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若钰的鞋子溅湿了,她自己没注意,但君淮好想早早就注意到了,回了屋里,君淮便给她脱鞋,吓了她一跳,忙缩脚。
君淮望了一眼她,然后拿了双干净的新鞋,但也没给她穿上,只说:“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楚若钰愣了,呆坐着等着他拿来新鞋,君淮看着她,笑道:“你还想去哪里吗?”
她是完全没心思了,刚才也是迷迷糊糊不知道干了什么就答应了一件事,况且时间也不早了,还能去哪?
她便连忙把脚缩上床,君淮就这么看着她脱了衣裳准备要睡觉了。反正她早就习惯了,早就不知道脸皮为何物了。
不过君淮那炙热的眼神实在奇怪,甚至让她背后凉飕飕的,总感觉像是有只狼在盯着自己。
她狠着看回去,或者说是瞪回去,道:“看什么?不睡拉倒。”
君淮笑,“我只是在想,至少有一个多月了吧?”
“呃……”楚若钰呆住。
“怕是快要显怀了。”
楚若钰万万没想到君淮能说出这种话,有没有他难道不清楚吗?为什么还要这样说!
“君淮!”她咬咬牙,挤出假意的笑容,“夫君,你在说什么呀?妾身有点听不懂。”
“听不懂吗?我只是担心钰儿,若是瞒不住了怎么办?”
君淮饶有兴趣的表情真是让楚若钰觉得他不像她认识的君淮了,倒像是一只恶狼,可怕的更像是发ㆍ情的恶狼?
是她想多了吗?
映着灯火昏黄的光,外面的热闹渐渐消散,屋里也安静下来,君淮轻轻哼笑一声,道:“睡吧。”
随后她便见君淮过来,不自觉心慌起来。
第41章 赵氏
没想到君淮只是凑近来给她掖了掖被子。
还没回去,打算在西塘多待些日子,君泰与故友见面几次,相约游湖,楚若钰不认识,却见那故人一副老将姿态,见她便斜眼看过来。
那人似有些惊奇,笑着对君泰道:“你这儿媳看起来有点似曾相识啊。”
君泰不语,只是轻笑,然后举杯饮酒。
楚若钰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但也不能没了礼仪,便道:“儿媳确实从未见过伯伯,怎么说是似曾相识?又或许是儿媳长得像伯伯的某位故人。”
那人是君泰曾经的副将,名叫白峰,后来因为在战场上没了腿,便卸甲归田了。
闻言,他放下酒杯,仔细又端详了起来,咋舌,道:“确实像故人啊,将军,你难道不觉得像吗?”
这眉眼,怎么看怎么像赵氏,君泰死去的妻子,真真的像极了。
白峰见过赵氏,年轻时没少去君府,也就没少见赵氏。只记得她沉默寡言,不善言辞,他也没多交流过。但是却能记得她的样貌,是一双桃花眼,看着娇柔,性子也温和。
白峰没直接说像是,这么多年了,还是怕君泰教训他。君泰直接道:“不像。”
楚若钰哑然,只能乖巧在一边送来酒便走了。
出了这屋,便见到了君淮,她心想,她长得像不像君泰的故人,君淮或许能知道吧?
便问:“那位伯伯说我长的像父亲的某位故人,夫君有没有见过?觉得我像不像啊?”
君淮没有太多惊讶,只是一笑,“或许是有些相似的地方,我也不清楚,不过你最像的应该是我的妻子吧。”
楚若钰也不跟他掰扯了,他说是就是。
屋里君泰与白峰两将,曾经沙场御敌百战百胜,如今都有了白发,各自过着不同的日子。
二十年前,君家大郎君泰与君家三郎出征西岐边境,连同副将白峰,三个可以说是生死之交。
只是刀剑无眼,那时候几人便各自写下遗书,互相托付。君家三郎托付了自家的妻与子,后来只剩一具残破的尸体被送回乾都。白峰失了双腿,再也无缘战场。只剩君泰,功成名就。
白峰诉说着自己这些年的日子,如同废人。君泰曾经帮他寻了一门亲事,那女子不在乎他没了双腿,只是他觉得拖累了人家,整日活在自卑里。
许久没见过君将军了,他不由地将憋在心里的话都说了,像是放下了许多年的苦。老老实实在乡下过日子,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他记得曾经的君泰豪气万丈,话也不少,但自从那件事过后,便变了,变得喜怒无常,变得暴躁易怒。
他现在竟然不担心自己了,毕竟这么多年也过来了,他活的很好,他现在担心起了君泰。
“将军,有些事过去了,就不必再多想。”想了想,他又道,“方才是我多嘴了。”
他多嘴了,不该提起那「故人」,让君泰想起伤心事,他知道君泰心中有愧,愧疚了十年。
君泰似乎不在意,举杯,道:“兄弟之间,不多言歉。”
白峰笑,“末将敬将军。”
夜里,君泰额上沾着冷汗醒来,见郑汀云睡在自己身边,悄悄起了床。
船已经踏上返程,在河里行驶,能看见岸边星星点点的灯,还有附近的渔船。
“赵氏一门,该当问斩!”一句话在君泰耳边萦绕了十年。
到现在,他还能记得,十年前。
赵氏的三个哥哥勾结权臣,贪污受贿,自以为能在里面偷点油水,没想到事情败露,连累了一大家子,使赵氏一门面临灭顶之灾。
君泰欲出手相助,被君淮母亲拦了下来,说不能再连累了君府。
她不是个无情无义的人,自家兄长来求她,求君泰,求君府相助。
“妹夫娶了我家妹妹,是我赵氏的女婿。如今赵氏有难,君府难道能隔岸观火、独善其身吗!”
