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逸察觉到她的目光,回过脸来看她,笑道:“专心点!”
她立刻羞红了脸,赶紧转过头看着前方,只觉得心砰砰跳的极快。
景逸拉着她手一松,箭笔直的飞出,钉在树干上。她“啊”的欢呼了一声。
景逸放开她手,把马拉远了一点,笑道:“这弓有些重了,不适合你,改日我送你把小弓吧!”
她终于对着他笑了笑。
射完这箭,她又喜欢上了射箭。于是一路上兴致勃勃的东射西射,乱射一气。
不过就是什么猎物都没射中而已。
景逸也极有耐心的陪着她,一路出言指点她,并不自顾自行的去射杀猎物。
这样耗了半日,两人也没打到什么猎物。眼见时辰差不多了,这一队人便打马回程。
海山、祥格先回来了,早就指挥着护卫们在山坡下草地中支起了火堆,烤起了黄羊,摆好了酒席。
看他们回来的这样晚,祥格先跑去看他们的猎物,看完却失望的“啊”了一声:“景逸哥哥,你们没去打猎吗?”
景逸笑笑没说话,只侧头看了看柳云芷。
柳云芷歉然道:“都怪我不通箭术,拖累了太子殿下!”
景逸笑道:“无妨,改日我教你。”
祥格一双眼睛就在两人脸上转来转去。
海山招呼他们入席,于是四人齐齐入座。野外简单,就是在草地上铺了兽皮毯子,每人面前一个矮桌,桌上摆了今日烧烤的猎物。
景逸、海山坐于居中,柳云芷的位子在景逸一侧,祥格的位子在海山一侧。
这场打猎,景逸输了,便命福来送来了美酒“秋露白”。
各人齐齐斟满,海山和景逸先互敬干了一盅。
海山探头、错过景逸身形,举起酒杯对柳云芷一敬,笑问道:“云芷小姐可有酒量?”
柳云芷低头看了看,轻轻嗅了嗅,酒色纯白、清醇爽洌,她抬头向海山一笑:“虽无酒量,却有酒胆!”说罢一敬,一个仰头,竟然一盅酒干了。
海山大喜,鼓掌叫好:“妙极!妙极!”赞叹的打量着她:“云芷小姐学问出众,胆识过人,竟然还是如此豪爽的性子……”笑吟吟望着她点了点头,竟然不知如何赞她才好。
柳云芷自负酒量还可以,毕竟当年也是啤酒红酒清酒的混合喝过。说起来当年她还挺喜欢喝酒的,压力大的时候喝醉了就会很解压。
祥格不甘示弱,也仰头干了一杯,却皱眉嚷嚷道:“此酒清淡,不好不好!”呼北元护卫取来草原的烧酒,替众人换上。
这草原的烧酒,相当于现代蒸馏白酒,纯度较高。
柳云芷尝试品了一口,一股辛辣就呛了出来,脸颊上立刻涌上了两朵红云。
景逸侧头低声问她:“你若饮不惯,就少饮些吧!”他知道这草原烧酒纯烈之极。
柳云芷望着他,微微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这烧酒饮了几盅,祥格却高兴了起来,自己挪了位子,坐在景逸和海山之间,左碰一盅,右敬一杯,一会儿还唱起了祝酒歌,伴随着“咯咯”的娇笑,好不自在。
柳云芷微微向后撤了撤,让景逸的身形挡在自己前面,少饮了不少,开始海山还总是找她碰杯,被景逸拦了几杯,又被景逸拉着饮了几杯,便顾及不到她了。
三十二、醉有错招
待月上柳梢,护卫点起熊熊篝火,祥格已是醉了。
景逸便起身告辞:“今日晚了,孤还需送云芷表妹回府,公主殿下也醉了,王子殿下,还是回使馆休息吧!”
海山此时想起了柳云芷,醉眼朦胧的想要探头跟她说话,祥格竟已软软瘫倒,便顾不上再寻柳云芷,忙唤侍女扶祥格回去。
景逸回头看柳云芷,看她眼神清朗,举止自然,今晚他们三人饮的较多,柳云芷其实饮的少了些。
此时福来到了,原来景逸知道众人晚上要饮酒,早就让福来替柳云芷换了马车前来,马车送她回府,比骑马安全。
目送海山祥格一行人走了,景逸回头道:“我送你上马车吧。”
木桃向上前扶她,她摇摇头,推开她。
两人往马车方向散步而去,柳云芷走的不快,却身形很稳当,快走到马车停驻处,景逸对她笑了笑道:“看不出来,你酒量还真不错!”
