔剑,加入了进来。
……
风雪夜里,一行人等在院中,谁都不敢动弹。
尉迟暮雪最终成功抽回了手,不过身上被迫披着秦慕楚的大氅。
他又把她当移动衣架了,说他热的很,说什么都要她披着。
不过现在他披着大氅,手上捧着喷香的榴莲牛乳茶,身子已经暖和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