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家则属太后一派,太后虽说是明里说着两家孩子年龄相仿、八字吻合,两家联姻,也可共同为皇上分忧。
可朝廷众臣可都看在眼里,所谓的联姻,不过是将楚家女儿高嫁给君家,以此打击羞辱君家。
可没想到楚若钰早已心许旁人,便是与她青梅竹马的张予安,两人不顾楚家与张家的安危,私自出逃,于京城外私定终身。
本以为楚张两家会遭遇灭顶之灾。但宫中却许久未传出太后要如何惩处楚张两家的消息,不久后京城中竟传着君家的消息。
京城流言纷扰,说是君家的嫡子空有名头,从小便身体虚,不仅是个病秧子,还是个懦夫,如今竟然被一个四品官家的庶女逃了婚。
便是这件事,让君淮乃至君家从此在京城中成了笑柄。
甚至还有传言,君府嫡子身患隐疾。
楚若钰一直照顾着张予安,陪他考取功名。多年之后,张予安入朝为官,仕途顺遂,往事便也随着时间消磨了。
再后来,便是楚若钰的妹妹楚锦嫁到了张家为妾。
两人虽是一起长大,但姐妹情分在明争暗斗、笑里藏刀之中,早就成了笑话。
张予安纳了新妾,也便厌弃了她这个糟糠之妻。
本以为丈夫与妹妹的背叛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打击,她也不再奢求能与这同父异母的妹妹重归于好,就算是共侍一夫也好过被休、被赶出家门。
日子就这么平淡过去,终有一日,先帝驾崩,新帝即位,朝廷新贵这个词一夜之间便传遍了京城。
原来是曾经她逃婚的旧主——君淮。
先帝驾崩之时,君淮与太子归京,扶持新帝上位,杀父袭爵,京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后来君淮在朝廷中屡次排挤张予安,羞辱张家和楚家,让两家在朝中无立足之地。
楚若钰曾多次去求君淮,反倒遭他羞辱,只是她不愿让丈夫为难,便几次隐忍。
她向来是不怕别人排挤的,即便他是位高权重的君淮,她也不曾害怕。
但没有想到的是,她最后不是死在君淮的手里。而是被自己最信任的丈夫和同自己一起长大的妹妹逼死。
她喝了楚锦给她的毒酒,亲耳听见楚锦说张予安有多么不爱她这个妻子,当初娶她不过是看重楚家的家世,在朝廷中有一个依靠,好借机往上爬,如今楚家也难立足,这个依靠便无用处了。
楚若钰相信了二十多年的青梅竹马,她的丈夫,在她被关在茅草屋里的时候,几次三番羞辱她,亲眼看着楚锦在她面前耀武扬威,却冷眼旁观。
他冷漠地离去之后,楚若钰便喝下了毒酒。
那一刻,她的心已经死了。
她想,如果有来生,她再也不会爱上他。
如今重活了一世,一切都回到了她成亲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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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若钰出了父亲的书房,便见到楚锦的生母刘方仪刘氏前来,手中提着雕刻凤纹的檀木食盒。
刘氏一见到楚若钰,便欠身微笑,道:“钰儿已经跟你父亲请过安了?正好,我这里刚炖好江南来的燕窝,钰儿不妨也进来尝尝。”
“这是刘姨娘给父亲准备的,我就不尝了。”
刘氏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也好,这些燕窝都是你姨母遣人送来的,我做了些给你父亲补补身子。我那里还有一些,钰儿若是想吃了,便到我屋里去拿一些回去。”
见楚若钰穿得整齐,似乎是要出门的样子,刘氏才又开口问:“钰儿这是要去哪里?”
楚若钰见惯了刘氏的这副好面孔。既然刘氏都这么问了,那她自然也不能不应答。
“婚期将至,我去买些红缎子玩意儿什么的。”
刘氏神情微微变化,随后欠身离去。
楚若钰听见彩雀走路跺脚的声音,便一边走着一边道:“走路无声。”
彩雀瘪瘪嘴,搀着她。“是,「笑不露齿,走路无声,忌暗语人,知书达礼,男女大防」,彩雀都听小姐说了一万遍了!可是小姐您看刘姨娘方才那个得意的样子,不就是妹子嫁了个好夫君吗?有本事她也嫁一个试试!咱们楚府是供不起她那点燕窝了吗!”
楚若钰顿住脚步,看着彩雀嗔怒道:“那一万遍都听到哪里去了?”
见着彩雀委屈了起来,她轻叹一口气。
冬日里虽寒冷,但街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街边店铺屋檐下挂着红灯笼,路边巷子里的水洼结成了冰,只见几个孩子争相打闹。路上的人提着菜篮子,有不少都是满满的。
一件大红袄光是在这一条街上就见了好几次,果真是有了腊月寒冬的感觉。
彩雀一上了街就忘了她是陪楚若钰来的了,手搀着楚若钰,眼睛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姑娘,拿个梳子吧!求良人在侧结同心、白头偕老永不离!”
