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毫无用处,此刻他早已心乱如麻,唯独离开,才是能挽留自己步入恶念之中。想到这里,他欲再次起身,速速起身,却不曾料想,睡梦中的沈归念突然转过身来,稳稳地抓住了他的衣袖,胡乱呢喃了几句。
而谢琛就像是做错了事一般,乖乖躺下,任由她死死地拽着自己的衣袖。只是这样一来,二来靠得更近了,眼底春光尽收,谢琛好容易才褪去下去的恶念,一下子又萌生了起来。
这一回,他稍稍低头,就能瞧见,隐隐约约,可偏偏有雾蒙蒙的细纱作挡。他心乱如麻,总想做些什么,又万万不敢去触碰她的身子,内心实在煎熬。
“只看一眼,应该没什么大碍吧……”他自问了一句。
想到这里,他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地掀开那一缕草色的薄纱,只触碰到一点点,手就已经抖得很不像话。
眼看就要事成的时候,怀里的人儿,突然睁开了那双明亮的大眼,厉声道,“你在做什么?!”
这一下实在是猝不及防,吓得谢琛险些跌落下榻,强压心头的慌忙,佯装若无其事,笑容却十分僵硬,“我怕你着凉,就想给你盖被子,没别的意思……”
为了证实自己所言句句属实,他又将她身后的被子硬拽了过来,盖到她的身上,解释道,“夜里寒凉……”
可沈归念又怎会看不透他的小心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的脸庞,露出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笑意。
谢琛本就做了那‘亏心事’,心里慎得慌,又见她这般神情,显然一下子没了底气,笑得愈发难看了,“你看着我做什么?”
说罢,低下头去,目光四处闪躲。
“我饿了,想吃东西!”她道。
“好,你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谢琛松了口气。
“想吃……烧鸡!要外酥里嫩的那种!”她道,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好!”谢琛也正好借此机会,匆忙下榻。
等金黄色的烧鸡捧上来的时候,沈归念顿时胃口大开,用手掰了鸡腿子,啃咬了起来。谢琛看着她这般模样,忙耐心劝道,“你别急,慢些吃,没人跟你抢!”
沈归念不听,一口气吃了三只,用手抹了抹油淋淋的嘴角,意犹未尽。
谢琛笑道,“从前九哥总说我,特别能吃,可现在看来,你比起我来,毫不逊色。”
他仍旧停留在方才那惊魂一刻之中,说起话来,也是有一搭没一搭的。
“改天我带你去见见九哥吧,可好?他一定会很喜欢你的,”谢琛心不在焉地说道,“那的王府怕是比我这鹦鹉园还要热闹,有许多稀有的花卉,我知道你最喜欢了。”
听他这么一说,沈归念神情稍稍有些异样,顿了顿说道,“我不喜欢见陌生人,我认识的只有你还有宁王府的那些人。”
“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勉强了。”谢琛猜到她会拒绝,倒也没有刻意强求。
只是沈归念的心里突然浮起一丝很诡异的感觉,她旁敲侧击问道,“我听园子里的人说,你从前最喜欢去的就是晋王府了,只是这些日子来,我也不曾瞧你去过。怎么今日好端端突然提起这事?”
谢琛回道,“九哥这些日子并不府,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我也没细问。”
沈归念想了想问道,“除了晋王殿下,你是不是不爱和其他几位殿下说话啊?”
谢琛没多想回道,“倒也不是,说来也话长,就好比七哥,他为人生性淡漠,又不爱说话,每次一靠近的时候,总觉得冷冰冰的,还有五哥,他总爱取笑我,我也不愿意与他亲近。”
“那太子殿下呢?”沈归念避重就轻说道,“我听闻,他好像脾气不太好,是不是平日里时常训斥你?”
谢琛摇摇头,伸手轻轻刮了刮她那挺翘的秀鼻,“你这又是从来听来的七零八落的消息?只说对了一般,太子哥哥的脾性是急躁了些,许多时候耐不住性子,容易冲动,但对我和几个哥哥们一向温和。”
“哦,看来外人说的,也不定全是真的。”沈归念心底浅浅冷笑一下,表面却毫无波澜。
可谢琛却以为,她这么问,完全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心,倒也没有多疑,又瞧天色也快亮了便自行回房去了。
“我是女儿家,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啊?”沈归念忍不住笑话他,顺道往床榻里面挪了挪,腾空了好大一块位置给他,“你上来吧,我发誓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第97章
沈归辞道,“逼宫谋反大逆不道,罪不可赦,此为君王大忌,父子反目成仇,殿下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他的话让谢瑞安心了许多,浅浅一笑,心怀愧疚道,“这辈子,终是本王负了五弟。”
“皇位于殿下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他们都是殿下的同胞兄弟,血肉至亲。”沈归辞的语气冷得像三尺寒冰。
沈归辞顿了顿,沉默了很久,缓缓开口,“属下明白殿下的顾虑,只是此次行事需得万无一失,只许成功,没有退路。”
“你觉得,父皇这一回,会信本王吗?”谢瑞长叹一口气,话语里锋芒毕露,心事重重道,“这么些年了,百官们对太子的言行颇为不满,屡次上书进谏,可父皇始终无动于衷。”
“你替本王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满了血腥,怎么偏在这个时候变得仁慈了?”
