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多久，整个天界就被这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修士给搅得哪里都不安宁了。
老翁红了一圈的眼眶微微抬起，目光落在闪着淡淡紫光的水镜身上。
“凡人？一介凡人，怎么会这么难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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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干活了。”
荧光满布的山洞内，到处都是长长的甬道。
趴在一张小木桌上浅眠的布衣人影慢慢抬起头，被刚刚视线落在他这边的一名汉子瞧见，立刻深吸了一口气。
“你、你下次抬头时能不能先出个声？我也好避开！”
虽然他已经跟身边人相处了几个月，但还是看一眼就心慌！
这哑巴鬼脸绝对不是普通人！
张六转身低头走出不算宽阔的甬道，一颗心还因为惊吓而「噗通」跳个不停。
哑巴脸上可怖的伤，像是活的一样！
几个月第一次见到时，他的右边脸还尚有一寸本来的肤色，可到了今天，那些扭拧的烧伤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脖子，再这么下去……
张六不再深想，暗道不寻常的事还是不要深究，否则定会惹麻烦上身的。
后来才起来的那人跟上张六，只不过走出简陋的「门」时，张六只需低低头，可轮到他就要稍稍弯下身子了。
两人从这条甬道穿到另一条，顿时荧光更甚，全然是镶嵌在墙面上的艳红灵石所照亮。
“张六，鬼脸，你们瞧见陈峰了吗？”
扛着锄头从左边甬道走进来的一名年轻男子问道，见张六摇头，他叹了一口气，道：“唉，又少了一个。”
这几个月以来，每天都有人不见。
自然，不是什么怪力乱神，而是那些人撂担子不干了。
“这些个人，没有一点儿良心！”
张六啐了一声，荧光下一张脸义愤填膺，“要不是女帝那时怜悯，我们一家子早就死在了瘟疫之下。呸！那些个不知恩图报的东西！”
“就是！”
扛着锄头的年轻男子也应和道，“不说什么报恩不报恩，就光说丰厚的酬劳，他们就不是个东西！”
酬劳拿到了手，三年之期才过去几个月，他们竟然就逃了！
不过这也怪女帝太心善了，居然都不派人来看守！
两人一拍即合，纷纷痛骂起那些逃走的人。
只有被唤作「鬼脸」的那人用手上的凿子仔仔细细地把墙壁上的灵石挖下来。
那些人并不是逃走。
他注意到无论是陈峰还是之前那些人，在离开之前都心神恍惚，说话也词不达意。
想必是上界之主做出了决断。
看来，这世上还意识到有修界的普通人，已经不多了。
鬼脸将凿下的灵石放进竹筐里，等装满，他背在背后，往正前方的甬道走去。
经过那条甬道上的一名男子身边时，听到正在凿墙的那男子低声呢喃道：“女帝？谁是女帝？我在做什么？对，我要回家，回家。”
鬼脸蹙起眉头，却让脸上狰狞的疤痕显得更加扭拧了。
得想个办法让这里的人不受影响。
他低头看着缠在自己左手手腕上的那根发带，心思又沉重了一分。
可是，发带里已经没有足够的灵力了。
这座灵石山也被下了隐匿阵，压制了这些灵石的灵力，以至于他到这里快四个多月了，却还是没有储存到足够的灵气。
走到悬崖边，鬼脸将背篓取下，将其中的灵石全部倒入崖边的一个冰蓝色法阵之中。
看到法阵里头涌动的冰蓝色波光，崖边人扭曲的唇角弯起一抹弧度，一张脸显得又狰狞了几分。
她用自己以前教她的隐匿阵带着凌云国女修们蛰伏起来。
这隐匿阵法便是圣人之阶也休想短时间内寻到。不过，她们蛰伏是为了变得更加强大，而隐匿阵会将阵法范围之内的原生灵力也全部压制，这样会阻碍她们的修行。
所以她很聪慧地想到了这个方法。
将外界灵力通过法阵转移到她们那里。
而且这座灵山的灵石也十分纯粹，以他们每日凿下的灵石，足以补给她们每日的修练。
鬼脸坐到崖边，右手摸了摸自己左手手腕上的月白色发带。
看来，得先出去一趟引渡些灵气。
不然受影响的人越来越多，开采灵石的进度会受到阻碍。
第82章
