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拥挤的人群中突然发生一阵骚乱,一群穿着统一家丁服饰的人在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的带领下,冲破人群,出现在距离顾修衍等人不远的街口,引发的动静也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刚刚撞了容清婉的那人一身小厮的装扮,那小厮挤破人群冲到街口,跟管家模样的人急切的说着什么,由于离得远,人声又嘈杂,他们只能看到二人脸上焦灼的神情。
那管家模样的人听了小厮的话神色更显焦虑,似是向周围的家丁吩咐了些什么,一群人很快散开钻入人群,他自己则跺了跺脚,转身向另一个方向小跑着走了。
“这又是怎么了?”
果然,只要有她出现的场合总会出事,穿越一趟不会真的被柯南给附体了吧。
一个身穿粗布衣衫,相貌平凡的大汉穿过人群过来跟蒋彻低语了几句就离开了。
蒋彻走到顾修衍身边:“公子,兵部侍郎陈大人家的小公子在灯会上丢了。”
顾修衍皱了皱眉,转头略带歉意的看向容清婉:“我这边有点事,让蒋彻先送你回去吧。”
容清婉感觉顾修衍说的事很可能与刚刚的骚乱有关,不过她并没多问:“你有事就赶紧走吧,不用蒋彻送我,有秋声在没事的。”
蒋彻最后还是送容清婉回了左安伯府,他走了之后,容清婉嘱咐秋声记得要去京兆府报个案。她还是有点担心那个小女孩,今天灯会上似有变故发生,也不知那小女孩是否平安回家。
陈府正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府里的人找了一夜,也没能找到陈小公子。
陈家小公子陈珲是兵部侍郎陈燮的小儿子,还是正房夫人所出的嫡子,出身尊贵加之生的又机敏聪慧,很得陈燮的宠爱,是整个陈府的宝贝。
此时陈燮一脸憔悴的坐在主位上听各路出去找人的家仆的汇报,目前所得均不是什么好消息,就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一旁的陈夫人边听边忍不住嘤嘤哭泣。
陈夫人心忧爱子,见家人久寻不到,自是分外着急:“老爷,咱们这样自己找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珲儿,还是到京兆府报案,另外请五城兵马司的人全城查找,一定能很快把珲儿给找到的。”
“不行,这样做动静闹得太大了,对珲儿有害无利。”
陈夫人一听丈夫想都没想就断然拒绝了自己的提议,顿时火气就上来了:“什么对珲儿不利,你不就是怕影响你的仕途么,珲儿是我的命根子,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你就抱着你的乌纱帽过一辈子去吧!”
朝陈夑吼完,陈夫人就怒气冲冲的要冲出去,陈夑赶忙上前拦住。
“夫人冷静,此事绝不能让官府大张旗鼓的贸然行事,一旦那人贩子狗急跳墙伤了珲儿的性命,咱们岂不是追悔莫及!”
陈夫人听到这话有理,立时便也不再挣扎,眼泪却扑簌簌的往下直流,“这该如何是好?”
一个陈府小厮脚步匆匆的跑了进来 :“老爷,夫人,刚刚门房递过来一封给老爷的信,那送信人放下信就走了,说是此信跟小少爷有关……”
按察使司衙门里,顾修衍正在案前翻看刚从京兆府转来的京师儿童诱拐案的案卷。
兵部侍郎陈夑的幼子在七夕灯会上丢失,孩子当时是跟家中仆役在一起时因家人看顾不慎失踪的,情形与之前几起京师发生的幼童诱拐案相似,加上目前没有证据表明孩子是被人绑架,又没有人向陈家索要赎金,因而陈珲的案子也暂时被定性为拐骗。
朝廷重臣家的孩子被人拐骗,这让京师的幼童诱拐案直接变了性质,顾修衍以涉及朝堂安危为由将案子从京兆府要了过来。
从已有的案卷信息上看,这起案子目前还没有太过明确的线索,不过顾修衍已经有了些想法。
照理说人贩子不同于绑匪,他们带走孩子不是为了向孩子的亲属索要钱物,大多拐来的孩子都被他们卖去外地,或被人买去充当子嗣,或是被卖与人牙子转卖他处。因而他们选择下手的目标也多为普通人家,因为普通百姓家丢了孩子一般没什么人力和门路寻找,即使到衙门报案多也受不到什么重视,时间长了找不到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可若是拐骗了有权有钱的人家的孩子则不同,这些人家多与官府有涉,或可用钱财打通各关节。若官府和孩子的亲属紧咬不放,如果不能及时转移孩子并脱身,人贩子很容易暴露甚至被捕。尤其是在京师这权贵云集的地方,王侯子弟遍布,一旦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怕是要以性命相抵了。
从京兆府案卷上看,一开始的几起案子丢孩子的都是普通百姓或是穷苦人家,甚至有些人家根本没有报案,是京兆府的衙役在走访案子时才发现的,这些都比较符合一般人贩子的行事规律。
可是为何人贩子选择的下手对象突然就变了呢?陈珲的身份明显不符合人贩子惯常选择的标准,即使人贩子不知其真实身份,但从他身边的仆从和身上的衣饰也能看出他出身不凡。
如果对陈珲下手的不是人贩子,而是专门冲着陈家去的,那陈夑应该很快就能收到索要赎金或者是以孩子为要挟逼迫他做事的口讯或字条。
他正研究着案卷,蒋彻满面焦急的匆匆进了门。
“公子,翰林院的张大人今早在上朝途中遇刺身亡,御使冯大人也遭遇到了袭击重伤……”
含元殿内一片寂静,所有服侍的内侍宫女全都屏息敛神,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刚刚被嘉元帝一脚踹翻的书案也无人敢去收拾,奏折、笔墨散落一地。
“大胆贼子,天子脚下居然敢公然对朝廷命官行凶,这是完全不把朕看在眼里了!刘行,传按察使司顾司隶即刻进宫!”
