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呀么小神仙——温留白
时间:2022-04-22 06:48:49

 
“事实上很多温室在被创造出来之后,就被遗忘了,被遗忘的温室有些会一直存在下去,有些则会逐渐腐朽,无法进入。”
苏信说着,便指着每一扇门上的小玩意儿。
 
“这是风候鸟,古人一般将它建造在塔刹顶部测风向,它是中国最古老的风信仪,也能用来探知门内的世界。当风候鸟停止转动的时候,就说明门后的世界死去了,这扇门就要被锁死,不能进入了。”
 
宋连蝉新奇万分地看着这些小小的铜鸟站在特制的栏杆上,不断旋转着。
苏信地下室的这些门上的风候鸟几乎都在旋转,这就说明这些温室都是活着的,唯独有一扇门,上面的风候鸟是静止的。
 
“所以这扇门后面的世界已经死掉了吗?”
初次听说这些事情,难免让她觉得新奇,险些忘了自己伤势未愈。
 
“嗯。”苏信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扶了她一下。
“这扇门内曾经有着每个调香师梦寐以求的一切,门上风候鸟已经静止了几千年,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它会活过来。”
 
说完这些,他开始正视着她。
“除了这些,还有其他想问的吗?”
 
宋连蝉在心里腹诽,果然是个人精,苏秋的那件事仿佛成了割裂他们之间关系的利刃,谁都不想提到她。
到底还是要她先开口。
 
香薰蜡烛的火苗微颤,宋连蝉抬眼看他的时候,他正随手解开了衬衣最上面的扣子,摸了摸,仿佛是觉得屋里闷,又起身开窗。
这些动作被她看在眼里,让她更加确定了苏秋说的那些话。
 
“你哪里不舒服?”
她站得更近了一些。
 
阳光房里时而传来几声鸟叫。
苏信的喉结滚动一圈,“苏秋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先知后觉
 
 
窗外嘈杂的蝉在同一时刻,忽然默契地闭上嘴巴。
窗帘被风轻抚,上下起伏。
 
宋连蝉的额头微微发汗。
“苏秋说,每次你见到我,都会觉得窒息,为什么会这样?”
“从很久以前,你就刻意出现在小雁堂的楼下了不是吗?你接近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知道我每个月都在支付巨额的沉船打捞费用,你知道很多事情,那么,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要打捞那艘乘船?”
 
语气变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她也不想这样的。
 
从前她的生活就一团糟,所有人都觉得她光鲜,觉得她是人人敬仰的小神仙,觉得她的生活应当是纸醉金迷,富裕奢华。
没有人看到她的困苦,更不会有人预料到,她连走在路上,都会莫名其妙地被认识的人捅上一刀。
 
她以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可自从遇到了苏信之后,她的生活变得比从前还要糟糕。
 
苏信看着她,吐字清晰,每一句话更像是在发泄着什么。
本以为能逼迫出一场山呼海啸,可看着她的样子,即便心底有再多的不满和疑惑,也只是说话急促了一些而已。
 
他很满意,看到这样的她。
已经比之前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有趣多了。
 
“你一口气问这么多,我总要一件一件告诉你吧。”
即便是当面对峙,他也是一副出奇温和的表情。
 
有些包容过头了。
 
他带着她来到三楼。
阳光房的面积很大,他在这里建造了一些小型温室,用来培养一些特定的植物。
 
宋连蝉在其中一间温室里,见到了一只蓝色的鸟。
鸟的体型可以媲美雄鹰。鸟羽在阳光下,泛着奇怪的光泽。
温室里的窗户都是开着的,它是自由的。
 
一直从楼上传来的嘈杂鸟叫,全都来源于它。
初次见到宋连蝉,那只鸟就变现出对她很感兴趣的样子。
 
它站在一串风铃上,尾羽低垂,高傲地且好奇地看着她。
它的眼睛清澈透亮,在被它凝视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定住了一般。
 
这一瞬间,连风也静止了。
就在这样古怪而又冗长的定格之中,她生平第一次,与一只鸟对视了。
 
她看着它的眼睛,透过层层迷障,像镜子一样,从那只鸟的眼底,看到了此刻站在温室里的她和苏信。
她看见他一向挺拔的脊背微微佝偻,像是透过他身躯,看到了他痛苦万分的灵魂。
 