春意凉
山洞中并没有黑天白夜。
进来时最黑的那个汉子，如今肤色都白了不少。
山中劳作，大伙凿取灵石时虽然会分开行动，不过等累了都会回到同一处睡下，方便用食，也防止走散。
待周围的人都陷入沉睡，一道青布身影慢慢起身，经过七绕八拐的甬道，到达洞口。
山洞外，清风拂晓。
鬼脸眯了眯眼，用手挡住明媚的春光。
适应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走进一片竹林中。
还是清早，晨露微凉。
悬在竹叶尖端的一颗露珠落下，滴在青布人影的肩上。
他抬起布满茧子的右手拂了拂，目光被右侧翠竹下的一抹莹白所吸引。
是玉花……
这种灵植不是和寻常灵植一样吸收灵气而成长，而是用在种子时期就储备的灵气而生长。
待自身灵气耗尽，便会凋落。
所以在这山中其它灵植因为吸收不了灵气而陷入「沉睡」，它们却依旧开得烂漫。
鬼脸蹲下身，将左手食指轻轻放在那朵玉花花瓣上。
一股纯净但单薄的灵气通过阵法转入鬼脸左手手腕的月白色发带中。
他起身，又寻找下一朵玉花。
第十朵之后，鬼脸停下脚步。
抬起左手凌空画阵，行云流水，笔走龙蛇。
纵然是这样一张在晨光下狰狞可怕的脸，却透出了十足风雅，引人入胜。
对抗天界抹消凡人记忆的阵法形成，本来迷迷糊糊走出山洞的几人顿了一顿，神色又清明起来。
“还早，我继续睡一会儿。”几人又转身折回。
竹林里，布阵完成的鬼脸却踟蹰起来。
灵气还足够布一个水月阵。
只要引对方一丝灵气入水月阵，便能在法阵中看到灵气的主人。
他每日将灵石投入阵法，多的是机会引渡那人的一丝灵气。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
又踌躇了许久，鬼脸才慢慢张开自己的左手掌心。
隔着阵法看一眼就好。
他不会再去找她了。
待阵法成型之际，鬼脸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嗯……
只看一眼……
下一次，他便等上一载再看一眼。
下下次，便两载……如果，他还有两载的话。
鬼脸慢慢睁开双眼，其实他的左眼已经看不太清了。
水月阵里波光四溢，那些涟漪仿佛从阵法里泛滥到了他的幽黑眼底，然后又在他眼底激起千层涟漪。
看不到……
“怎会？”
鬼脸以为是灵气不够，又用掌中阵催动左手发带里的灵气，但水月阵中还是空空寂寂，没有他如今连做梦都不敢细想的那人。
怎么会……怎么会没有？
只要阵中引渡想要找寻之人的灵气，便是死了，也能看到尸骸。
这阵里怎么会没有她呢？
鬼脸整个人脱力般往翠竹上一靠，惹几片竹叶掉落，慢慢悠悠地盘旋而下。
他微握左手，掌心中迸出一道白光，带着他消失在原地。
恰好出山洞来找他的张六看到这一幕，吸了一口凉气道：“怪不得……”
原来是会术法啊。
难怪那些伤一看就不是寻常的烧伤。
青布身影出现在灵气氤氲之地，利用掌中阵蓄积四周的灵气。
她用隐匿阵藏起来的那个地方，他能找到。
鬼脸慢慢松开握紧的掌心，看向东南方的一个山头。
定是自己在山里呆久了，所以才连阵法都生疏了。
刚刚那个水月阵，定是出了些差错。
等灵气已蓄积足够，他捏指成阵，莞尔就出现在一片山林里。
山林里鸟语花香，不远处就有成片的屋子，一看便知有人居住。
鬼脸心头欣喜，大步往那边走去。
还没出山林，就听到有人靠近。
他下意识地将围在脖子间的青布拉起，从头将自己的脸裹住。
“五长老她们回来了吗？”
说话的女子鬼脸很熟，是凌云国的七长老，宋欢媛。
看到扶着自己的身边女子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宋欢媛轻咬住下唇，“我也去找她们。”
“不行！”
扶着宋欢媛的女子鬼脸也有过一面之缘，是凌云国的六长老李雪莹。
“你大着个肚子，不能出这里！”
看到宋欢媛微红的眼眶，李雪莹于心不忍道：“五长老和虞禾都步入上仙高阶，若她们都找不到，我们又能帮她们什么呢？而且你还有身孕在身，你不想想孩子，也要替李尚书想想。”
李雪莹轻轻摸了摸身边人的头，继续道：“凌云国如今已是男子为尊，李子良为了你，连丞相一职都推脱，舍下前程来这里陪你，而且他为君上的事也每日在查找古籍，你就莫再让他分心了。”
