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我和他自小相依为命。”她回道,却连她自己也也不知道,谢琛的一句话,将她心中已经平息下去的冷血无情,又激发了出来。
谢琛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微微一笑,温热的鼻息落在她的发丝上,不由地令她整个身子也有些紧绷。
她看着他牵着自己的手,在琴弦上来回奔走,琴音温润如玉,宛若春风微拂。渐渐的,琴声还是停了下来,她察觉到自己的肩膀上,有股沉重的力量,覆盖了上来。
“琛哥哥,”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她秀眉微蹙,笑道,“你怎么不说话了啊?”
肩膀上的少年已经沉沉睡去,容貌静谧香甜,叫人不忍心打搅。她颤抖着伸出手去,轻抚上少年的脸庞,晶莹的泪水低落在乌黑的琴面上,“你还没有告诉我,这曲子的名字呢?”
没有人回答,夜已深沉,四周一片寂静,月光从门外稀稀疏疏地对望进来,落在谢琛清瘦的面颊上。
她缓缓转过身去,将他反抱在怀里,紧紧地拥抱着,却不敢哭出声来。
“若有来生,一定不要再遇见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琛的快写完了,明天最后一章。
后面写小包子!!
沈归念极其害怕他这般神情,连着往后退了退,故作镇定道,“殿下为尊,归念为卑,哥哥做错事理应受到惩戒,并无怨言,我愿替他受下一切惩罚,还请殿下饶过哥哥吧……”
第99章
可她早已习惯了黑暗。
她缓缓地往前走着,她的脚步在那座久无人居的庭院外,停了下来,望着那高深的院墙。
终于还是推门走了进去,月光皎洁,落在地面上。庭院内那株茂盛的杏树,正在夜风上,发出沙沙的声响。
她拖着疲惫的步伐,行走在寂静无人的巷道,眼前浮现出谢琛的音容相貌,宛若昨日,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她的身上。
她原本深处于黑暗之中,永无天日,而谢琛就是走进她内心的一束光。
夜风吹过屋檐,就像海浪一般。
她想起那个午后,明明自己可以轻而易举摘到杏子,偏偏就爱捉弄他,怂恿他爬上高大的院墙。
“你怎么就狠心下得去手?”他又问,语气里略带一丝嘲讽,更像是要把自己置身于事外。
“殿下质问我的时候,难道就不应该扪心自问吗?他是可是您的亲弟弟,殿下不是也一样不肯放过他吗?”她冷笑道,“我与殿下尊卑有别,可现在看来,我们都不过是可怜人罢了。”
这一番话,令谢瑞如鲠在喉,迟迟没有发话,只是默默看着沈归念单薄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之中。
沈归念心一沉,冷冷发问,“殿下是要把心里所有的罪责,都力压在我一人身上吗?”
谢瑞没有回答,月色下一双清透黝黑的眸子里看不见半分温热。
而不远处,有人一袭玄色衣袍,逆光而立,看不清神情,但他的浑身上下皆是杀伐之气,酷似三九严寒,凛冽到了骨子里。
她摇晃着身子缓缓靠近,抬起手来,碎玉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殿下要我做的,我都做到了。还请殿下能够遵守诺言,放哥哥一条生路!”
她双手死死地捂住耳朵,夜风的呜咽声让她瑟瑟发抖,踉跄几步摔到在地。
掌心握着的是谢琛腰身上的玉佩,坠子已经被湖水打湿,这一跌碎成了几瓣,锋利的断面活生生地把她的掌心划出几道血痕。
沈归念趁着月色匆匆出了鹦鹉园,才走了几步,整个人浑浑噩噩,双腿发软,明明早已哭成了泪人,却不敢发出半点声响。
谢瑞从她手中接过带血的玉佩,不过浅浅一笑,轻描淡写道,“很好,只是本王并没有让你赶尽杀绝啊!”
“我知道,事到如今,别无选择,亦无退路……”她长吁一口气,深知谢瑞的用意,他想借自己之手,除去谢琛,却不想背上手足相残的骂名,而自己也该认命了。
“谁叫他喜欢我呢?”她苦笑道。
“你是聪明人,就更应该知晓,这世上从来就不会因为你是弱者,而怜悯你,”谢瑞的嗓音只是略微有些低沉,神情亦没有半分悲伤之色,“阿琛告诉我,他喜欢你,想把你养在鹦鹉园中,是他在本王面前说尽好话,不然你以为,本王为何会轻易放了你?”
