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我没说错吧？”顾伯和自己夫人道。
寒暄过后，唐龄本打算亲自下厨给顾伯一家做些饭菜，谁知顾伯赶了她下楼，直说前几日不少请客，今日慢慢等就是。
忙到脚不沾地的唐龄直到天色黑了才歇下来，就连顾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清楚，她坐在小木板凳上揉捏着酸痛的小腿，打发大家收拾好便离开了。
白景明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唐龄身后，一双温厚的大手抚上唐龄的肩，恰当的力度叫唐龄舒适地眯起了眼。
“累不累？你本应该在酒楼养老的，却被我拉来算账。”唐龄有些愧疚地朝后头去看男子，昏黄的灯光下，白景明的目光里明显带着疲惫，手下帮唐龄舒缓肩膀的力道却不减半分。
“不用捏了，肩膀也没那么酸。”唐龄微微侧身，带着愧意地躲开了白景明的双手。
唐龄觉得自己欠白景明的越来越多了，根本没法偿还。
一连数日，火锅都是唐家饭馆的招牌，虽说不如刚开张时排长队般红火，可慕名而来的食客越来越多，唐龄只好又增了数桌，一楼俨然已经是火锅的天下了。
果然不论哪个世界，都不会有人愿意拒绝一顿热辣的牛油火锅，唐龄看这发展趋势，觉得自己可以慢慢把自己的店开成火锅店了。
天色灰青，唐龄已经把所有人都打发走了，她正在收拾残局，却不曾想过有人踏着关门前一刻进了店里。
“不好意思……”没等唐龄拒绝的话出口，她余光却清晰地瞥见来人，那是一个着白衣的少年，正坐于轮椅之上，长相俊秀，身后是个跟随的侍从。
这幅脆弱又单薄的模样倒是叫她想起了与白景明的初见。
唐龄原本打算拒绝的话倒是不忍心说出口了。
“来的不巧，看来是关店了？”少年挑眉，缓缓吐出几个字，语气里淡淡地带着些许的可惜。
“只有二位？”唐龄看了看少年和身后的侍从询问道，“若是只有二位便进来吧，也不能叫客人白白跑一趟。”
少年还带着孩子脾性，听闻可以吃到火锅便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刚刚摆出的冷淡模样不复存在了。
“那便太好了！”
唐龄收拾了一个宽敞的四人方桌，方便少年移动，店里原本也收拾得差不多了，菜品更是没剩几样了，唐龄只好上了些还新鲜的蔬菜和肉。
“不好意思，这个时间菜品不全，这顿便算我请吧。”
唐龄利落地上了锅底和菜，逐渐沸腾起来的锅底漂着一层闪亮亮的油光，几颗完整的红辣椒随着水花翻滚舞动，又辣又香的香气瞬间窜进了少年的鼻尖，叫他鼻子有些发痒，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吃便觉得口水四溢了。
那侍从守在一旁不曾上桌，少年坐轮椅行动不便，唐龄便主动帮他涮菜，一边忙活一边解释这火锅的吃法。
“这吃法真是新鲜。”少年和唐龄有一搭没一搭地讨论着这火锅的滋味和吃法，这个男孩倒是对美食有些见识，唐龄暗想。
少年狼吞虎咽地吃到一半感激地去看身侧帮自己忙碌的女子，套近乎道：“你看起来似乎和我一般大？”
唐龄：“入了冬便是十八岁生辰了。”
少年惊讶地停了筷子：“刚刚十八岁吗？”
“怎么？难道我很老吗？”唐龄佯装生气，似乎是同样对美食的喜爱叫二人快速拉进了距离。
少年连忙摆手：“当然不是！只是我一直以为能有如此多想法的厨子会是个大婶呢？”
“真是想不到，你也只比我大了三岁而已。”少年喃喃道，从进门开始一直带着笑意的眸子瞬间映了些忧郁。
“我要是到了十八岁，能够开起一家像这般的饭馆就好了。”
听了这话，唐龄安慰少年：“你刚刚十四，想做就去做吧，相信你十八岁时一定比我做得好。”
唐龄这话不假，毕竟她只是个十八岁的躯体，在现代时已经生活了二十余年了，不像这个十四岁便有了志向的少年，她十四的时候，还在为了抢不到食堂的糖醋排骨而发愁呢。
少年闷闷不乐地应了一声，把火锅的菜一扫而空，临走的时候还问唐龄以后能不能常来。
唐龄玩笑道：“只要你付钱，可以天天来。”
待回到饭馆收拾桌子时，唐龄发现了压在碗底的碎银。
唐龄掂了掂手心里的重量，方才意识到，能够出手阔绰地留下如此多的碎银，想必是个大户人家的少爷。
而另一边回到家里的周苑被自己母亲逮了个正着，周夫人面色严厉地圆目瞪着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周苑！你整日里想着做什么厨子，厨子是什么行当，是你该做的吗！”
