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大臣道:“有什么冤屈现在就一五一十地告知陛下,若是敢说一句谎话,那便是欺君,你可要想好了?”
“草民不敢!草民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我们华春楼百年的清白!”
朝上之人皆知这华春楼乃是乾都第一酒楼,不少王公贵族、臣子贵妇经常去,只是最近这华春楼不太安生。
闻言,君淮微微抬眼看向他,那副哆哆嗦嗦的身子看着确实是从未面过圣的普通百姓。
虽然华春楼发生的事不太好,但也已经解决了,皇帝便不想再听了,道:“大理寺已经处理干净,太子亲自探查,你华春楼是有多大的面子,值当你敲登闻鼓?”
“草民不敢,草民直到安生来之不易。但若是草民不说实话,不说出真正的持刀者,就怕华春楼里的亡魂难以散去,冤屈难平!请陛下为草民做主!”
第56章 遭贬
“就算是另有其人,你大可去大理寺,而不是在朝堂之上。”有人说。
只是这老板似乎并未打算走,而是继续道:“就在这朝上。”
周围人闻言,突然惊恐,又或是不敢相信,各个低语,道:“房大人不是已经死了吗?”
“草民要告之人,乃太子殿下。”
朝上之人更是惊惧万分,谁都没有想的他会怎样说,就连李宣与君淮也没有想到。
皇帝道:“你敢诬陷太子?”
他慌忙跪着,颤颤抖抖的,“草民不敢说假话!那日殿下带着大内的人前去吃酒,正巧吃多了酒,又看上了华春楼的姑娘,草民不敢多嘴!说是碰巧遇上了人命,草民也不敢反驳!”
“可有证据?”
“华春楼男女老小皆是人证!”
李宣突然被扣了帽子,自然不会就这么等着,便出来道:“陛下!儿臣并未做过那等事情,若是真要有人证,司检处的人也可为儿臣作证!”
有人道:“陛下,区区百姓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敢告上朝廷。虽说两人各执一词,太子殿下又不像是会犯错的人,但臣觉得,还是再查一次最好。”
皇帝神色微动,开口道:“太子不像是会犯错的人?你从何而知?”
那大臣连忙解释,“臣是觉得,太子既为储君,必会束身自律,天子所定,怎会出错。”
“依卿之见,皇子是不会犯错的?”皇帝揉了揉额,道:“那便让大理寺重查此案,此事涉及太子,便让他回府上养心聚神,等候结果。”
下朝之后,君淮跟在李宣身侧,“陛下这是想让殿下禁足?为何?”
“君心难测。只是不知道这华春楼老板是谁在指使,君兄,你也千万小心。”
太子被禁足,楚若钰已经知晓,她经历过前世的事情,知道皇帝疑心太子是早晚的事,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按照前世来看,李宣会被褫夺封号,发配边疆,随行的还有君淮。
不出三日,便传来了太子坐实罪名的消息。
听闻当初这事是李宣审理的,而后房大人又死在了大理寺,着实令人摸不着头脑。
当年也是在华春楼附近发生了一场血案,李宣将君淮逮捕进大理寺。
而后君淮又被安安稳稳地放了出来。众人皆知两人关系不一般,更是让人怀疑,太子以公谋私。
自从房大人死了之后,房夫人便疯疯癫癫,不知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一口咬定,房尚绝不会背叛她。
这桩桩件件都将矛头指向了李宣。
皇帝近日身体不好,愈发多疑,宫中传言天下将要易主,皇帝一气之下打坏了药盏。
“他们是觉得,朕立了太子,便要去死?这天下究竟还是朕的天下。”
李宣被禁足,君家便处在了水深火热之中。君家父子两人与李宣的关系都比较近,如今太子遭疑,君家也不敢再多冒头。
只是君泰已经前往西北,皇帝见不到他,便也不会着急对付他,毕竟国事当前。
郑汀云倒是放下心来,暗自得意,心想:“君泰当初为了我把楠儿嫁给二皇子而生气,如今全家只有她是最安稳的。”
没成想,皇宫来了人。
君楠毒害天子未遂,现将君家老小满门收监,等候审理。太子李宣为人不端、以公谋私,撤太子封号为康郡王,与同谋君淮流放西北。
郑汀云原本的得意突然之间被一盆冰水浇灭,浇得冰凉。
“楠儿毒……毒害天子?她怎么会那么做!楠儿不会的,她不会的啊!”
