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对视着,这氛围突然变得有些微妙。
两股不同的呼吸交错着,此起彼伏,掺杂着一点点她的鼻音,愈发将这情景渲染的有些暧昧的气息。
两人的距离突然感觉好近,近在咫尺,纠缠纠缠在一起。
他微微启唇,“是。”
听到回到后,她的瞳孔略微放大,往前倾的身子猛然收了回去。
她的呼吸突然有些紊乱,眼睛赶忙移开,不知看往何处,只觉得对面的人一直看着自己。
她沉沉地呼吸着,笑了几声,“不会的。我——”她只觉得嗓子有些干,方才喝的酒都白喝了。
“我可并不喜欢你。”
凌芫轻微舔了舔唇,只道:“我知道了。我会证明的。”
“证明?你想怎么证明?就只是夹个菜,斟个酒,我可不会这么简单就喜欢上你。要知道,想要给峒烛师宗斟酒的人多的是,我可不能都考虑到。”迟芸故意这样说。
她眼珠一转,道:“除非,你带我去个地方。”
“何处?”
“峒烛山。”
迟芸曾提起过这个地方,那时候只是朦朦胧胧间觉得有这么一个地方,现如今她已经完全想起来了,那是她前世生活的地方。
她之前提起的时候,凌芫不肯说,如今她便先入为主,直接提出让他带她去,看他怎么拒绝。
“好。”凌芫道。
迟芸手中的酒杯停在嘴边,她没想到他会答应的这么爽快,起码得考虑一会儿吧,他竟然丝毫都没有考虑。
“这么喜欢我?”迟芸问出口后,突然又觉得自己的脸皮实在是有点厚,竟然能问出这样的话?!
不过转念一想,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出来的,就也释怀了。
“是,很喜欢。”
凌芫微微笑着。
凌芫说话算话,没多久,两人便动身去了。
两人同乘霜寒剑,一路飞过,脚下的事物她早已记不清,只是觉得有些许熟悉。
她时常往下面看去,而凌芫却是不往下看。
这条路,他已经不知道走过多少次了,十二年的时间,有太多路可以走,他却反反复复走这一条,好像他真的能在这条路上找到她。
两人落地后,便朝着山中走去。
周围的枯草石块将这里覆盖,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的样子,土壤是黑的,是玄色的,只剩破败感。
一片寂静,她不知道这里还有没有人,只是感觉压抑万分。
她不自觉紧绷起了神经,如今的她就像是一个闯入他人境地的外人,局促不安,就连走路都要想一想那块石头可以踩,哪块不该踩。
“不必紧张。”凌芫安慰。
他一这么说,迟芸更觉不自在了,好像这是他的地盘一样。
“应该是你紧张吧?”迟芸反问,或许这样她就能感觉好点,毕竟这是她自己的地方,虽然已经十二年没见了。
穿梭在巨石之间,突然一阵压抑的嚎叫声传来,两人放缓了脚步,寻着声音找过去。
靠近一块巨石的时候,突然一只满是鲜血的手伸了出来,吓得迟芸忙后退了几步,再凑进一看,又出来了一张脸,这人艰难地挪动了一点,随后便一命呜呼了。
迟芸刚打算过去查看一番,只见这巨石后面的景象更是壮观,数数差不多得七八个躺在地上的尸体,各个穿着靛青的装束。
这一看便是青州的打扮,原来是杨家修士。
她本来还对他们有几分怜悯之心,如今可真是半分都没有了,甚至还有点高兴。
只见那边一个身着一身玄衣的人手上还拿着一个杨家修士的脖子,那修士发出惨痛的□□声,随后又是没有了声响。
虽然距离有些远,又是背影,但她明显能看到这人身材壮硕,方才他直接用一只手便提起了一个人,可见是个不好惹的。
迟芸躲在石头后面,给凌芫使了个眼色,好像在部署下一步他们该怎么做。
迟芸见他不理自己,有些急了,悄声说,“咱们还是不要跟他正面对抗,直接绕过去就好了。”
凌芫不说话。
她突然有一种想打他的感觉。
“别躲了,出来吧。”那人道。
隔着石头,迟芸都能感受到一种压迫感,她这个小身量,感觉他能直接撕裂她。
她不由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凌芫。
没想到他没有丝毫的波澜,随后便真的出去了。
迟芸看着这一幕,踏月仙君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她的话为什么不听?!