更让她觉得愕然的,是她看到自己和苏信之间,被一条锁链连接在一起。
锁链的一头直通她的心脏,而另一头,则是紧紧地缚在他白皙的脖子上,经年累月,越勒越紧。
 
蓝色的巨鸟惊叫一声,而后头也不回地煽动着翅膀,飞走了。
在宋连蝉清醒前的一刻,眼前忽然浮现出苏秋那张疯癫的脸。
 
原来她装疯卖傻,看似自言自语的那番话,现在看来,别有深意。
 
她回过神来,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
空荡荡的,他们之间,只有空气。
 
“刚刚我看到的,是什么?”她有些慌了。
“那条锁链,到底是什么?”
 
苏信叹了口气,安慰似的,摸了摸她的头,“是羁绊,也是诅咒。”
 
他们之间的羁绊,已经存在了几千年。
真的要追根究底的话,竟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在屋中屋的梦境里,你是怎么打破梦境的吗?”
宋连蝉仔细想了想,“之前做过一个梦,仿佛梦见了后来我们在屋中屋里经历的事情,我梦到我用八音盒打碎了梦境。”
所以在后来真实经历的时候,她才恍然想起了相似的梦境,照做了一遍而已。
 
“这就是你的能力。所以我要找你,P组织的人也要找你。”
知道她腰伤未愈,他便贴心地搬了椅子,扶着她坐下,拉上了窗帘。
 
苏信说话间,又从架子上取下了一瓶气味,透过玻璃,能看到里面装着闪烁星火,浮光流云。
他侧身看她,眼底虔诚,“这个气味瓶我已经为你准备很久了,不要害怕,我只是……想讲述一个关于先知者和后觉者的故事。”
 
他说着,便轻轻打开了瓶塞。
瓶子里装着的那团星火缓缓升起,在她的眼前,绵延成山海。
 
“这个世界,从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站在她的身后,微微俯身,一只手扶着椅背,一只手越过她的脸颊,轻轻拂动着那团星火。
那团星火组成的画面,随着他的拂动,一直在变化着。
 
他的声音有些悲伤。
“从人类开始逐渐建立自己的文明的时候,这个世界上,便出现了第一位后觉者。”
 
星火组成的山巅上,渐渐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形。
“他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从不生病,记忆力超群,他牢牢记得自己被创造出来的目的,他的职责,就是铭记历史……”
 
小人翻过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和很多部落相遇,又和他们告别。
“他虽然不会生病,但还是会渐渐老去。”
 
说到这里,那个小人开始变得有些佝偻。
苏信一拂手,他便化为一抔黄土消散了。
 
“事实上,死亡并不是终点。在他死后,他的所有记忆会随机传承到另一个人的身上。”
这时候,宋连蝉看到那抔黄土里忽然飞出了一缕淡淡的东西,钻进了另一个睡着的小人的脑海里。
睡着的小人缓缓站了起来,开始了他的旅程。
 
“接受记忆传承的人,会成为新的后觉者。因为这份铭记历史的职责,使得后觉者无法和正常人一样,娶妻生子。他永远在一个又一个部落间穿梭,和一个又一个陌生人交谈以获取信息,并默默记录所有发生过的事情。”
 
“就这样,一代又一代后觉者,不断地接替前任后觉者成为新的后觉者,在历史的长河中艰难跋涉着。”
宋连蝉看着那些略显孤独的小人,不断地死亡,传承,觉醒……
 
“可以说第一位后觉者是神明创造的产物,使命是为了铭记历史,铭记过去发生的事情,铭记人类是怎样一步一步,走向繁荣。”
这些小人有的能活很长时间,一直到老死。
有的则会在路上遭遇意外,被山石掩埋,被河流冲走,甚至被不怀好意的人杀死……
 
苏信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山峰上轻点几下,人类便开始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度。
“后觉者自始至终只有一位,从不参政,像一个旁观者一样,以自己的角度,看着那些崛起的国家逐渐走向消亡,新的国度被建立,旧的旗帜被焚烧,无数代后觉者前赴后继,奔赴死亡。”
 
“后觉的转折点在春秋战国时期。”
到这里,那团星火忽然暗淡了下来,所有的画面开始变得灰暗。
 
“公元前770年到公元前221年,历史上分裂对抗最严重最持久的年代。”
 