皇宫的人不会听她的解释,只会直接将人带走。
楚若钰早早便已将诞生不久的孩子送到了楚家抚养,就是那日周素宁寿辰之宴之时。她早该知道,君家此后生死祸福难料。
光鲜亮丽瞬间黯然失色,她像是已经预料到了一切,只是与君淮见了最后一面,便各自穿上囚服,为不同的人送命。
前世君淮被贬谪,归来之后杀君弑父,不知道有多少亡魂惨死在了他的刀剑之下。
他虽光鲜亮丽、富贵滔天,只是前世没有她,她也不知道今生自己能否活着等到他回来,他回来之后能否还记得她?又或者是,他回来之后变得冷酷无情,连她也要杀?
这些都是无法预料的。
临行之前,她给他写了字条,虽满怀着爱意与期许,却也实在担忧。
“我夫君淮,此身相付,难忘恩情。望夫牢记,若我不再,切忘勿记,幸待无离。”
城外狂风张扬,君府寂寥。
流放的队伍行至城外,李宣在马车内,只闻远处有奔腾的马蹄声靠近,周围人皆防备起来。
等马蹄声越来越近,却并未贴近,而是在附近一直跟着,李宣掀开帘子看过去,只见一女子策马在侧,虽头戴帷帽,也能看清是谁。
这样狂放的性格,唯有韩家那女子了。
不知何时,乾都变得风云变幻,皇帝一老,太子离京,曾经备受荣宠的君家竟然也没落了下来。
这下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只剩二皇子李梓平。
萧家势力相比之下愈发强盛,朝廷大臣见皇帝身子大不如前,便几次三番觐见要他再立太子。
细嫩的皮肤被稻草扎伤,楚若钰只觉一阵刺痛感。像是幻影一般,她仿佛看到了前世自己被关在茅草屋里,被自己的亲妹妹灌毒药逼死,被张予安冷眼相待。
她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之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张予安见她醒了,刚伸手,她便急忙往后缩,像是惊惧万分。
空旷的牢狱之中唯有这二人,张予安拿了药,过去,道:“钰儿,我给你带了治伤的药。”
她虽觉得刺痛难耐,但也没接过手,道:“多谢张大人,妾身不需要。”
张予安愣神片刻,道:“钰儿总是唤我张大人,对我越发疏远了。”
“张大人,妾身已为阶下囚,恐承受不起。”
张予安打算给她擦药的手停住,无奈站起身,俯视一样看她,道:“听说流放队伍在西北遇到了恶狼群,还遇上了西岐的骑兵,不知道他们还能不能活着回来。”
楚若钰心下一顿,呼吸停滞,轻笑一声,道:“殿下是皇子,有人在身侧保护,张大人过于忧虑了些。”
张予安哼笑一声,“凶多吉少。”
乾都四下都不安稳,似乎多了不少重兵把守。近日皇帝身子大不如前,愈发难以起身,就连早朝也是免了好几日的了。
皇帝的药膳都要经过好几次查看,还有太医验毒,到最后有嫔妃伺候。
皇后虽然平时不出门,又身娇体弱,吃斋念佛,但她对皇帝可谓是尽到了夫妻之情,常常亲自侍奉在侧。唯有累了的时候才由萧贵妃侍候。
药膳到了萧贵妃手里就不知道会多些什么了,到时候直接进到皇帝口中,更是无从知晓。
萧太后笑这皇帝不够聪明,就算是做了皇帝,也改不了庶出的本性。
她又笑君家那女儿是个傻子,平时看着不起眼,却当了一步歼敌之棋。
皇帝虽然多了个心眼,将那点药膳来回查看,却从未怀疑过自己身侧的妃子。
萧贵妃给他喂了药,便悄悄将虎符摸了出来。
夜里寒风狂吹着,寒夜多了些雪花飘落,像是突然给这做都城笼罩了一层纱,一只沉睡的虎被遮在薄纱之下。
一声号令而下,皇宫被包围了起来。
乾都动荡,萧家反叛,逼皇帝退位,拥立新皇。
牢狱之内看不到外面的景象,张予安就讲给楚若钰听。
“太子即将登基,君家怕是永无翻身之日了,钰儿若是这个时候求求我,我还会帮你。”
“太子?”楚若钰惊惧,太子已经前往西北,他所说的太子不是李宣。
“是二皇子,流淌着萧家血脉的二皇子。钰儿,君淮回不来了,求我,日后荣华富贵,有太后庇护。”
楚若钰冷哼一笑,「太后庇护」这几个字是最可笑的,当初郑汀云不也是为了这四个字,把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虎狼窝里,如今自己深陷牢狱,难以自拔。
张予安此人,犹如太后等人,佛口蛇心。
她等君淮与太子归来之时,满城风雨,平定反贼。
“如今的君淮怕是连尸骨都找不回来了。”
太后早已对流放队伍下手,此番对待李宣与君淮,就是要他们有去无回。
