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红一听将军问起这个事情,便且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将军有所不知,说来也是好笑,宁家军的粮草早在一出潼关,就被五千游军烧了粮草,如今正守在潼关等待粮草官送粮呢,一来一去少说也要十几日,如今也不知是否有离开潼关。”
苏沐棠有些奇怪,“宁家军不是带了十万大军,如何被区区五千足给烧了粮草?”
秋红表示:“这属下就不知道了。”
苏沐棠哪里会想到,萧祜的军队流沙,个顶个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虽不如闵行那般高才卓绝,说句以一敌十也不为过了。
更有一早埋伏在各大家族的棋子,里应外合,烧了宁家军的粮草,倒还真不是难事。
对于萧祜来说,如今最难的事,莫过于如何劝说钱塘太守沈宽之流让他前往番禺,一会柳万山和苏沐棠。
于公来说,镇北侯府手握天下重兵,是一个不得不拉拢的对象。
于私来说,苏沐棠,他不到死的那一刻,是绝对不会放弃的。
然其属下幕僚却并非如此以为,在他们看来,镇北侯府世代皆为纯臣,从不参与各种党争,亦从没有逆反之心,很难相信这样的家族会背叛如今的皇帝。
再一个,退一万步说,镇北侯府有了反意,那也轮不到他萧祜坐庄。
苏家军拢共有三十六万大军,那还是明面上的,私底下估摸着怎么也得有四十万大军,而宁国公手中的宁家军也不过二十五万,便是皇帝可调动的三军也不过六十万左右。
苏家军若是反了,以这样的实力,何不自立为王,做甚要俯首称臣?
但也有人说了,苏家军军力雄厚没错,但我们也不差,论兵力我们已有二十万军力,其中五万流沙以一敌十个,单比人数我们是比不过,但真刀真枪上了战场,以流沙的实力,还真不一定会输。
况且我们身握先帝遗诏,而镇北侯府说破天了也不过是一个皇亲国戚,要想夺位,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
于是,反对方浙江太守沈宽则道:“柳万山是个老狐狸,主公此次前去,小心中了圈套,属下不建议主公冒此风险。
况且,属下以为,此次前去,达成结盟的胜算并不大,四皇子虽然成婚了,太子却是还未续弦,五皇子至今还未赐婚。
我等可以想到的联姻之事,太子等人未必就想不到。
能够坐守天下,总好过背水一战重铸江山。
主公三思。”
听这意思,萧祜竟然是打的与苏沐棠联姻的主意,到真的是一石二鸟了,既一揽子得了苏家、柳家的助力,又可以抱得美人儿归。
这样的法子,都不需要萧祜自己提,自有审时度势的幕僚为他筹谋。
而他自己,却是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萧祜惯是个会装腔作势的性子,就譬如现在,分明对沈宽的看法持有不同意见,偏生不想自己来说,就看了一眼下首的江西太守戴礼同。
第51章 意孤行
戴礼同心里咯噔一下,他这个主公别看年纪不大,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手段却是一流。
这些日子以来,他们这些臣子在他面前恁地不管吵得多凶,却从不插一句嘴,只待双方精疲力竭,这才轻轻一点拨。
是否要去番禺会谈,戴礼同原本也是不支持的,但如今看主公的意思,是想听取不同的意见,于是他道:“柳万山是个老狐狸倒也没有错,但苏将军却是个磊落之人,老夫不信苏将军能做得出背放冷箭的事情。
主公不不防一去,至多也不过是一个谈不妥的结果。”
萧祜坐在主位,其余几个太守坐在右下的位子上,而他们的对面,则是流沙的主要头目,为首那个绿裳女子,颧骨高起,下颌凌厉,一看就不是好惹的样子。
只见她目光掠过对面几位太守,最终目光落定在并未言语的福建太守李成抿上,出声询问,“沈大人反对前往,戴大人则是认同,那么李大人以为呢?”