话音还未落,柳云芷忽然快步冲向路边树下,俯身欲呕。
木桃赶紧过去扶她,又拿帕子给她擦拭。她勉强忍住胸口酒气翻涌,抬起头、直起身子,迎面一阵夜风袭来,“见风倒”,瞬间头晕目眩,软软瘫在木桃身上。
木桃惊呼“小姐!小姐!”勉力想扶住她,却颇为勉强。
景逸皱了皱眉头,原来她早就醉了,只是在强自忍着。
看木桃快扶不住她了,大步过去,揽住腰,将她抱了起来,还好马车就在几步之外了,现下也没有旁人在场。
她真轻。
她一晃神,就在他怀里了,半醒半醉之间,鼻尖忽然嗅到那熟悉的体息,她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他的脸庞距离自己只有一指,恍惚之际,竟仿佛似回到了过去。
她就绽开了花朵般的笑颜,将额头在他颈边蹭啊蹭的,又在他耳边轻轻唤他:“景逸……景逸……”
这两个字,被她唤的婉转绵密,一声声缠绵悱恻。景逸听到耳中,竟心头一震。
侧头看去,她眼波流动,双颊红晕,温热的气息轻轻呼在耳畔,身上传来的香气特别熟悉。
他心头猛跳,想起了那个梦中的白衣女子。
柳云芷从前唤他太子、表哥,从来没唤过他“景逸”。
他快走几步,已到马车旁,在木桃的协助下将她放到车内。
福来上前道:“殿下,您先回东宫吧,我会护送柳县主回承恩公府的!”
景逸摇摇头,翻身上马,随在马车旁,亲自送柳云芷回府。
柳云芷歪在马车内,倚靠着木桃,微微挑起车窗帘,从缝隙里望着他的脸庞。
他似乎察觉到,从马上回身跟她对视了一会儿。
她仿佛清醒了些,眼神不再是刚才的旖旎甜蜜,多了些愣怔的注视。仿佛有什么难事在思虑着。
一直送到府门,景逸怕上门会打扰承恩公府,便远远停住马,看着她被搀扶进去,方才转身回宫。
回院子短短的路程,她吐了好几气。回屋洗漱沐浴收拾完毕,又饮了醒酒汤,才好了些。
柳氏夫妇担心得等到现在,看女儿没事了,气得柳夫人又是狠狠掐了她的臂膀。
她却一歪身,躺倒床头睡着了。
柳全德叫过木桃,详细问了今日的行程。问完皱眉不语。
柳夫人略有担忧:“老爷,不是还有好几个适龄公主吗?哪里就轮到我们云芷了!”
柳全德难得跟夫人语气不佳,皱眉道:“你哪里知道?那日宫宴云儿是太招眼了!”
想起那日皇帝那么重的评语,心内翻滚不安。
沉思了一会儿,对柳夫人说:“明日起,你拘着云儿在府里,别让她在出府了!”
柳夫人看他面色凝重,急忙点头答应。
翌日,祥格竟然就又给她下帖子,但是从第二天起,柳夫人就不许女儿再出府门了。
别说柳夫人不让她出门,她自己也不想出门。这一场大醉,她难过了好几天,睡了一天一夜,起来还觉得头晕目眩、胸口烦恶不止。想不到这古代的白酒劲儿这么大。她称病不出,在家里休养着。
再隔了一日,太子令人给她送来一张红色小弓,她兴致勃勃的摆弄,拉开试了试,果然趁手多了。她喜欢的不得了,擦了又擦,让木桃给她挂在墙壁上
午后,宫中忽然传出一旨意,召柳云芷进宫。
柳夫人慌了神,手足无措,只能揪住柳全德的袖子,抖得话都说不全:“老爷……这……这……该不会是……”
柳全德沉这脸,拍拍她手:“别怕,我陪云芷进宫!”
一路柳全德脸拉得老长,也不跟她交代,柳云芷还是第一次看到爹这样,疑惑又害怕,也没敢多问。
皇帝在御书房召见他们,一进门,就看见景逸笑吟吟站在皇帝的书桌旁。
两人跪拜见驾后,皇帝命他们平身,笑道:“柳卿也同来了?得胜,给柳大人看个座!”
柳全德谢过,却并不敢坐,依旧站立候命。
景逸笑道:“父皇,此事倒也理应跟柳大人有所交代。”
嗯,是交代,并不是商议。柳云芷偷偷抬眼看了一眼景逸,却见他也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皇帝侧脸示意了一下太子。
景逸上前一步,对柳全德微笑道:“柳大人,北元使团此次来朝,特遣来使奉上国书,欲与我大周联姻,结秦晋之好。海山王子日前私下与孤道,他心悦承恩公府云芷县主,欲以王妃之位迎娶,父皇已经恩准了。”
宛如一个晴天旱雷“喀嚓”一声兜头劈下来。
柳云芷猛然抬头,愣怔的直视他,愣怔之后,是震惊,震惊之后,是了然。就看了他一眼,她又迅速低下头,心中却豁然明了一切。
柳全德“噗通”跪倒于地,急促恳求道:“陛下!陛下!我夫妇二人年近半百,只有这一个女儿啊!万望恳请陛下开恩……”他哽咽说不下去,竟伏在地上痛哭起来。
皇帝微微皱眉。他本就不喜臣子如此,何况此事他圣意已决,柳全德这一哭,倒像是不给皇帝面子。
但这个时候,又不好训斥,毕竟还要人家女儿远嫁到草原去。再加上先皇后的情分,毕竟跟柳全德还有些面子情。
他便给了旁边景逸一个眼色。
景逸马上笑劝道:“柳大人何必如此?孤观这海山王子,他日必非池中之物,前途不可限量,云芷小姐学识、胆识俱佳,命格贵重,这真是天定姻缘!过几日海山王子便会上书求娶,届时父皇会下旨收云芷小姐为义女,封为长公主,赐婚于他。还望云芷小姐日后在北元,要为两国邦交尽心尽力!” 他暗示柳云芷未来有机会成为北元国母,到那时候就要为大周出力。
柳全德匍匐于地,哭的肝胆俱碎。
皇帝本来觉得这一番操作,柳氏父女哪有不感恩戴德?今日宣召柳云芷进宫,只是想再当面告诫一番,日后去了北元,切莫忘记娘家大周。哪知竟会被柳全德拒绝,心下已是不快,脸色便难看了起来。
“陛下!”