卖梳子得姑娘这样喊着。
那姑娘穿得也是喜庆,脸被冻的通红,还一直奋力地叫卖。
彩雀看了这桃木梳子,便拉住楚若钰。“小姐,我们买一把吧。”
“府中梳子是不够你用了吗?”
楚若钰也算得上是大家闺秀,楚府自然是不缺几把梳子,平时都是采买婆子出门买这些东西,她们买什么都眼光毒辣,选得自然都是在价格范围内顶尖的货,怎么都比这两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姑娘买得好。
“可是小姐,你都要……”
楚若钰看了她一眼,彩雀赶忙闭了嘴。
那卖梳子得姑娘,连忙喊道:“姑娘是否有中意人啊?看姑娘长得俊俏,想必是哪家小姐吧,拿个梳子回去,求得如意郎君。”
楚若钰稍作停顿,不小心瞥到了一个雕刻精细的桃木梳子,那梳子用心极了,其上雕琢着牡丹花,细纹之中似乎透露着一点血色,让着牡丹显得娇艳欲滴。
那姑娘见楚若钰拿着这梳子,便不好意思道:“不好意思啊,姑娘,这把梳子我是不卖的,您再看看别的吧。”
“为何?”
“这些梳子都是我和夫君一起雕的,这牡丹花梳本是我夫君送给我的,可他在雕刻的时候不小心伤了手,浸染了血迹。他怕不吉利,便叫我丢了,日后再重新给我雕刻一个,可我有些舍不得,便时常带在身边。”
她笑着,脸上也不知道是冻的还是想起夫君高兴的愈发红了。
“说实话,我也不在乎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只要是他给我的,我都喜欢。姑娘,拿一个吧。”
楚若钰听了这一席话,好似想到了什么,便笑着叫她包了一个,唤彩雀使了银子。
前世的时候,张予安也曾送过她一把梳子,也是桃木的,只不过上面雕的是茉莉花,张予安常夸她雅而不俗、清新别致。
如今想起来,她还是想的太好了些,只求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不过是她那时候一个人的愿望罢了。
结发同心,以梳为礼。白首何须梳,只求同甘苦。
两人去了缎子坊,琳琅满目的彩缎看得彩雀眼花缭乱.
跟着楚若钰去了放着红缎子的地方,只听见几个嬷嬷嬉笑着说话。
这几人见着楚若钰,忙笑着问道:“姑娘看着年龄正好,这是要出嫁了吗?怎么自己出来买红缎?”
楚若钰应答着,“自己看的总是要仔细些。”
两人去了另一边,还能听见那几个嬷嬷说着,这姑娘看着实在是标志,不知是哪家的姑娘,真是家里的福气。
彩雀本来一路不敢说话,听见她们夸楚若钰,也忍不住了,便轻轻碰楚若钰,悄声说:“小姐,你可真是楚家的福气,也是彩雀的福气。”
楚若钰看着嗔怒,实则笑吟吟,“就你会说话。”
本来都走远了,不一会儿却听见了吵闹声从那边传了过来。
只见这几个嬷嬷围着一个看着年轻的男子,指指点点。
那男子穿得看着还算整齐,不像是平常人家的儿子,也不像是哪家的公子,倒像是个侍从小厮之类的。
这小厮跟这一群嬷嬷对骂,但明显是骂不过这群老练的嬷嬷。
“我们家公子是君府嫡子,纵使你们再瞧不起,也是你们的闺女、孙女都高攀不上的!”
“呦,这话说的,我的闺女再怎么着也不能嫁给一个病弱的傻公子吧。”
嬷嬷反驳着,随后这群老嬷嬷也都对着他破口大骂。
“一个不受宠的病弱傻公子,竟然也能娶到媳妇?也不知道是哪个可怜的姑娘,就这么要被你们君家祸害了。”
“就是,当初祸害了一个还不够,现如今又要祸害第二个。”
……
彩雀突然冲上去,让楚若钰忙拉不住。
“你们说什么呢!君府是名门贵府,陛下亲笔题字「勇盛侯府」,轮不到你们在这里嚼舌根子,小心被人听了去,后半辈子都见不到你们闺女了。”
几个嬷嬷被彩雀这么一说,愣是吓住了一颗老胆。
“姑娘,我们老姐妹就是说个笑话罢了。人老了,说话总是口无遮拦的,你们见谅。”
说完,她们便忙拿着买好的缎子离去了,还没付钱的,也空着手走了。
那小厮抱着个木盒子,看起来挺老实的一个人,没想到方才竟然敢和她们吵。
他见到彩雀,便忙道谢,然后也垂着头走了。
楚若钰对刚才彩雀的行为很不满,出一趟门也不知道彩雀这是犯了几次了,屡次不听话。
“彩雀,我今日这是第几次告诫你?”
