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司马光这番难得一见的抱怨,张儒秀的心思蓦地就跑到了别处去。
算着时间,庆历五年正月,新政便会宣告流产。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贬官浪潮。
中央的改革派平淡下台,保守派继续在朝堂之上掀开风浪。
可张儒秀总觉着,待到改革派下台,便是司马光侍宦生涯的转机之时。
故而此刻,她才会叫司马光再多等一会儿。
“你会等到的。”张儒秀笑着说道,“再等等罢。”
司马光虽是不解,可看见张儒秀一脸期盼模样,自己也染上了欣喜。
“好,我们一起等。”司马光轻声说道。
十一月初,紧赶慢赶着,张儒秀跟着司马光到了延州。
先前张儒秀对于延州的认识,一是前线重地,二则是娘家人常在地。
延州,住着张儒秀的爹娘与二姐。
先前司马光虽说是要到延州拜见庞丈,可到了地儿,还是得先去与岳丈见一面。
二人初五到的延州,说来也凑巧,那日张存正巧携着自家夫人要到别处去拜谒一位老人家,后来几日也忙着赴宴,抽不开身。可司马光的行程也一直在赶着,自然也留不住空暇时间去等岳丈归来再聚。
张儒秀瞧见他那为难之处,直言她又不在意此事,紧要关头,大事要紧。她能给娘家写信诉一番衷肠,可司马光到任的日子可是板上钉钉的事,晚一日便有什么处罚。她自然清楚事情的轻重。
“去见庞丈罢。”张儒秀说道,“庞丈一家,才是最重要的。何况那里还有二姐与二姐夫。”
司马光听了她这话,只觉得心都化成了一池春水。余下来的欲说还休的情意,都藏在一个“好”字之中。
延州虽不比两浙地区富饶,却也能瞧见当地知州的一番用心。毕竟是前线,一场战争下来,地方难免显得苍凉。可延州各处烟火气十足,百姓瞧着淳朴憨厚,丝毫不受战争的半分影响。
张儒秀瞧着地方百态,心里一番触动。
延州之所以能发展成如今这般升腾模样,都是庞籍的功劳。
原先张儒秀只是听过庞籍的名儿,知道他的性子,可如今是亲自拜门前去见人,心境自是不同。
面上的紧张几乎是隐藏不住,一下就叫司马光给瞧了见。
“别怕,庞丈可不是洪水猛兽,自然不会吃了你。”司马光握着张儒秀的手,“手一直凉着,怎么也不同我说说?你不说,我怎么给你暖呢?”
眼见着就快走到了庞籍的府邸,司马光又缠着她腻歪,张儒秀那羞涩之心升了上来,一时间早忘了先前的惧怕,只是小声嗫嚅着:“不要牵了,让庞丈看到就不好了。”
只是张儒秀的一脸红意倒是激发了司马光那般成心逗弄她的心思。
“有何不好?先前不是说过么,人多的时候,那就牵手罢。”司马光顺手指了过去,长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趁着张儒秀还在理解他那话的时候,司马光又搂住了人的腰,似是没骨头一般,趴在张儒秀身上,低声道:“我不仅要牵手,还要搂着你呢。”
张儒秀被他这番赖皮话逗笑,纵容着他这番行径。想来司马光是把庞丈当亲人一般,才会如此自在罢。甚至步子也越走越轻快,恨不得立刻飞到庞丈面前。
“好了好了,还是正经一点罢。”张儒秀话里尽是难得一见的腼腆,“等见了庞丈,你想怎么牵,就怎么牵。”
司马光闻言,似是计谋得逞一般,提起二人扣在一起的手,在身前晃了几下:“这可是你说的,不许反悔。”
张儒秀点头道好。
府门前,庞籍站在一众人之前,身后跟着的,便是庞之道与张晓棠。再往后,便是一群给客人接风洗尘的养娘女使。
十一月,延州城早已下了一场又一场厚雪。如今雪还在檐上堆着,庞籍就顶着寒风在府门口站了许久。
直到眼前出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君实啊。”
“庞丈!”
司马光一见庞丈,心里的思念之情便再也忍耐不住,快步走向前去,与庞丈抱在了一起。
张儒秀站在司马光身后,身子一歪,就瞧见了庞籍身后站着的二姐。
“二姐!”张儒秀张大嘴,无声之间唤着。
毕竟长辈在前,她还要注意着礼数。
二姐自然也瞧见了她,脸上满是欣喜,左手牵着孩子,右手举在半空之中挥着。
庞籍到底是长辈,他观摩着司马光,心里一番感慨,末了只是说了句“黑了,瘦了。”
情意都缩在了这一句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