“本王犹记得,那日你长跪不起,你说过生生世世都愿意追随本王,孝犬马之劳,是你求着本王的,”谢瑞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本王惜才,自然也不愿意你明珠暗投,现在你与本王,是同为一根绳上的蚂蚱。”
那老管家也没多想,等谢琛身影走出老远的时候,才算回过神来,总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看了看手中的兰花,又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踱步进了内院,走到谢瑞的书房前时,听到里头有细碎的对话声。谢琛以为是三哥与旁人又要事相商,不便打搅,本想转身就走,却隐约听见房中响起沈归辞的声音,低沉沙哑,“殿下当真要这么做吗?眼下朝中也就只剩下辰王与您最为连枝同气了,殿下三思,兴许事情还另有转机。”
“你终究是看轻了我这个九弟,世人皆知他是个痴情种,从不过问朝中之事,谁又人知道,实际上居心叵测的是他,城府颇深的也是他,更是他,将我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如今青州的兵卒俨然成了烫手山芋,炙手可热,倘若不及时脱手,一旦父皇发觉,恐自身难保。”
匆匆赶到宁王府的时候,王府管家很是惊讶,躬身道,“十四皇子可是稀客啊!快里边请!”
谢琛本也不是为了谢瑞而来,也等不及管家再多说什么,目光早已经在院子中四下搜寻了起来。听闻此言,这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兰花送到他手里道,有些心虚问道,“三哥可在府上?”
谢琛扶了扶额头,不由地想起那晚沈归辞对妹妹出手相向一时,生怕她此番前去,又会重蹈覆辙,怎么放心得下的?
他绞尽脑汁,目光在四下寻找,最后在一株珍稀的兰花上停留了下来,走上前去,抱在怀中,马不停蹄地赶往宁王府。
那丫头回道,“回十四皇子的话,今日清早的时候,沈姑娘说是回宁王府探望兄长,让您不用惦念。”
谢琛一听眉头紧锁,怒上心头,高声质问道,“她去宁王府,为何不来回禀?”
平淡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谢琛已经放下了对沈归念的所有疑虑,更是掏心掏肺,把所有的一切都告诉了她。无论沈归念问什么,他都如实回答,并不曾有半点疑心,自然数日过去,朝堂之上也并未有任何异样。
事出有因,他心中有所顾虑,倘若贸然前去,必定于理不合,且太过鲁莽,当下以探望三哥的名义前去寻找沈归念,才是最好的办法。
“回十四皇子的话,殿下这会子该是在书房习字呢,您里面请。”
“哦,这倒不用了,我也不是特意来见她的,只是随口一问。”谢琛胆怯,连忙婉拒。
谢琛往前走了一步,又折返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道,“可曾见过沈姑娘?她清早的时候,说是来府上了。”
那管家有些纳闷,却还是老老实实作答,“回十四皇子的话,老奴不曾见过沈姑娘,不如老奴命人去四处找找……”
那丫头从未见他这般大发雷霆,吓得浑身哆嗦,委屈巴巴道,“回十四皇子的话,并非是奴婢未曾相告,实在是姑娘特意吩咐,说去去就回,不必惊动您,奴婢想着宁王府原也是她的居处,想来并无大碍,故此才并回禀。”
“罢了,退下吧!”
沈归辞双眸一沉,乌云密布。
“自然,本王也知道,你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但你也该想想,若是本王有个三长两短,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她还那么小,你真的忍心的吗?”