君淮那时还小,不过也已九岁,早就能记事了。他被乳母带走,不知道自己的母亲与舅舅对峙起来。
却记住了母亲说的话,“不管发生什么事,听你父亲的话,你父亲说什么,你就是什么!”
她承担了巨大的罪名,“赵氏女勾结权臣,出卖夫家,即便是在夫家过的不如意,也不该不尊、不忠,毫无女子规法,全然将三从四德抛诸脑后。君府待她不善,也是她咎由自取!君泰没有将她逐出家门,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像是一场笑话一样,她竟然往自己身上砸石头,把自己搞成一个疯癫的模样,赵氏的罪名她承担着,君家的「冷漠」她承担着。
看在君府受了赵氏女的蛊惑,还能如此仁慈,便从此解除君赵两家的姻亲,从此再无关系,赵氏女在君府诞下一子,为君家延续了香火,便勉强由君府下葬,但不入祠堂,不进家谱。
君淮看着自己的母亲活活疯癫了,身上的青斑到处都是,像是受了极大的罪,后来死了,他看着像是被虐待致死。
后来君泰暴躁无常,君淮便想,是这个父亲活活打死了母亲。
君泰说他身患重疾,需要到乡下去,他就要听着。母亲说,要听父亲的话。
君泰只觉得口干舌燥,喝了水,看了眼床上熟睡的郑汀云,这个自己「最爱」的女人。
他一时恍惚,想起赵氏跟他说,她要亲眼看着他宠爱小郑氏,才肯安心离去。
君泰的困意全无,十年的愧疚让他睡不着,只是有的话不能说,只能就这么过着。
上辈的恩怨决不能再引到下辈的身上,让君淮做一个无财无权无名的病弱嫡子或许是件好事。
回府之后,君泰径直回了屋,楚若钰都没来得及欠身请安,只听郑汀云笑着说:“淮儿钰儿都先回去吧,一路颠簸,都有些疲累了。你们不必管他,先回去吧,钰儿不是还怀着身孕?怕是受不了,淮儿快扶你媳妇回去吧。”
楚若钰也只得应了,看了眼君淮,见君淮轻微地笑了。
君淮当真就扶着她了,因为做戏,她总不能一把甩开。走远了,她要抽胳膊,君淮却好像没有松开的意思。
到了台阶,他还故意用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腰身,好像格外小心。楚若钰快要憋死了,他这是演戏演上瘾了?
趁着不注意,她赶忙抽身,“夫君,差不多了。”
君淮故作疑惑,“差不多什么?钰儿身怀六甲,总不能让我把你丢在这自己回去。”
君府是大,但也没有扶着她才能回去的必要吧!
楚若钰突然懂了,他不像发ㆍ情的恶狼,像气人的蛤……蟆,每说一句话,都气的人憋屈,又不能打他。
回府这些日子,楚若钰没什么事。君淮每日回了家,都会带些东西,净是些小玩意。
除了吃的就是解闷的,吃的就是些糕点、补汤、药膳,大多都是些补身子的。
解闷的就是些话本子。不过还真就是楚若钰平时看的,彩雀带回来的那种,各种情情爱爱的话本子。
楚若钰奇怪呢,难道君淮也爱看?她倒是不爱看,不过是为了解闷才从彩雀那里拿几本来看罢了。
不过现在君淮经常带些没看过的话本子回来给她,她闲着没事也就勉为其难看看。
白天往躺椅上一躺,盛上一碗冰,时不时含一颗,看着话本子,也确实有趣。
有时候看到一些生离死别的情景,她咂咂嘴,心道也不过如此嘛。
有时候看到一些激烈的场景,各种亲亲抱抱、颠鸾倒凤,她便怔住了,像是被太阳灼烧了脸一样,赶紧又含颗冰。然后翻页,继续往后看。
君淮回来,不知道又从哪里淘来一个新的话本子,要去给楚若钰,却见彩雀心急如焚地出来了,说是少夫人腹疼。
没来得及多说,君淮便赶忙进去,看着楚若钰脸上疼出了冷汗,抱着肚子,不知道呓语着什么。
这好端端的怎么肚子疼了?难不成真出什么问题了?