周夫人把从他房里翻出来的厚厚一沓纸张捏紧，在少年苍白的脸前晃了晃，周苑一向怕他这个做事狠厉的母亲，此刻却敢颤着声音顶嘴。
“你翻我的东西？”
“周苑，你真是迷了心窍了……平日里叫你跟我学着打理铺子你不愿意，研究这些倒是有心思。”周夫人一页页翻过去自己儿子写得工工整整的菜谱，详细到一勺盐都要写进去……她觉得自己有些惯着这个儿子了。
周夫人派人燃了火盆，耀眼的火舌闪烁着，在周苑紧紧咬着嘴唇不愿意认输的神色里，周夫人把那一沓纸扔进了火里。
霎时火焰窜了一窜，鲜艳的光映在了少年倔强的脸上。
第46章 第二个徒弟
第二日白景明过来时唐龄把昨晚的少年和他讲了，白景明只是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这天火锅仍旧是爆满，但楼上雅座人也不少，唐家饭馆刚刚开张数日，已经是一副火热的模样了，引得不少人艳羡。
这晚唐龄正打算关店，和白景明随意聊着时，那眼熟的身影进了门。
“唐姐姐，我想认你做师父。”周苑刚进门没有看到屋里还有个男人，便自顾自地闯进了门，请唐龄教他厨艺。
“怎么了？”唐龄对突然冒出来的少年疑惑不已，她甚至都不知道少年姓甚名谁，而且分明昨日还需要下人推着轮椅进门，今日便步履矫健……
唐龄的眸子里有些被欺骗了感情的愠气。
“我……”周苑终于看见了一侧挺拔的身影，男子神色淡然，见二人聊天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唐龄看见周苑朝自己使了个眼色。
“不必了，他是我的朋友，不用避着。”唐龄对如此冒失的少年有些不悦，却也想听听他的为何如此着急找自己，还要拜师。
“好。”周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片刻后方才想起来自己要说什么，声情并茂地讲述了自己母亲的恶行。
“我从小就喜欢待在厨房，更想上手学一学，可是母亲一直不允许，最近更是把我辛辛苦苦总结的菜谱全给烧成了灰……”周苑一脸沮丧，那些看起来无用的纸张，是他数年来的心血。
数年来，只要吃到喜欢的食物，周苑便会细细品味，然后靠他的经验去总结一份菜谱出来再在那基础上加以改进，虽说可能不太准确，但那也是一字一句写上去的，周苑恨恨地想起了周夫人，他皱紧眉头，表情倔强。
“……”唐龄张张口，却又紧闭，她同情这个少年不假，可是他从进门便闭口不谈自己的轮椅是为何？如若是不交心的人，自然没必要教授。
“哦对了……”少年敏锐地发觉了唐龄的怀疑，这才突然记起来自己早上出门一着急连轮椅都扔在家里了……
“其实我的腿是前些日子被母亲打的，但是早就好了，没有毛病了。”
周苑扁扁嘴，语气幽怨：“但是她非要带我出去应酬或者是理店，我不想去，就一直坐着轮椅，她才不愿意带一个残废的累赘出门……”
说到这，唐龄下意识地用余光瞥向白景明，男人还是一副淡漠的模样，闻言却缓缓掀起眼帘，“你姓周。”
是肯定的语气，不容置喙。
“……是。”
周苑惊讶男子是如何猜到自己的姓氏的，唐龄也是。
“静阳开店且性子雷厉风行的女掌柜，怕是只有周夫人了。”
唐龄恍然大悟。
“唐姐姐，我一直没说就是怕你把我拒之门外，毕竟我家和你也算是半个竞争对手吧……”
前些日子面对面开早餐店时，是实打实的竞争关系，就算如今唐龄的店开大了，经营方向也变化了，可毕竟同在一个行业里，也能算得上是半个对手了。
“我不是有意骗你的，姐姐，别把我赶走……”周苑做出一副可怜的模样，小心翼翼地探问。
唐龄挑挑眉，问道：“你是真的喜欢美食吗？”
“不是吃，是做。”唐龄补充。
周苑：“当然！我手巧还勤快！唐姐姐把我收下吧！”
“好吧，你先跟我学几天，若是坚持不住，便早点回家吧。”唐龄软了心思，还是答应了周苑的情求。
把周苑安顿在了店铺后院的小厢房里，唐龄同白景明说，“陈春儿算是第一个徒弟，这便是第二个了。”
说到这儿，唐龄回忆起自己教陈春儿厨艺的时候，那女孩是个性子闷的，平日里帮自己打杂不见精细，可做起菜来却有耐心得很，唐龄觉得自己以前可能是小瞧了这个姑娘了。
可唐龄不知道，陈春儿的心思全然不在学习厨艺上，她努力只是想证明自己不比别人差，尤其是不比唐龄差。
“你喜欢教人做菜？”白景明正在帮唐龄看账，头也没抬淡淡地问。
大部分的厨师都不愿教人，尤其是唐龄这种新鲜的独家的菜式……