李成抿是个白胡子老头,原是早就想致仕了,却因同戴礼同牵扯过深,无法向京畿那边自证清白,算是被迫拉入的这个阵营的。
于是在众人献策献计之时,他并不过多参与。
同时,他是保守派,并不会同意此去番禺冒险,这也是绿芙点她名的原因但绿裳女子聊料错了一点,李成抿虽是个保守派,却是个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何尝不清楚主公是想去番禺的,否则不会暗示戴礼同出声。
而绿芙等人则主张反对,却自己不吭声,反倒叫他来发话,他倒是也不傻,也不说好或是不好,而是提起另一个人来,把问题又抛了出去,“或许大家忘了一个人——苏远淳。”
他这话一说出来,众人方才想起苏远淳这个人来。
此人便是镇北侯府的世子,苏沐棠嫡亲的大伯,几年前他受命带着苏家军抵达福建及浙江沿海一带,抵御倭寇。
力挫倭寇后,却没有选择回京,而是整军驻扎在鹭岛。
如今正在福建境内。
李成抿又补充道:“此去鹭岛快马加鞭往来不过两日,主公何不派人前去请来。
想来他的意见定然也代表了镇北侯府的意见。
主公见完他,再做决定去或是不去,倒也不迟。”
萧祜点了点头,面上依旧是古井无波,他看向左下首有些失望的朝绿芙姑姑。
意思是姑姑你说呢。
不得不说,便是一力反对的绿芙也认为无法拒绝这个提议。
一来鹭岛就在福建,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出不了什么叉子。
二来苏远淳此人总归是如今苏家军的重要人物,不论如何出于何种目的,皆应该见上一见。
三来的确如李成抿所说,苏远淳此人或可以代表镇北侯府的看法。她虽然不赞同联姻,但不得不周全与镇北候府的关系。
镇北候府这样的雄狮,能做朋友,决不能是敌人。
迫不得已,绿芙姑姑终是点了点头,心里却怨上了那个多嘴的李成抿。
李成抿侧开脸当做没看见,转头同一旁的戴礼同,沈宽等人交换观点,最后众人皆一一点头,认为此法可行。
绿芙朝另一个流沙部将项英使了个眼色,却被对方摇头拒绝了。
绿芙心中大为光火,又转头去盯萧祜,想要他说一句话,却见他总结性地将此事定了下来,“既如此,那便先见过苏将军,再做决定。”
却说萧祜如此笃定,倒也不是空穴来风,皇帝背地里对镇北候府使出的那些手段,早在他查苏沐棠之时便略闻一二。
若是非要择一人战队,那必然会选择他这边。
而至于众人所担忧的镇北候府不肯屈居人下的问题,在萧祜这里却全然不是问题。
他有足够的诚意能打动苏家,也有足够的诱饵能诱惑苏沐棠上钩。
只要他走出这一步,他和苏沐棠之间,便是咫尺可待。
却说自几位太守及流沙部将退下过后,萧祜终于体力不支,开始咳嗽起来,全然没有方才的淡然从容。
“九殿下,你这是何苦呢?”绿芙没了方才的严厉,眼里多了几分慈爱。
她一力反对,倒也不知为了旁的,只是怕自家殿再同苏将军有牵扯罢了。
长生月前从番禺回来,早就一五一十将自家殿下如何痴心不改的事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为了苏将军,他甚至不惜烧了在京畿的大本营荣盛马场,痛失整个流沙在京城的多年经营毁于一旦。
为了苏将军,他亲自下水路将其送回外祖家,一路上鞍前马后,施针布药,到头来,苏将军却翻脸不认人。
为了苏将军,自身尚且难保的情形下,却生生放了半碗鲜血,只为给她做药引。
虽然不知最后为何回的临安,但见他归来时的瘦骨伶仃,失魂落魄,自打自家殿下十年前被林御医从乱葬岗捡回来那次,绿芙还从未见过他这般生无可恋的塌。
稍微动动脑子,便知道与那个苏将军脱不了干系。
若只是情场失意倒也罢了,熬过一阵子也就好了,偏生他竟然开始茶饭不思,结连几日水米不进,原就单薄的身躯,更见伶仃,眼见就要只剩下的一副皮包骨。
绿芙不忍他这般糟践自己,想要他生出一些生意,这才将自己隐藏了多年的诏书拿了出来。
原想着可以让他对当年的事释怀,让他明白他并非无爱之人,为了爱重他的父皇母妃,万不可在这般自甘堕落。
结果,他倒是振作了起来,却又是因为苏沐棠。
绿芙没有猜错,如今的萧祜的确存了对苏沐棠的心思。
这样大好的机会放在面前,他如何会错过呢?
早在离开京畿那一刻,便决定了要一切以她为重,不是么?
你苏沐棠不是要叱咤沙场,想要沙场争霸,想要决战紫禁,想要成为人人敬仰的大将军?
他便成全她。
何尝又不是成全自己?
他们纠葛两世,绝非为了离别,萧祜坚信这一点,是以即便被苏母如此羞辱,也断然没有放弃。
但这样的心思,再萧祜亲近之人看来,却简直是自讨苦吃,是以绿芙再次劝道;“殿下即便用这样的方式,得到了苏将军的人,却得不到她的心啊。”
绿芙姑姑乃是先帝给当时的崔昭仪配备的暗卫头目,亲眼目睹了当年先帝对崔昭仪的强取豪夺。
自然明白,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强迫来的婚姻,是何等的耻辱,又岂会真心对待?