他想起楚若钰那些日子在温泉那里说的话,楚若钰问他就不怕大夫说的是真话,只是无关乎他。他以为是玩笑。
如今当真是往那个方向想了,那大夫不会真给她诊出来怀孕了吧?
不会真的是大夫给她看完了,之后被他碰巧遇上了?那天楚若钰急忙出来的时候确实挺慌乱的,好像真的怕他知道她怀孕了。
君淮沉沉地呼吸着,见她在床上抱着小腹,有些神志不清,声音很小地呓语着。
他凑近去听,便听清楚了,瞬间眼眶发了红。
“予安……你不要我了……”
屋里就这两个人,原本不清晰的呓语瞬间变得清晰起来,听得他垂着眼睛,手上的话本子被捏的尽是褶皱。
楚若钰醒来的时候,只见彩雀在床边,给她喂药。
楚若钰看着苦涩的药,叹口气,“早知道就不吃那么多冰了,我的肠子都要疼掉了……”
她耷拉着头,过一会儿才想起来天黑了,忙问:“君淮回来了吗?”
说出来她自己都不相信,君淮之前给她带的话本子她都看完了,不知道他有没有带新的回来。
彩雀笑道:“少夫人不知道公子刚才来过吗?还给您带了新的话本子呢。”
床边确实有本新的,只是褶皱不堪,像是被狗啃了。楚若钰欣喜地拿过来,略带嫌弃道:“我怎么感觉像他抢回来的?”
看着时间不早了,喝了热汤,饮了药,这胃才算好些了。
楚若钰揉着小腹,出门看了眼,书房的灯还亮着。她心想,他这会儿也该累了,便拿了些糕点和茶水,刚走到书房门口,本欲敲门,里面的灯灭了。
第42章 怀疑
楚若钰想,他或许是累了,又或许是怕打扰她睡觉吧,便不打扰了。
次日早上,楚若钰起来之后,去书房看君淮,想着伺候着收拾收拾。没想到还没去呢,底下的人便说公子早早就走了。
楚若钰不明所以,自己收拾好了,便上街买了些东西。
前些日子韩佩兰说,有机会还要一起去骑马,楚若钰买了襻膊,是个明艳的眼色。
又买了些做衣裳的布料,轻盈单薄,适合天热的时候穿,顺便给韩佩兰也选了一份,打算过些日子裁了衣裳送过去。
下午君淮回来的时候,两人吃着饭,楚若钰说今天买了东西,一会儿拿出来给他看看。
给他盛好了饭,君淮嗯了一声,然后说:“夫人自己看着好便好。”
楚若钰一怔,觉得有点奇怪,说不上来的失落感。或许是被他叫钰儿叫的习惯了,突然又叫她夫人,有些不习惯。
吃完饭,君淮便回了书房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楚若钰起的早,两人一起吃饭,还是没说几句话,她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君淮似乎有什么心事。
楚若钰说今天回一趟娘家,说家里年幼的弟弟身上起了疹子,她想回去看看。君淮答应了。
君淮刚走,楚若钰还没等出门,便见郑汀云来了,身边带这个大夫。
“钰儿这是要去哪儿呀?”郑汀云笑,拉着楚若钰坐下,道:“听闻钰儿前些日子吃坏了肚子,怕是对腹中的胎儿不好,胎还没坐稳,可千万要小心啊!”
郑汀云关切着。
楚若钰还没想出来怎么解释,那大夫似乎已经准备好了。
“母亲不用担心,只是吃撑了而已。”楚若钰解释。
吃撑了会抱着肚子哇哇叫?会疼的冒冷汗?这话骗不过郑汀云,况且郑汀云也知道,她吃的是冰块。
一个「孕妇」,连胎都还没坐稳,怎么敢吃冰?
郑汀云可不是傻子,叫来了大夫,就是想看看她到底是怀了个什么妖魔鬼怪。
郑汀云好言好语说着,要注意身子,最好是时间长了叫个大夫来看看。楚若钰反驳不了,就这么被按着把了脉。
只见大夫眉头一紧,直接怀疑,道:“敢问少夫人可是吃了不少的冷食?”
她怎么敢说自己吃冰,便说吃了一点。
大夫说:“少夫人本身就体寒,吃了些冷食,冻了脾胃,还是要好生保养着才行啊。至于怀孕嘛,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郑汀云愣了,过了那么一会儿才急忙又问:“大夫,您可是看错了?她明明是怀着的呀,有两个多月了!”
楚若钰已经无地自容了,手被郑汀云紧紧攥着。
“我行医数十载,有没有身孕,不可能看错。况且孕妇时刻小心着,又怎么敢食用冷食?夫人又不是没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