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瞎了一只眼得汉子忙接到,“可别介,这可是上等货色,等到了地儿,便是一千两银子也卖的来。”
被塞进马车带出城的路上,赵楚楚便知道了王玉钗嘴里的地狱是什么。
这些绑匪是一个团伙,专门绑了京城富贵人家娇养长大的女儿,转手卖去南边,运气好一差一些的卖给妓,院,从此千人枕万人睡,运气好一些的是卖给人做媳妇,若是只卖一家那还算个人,若是反复被转卖,那和做妓,女也差不离了。
这边是王玉钗说的地狱吧。的确是赵楚楚从未想过的结局。
但不到最后一刻,她决不会放弃希望,总要活着回去,将王玉钗拆吃入腹了才好。
她一个破落户的女儿,也敢如此欺她,她的手段还过于温柔了,这才叫她不知畏惧。
于是她定了定神,这才抬起眸子,尽量平静地道:“这几位好汉,想来也只是求个钱财,不如咱们打个商量,你们放了我,我给你们两千两银子?”
赵楚楚还希冀着平安逃出,倒是不敢自报家门,怕传出去毁了名声,她可是要做四皇子侧妃的人。
那脸上长疤的汉子闻言,对那个瞎子笑道:“这娘们儿还真是天真,放了她,放了她好回去报官吗?哈哈哈哈哈!”
那个瞎子也附和道:“就是,我们又不傻的。钱财哪有命重要。”
赵楚楚咬了咬牙,又加码道:“一万两,只要你们放了我,我立马给你们一万两银子?绝不食言。”
那个瞎子顿时笑出声来,“你是不是还想说你爹是个大官,我们若是不放了你,只有死路一条。”
赵楚楚感到诧异,又听那瞎了一只眼的壮汉道:“你左边那自称是当朝公主,你前边那个自称是首富之女,你右边那个可就厉害了,那可是江湖盟主的入室弟子……你们这些小姑娘,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脑子有问题啊,爷们就这么好骗?”
赵楚楚淡淡一扫,果然就瞧见那几人都挂着一副你懂的表情,瞬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遂又垂下了头,脸上倒也不见慌张,她腕子上的绳索已磨开大半,只要混过这一阵子,往后再趁乱逃走,也不是不可能。
就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赵楚楚定睛看去,却是十几个骑士自山路冲了上来。
紧接着,绑匪留了一个在此看守,另四个奔着来人去了。
这是谁?
是那些拐子的同伙吗?
若来人真是他们的同伙,她便是解开了绳子,又当如何逃脱?
赵楚楚心灰意冷地瘫坐在地上,却在听得远处的金石相击声时,暗下去的目光又亮了起来。
有人来救她她们了。
有人来救她了。
一定是四皇子,一定是四皇子发现她不见了,这才叫人来救她。
一定是这样的!
他心里一直是有他的,便是要娶君宁县主,那也不是他想要的,他是被迫的,他钟情的从来只有她一个。
一想到可能是四皇子来救她,赵楚楚便翘首企盼起来,其他女子也一样,红枫林一片欢欣鼓舞,大家都奔着那边的动静去了。
看守的这个汉子一看情况不对,便且往另一边的道上下山了。
很快,原地便只剩下赵楚楚一个人。
倒不是她不想逃,是她想到一件事情,不论今日来救人的是谁。
总归她被拐子绑了这件事情怕是掩藏不住了,可若是四皇子,得知她被绑匪绑了,还会愿意娶她吗?
赵楚楚退却了,垂眸思索片刻,她选择了上山的方向。
总归来人不论是谁,却也是不能发现她被掳走了这件事情。
最终赵楚楚在山顶找到了一处山洞,将自己藏了进去,以图下面两股势力散了过后,再徐徐下山。
而另一边,那些骑士很快便将那几个拐子给绑了起来,为首的那个骑士一身红衣,长眉凤眸,宛若冬日腊梅傲雪,又似苍山劲松掩月,骄傲自如依旧。
此人正是消失了大半月的苏沐棠。
只见白马之上,她冷肃这一张脸,比之半月前面上多了一丝沉着。
却说另一头的苏远青也正念叨着苏沐棠。
苏沐棠那日同苏远青决裂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苏远青派人寻遍了所有可能的地方,还是没有找到人。
苏远青那个气啊,原本他也没想走到那一步的,原本只是想用柳氏的流言打压一下苏沐棠,却后面话赶话就到了如此地步。
说起来也是悔不当初。