绿芙是崔宝珠的暗卫,负责保护崔宝珠的安全,却在十年前那件事情前后中了敌人调虎离山之计,没能护住崔宝珠,叫她给人抓了。
等她回过神来,小主子也被下了慎刑司,再见之时,只剩下苟延残喘的一口气。
怀着对昔日主子的巨大的愧疚,绿芙在林御医治好萧祜过后,护着他一路南下到了其外祖的祖地,临安城外的龙井茶村。
并以此为据点,蛰伏多年,教导了萧祜一身轻功,更是助他训练了几万兵力的流沙,以供差遣。
对萧祜来说,绿芙姑姑是养母一般的存在,在她面前,萧祜不敢有任何隐瞒,“姑姑,我也不瞒你,孤钟情于苏将军多时,非她不娶,你同意或是不同意,番禺孤都是要去的。”
绿芙却是一点也不意外他会说这样的话,毕竟都肯割血疗伤了,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帝王萧家,还真是出情种啊。
一如先帝。
一如今上。
一如眼前这个傻瓜…
可正是这样义无反顾的情深,才最是致命的,绿芙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道:“九殿下长大了,有主见了。
而绿芙老了,不中用了。
往后,你便想如何便如何吧,也不必同我商量了。”
“姑姑!”萧祜出声,却并没有叫住绿芙,绿芙在长生的搀扶下离开厅堂。
两人走出了太守府的主院,绿芙姑姑定了定神,这才开口问长生:“那个苏将军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你说来与我听听?”
既然注定阻止不了这桩婚事,那么便试图接受她吧。
长生是绿芙姑姑从乞丐窝子里面捡来的,又是绿芙姑姑一手养大,自然是言听计从,“苏将军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子,她不但美丽,武功还十分高强,骑术更是了得,便是闵行也不是她得对手。”
“比闵行得骑术还厉害?”闵行是绿芙姑姑知道的,是流沙中的佼佼者。
一提起闵行,长生便难免想到闵行曾刺杀苏沐棠的事情,不由地叹息一声,“苏将军这个人,对着外人倒是善良的紧,却为何对独独对殿下如此这般无情无义。”
绿芙毕竟年岁大一些,见过得事情也多一些,便且笑道:“不过是不够喜欢罢了。只可惜你们殿下不明白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
似是想起什么,绿芙又笑道:“也许,殿下不是不明白,而是一意孤行罢了。”
“再说说别的,苏将军家里人是什么情况。”绿芙姑姑一向是以萧祜为中心的,既然他一定要娶,那么苏沐棠有关的一切,却不得不小心查证。
第52章 再重逢
长生送绿芙姑姑回了住处,又掉转头向萧祜院子里去,一进门便躬身一礼,“殿下,绿芙姑姑正同小人打听苏将军的喜好,还说要备上一份见面礼,看起来似乎已接受了联姻。”
若是绿芙姑姑在此,定然会诧异于长生的双面人身份。
听得“见面礼”三字,萧祜方才想起一件事来,在那个梦里,苏沐棠同绿芙姑姑以及姑姑的女儿裴家表妹似乎都闹得不甚愉快。
他抽了一口凉气,倒是差一点把这茬给忘了,险些酿成大祸。
既苏沐棠是认识绿芙姑姑和裴家表妹的,又岂可让她们相见,如此一来,裴以安的身份岂不是不打自招了。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目光一抬,又撞见长生,总不能一直让长生一直易容吧。
绿芙姑姑,裴家表妹,长生,他们当中,任哪个都不可以出现在苏沐棠面前,否则一切便功亏一篑了。
索性全都不带,他自去番禺。
是以,待得月黑风高,凉风送爽,蝉鸣蛙叫,众人沉入梦乡之时。
太守府的一处偏僻的院落里,门扉被一个打着灯笼的锦衣男子叩响。
屋里容有一张床榻,床榻上睡着的,正是白日里坐在绿芙姑姑下手的流沙部将项英。
项英听得动静,翻身起塌,面上挂着不耐烦,几步到了门前,先开门正欲发火,待看清来人面目,忙收起怒容,一揖到地:“殿下暗夜前来,不知是为何事?”
“事情有变,孤要立时前往番禺,江浙一带还需姑姑坐镇,孤令你收拾片刻,稍后随我出城。”
项英并没有多问,当即点头应下,主仆而人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青油马车,连夜溜出太守府所在的临安城,暂且不表。
第二日,长生循例替萧祜收拾书房时,发在案桌上发现一封留,交予正在用早膳的绿芙姑姑后,气得绿芙姑姑握筷的手指打颤,直道:“气死我也,简直气死我也。”
他怎可一言不发,便且独自前往番禺?就不怕面对他的是一场算局?就不怕这一去就尸骨无存?
就算他自己不怕死,那么如今这些跟他卖命的人呢?
他若是死了,他们可就真成了反贼了。
他怎么能够致千万人的性命不顾,这般任性自如?
一桌之上的裴家表妹,好奇地觑了一眼那信纸,更是当即就跳了起来,“娘亲,苏将军是谁啊?殿下为何要娶她?你们怎都不同我说的?”
裴家表妹是绿芙姑姑的亲生女儿,萧祜在临安之时,由于绿芙姑姑的原因,与她相交过甚。
萧祜容光极为出色,与女子而言本就惹眼,更何况这般日日夜夜地对着,裴家表妹自然是早就对其深种情根,不过碍于自家娘亲的告诫,并未做出出格的事情。
可此刻听到萧祜要另娶她人的消息,哪里还忍得住,当即暴躁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