“自然，我感觉教人比自己做有成就感，希望周苑能坚持下来吧。”话落唐龄哼着小曲去忙碌了。
身后的白景明缓缓抬眼，突然记起来那晚沈婆婆和自己的夜谈。
正出神，最近忙得见不到人的白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附耳于白景明。
……
白景明没有在饭馆多做几天账房，而是某日突然说他要去京城，唐龄见他没说缘由就也没问。
不知不觉白景明也走了半月了，唐龄平日里忙着招呼络绎不绝的来客，晚上还要抽出时间教两个小徒弟，除了周苑来的次日周夫人派人放了一堆狠话外再没出现过，周苑仿佛是在唐龄这里安稳了下来，原本那个手忙脚乱的账房先生如今也能适应工作了，生意蒸蒸日上，煞是兴隆热闹。
可唐龄偶尔路过白景明的酒楼时依旧会下意识地抬头朝二楼那个位置望一眼。
“春儿，最近怎么总是走神？”唐龄正在后厨，看着陈春儿菜刀迟缓，一眼便知她心思不在做菜上。
最近一个多月，唐龄已经教了她不少菜式，更是把她安排进了后厨，如今她状态不好，自然无法再工作了，见状唐龄幽幽叹了一口气，“春儿，你先去歇一歇吧，我叫周苑来试试。”
正在洗菜切菜，从打下手开始练习的周苑听到消息后蹦了起来，脑海里已然浮现自己做起了“大厨”的模样。
唐龄看着周苑乐颠颠过来的身影，便觉得他的性子真是活泼开朗，只是听闻自己从师不过半月就能掌勺，就不禁乐开了花，屁颠屁颠地跟着人到了厨房。
厨房还有一个唐龄请来的厨师，故也不会分派给周苑太多的菜，可一看周苑那张乐呵呵的脸，唐龄刚刚沉闷的心思都被活络了起来，也不禁挂起了笑脸。
“刚好有桌点了菠萝咕噜肉，我前些日子也教了你，你试着做做。”
唐龄在一旁看着，周苑手法有些生疏却细致，菠萝咕噜肉不是什么困难的菜，学过两次掌握好顺序即可，唐龄找来一双筷子尝了一口，不吝夸赞于周苑的悟性。
这份菜同自己教的别无二致。
如此一来唐龄便安心地留周苑在后厨工作了。
近期陈春儿的怪异叫唐龄担忧，她正准备去看看陈春儿是否身子不舒服，谁知饭馆一楼听见了一阵喧闹，她心下一惊，快步去了大堂。
只见两个穿着打扮如地痞流氓一般的男子推搡着排队的人们，挤进了饭馆里，上来便是吆喝小二道：“给我们来一桌什么，火锅的！”
“二位，我们店需要排队……”小二也看出来这俩人面色不善，不像是个善茬儿，可看着门外排着的百姓一个个探头往里头瞅，他知道自己不能轻易放二人进去。
“排个屁的队！老子吃饭还得排队，真以为你们这店是什么香饽饽了？”俩人一脚踹上了小二，小二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唐龄掀开帘子进了大堂的第一眼便是这一幕。
唐龄皱紧了眉头，找人把那个摔倒的小二扶走并吩咐叫郎中，自己则整理了下表情走上前去。
“二位，是想尝尝我们店里的火锅吗？”
唐龄讲话大方得体，似乎没有看到刚刚二人的粗鲁一般。
“你是谁？你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也是在这饭馆打杂的？”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瘦子摸了摸下巴，眼睛精光地扫视着唐龄穿着粗布衣衫也掩不住的清秀脸蛋，神色猥琐。
“我是这饭馆的掌柜。”
二人明显有一瞬的震惊，另一个微微胖一点的方脸的抬抬下巴，一脚踩上了一旁的椅子，挑衅的意味明显：“唐掌柜，那我们兄弟二人还用得着排队吗？”
“自然不用。”唐龄微微颔首，笑得明媚，款步走上前背着旁人悄声道：“只是您二位也看到了，我们这火锅位子实在没有了，要不跟我上二楼，我给二位单添一桌。”
“……”
二人相视一眼，方脸最先回答唐龄：“当然可以。”
瘦子的眼神黏腻腻地贴在唐龄身上，叫她有些不适，方脸不屑地瞪了他一眼。
唐龄却依旧好脾气地喊来了人，高声吩咐带客人去楼上雅间。
“好嘞，二楼雅间，二位随我来。”二人跟着上了楼，那瘦子在楼梯上还回眸不舍地盯着唐龄窈窕的背影。
见状门外排队吃火锅的百姓也收了心思，这唐家饭馆只有一楼是火锅，看来刚刚那二位是改主意打算尝尝别的菜了。
“各位，刚刚发生了点不愉快，今天排队进店吃火锅通通削价。”唐龄扬声朝外头的百姓们说道，这一句话下来，大家排得更起劲了。
吩咐人给二楼送了火锅，唐龄便以为这事算是消停了，可当她听见楼上的吵闹声突然爆发时，才知道这场闹剧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