没有办法,她也只能乖乖出来了,一边缓缓挪动,一边带上了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那人慢慢走进,并没有带什么武器,只是这双眼睛就像是一把利剑一样盯着迟芸,搞的她有些不知所措。
“踏月仙君,”他看了一眼凌芫,然后又道:“跟我来。”
迟芸见这两人走,也跟了上去。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这两人认识?见到踏月仙君还能这么平静的,他怕是第一个。”
一路上,迟芸不自觉地看这山上的风景,总觉得很陌生,太过于寂静了。
虽然十二年未来过,虽然她不记得前世的时候这里是什么样子的,但如今她来了这里,就是感觉不一样了。有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她心思一沉,好像这地方真的能让她记起些什么难以回忆的事情。
陈子逸直接带他们来了主殿,这里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周围皆是石壁,一个大石座位于上方。
迟芸一来到,便觉得这地方着实宽敞,坐在上边岂不是很霸气?
只是人都点少,走了这一路只见到了外面守卫的几个人,若是人再多点就好了。
正扫视着这里,她猛然间注意到角落里一个在动的石头,有点惊奇,便靠近去看。
没想到刚靠近一点,那石头缩得更厉害了,像是极其害怕她一样。
她仔细一看,这不像石头,倒像是一团蜷缩的枯木。
她再靠近些,那东西便往远处爬了,然后又缩了起来。
见状,陈子逸道:“那东西怕人,垫脚的东西罢了,别管他了,我带你们去看寝洞。”
说完,他瞥了一眼凌芫,凌芫只是淡淡地回应了一眼。
第111章 不记峒烛忘子逸
三人去了当年迟芸的居所,迟芸见到后便径直走了进去。
只见里面的陈设丝毫未变,虽不曾记得,却心尖一颤。
凌芫与陈子逸两人没有进去,就像是两个守门的人一样。
两个身量都很高的人,各自身上都带着各自的威严,一黑一白,站在一起却不见违和感。
陈子逸见他站得挺直,没有表情,便打趣道:“终于肯带她来了,你是怕她见到我就不肯跟你走了吗?”
凌芫转过头,柔和一笑,“并非。她已经不记得你了。”
他微微向她那边看了一眼,又继续道:“也不记得我了。”
陈子逸虽有那么一刻的惊奇,但还是不禁笑出声,“不记得我倒还好,可是不记得你……你不会心痛吗?想想你十二年的心头血,可都流走了。”
十二年,心头血,滋养长明灯内亡妻魂魄。
此事,竟唯有陈子逸知道。
凌芫表情虽没有多大的波动,但柔和不减,只道:“不急,我给她时间。”
他转头看她已经慢慢走了出来,陈子逸只在一旁不屑道:“给她时间再爱你一次?”
迟芸一出来,便看向凌芫,道:“我们走吧。”
“这就要走?”陈子逸疑惑,转眼又释怀一般的一笑,“好,等我一会儿。”
说着便不知跑到了哪里。
凌芫见她有些神色暗淡,心中想她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这个地方,当年是他们的婚房,虽然还没来得及礼成,但他们一同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日。
“这是你的吗?”迟芸说着拿出一块玉佩。
她在这洞里的时候,只觉得熟悉,靠近那床,伸手进那张草垫在下,便摸到了这枚玉佩。
想必这是她藏在那里的吧。
原来真的是她忘了,她记不清峒烛山,忘了这里的一草一木,却清晰地知道这里藏着什么珍贵的东西。
既然凌芫说过,他们曾经认识,那这可能就是他送的了。
“是我送给你的。”凌芫回答。
迟芸早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索性将玉佩收了起来,道:“那就是我的。”
正说着,陈子逸便来了,手中拿着的是凌风剑。
二话不说,他便将这剑递给她,“我一直给你留着呢,你拿好了。若是还能御剑,就不必再与旁人同乘一把剑了。”
说着,他还不忘用余光瞥一眼这个“旁人”。
没多说多少话,迟芸也不记得眼前人是谁,所以只是拱手一拜,道:“多谢足下。”
陈子逸一时不太适应她的称呼,便轻笑着同拜作为回礼,然后目送两人同乘霜寒离去。
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不禁叹息,“足下”二字,倒是显得疏远了。
若是他把这一拜当真了,便不愿让她走了。
不过也好,终归不是自己的。
·
两人落地之后,迟芸注意到这里并非流暮,便问:“带我来这儿干嘛?”