开始将怒气发泄在出这主意的人上。婉娘仗着肚子,自然躲过一劫,苏远青只得对付王玉钗这个挑事的。
毕竟,若是没有她带回的的那本册子,事情也不会到了如此地步。
不查不知道,一查竟然发现,王玉禅的背后是宫里的淑妃。
这让苏远青更加感到挫败,原来自己不过是一颗淑妃替四皇子减去羽翼的棋子罢了。
只是没想到淑妃年纪轻轻,耍起手段倒是如此凌厉,一则褪去了四皇子与镇北候府的联姻,一则让镇北候府痛失了一员大将。
苏远青虽然懦弱,却也不是不知这些年,皇帝对苏家多有防范,心里暗暗生疑,这件事该不会皇帝也插手其中吧。
又想到替婉娘看诊后,确认是个男胎的医者,是宫中的太医,更是大觉得不妥。
又请同仁堂的堂主前来坐诊,倒是没个定性婉娘肚子里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却是另外一件事情叫他魂惊吓魄散,险些老命去也。
“沐棠我的儿,你千万不能有事啊,爹知道错了。”苏远青当即跪伏在地,捶胸顿足,呼天喊地。
婉娘听着动静,从前院的主屋走了过来,在堂屋前的廊道下就瞧见苏远青痛心疾首地大呼着苏沐棠的名字。
虽觉察出不妥,婉娘还是扭着腰过去了,娴熟地拉上苏远青的胳膊,想要拉他起来,“奴家知道老爷担心沐棠,可她那样大一个人,又有一身好功夫,不会有事的。倒是老爷你,别气坏了身子才好。要奴家说,大小姐也着实不孝了,怎可这般一走了之,平白叫父亲担忧至此。”
“你给我闭嘴!”苏远青甩开婉娘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恨恨地盯着婉娘的脸,却终究不敢对她做出半分动作。
在婉娘的不可置信中,苏远青背身回道堂屋,这里应总管正候着她,要禀告苏沐棠的消息。
却还是没有消息。
如往常一样,应总管转身要走,这一回却被老爷叫住了,他清退了左右,才附耳过来,低声吩咐。
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应总管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老爷,你确定吗?”
之前不是为了那个孩子,还要想方设法弄入府来,如今却是要他亲手杀了那个孩子,还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
苏远青不欲说太清楚,只道苏沐棠说的对,那孩子的确是个孽种,却是隐去背后的各种复杂。
临应总管去前,又对他说道:“沐棠就不要找了。”
候府如今这般漏成个筛子,她走了就走了吧,也是一种解脱。
应总管诧异应下,心中隐约猜道,近日怕是有大事要发生。
第37章 火凤凰
苏沐棠自那日离开镇北侯府后,一路出了城门,原本是想往南郊她母亲名下的一处庄子去,却在路上遇到了拐子。
那拐子也是倒霉,正遇到急需发泄的苏沐棠,当即施展了好一顿鞭子,将人打得死去活来,皮开肉绽,直唤“姐姐饶命。”。
苏沐棠倒是饶了他的命,转手去把她扔进了京兆府大下狱。负责文书的小吏秉公办事,非要她留下姓名,户籍,改日要送上赏银以作答谢,苏沐棠大手一挥手,随手写道:“火凤,洞口崖。”
火凤是苏沐棠执行任务时,曾用过的一个化名,而洞口崖却是她知道的京郊一处废弃的土匪窝子。
那小吏一听便踌躇起来,这送上门的土匪是抓还是不抓呢。
苏沐棠立马就道:“我只是暂且住在那里,变更匪类,况此间土匪早在天启八年被抓了,你作为京兆府的吏员,竟然不知?”
捉拿土匪原就是苏沐棠的职责,对发生在去年的事情,自然记忆犹新。
那小吏尴尬笑笑,竟是对苏沐棠更加好奇起来,心想这个女子见多识广,又肯行侠仗义,我须得好生和她套套近乎,没准可以早日将匪徒一网打尽。
苏沐棠才得知近日进京的路都不太平,时常有拐子出入,她心中有气,正是憋得难受之时,便守在那遇到拐子的道上,暂以匡扶正义之名行了那发泄怨气之事。
几次下来,还顺带救了好些个少女,人心都是肉长的,听得多了,难免生出了同理心,于是决定离京下到百越之前,为民除害一回。
在发生那件事之后,她已经无心再待在京里了。
原是打算安顿好京里,再去北疆的,如今北疆自然是不用了,那便南下外祖家去罢。
至于头先那些要杀她的人,那个异族男子背后之人,皆不过是冲着候府去的,与如今的她有何干系?