“小姐,她们为老不尊,说的可是您未来的夫婿。”
“回府之后,自己去领罚。”
彩雀知道是自己的错,不该冒尖出头,便乖乖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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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影坐在书案前,手中执笔,身前铺着宣纸,写下「不磨旧志,岁寒仍坚」几个字。
房门响起扣扣的敲门声,随后只见小厮抱着盒子进来了。
他一边写,一边道:“不知楚家小姐喜欢什么,我虽没有什么尊荣,但却不能委屈了她。”
他放下笔,开了这盒子,只见一支发钗工整地放着。
小厮看着不太高兴地样子,却彬彬有礼。“公子选的,自然错不了。楚小姐一定会喜欢的。”
君淮是君府的嫡子,也是虽年长的,却幼年丧母,从小病弱,不受待见。
母亲死后,父亲又娶了一房妾室,生了一儿一女,从此这君家便更无君淮的地位了。
君淮常年见不着父亲,也从不奢求什么,每天靠一口参汤维持着身体,到了冬日里,咳疾便更甚了。
这小厮名叫奇成,从小跟着君淮,也是个不受待见的。
听奇成那样说,君淮轻笑。“我不求她喜欢,只求她不嫌弃。”
第3章 出嫁
临近年末,楚家庭院里摆满了礼品,一些是太后遣人送来的贺礼,一些是君家送来的聘礼,要说最贵重的应该是勇盛侯亲自打下的聘雁。
楚明清的夫人周素宁派人清点礼品,个个记录在册。
她裹着貂皮大袄,时不时看一眼册子。
“这个君家也算是豪门望族,送的聘礼竟然还没太后赏的多。”
她轻哈一口气暖暖手,合上册子,指使小厮把这些东西好好收拾一下,便带着婢女走了。
这周素宁原本也是侯府门第,后来嫁给了楚明清做夫人,有着掌家之权。
在她还没嫁到楚家之前,楚明清便已经有了楚若钰,听说是和一个农家女的私生女。但那个农家女因为门第差异没能嫁给楚明清,没多久就死了。
听说当初楚明清伤心欲绝,把还在襁褓中的楚若钰带在身边,楚家人担心楚明清自己一个人带着孩子恐有不便,也怕他再难娶妻,便趁着还没将楚若钰接到楚府的那几日急忙给楚明清寻了这门亲事。
周家人觉得楚明清为人老实,仕途也比较顺遂,此后前途无可限量,便将小女儿许配给了他。
周素宁嫁过来的这些年,一直做出了个正妻的样子,操持着家中大小事。
她与楚明清相敬如宾,就算刚成亲之后就知道了他还有一个私生女,她也只是生气了一段时间,然后便照样把楚若钰当成自己的女儿在养。
再后来,便是她给楚明清生下了一儿一女。
楚若钰出嫁之日,周素宁到她闺房里瞧了一番,帮她这个养了十多年的女儿梳了梳头便离开了。
楚若钰一袭嫁衣穿在身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头戴金冠,面色红润,一副耳坠垂于耳侧。
她想着,前世出嫁的时候,与今日完全不同。穿着不同,嫁的人不同,出嫁前的情形也不同。
那时候,她嫁的是张予安,因为是私奔,所以没有多少讲究,拜了堂便是结为夫妻了。
曾经她也想为张予安穿一次嫁衣。尽管成了亲,但她却没穿过嫁衣,总是有些遗憾。
没想到到后来,没能为他穿嫁衣倒成了幸事。
这一次,她穿着嫁衣要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却没有一丝悲伤,好像这便是最庆幸的事。
彩雀帮她戴头饰,见她对着镜子发呆,便打趣道:“彩雀从未见过小姐像今日这般美,君公子现在怕是都等不及了。”
楚若钰笑,“等你成亲到时候,我也这般取笑你。”
彩雀不好意思下来,“小姐,彩雀才不要成亲呢!”
“不成亲,你要跟着我当老太婆啊?”
“对呀!等我们老了,小姐成了老太太,那我就是老嬷嬷了,到时候哪个小辈不礼让我三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这话,嬉笑着在闺房里度过这最后一段时间。
只见一个人闯了进来,楚若钰连忙站起身。
“予安哥哥?”
张予安一身酒气,忙过去抓住楚若钰的手。
彩雀见状赶忙将他推开一步之远,道:“张公子,我们小姐要出嫁了,弄脏了衣服可没法换,还是站在这儿说吧。”
“钰儿,你当真要嫁给君淮?”他好似难以站住,不知是喝了多少酒,整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衣衫不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