君上的事？
树林里的青影身形晃了一晃，犹如秋风下的枯叶一般。
这时，端着一碗暖汤的李子良赶了过来。
看到他，李雪莹笑道：“你相公来了，我就不在这里碍眼了。”
等她消失，李子良也到了。
“媛媛，走累没？喝口汤。”
李子良用勺子舀汤，微微吹凉些放在宋欢媛唇边，便见那人摇了摇头，语气担忧道：“子良，可有从古籍里找到水月阵？”
水月阵？
靠在树上的鬼脸几分扭拧的薄唇抿紧，他握紧左手的月白发带，出现在凌云国骄阳宫内。
春风拂过，这里，已经完全没有她的气息，就连摆设也全然不同。
水月阵，是用来寻人的一种秘法。
但这种秘法只对修界之人有用。
还有一种秘法，连没有灵气的凡人也能找到。
鬼脸在空无一人的偌大宫殿里四处搜寻起来。
找到她经常佩戴之物，寻到她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暗阵……
鬼脸停在一面墙前，抬起左手凌空画了几笔，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芒乍现，雪白的墙壁上便出现了一个暗格。
“多谢高人引路。”
鬼脸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虞禾掌中运气，快鬼脸一步从暗格里拿到一个木匣子。
“你们找不到的。”鬼脸上前伸出手，“给我，我能帮你们找到她。”
虞禾皱眉，她对面之人嗓音沙哑无比，陌生极了。
不过这人的身形有些眼熟。
“高人是？”她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从裹着的青布缝隙里看到了如同攀爬着蚯蚓一般的脸，不觉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管是谁，都不能给。”
虞禾身后这时又出现一道身影。
江芷婉拿过虞禾手中的木匣子，打开看了一眼，眉目中有了一丝喜色。
她赌对了……
在这里隐藏了这么久，终于把他给盼来了。
见到虞禾和江芷婉两人转身，鬼脸立刻跑上前将她们拦住。
“阿娘……”
第83章
经年（上）
江芷婉抬眸看着对面人，心中恍惚。
除了这身形，她实在无法把对面这人和半载前的那少年联想在一起。
但她又无比笃定他会变成这样。
也好……
起码他不会因为这副容貌而遭受更多的苦难。
青布人影慢慢朝江芷婉挪动一步，却被一道掌风推后，让他裹在脸上的那条青布脱落，露出一张可怖的脸来。
看清那张脸，虞禾不禁退后半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们走……”
江芷婉带着木匣子先行离开，见状虞禾也跟着消失在大殿之中。
鬼脸抿紧布满褐色疤痕的唇，握住左手起阵，追了上去。
到达远郊时，发现只有虞禾一人在那里，似乎是在特意等着自己。
虞禾从袖内拿出一样被手绢包裹的物件递给鬼脸，“这是林合离开时嘱咐我交还给江公子的。”
鬼脸低头，用布满厚茧的指尖打开手绢，便看到躺在其中的那个银镯子。
竹、兰、菊、梅。
和她当初送给自己时的一模一样。
“江公子，珍重。”
虞禾转身，将眼底的一丝不忍快速隐藏。
其实，这是五长老从木匣子中让自己交给江公子的。
这个木匣子她曾经见过，里头放置的，都是君上曾最割舍不下，最珍爱的物件。
一件是君上母帝留下的金缕发簪，一件是君上阿弟十岁时亲手给她做的贺寿礼，另一件是一对荧蓝色的贝壳金边耳环。
至于这个银镯子，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君上的枕下。
她也不知这银镯子何时在那个木匣子之中，更不知那个木匣子被君上用阵法隐藏在何处。
鬼脸握紧左手中的银镯子，快速开启寻息阵。
眼看着浮在阵法中央的银镯子跌落，他立刻伸手接住，再次放于阵法中央。
跌落，再接住。
不知反复了多少次，那青布身影才停下，整个人虚弱无比地倒地。
没有……
他偏头望着手中的银镯子，眼前还浮现着当时她将这镯子赠予自己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