挣脱了这层身份,倒是少了牢笼,自在轻松不少。
后来救助的人多了,才知道他们中的有些人,甚至是亲生父母卖掉的,只为了给家里的儿子娶媳妇或者是还赌债。
又想起自己父亲为了生儿子,也不惜把她赶出家门,更是摇头一叹:天下女子皆是可怜之人。
她能帮一点是一点吧。
恰此时秋红从百越送了柳氏回来,两人一合计,临时凑成了这样一只队伍,倒是救下了不少苦主。
这些苦主中,多的是无家可归的,苏沐棠便答应南下之时带上她们,并暂且将他们安置在洞口崖的一处遗弃的土匪旧巢里。
动静大了过后,红巾军中的女侍卫闻讯赶来,主动投诚,苏沐棠勉强收下十来个人,暂且不提。
却说今日行动到了尾声,苏沐棠打马领头在前就要下山,却这时一个女生弱弱地指向山顶的方向,“有个姐姐躲进了山洞,麻烦姐姐们也救一救她。”
苏沐棠听后,没有多言,掉转马头,哒哒地往山上去了。
到了那山洞不远处,将马儿随意栓在一颗歪脖子树上,下马后开始走路。
而西郊靠近大屿山的官道上,一个戴黄金面具的男子正在策马狂奔。
萧祜原是受四皇子之托,前来查探京郊连环绑匪案,在连日来的查探中,得知洞口崖附近有个女寨主,也参与到了这件事中。
却是为名除害的女英雄。
带着几分敬意,萧祜叫刘总管特意备了一马车的厚礼,多是些粮食布匹,因听说洞口崖非但解救了这些女子,还连带着收留了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他下午时分去到洞口崖,却是没见着那债主,却是大当家去了大屿山救人,二当家倒是还在,萧祜等了一个时辰,这才等来秋红从外面又救来几个女子。
萧祜与苏沐棠多有打交道,自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然因着是替四皇子办事,萧祜是用的易容后裴以安的脸,秋红却是狐疑不解。
正待问个清楚,却发现来人竟然啥也不说,转身就踩蹬上马,下山去了。
瞧他那个恨不得马上消失的样子,秋红暗暗想到,她也没有那么凶吧?她还是温柔的吧?
另几个小丫头捂唇笑着,按下不提。
却说另一边裴以安得知洞口崖的债主竟然是苏沐棠,却是不可抑制地感到兴奋。
果然是她。
永不服输的苏沐棠。
便是一无所有,也可以荒原中的杂草般见风就长,活成旁人羡慕的模样的苏沐棠。
萧祜平生甚少服人,此时此刻却是完完全全为苏沐棠那股子野性给征服了。
所说之前得知苏沐棠是他上一世的妻,他尚且只是觉得愧疚多于动容。
那么得知苏沐棠离开候府,单枪匹马的这些事迹,苏沐棠于他便成了一把火。
一把燃烧了他枯木般的心腔,灼坏了他那颗裹住心房的铠甲,直面他惨淡的内心的红莲业火,烧得他毫无防备,片甲不留。
没有哪一刻,有如今这般想要见到她,甚至他在想,等一会儿见到她,就告诉她一切真相,他是裴以安,也是萧祜,也是崔三。
告诉她,他早知道了她的秘密。
再问问她,是否愿意留在他的身边。
于是他无数次高扬起鞭子,再重重落下,险些跑断了马腿,才堪堪赶上还未离去的队伍。
他挂上面具,上前打探了一番,方知人已经救下,绑匪被捆在另一辆马车,打算送进京兆府,受害的姑娘全都上了马车,只有一个还在山上,大当家已经寻去了。
那骑士还奇怪,大当家去了时间也挺长,为何还不见回来,正要派人前去查看,就见面前的男人不见了踪影。
抬眼四望,才发现不过刹那,那人已飞出去老远。
却说苏沐棠一路向上,山洞所在的地方面阳,灌木从长得极好,须得她一边拨开枝桠一边走,好在路不算远,很快苏沐棠就步到了洞口。
却哪知赵楚楚一早便瞧见了人群中格外鹤立鸡群的苏沐棠。
一身红衣飒,却似天人来,这般的英勇事迹大概在她苏沐棠的人生里不值一提吧,却已经足够让内心丑陋的人恨得牙痒痒的。
凭什么她总能以正义的一方,高高在上的出现,享受着众人的仰望,却又把这些东西理所当然地毫不犹豫地放弃?
那可是镇北候府啊,那样的家世,整个北卫也找不出几家,但凡她说理到皇上面前,又有谁能否认她那张脸不是候府之人呢?
偏生她什么都不说,也不曾辩解,贵不可及的身份,说丢就丢了。
再思及她拒绝四皇子时的轻轻放下,心中更是怒火中烧,凭什么她求而不得的东西,在她眼里却贱如草芥。
这就罢了,就当她命好,天生就是受人仰望的命。
可她为何要追上山来寻她。
她知不知道,她此刻最不愿见的人,她苏沐棠便要算一个。
她又知不知道,她就是宁愿去死,也不愿意承她的救命之恩。
她又知不知道,今日她们两个只能有一个活着回去?
下定决心,待苏沐棠行至动口,赵楚楚是暗处的饿狼,伺机而起,一只金簪将刺入毫无防备的苏沐棠的左胸。
因为知道她没有第二个机会,是以赵楚楚做足了准备,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全然把我能击中她的要害。
望着捂着心口慢慢倒下去的苏沐棠,有那么一瞬间赵楚楚也生出了一丝自责,人是来救人她的,她却恩将仇报。
赵大学士并非没有教过她圣贤之书,在遇到苏沐棠之前,她也算得上是一个好人,但人之被逼到绝境,方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样想着,赵楚楚抵着石壁,呼吸不畅地指着苏沐棠,“我也不想的,是你逼我的,你为什么要回京,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要叫我做恶人。
你知道你是一个多么惹人厌恶的人吗?你以为谁都喜欢你清高无私,正直勇敢的模样吗?”
说到激动之处,赵楚楚哽咽地摇了摇头,“不是我的错,是你的错,你看,连你的表妹王玉钗都看不惯你假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