“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对他动过心吗?”他最为轻描淡写的质问,却是最致命的伤害,让她的心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疼得无法呼吸。
掌心粘哒哒,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很是刺鼻。她瘫倒在地上很久,耳旁只有凄厉的风声,掌心的血迹已经慢慢被风干,她察觉不到半点疼痛,就连眼泪也已经干涸。
终于她还是将碎裂的玉佩摸回了掌心,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身来,抹了抹眼角的泪痕,再没有回头去看鹦鹉园一眼。
一想到他很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的模样,她还是忍不住浅浅笑出声来。
她走到树荫下,静静躺卧着。她也记得,彼时,他就这样静静地对望着自己。
她慢慢闭上眼去,试图去回忆那些美好的过往,就像是一场不切实际的幻梦。这个天真无邪的少年,曾来过她的生命,救她于深渊之中,带她逃离黑暗。
却也是她,把生命中唯一的光亮给熄灭了。
不知过了多久,在她的眼前,隐隐约约出现一个人影,越来越近,月光清辉的映衬下,少年眉目俊朗清秀,笑得很是灿烂,朝她缓缓伸出手来,“念念,我带你回去……”
“琛哥哥……”她身子有些僵硬发直,轻轻搭上他的掌心,却又很快逃了回来,拼命摇头道,“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
“傻瓜,我不怨你,把手给我,我们回家。”他笑容满满的都是宠溺。
她朝着他的面容缓缓伸出手去,笑容甜甜漾开,指尖却触及到了一阵刺骨的寒冷,再看时,眼前哪里还有谢琛的影子。
“不要走!不要走!”
她在惶惶不安中,歇斯底里地喊出声来,猛地睁开眼来,却是大梦一场。
梦里真真切切,他的笑容就在眼前,可梦外,却只是漫长的黑夜。
夜开始下雨了,淅淅沥沥,落在灰瓦上,叮叮当当作响。
“念念,我们余生都在一起好不好?”
她依旧记得他说这句话的神情,是那样的期盼。
可最后,他还是没能等来她的回应。
“琛哥哥,我若说,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吗?”她紧紧抱住自己,可刺骨的寒风,就像一把尖刀,狠狠划割在她的脸上。
她已然成了这凡世中,最孤苦无依的一个人。
“念念,下雨了,地上冷,快起来。”
她听到耳畔又响起谢琛熟悉的声音,这一回不再那般虚无缥缈。
她喜出望外,破涕为笑,缓缓抬起头来,一眼就瞧见了他那青涩却又深情的眉眼。她伸手抹了抹眼角的泪痕,“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他笑笑,蹲下身去,替她轻轻抚平微微皱起的眉头,“我答应过,从今外后,我会一直陪着你,守着你的。”
“我自始自终都骗了你,哥哥打我,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我答应留在你的身边,是为了给殿下窃取机密。我也知道你一直在试探我,我什么都知道的。我是个坏女人,不值得你对我那么好。我接近你,都是出于目的。”
他浅笑着,摇了摇头。
无怨无悔。
她身子微微颤栗,整个人宛如灵魂出窍,紧紧拥他在怀里,连连说道,“对不起,是我的错,我都想好了,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你。我们离开长安,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一起好好生活。好不好?”
“念念说去哪里,就去哪里,”他温柔笑笑伸手轻轻点了点她的秀鼻,略带一丝遗憾道,“只是我向来锦衣玉食惯了,你得多让我些。”
她拼命点点头,一颗心翻滚跳动,泪如泉涌,“我会的,我以后再也不任性了。”
“走,回家。”他拉住她的手,十指相扣,相视而笑。
那寂静的远门,突然吱呀一声,重重地合上了。
在未知的多年之后,在一座偏僻的小村落,有一座僻静的院落,里头栽种着一株杏树,杏树下,坐着一堆恩爱的小夫妻。
粉色的花瓣落在他们两的身上,女孩起先说道,“要是我以后生了男孩,可一定不能像你这般胆小如鼠,连爬树都不会!说出去,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少年很是不服气,双手叉腰,立马反驳道,“这话我不爱听,倘若生了女孩,也定然不能像你,整天跟个猴一样,上窜下跳的,也不怕她往后嫁不出去!”
女孩上前一步,冷哼一声,很是不屑,“可不是嘛,偏偏有人就喜欢这样扑腾的姑娘。嘴里说着嫌弃,当年还不是眼巴巴地盼着别人嫁给他?”