她蹙了蹙眉,“灵气很重,不是危险的地方,还算你有心。”
“就算危险,我也不会让你伤损半毫。”
不知怎么着,凌芫一说话,迟芸就不想接话了,这话一说出来,她只觉得肉麻至极。
想当初,她可是峒烛师宗,从来没怕过什么,还需要你保护?
她在心里暗暗得意。
没想到刚走了几步,就见一个蒙着面的人一刀砍过来,也不知道是她躲得快还是那人眼神不好,就这距离,完全伤不到自己啊。
但既然他莫名其妙打人,那必须还回去。
她凑进去打的时候,那人突然顿了一下,连连后退,刚开始还反击几下,如今他是一下也不反击了,只是躲避。
迟芸心中暗想:“这么废物?!这么简单的招数都接不住!”
她一瞧没意思了,便一掌将其打到了地上,就差吐他一口唾沫了,这么废物竟然还敢出来打劫?!
要不是咱们冰清玉洁的仙君在这,她怕是真的会忍不住再给他一脚。
那人捂着被拍中的胸口躺在地上,看出来很疼,但没有发出声音。
“子熙!子熙!”
一个女子跑来,连忙将他搀扶起来,神情紧张。
“子熙,你没事吧……”
“子熙?”迟芸想了半天,只觉得这名字好像……有点熟悉?
凌芫一直站在一边,那人捂着胸口,拿下了面具,露出一张沧桑的脸,他声音低哑。
“仙君。”杜子熙拜凌芫。
阿彤好似也明白了,连忙拜见凌芫,“民女拜见仙君!”
迟芸见那人满脸胡茬看着自己,总觉得那副眼神好似有点奇怪,像是不可思议。
“你们认识?”迟芸问凌芫,“那还打什么?”
“你也认识。”
“我?”她十分疑惑。
只见那人神情迷乱,一点点光在在眼珠里打转,呼吸也有些紊乱。
迟芸从未见过有人看见自己竟是这副神情,好像可怜极了,顿时不知道该不该同情他。
“师……师姐?”
迟芸一愣神,尽管他这样说,但是她的师弟有好多啊,这是哪个?
“师姐,我是杜子熙啊,你还记得我吗?在流暮,我们一起偷喝酒,生……生鱼,你送我一条生鱼……”
他看着她,认真的说。
“杜子熙?你是杜子熙!”迟芸猛然想起来,可是看着眼前这个胡子拉碴的大汉,她真得有点难以相信。
“你怎么不在流暮?”
“当年我……我去峒烛山找你……”虽然是个大男人,但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硬生生地哽咽了出来I。
迟芸看不下去这幅图景,突然觉得自己对不起的人太多了。如果不是她,杜子熙就不会离开流暮了。
她注意到杜子熙一边还有个人,正直直地看着她。
“这是你夫人?”她问。
杜子熙收了不好的情绪,“这是我夫人,叫她阿彤就好。”
迟芸还没来得及说话,这阿彤便已经情绪激动。
“你没死?迟芸,你回来了?”
“死过一次的人了。”迟芸认识她,这是杨天堑的手下,有过几面之缘,只是她没想到,阿彤竟然嫁给了杜子熙。
她甚至不太明白,这两个不会有任何交集的人是怎么认识的。
但既然如此,那也不能总是针锋相对了,物是人非罢了。
看一群人你你我我的说,凌芫直接问:“你们为何在这?”
“仙君,我们并非有意,只是你们万万不能再往前走了。”
“为何?”
杜子熙继续道:“这前面就离卢湾不远了,虽然还没到卢湾的境地,却也是不能靠近的。那地方一贯的有去无回,竖着去几个人,便横着出来几个人。”
阿彤道:“不过出来的都是穿着申屠氏教服的人,只剩尸体了,莫名其妙就出现在这条路上,或者是再往前一点的地方。很是奇怪。”
迟芸与凌芫对视一眼,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以前没有过,只是最近才有的,我们夫妻二人为了防止路人误闯,才出此下策,吓跑路人,以后就没有多少人敢靠近了。”杜子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