这样回答,早已经在沈归辞的意料之中,也知晓他意已决,淡淡一笑,“殿下吩咐,属下定当唯命是从。”
“那一切就按原计划进行。”谢瑞满意地笑笑,心中却难免有些怅然若失。
书房外头的谢琛在听到这番对话之后,面如土色,轻手轻脚,迅速出了王府,直奔皇城。
这个三哥终究还是要出手了,需得趁早进宫,将此事告知太子,也好让他多留个心眼。
谢琛脚步匆忙,才出了王府便在街上与沈归念撞了个满怀。彼时沈归念正巧从外头买了几坛桃花酿,蹦蹦跳跳地从前头走来,瞧见谢琛神色张皇的模样,赶忙拦住,“十四皇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又是要去哪里啊?”
谢琛脸色阴沉,心中无意攀谈,随意附和道,“你怎么反问起我来了?今早出门的时候,也不叫人知会我一声,叫我好生担心。”
“我当然没想那么多,再说了,我只是会来看看我哥哥,”沈归念知道他想争辩,赶忙又道,“我知道你想说不许去,可我又不是你们园子里的人!”
谢琛见她身上调皮,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依旧不改,又想起方才书房中的那番对话,忙将她拉到一旁,神色凝重道,“不是不许,我是担心你哥哥他会、会再动手打你。”
“哦,那我知道了!”沈归念点点头,不以为然,一双大大的眼眸,纯净清澈,静静地看着谢琛,“既然你来了,不如一起进去坐坐吧……”
“别……”谢琛忙抽回手来,心不在焉道,“我还有急事,就先走一步了,你记得早些回来。”
见他憨憨的模样,沈归念忍不住笑道,“你这人好生有趣,只说是来瞧我,这还没说上几句话呢,怎么又要走了?”
谢琛没有回答,只是往前急走了几步,又察觉到身后人依旧伫立在原地,心中还是不忍,走了回来神色凝重道,“念念,三哥他……”
等了好半天,等来的却是谢琛的欲言又止。
“你今天怎么了?”沈归念一脸茫然,追寻着他那飘忽不定的目光,“你好像有心事。”
“念念,你哥哥是怎么与我三哥相识的?”谢琛心情沉重,“不管你信不信我,我都要说,你们找个机会,快些逃吧,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长安了!”
“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很显然,沈归念的神情也有了微妙的变化,她的心中也猜到了大概。
“我先进宫,去找太子哥哥。”谢琛说着,转身就走。
沈归念突然醒悟了回来,灵机一动,急中生智,侧身往地上倒了下去,朝着谢琛离去的背影,神情痛苦,哀嚎道,“我的脚,我扭到脚了!”
听到身后的动静,谢琛赶忙折返回来,眼里满是急切,将她从地上扶了起来,又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心疼道,“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哪里疼?有没有伤到?”
说着便蹲下身去,细细查看。
“我没事,”沈归念心生愧疚,忙拉他起来,眼神四处闪躲,“只是怕走不了路了,你能背我回去吗?”
“可是我真的我有急事,需得马上进宫面见太子。”谢琛心疼之余,也有些为难。
“你有什么天大的急事?非得今日进宫吗?再晚一日,又会怎么样?”她轻声质问。
谢琛默默低下头去,没有回答。
“看来在你的心中,我并没有那么重要,”沈归念自嘲般笑笑,“算了,我自己回去吧……”
“念念!”
谢琛轻唤了一声,也顾不得这许多,在他面前躬下身去,露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是我不好,我送你回去。”
沈归念的眼底泛起一丝凉意,低低应了一声,趴上谢琛的背。
等到了王府的时候,谢琛将她轻放下,转身就走。沈归念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去阻止他,只能撒开步子,去府中寻找哥哥帮忙。
一进内院,却见哥哥正斜靠在雨廊的柱子前,似乎在细想着什么。沈归念走到他的身旁,轻声唤道,“哥哥……”
“他都知道了?”沈归辞眼里的阴霾久久挥散不去。
“知道什么?”她干笑道。
“你不用替他掩饰,我都知道。”沈归辞的语气,自始至终都是淡淡的。
“哥哥,你信我,他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就算他知道,也决不会伤害我们的,”沈归念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想起哥哥平日里的行事手段,仍旧不由地替谢琛捏了把冷汗,小声央求道,“能不能不要把此事告诉殿下?”
沈归辞垂下眉眼,看了妹妹一眼,没有说话,稍稍离开了。
沈归念松了一口气,嘴角略微浮起一丝舒心的笑意,鼓起勇气,缓缓走近谢瑞的书房,提心吊胆地望着里头的人影。
在她起身想走的时候,屋子里头突然响起谢瑞慵懒的声音,“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谢瑞是个狠戾角色,人前温和,实则心狠手辣。沈归念曾亲眼目睹,他那些吃里扒外的手下,皆被他剁成了肉泥,喂了野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