星火组成的画面开始在宋连蝉的眼前放大。
“齐桓公手下有个厨子,叫易牙,某一天,一个后觉者死去了,他觉醒了,被迫接受了所有传承而来的记忆,成为了新的后觉者。”
 
苏信说得很慢,每句话每个字,清晰而笃定,仿佛在诉说自己的亲生经历。
 
“易牙和先代的所有后觉者都不一样,他是个有野心的人,不甘心像其他后觉者一样默默无闻下去,他想要亲自参与到历史中,在历史里留下他的名字。”
画面中的小人面容被放大了一些,眼梢向上,笑着端上一道又一道的好菜。
 
“易牙烧得一手好菜,深得齐桓公喜欢,因此就成了齐桓公身边的近臣。易牙为了巴结齐桓公,不择手段。”
星火中,那个叫易牙的小人,把一个更小的小人按在了桌案上,一刀剁了下去。
 
“只因齐桓公偶然说了一句,吃过这么多山珍海味,却没吃过人肉,真是一件遗憾的事。易牙就杀死了自己四岁的儿子,用儿子的肉,做了一道汤,献给了齐桓公补身。从此以后,齐桓公就更加宠信易牙了,易牙开始参政。”
 
画面一转,时光轮转,狼子野心的易牙终于倒下,也化为了一抔黄土。
看到这里,宋连蝉终于忍不住发问,“等一下,易牙就这么死了?不是说易牙是个转折吗?我还以为,他会做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大事来。”
 
苏信用手指点了点小人的脑袋,随即有一缕黑色的,黄沙状的东西缠绕在他的指尖。
“易牙所带来的恶果,是在他死之后才开始体现的。”
 
宋连蝉的看着缠绕在他指尖的那一缕黄沙不断地在半空中飘荡,最后进入了下一个后觉者的脑子。
“易牙死后,他的记忆连同自己的野心影响到了底下好几代后觉者。在接下来的384年里,一共诞生了五位后觉者。”
 
“有了易牙的先例之后,后觉者们渐渐对权力产生了渴望。可同时,他们也明白,无论自己怎么努力,怎么参与历史,到最后都免不了化为黄土,于是,他们便开始向往所谓的长生。后觉者们带着易牙的野心,前赴后继地寻找着长生法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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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段脑洞有点大。
其实历史上真的有易牙这个人,这家伙也真的是是齐桓公身边的近臣,是鲁菜的开山鼻祖。
这里用了一个易牙烹子献糜的典故:有一天,齐桓公无意中说:“寡人尝遍天下美味,却唯独没吃过人肉,倒是一件憾事。”齐桓公无心戏言,被易牙铭记于心。他为了讨齐桓公开心,便想用人肉做道菜讨好他。国君何等尊贵,决不能食用死囚,平民之肉,于是易牙杀了自己四岁的儿子,选了用自己儿子的肉。桓公在一次午膳上,喝到一小金鼎鲜嫩无比,从未尝过的肉汤,便询问易牙:“此系何肉?”易牙哭着说是自己儿子的肉,为祈国君身体安泰无虞,杀子以献主公。当桓公得知这是易牙儿子的肉时,内心很是不舒服,却被易牙杀子为自己食的行为所感动,认为易牙爱他胜过亲骨肉,从此桓公宠信易牙。齐桓公晚年重病,易牙与竖刁拥立公子无亏,发动政变,故意饿死了齐桓公,干政失败后避居彭城,最后被齐人所杀,凄惨死去。
我把易牙这个人物吸纳到了我的故事里,把他变成了一个后觉者。
此外文中很多历史时间段我都粗略查过,大致是按照历史正常发展进程来的,不确定是否有错漏,不能深入考究,看看图个开心就行。
 
 
记忆传承
 
 
苏信的手,似有魔力,在渺小的一团星火上,翻云覆雨。
他把千百年来,有如山呼海啸般的历史变迁,一幕幕地捧到她的面前。
 
“公元前219年到公元前215年,秦始皇在位的晚期,开始迷恋长生不老之术,笃信命数。”
他的手指轻点,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升起几座岛屿。
 
海岸边,徐福率领三千童男童女东渡。历尽千难万险后,从遥远的岛屿上,找回了仙药。
 
“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名叫侯生的方士。船支还没靠岸,仙药便被侯生偷走了,徐福派人全力围剿侯生,可当他们发现他的时候,侯生已经成了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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