“钰儿,楚家与君家可是姻亲,你应该懂得连坐之罪。君家罪名已是板上钉钉,你应该为楚家考虑考虑?你不该为了君家丧命,听闻你与君淮的孩子还在楚家。”
张予安说的话字字诛心,她竟有些心痛。她觉得自己能预料未来,所以一直不让自己担心。
但听了这些话,又觉得自己现在身处的情景与前世大不相同,似乎无路可走了。
“楚家一家老小的性命现在都在钰儿手里了。”
楚若钰并未回答,只是沉沉地呼吸着,像是心脏里被钉上了一颗钉子,沉痛又隐忍着。
临走之前,张予安背对着她,仰头缓缓道:“钰儿想清楚,明日新皇登基,楚家可能就不在了。”
“等等!”楚若钰慌忙叫住他。
第57章 宫变
张予安拍了拍身上,裹了大氅,大步出了诏狱,外面守着一排士兵,不远处火光漫天,似乎要将这个雪夜点燃。
楚若钰起初并不愿意改嫁,但不只是嫉妒心作祟,还是曾经从总角之时的陪伴开始,他就已经觉得她一定是自己的了。
或许他曾经确实有私信,他看重了当初楚明清对他的提携,看中了楚家的那一丁点财势。
但如今他位于楚家之上,也不在乎那些虚的东西了。反倒是他曾经最自信的东西,他到现在都没有得到。
即便是楚若钰已经绝无可能再如曾经那样唤自己予安哥哥。
即便她与君淮有了孩子,他也不在乎了,只要她是自己的就足够了。
这种病态的感觉他不觉得奇怪,反倒生出了莫名其妙的自豪。他摆摆手,道:“看好了,特别是君府的人。”
一旁的士兵应了一句「是」。
只听嗖的一声,眉间一冷,侧头一看,这士兵身上扎着一支冷箭,已经没有了生息。
周围士兵急忙来护,却只见突然窜出来一群人将他们围了起来,该杀的杀,该抓的抓。
张予安被钳制住了,拼命喊着:“吾乃鸿胪寺卿,太后受命,尔等岂敢造次!”
一个人高马大的骑于马上,闻言挑眉,冷声道:“吾乃镇南将军,天子受命,罪臣张氏还不就范?”
张予安闻声抬头,瞳孔一震,似乎不太敢相信眼前之人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眼前。
君淮在马上低着眼眸看着马下之人,“张大人别来无恙啊,几日不见,这诏狱竟也归张大人管了?”
张予安轻哼一声,“只是狱中有重要之人罢了,太后命臣看管,作为臣子,我也只是尽本分罢了。”
“什么重要之人还需要张大人亲自看管?”
“自然是姓君的罪臣。”
君淮的眼神含糊不清,看不清其中含义,只听君淮大笑,“何为罪臣,何为忠臣,陛下应该能看得清,罪臣自然应该待在他该待的地方。”
君淮瞥见张予安被按着仍然不老实,便道:“怎么能对张大人不敬?打了一路你们不累吗?别让不该费心力的东西脏了自己的手,乏了自己的身。”
语罢,只见张予安被绑了起来。
“君淮,你可知这狱中是谁!钰儿在你君府受尽委屈,如今被你家连累入狱,你竟在这若无其事!你一个罪臣,被贬西北,岂敢私逃回京,太后必不会放过你。”
说是若无其事,君淮可不敢恭维,他已经两日没合眼了。
与李宣被贬之后,一行人前往西北方向与早已等候的君泰汇合,君泰带领的军队也并非前去讨伐阿克豫。而是与流放队伍汇合之后返回乾都周围,等候时机,攻入大内。
太后千算万算,没有算到君淮与李宣跟她玩了一套以假乱真。
而君淮也并未料到,郑汀云竟然这么不安生,活活将自己的女儿葬送,也将自己葬送。
谋害君主是诛九族的大罪,但皇帝既然现在还没说,说不定会顾念他的救驾之恩。
“张大人死到临头还开口闭口都是太后,倒是丝毫不顾忌自己的死活啊。”
张予安被戳到了心尖,面色赤红,只是喊:“楚家就在太后手里,钰儿的孩子也在太后手里,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钰儿已经同意改嫁与我,你如今就算是进去了,她也不会再认你!”
君淮眉宇微动,道:“将人带走。”
语罢,便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流星进了诏狱。
楚若钰丝毫不知外面的情况,只见看守的人个个倒去,急促有力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摇摆的烛光伴着从外至内的寒风起舞。
似乎还能看见点点飞雪。
张予安告诉她如今陛下已经日暮西下,前太子流放队伍尸骨未见,只有二皇子能执掌大权,天亮之后,新帝便能即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