少年努了努嘴,显然已经没有了底气,但依旧诡辩道,“那是我瞎,才会娶了你,我现在后悔得要死。”
女孩撅起嘴,轻车熟路地拧住少年的耳朵,“你说什么呢?再说一遍试试。”
“别,我逞一时口舌之快,我知道错了,”少年护住耳朵,拼命求饶,“疼,疼,疼,你快饶了我吧……”
“那你说清楚,娶我后悔吗?”女孩的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当年,我是觊觎你的容貌,所以才娶的,”少年疯狂在生死的边缘试探,却在看到她神情的一刹那,赶忙改口道,“不不不,其实从我遇见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在想,像你这样惹人怜爱的姑娘,我要是能娶回来,就一定好好宠她。”
女孩一时间被他的深情款款给迷住了,呆愣了好久,都没有说话。
但烟囱里满满散出来刺鼻的浓烟,打破了这所有的一切。
她的小手拧得更紧了,一脸嫌弃道,“都已经是老夫老妻了,成日里在这卿卿我我的,说些有些没得,还不快去下厨,我饿了。”
“那你松手。”少年语气柔弱中带着一丝倔强。
“我不松手,你又能奈我如何?”她掩嘴偷乐。
“你竟然敢欺负我,我告诉你,我可堂堂的十四皇子,你这样对我,是要掉脑袋的!”他殊死一搏,但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你在这荒郊野外,就算兵贵神速,也一样远水救不了近火。”
“是吗?”少年的嘴角突然扬起一丝得意的笑容,一把搂住她的腰身,“那就要看,到底是谁,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应了!”
“你想干什么?”女孩突然慌了,话还没说话,就被少年杠到了肩膀上。
“自然是做老夫老妻,应该做的事了。”少年回答地很是理所当然。
“你快放我下来,你看不见吗?烟那么大,万一屋子烧了怎么办?”她伸手奋力地拍打他的后背,心中焦虑。
“急什么!屋子烧了事小。可现在,我的心房,都快被你给烧了……”少年凑近她的耳旁,温热的鼻息似有若无,挥散不去。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中这对是be,此章是he,也算是一种成全。
谢琛篇,完结~
眼前是两张面孔,一张是谢琛天真无邪的笑容,是毫无防备地朝自己伸出手来的那个午后,一张是哥哥温柔的笑颜,他揉了揉发丝,轻声说道,“念念,跟哥哥回家!”
第100章
茯苓见此情形,心中也暗自松了口气,理所当然地回道,“启禀殿下,今早您有事出了府门,小姐便想趁空将平日里绣得一些帕子,给娘娘送进宫去。不曾想,娘娘见了小姐之后,说……”
“说了什么?”谢琛追问道。
“说殿下您,马上就要娶别家的女子了!”茯苓战战兢兢把话完,连大气也不敢说一声。
“阿珩,我没事的。”她被他这强大的气场给震慑住了,不敢对视他的眼睛,只是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悄声说道,“你就别问了,好不好?”
气氛一时间有些压抑,谢珩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揉了揉,随即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痕,却没有发话。
“荒唐!”谢琛眸子一沉,眼里的阴霾越发厚重了,在短暂的迟疑之后,火速站起身来,朝门外走去。
苏木槿大惊失色,忙跟着下了榻,冲着谢珩的身影,急切唤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住嘴!”她猛地坐起身来,打断茯苓的回话,一脸责备,“死丫头,谁让你多舌的,还不速速退下!”
“是,奴婢告退。”茯苓眉宇紧皱,眼底忧心忡忡地看了苏木槿一眼,欲起身离开。
“且慢!”谢珩凌厉的目光落在苏木槿的脸庞上,开口道,“说下去!”
“瑾儿,发生什么事了?”他一脸担忧,将她盖在脸上的双手,缓缓挪移开来,对上一双哭得水汪汪,微微红肿的杏眼。
“好端端的怎么哭了?”谢珩满眼心疼,朝她的面容伸出手去,她却飞快避开了。
谢珩探出半个身去,用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柔声道,“可是谁又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惹咱们的娇娇生气了。”
榻上的人没有说话,星星点点的泪光从她眼角滚落,嘴角微微努了努。谢珩本以为她是气自己偷偷出府喝酒,稍稍哄哄,自然而然的也就好了。
茯苓听见款款而至的脚步声,慌张转过身来,行了礼,“奴婢见过殿下。”
榻上的人儿,听到动静而并没有转过身来,反而把自己抱紧了些,往里头缩了缩。
谢珩好容易寻了空,稍稍出去同苏元青偷喝了几杯,回到府里的时候,酒兴上头,心情大好。
可一直等不到她的回应,这才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再看一看茯苓躲躲闪闪的眼神,便越发肯定了。
有种不好的预感爬上心头,谢珩随即转头,追问茯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