天子一怒,朝野皆惊。
同一天在京师天子脚下发生了两起朝臣刺杀案,又是不同职衔官署的官员,此事已经不能用私人恩怨来解释了,对方的目标或许是朝堂上的所有官员。
整个京师顿时都陷入了紧张和惶恐之中,五城兵马司派出大量兵马搜查全城,官府紧急张贴告示若有窝藏贼寇者一律同罪,同时顾修衍也入宫接圣命负责彻查此事。
幼童诱拐案还未有结果,又出现了刺杀朝廷重臣的案子,虽然目前没有证据表明二者之间有任何关联,但顾修衍感觉事情并不寻常。
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似乎有人在操控着一切,京师陷入混乱,这些人在其中又能获得什么呢?
五城兵马司严查京师出入人员,同时展开全城大搜查。
搜查进行到第三日,刺杀朝廷重臣的刺客仍无踪迹,倒是查到了些人贩子的线索,蒋彻得了信儿就去找了顾修衍。
“五城兵马司的人查到城东有个叫马六的人很是可疑,在他落脚的院子里发现有孩童生活过的痕迹,但马六这人是个光棍,根本就没有孩子。”
五城兵马司的人一抓到这个叫马六的就立刻送到了按察使司,苏青木还没把人带进地牢,那马六一看见大门上口衔门环的狰狞辅首顿时就吓瘫了。
他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一个拐子居然会被带到这个地方来,按察使司的大牢是什么地方,那就是传说中的十殿阎罗所设的人间炼狱,是个人只要进去了连个全尸都出不来的地方。
这马六瘫在地上起不来,两个按察卫直接把人给拖了进去,还没等审就全都撂出来了。
失踪的那几个孩子确实是他手下的人下的手,陈珲也是他带人趁着陈家人不备给拐走的。
这马六之所以会拐走陈珲,据他供称是有人找到他让他做的。那人自称跟那孩子的父母有仇,他若帮他把那孩子拐走贩卖出了这口气,他不但不会去官府告发他,还会给他辛苦费。
财帛动人心,马六收了那人不少银票,在七夕灯会上找了个时机把陈珲就给拐了。
“他交代了把孩子都弄去哪了么?”
“城东有家梅花酒馆,是个寡妇开的,他得手后就会将孩子带去酒馆交给她。那酒馆往来的客人哪里的都有,就算有陌生的外地人光顾也不会引人怀疑,在那把孩子出手更隐蔽方便。”
“找到那寡妇了么?”
“我们的人赶到梅花酒馆时,酒馆已经关门了,听周围的邻居说自从五城兵马司的人开始搜城,这酒馆就没再开过门,不过因为不止一家商贩像她家一样,所以也没人觉着奇怪。苏青木已经把人都撒出去了,一有消息就会回报。”
顾修衍点了点头,此事目前到此也算是进展颇大,想来苏青木他们花不了多少时间就能找到那个开酒馆的寡妇,倒是那人贩子说的拐骗陈珲的理由挺有意思的。
“你要是跟人有仇会花大价钱叫人去拐卖他的孩子么?”