柳云芷轻唤一声,随即上前跪倒:“陛下,”她微微抬头,目光低垂,语气清晰镇静,“陛下,臣女愿意!”
柳全德一下直起身来,惊愕的回头看她,眼泪还兀自挂着一脸。
柳云芷安抚的拍拍父亲的胳膊,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望着皇帝,镇定的重复了一遍:“臣女愿意!”
皇帝笑着点了点头:“云芷果然深明大义,秀外慧中。过几日等着接旨吧!”起身欲回后宫,又回头叮嘱:“景逸啊,你好生劝劝承恩公!”
三人恭送皇帝。景逸一步上前,扶起柳全德,劝慰道:“柳大人,骨肉离别之情,父皇必会体谅的!”
又回身想去扶起柳云芷,她却微微闪身避过,自行起身,又不看他,径自扶着父亲:“爹爹,我们回家吧!”
最后,景逸站在御书房门口台阶上,望着父女两人相携远去,望着她苗条的背影、紧绷得笔直的颈背,无端透着一种决绝。
他想,又是那种疏离啊。
三十三、长亭送别
回程中马车辚辚,。
柳全德不忍心面对女儿,便骑了马随在车旁。一想到回府要面对老妻的伤心,不觉委顿在马背上
柳云芷坐在车内,低首沉默不语。
此事必是景逸主导,否则他不会出现在御书房中,皇帝也不会处处让他先说话。
她心内酸楚,眼中干涩生疼,却没有眼泪。
似乎景逸勾了勾手指,她便欢喜的摇尾巴了。
可惜跑过去,也只是更狠的兜头一棒。
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停到马车前方,一个少女高声叫道:“马车里是柳姐姐吗?出来说话!”
柳云芷掀开车帘,马上人是祥格公主。
她仰头跟柳全德道:“爹,你先回府吧,我跟祥格公主说一会儿话。”
柳全德面如土色,现在对别的事都没甚心思,点点头,径自打马奔去。
祥格脸色苍白,犹豫了一下,开口问:“皇……皇上跟你讲了?”柳云芷点了点头。
祥格眼睛中闪烁着希望:“你……你怎么说?”
柳云芷垂眸道:“陛下圣旨,谁能违背?”
祥格眼中立刻涌上泪花,愤愤道:“都是太子!他……他就是不想娶我……我找他去!”回身一鞭疾奔而去。
柳云芷低头沉思不语,半响后道:“木桃,我们去北元使馆。”
海山王子听说她来,兴冲冲出来见她,一见她,立刻喜滋滋的问:“是不是皇帝跟你说了?”
柳云芷冷冷问:“海山王子,我想请问,太子娶祥格、和你娶我,哪种方案更好?”
海山一愣,随后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想请问,你愿意吗?”
柳云芷道:“王子殿下,你若娶我,有几件事必要想想清楚。第一,北元皇帝大约不会喜欢未来国母是异国人,殿下若娶我,必然在皇帝心中低了一格,无异自取灭亡;第二,听闻北元诸皇子党派林立、争斗甚急,王妃这个位子,大大利于结盟,殿下若娶我,就要放弃北元朝中重要的姻亲辅助,是否值得,王子自斟;还有,万一,将来两国起了战事,我身为你的王妃,身份必定尴尬,王子殿下可能承受?”她娓娓道来,最后叹了口气,“大概,太子也是这样想的,才不欲娶祥格公主。” 幸好这几条以前她都听景逸与顾子扬讨论过。
她在御书房的时候,就瞬间想明白了整件事。
海山大约对柳云芷有些好感,被景逸发现了。
所以景逸就特意在他面前,显得跟柳云芷格外亲密,可能私下也过了些话风、或者出招儿鼓动过,令海山起意求娶柳云芷。
只要海山娶了柳云芷,达到了联姻的目的,景逸就不需要再娶祥格了。
这事,皇帝明里暗里,也是支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