蒋彻想了想道:“要是我就会直接拿刀去砍他,但是保不定就是有人会把主意打到孩子的身上,据说陈夑可是很宠爱陈珲这个小儿子的。”
“说的也有道理。”顾修衍不关心陈夑到底在外面给自己结了多少仇家,他担心的是那个背后指使的人并不是人贩子口中所说的只是仇视陈夑的人,“怕就怕做这事的人与陈夑不是有仇而是有求。”
京师案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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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日傍晚时分,派出去的按察卫找到了梅花酒馆老板娘张王氏的落脚地。
就在顾修衍带人赶往城东一偏僻巷子尽头的一处小院落时,京师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工部尚书袁涑患急病病死在家中。
朝廷二品大员毫无预兆的病亡在家中,兹事体大,京兆府得到消息马上具折上奏嘉元帝。
嘉元帝接到奏报不由大惊,立时派人去袁府勘验,在让人确认袁涑确实是因病救治不及身故后,嘉元帝莫名的感觉自己松了一口气。
因为张、冯二人遇刺的事,这几日朝堂之上的气氛是愈发紧张,他虽然下令按察使司严查此事,可在没抓到杀手之前,朝中大臣不可能安心。
这些朝臣们每天都在自己即将成为杀手目标的恐惧中惶惶度日,朝中的政事都有所耽搁了。
近来京师接二连三发生变故,嘉元帝已经感觉到危险的临近,目前发生的这些事就像是暴风雨前的酝酿,一旦爆发将是雷霆之势。
城东一处小院落里,一个衣着精细整齐的妇人从厨房里走出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挎着篮子的丫鬟。
“秀儿,你明天出门去多采买些粮食菜蔬,看架势这城里还不知要闹腾到什么时候,多存些有备无患。”
那个叫秀儿的丫鬟低眉顺眼的应了一声,跟着那妇人身后一路走到了院子里用于辟火的吉祥缸前才停了下来。秀儿把手臂上挎着的大竹篮子取下放在地上,伸手用力去推那装满了水的大缸。
照理说,那样大的一个水缸,里面还装满了清水,不要说秀儿这样的女子,就是个膀大腰圆的壮汉要想推动也是很难。
可秀儿上去用力的推了几下,那装满水的水缸还真被推动了,几声怪异的“咔咔”声过后,水缸就被推到了一旁,地面上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想来那水缸下应该是设有什么机关,能让人不用太过费力就能移动沉重的物事。
那个妇人见秀儿推开了机关,自己点燃了一个火折子用以照亮,二人一前一后顺着砖土堆积的石阶走了下去。
直到走在后面的秀儿的背影消失在了洞口处,院子的墙外飞身进来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悄无声息的落在了院中,那男子进入院中后转身将院子大门的门栓拿开,打开了院门。
顾修衍走入院中,站在地面上露出的洞口旁向里看了看,入目一片漆黑,却能隐约听到里面传出孩童的抽泣和女人的呵斥声。
顾修衍打了一个手势,蒋彻领着人直接下到地洞之中。
蒋彻望着眼前这七八个哇哇大哭的孩子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那两个女人贩子把孩子们都给吓的不轻,如今都成了惊弓的小鸟,看到人上前便吓得直哭。
按察使司的按察卫们常年跟死人打交道,身上都难免有些凶煞之气,还没等靠近受了惊的孩子们,这些小家伙就嚎的惊天动地的,他们怕真的吓坏了孩子也不敢硬上。
一群五大三粗的糙汉子手足无措跟几个泣不成声的小娃娃在黑洞洞的地洞里展开了“对峙”,这场面当真是一言难尽。
顾修衍一下到地洞就看到了这尴尬的一幕,一向睿智的脑袋也跟着不转轴了,对付再凶恶的匪徒他都毫无畏惧,可是面对这些雪团子一样仿佛一碰就碎的小东西他是真没办法。虽然弟弟顾修衡也算得上他一手拉拔大的,可那个糙猴子,整天上树爬墙的皮实得很,受了伤也只是摸一把鼻涕就继续疯跑,哪里有这样哭声震天的时候,更何况眼前不是一个,而是好几个一起“合奏”。
蒋彻扭头就看到自家公子想要悄悄离去的背影,慌忙几步抢上前拦住了顾修衍的去路:“公子,您可不能走,眼下这场面,您得拿个主意啊。”
他哪有什么主意,小孩子他搞不定的好么。
一帮子大老爷们正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守在上面的按察卫匆匆下到地洞报告说安平县主带人来了。
“她从哪得到的消息,居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
顾修衍知道容清婉一直对七夕灯会上没能帮助那个小女孩的事耿耿于怀,可他们找到这个地方也没多长时间,算时间她应该是在他们刚得到张王氏的消息不久后就知道了。
是谁通知她的?顾修衍脑子一转就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跟县主身边的绿碧关系这么好了?”
蒋彻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家公子:“您怎么知道是绿碧?”
“难道你要告诉我是秋声让你通风报信的么?”
秋声是晴雨阁出来的,最是懂顾修衍的规矩,虽然现在跟在了容清婉的身边,可是这样的事她顶多只会装着看不见,让她来做她没这个胆子。而且顾修衍不觉得蒋彻会向秋声妥协,反而是绿碧,这一路上他俩因为容清婉的事没少接触,他一早就感觉到蒋彻对那绿碧有点不对劲了。
“公子,县主只是太担心那个孩子了,而且是绿碧她逼得太紧了……”
蒋彻憋红了脸,窘迫的搔着头,磕磕绊绊的解释着。
“行了,还不快把县主她们接下来,这一地的孩子还要靠人家呢。”
顾修衍表示他是没招了,要是容清婉也没办法的话,他们就只能等这些孩子哭累了睡过去以后再说了。
容清婉下到地洞,面对这“壮观”的场面也是一惊。
拜托,她也不会哄孩子的好么,前世在她的生活中除了她自己还小的时候跟同龄的小孩子相处过,之后她的生活里就再没出现过孩子这种生物。
秋声从小在晴雨阁长大,成日里净是打打杀杀,对小孩子这样的萌物自然更是退避三舍。
关键时刻还得靠绿碧,好在她在左安伯府也经常能接触到一些伯府家生子家的小孩子,对小孩子也有些办法,得了容清婉的同意,赶忙让人上去从马车里拿了些平日里给县主备着的精细糕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