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连蝉近乎震惊地看着她,若不是棺盖打开后,她的手象征性地在水里挥动几下,她很难相信这是个活人。
顾青陶迅速把自己的氧气面罩给母亲戴上,带着她不断上潜。
宋连蝉跟着他们一起上潜,就在距离水面仅几米远的一处石壁上,她又发现了一口崭新的棺材。
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了那个失踪的姑娘。
她犹豫了一下,迅速折返,丢了一根燃烧棒照明方向后,朝着那口棺材游了过去。
海中浪潮汹涌,无数细小的气泡混着浮游物,漫无边际地飘荡着。
她竭力朝着棺材靠近,却被一股暗流卷到了更加漆黑的地方。
氧气瓶撞到暗礁,开始漏气。
燃烧棒耗尽后,她就彻底失去方向了。
她孤独地置身在大海中,时间仿佛在此刻暂停,只剩下冗长的黑暗。
她拼命地向着海面游去,可她与海面之间的距离,一跃成了万丈高楼。
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无法抵达。
就在她越来越疲惫的时候,海洋深处忽然出现一道光。
那道光似乎还在不断浮动,由远及近,像漂浮在海洋中的一条发光丝带。
发光水母!
这些遍布着沉棺的地方,是这些发光水母的栖息地。
每天晚上,它们都会从很远的地方回到这里。
有了光,四周再次被照亮。
她能清楚地判断自己现在的位置和处境,一鼓作气,终于浮出了水面。
海滩上,顾青陶的母亲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老人在离开棺材后,长在身体上的那些奇怪植物便迅速脱落了下来。
老人原本被覆盖的皮肤一寸寸地显露出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异香……令人恍惚,连精神也逐渐错乱起来。
你闻着它,眼前不由自主地就会浮现出另一番画面。
阳光,早餐,所有你爱的人都环绕你,其乐融融,连阳光都比记忆里明媚几分。
鸟儿煽动翅膀,从窗外掠过。
即便此刻置身在冰冷的海水中,也觉得周身温暖无比。
在这个短暂地幻觉里,她恍惚中看见了久违的家人。
像儿时的记忆中一样,母亲系着围裙剥开一枚鸡蛋,笑着递给她,父亲则是在餐桌的对面翻看着报纸。
早餐的香气和油墨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她看着父母模糊的脸庞,努力地回忆着他们的面目,可是她越是回忆,就越是看不清……
从遥远的地平线处,滚过一道惊雷。
宋连蝉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底竟然有些湿润了。
那股香气消散地很快,她近乎贪恋地呼吸着,等到暴雨落下来的时候,只能闻到更为浓烈的海洋腥气。
她想起苏信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没有人知道真正的沉水香是怎么得来的,只是当它出现的时候,所有人都会被它那醇厚而又温柔的气息惊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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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断更了一段时间,因为对一些内容不满意,所以从25章开始大修了一遍,现在内容完全不同啦,如果是很久以前看过的话建议再刷一遍~~~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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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秤座的日光倾城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葬送生路
破损的氧气瓶躺倒在沙滩上,嘶嘶漏气的声音减弱不少,阀门上的压力表逐渐归零。
天边传来了隆隆的雷声,闪电之下出现了短暂的白昼。
雨点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海浪的比之前更加强劲地冲刷上岸。
宋连蝉疲惫地爬上沙滩上,被海水呛地直咳嗽。
直觉告诉她,另一具崭新的棺材里装着的,一定是那个失踪的姑娘。
可她已经没有第二次机会下水了,因为此时此刻,他们已经被赶来的岛民团团围住。
借着闪电短暂照亮的瞬间,她看到了那些人可怕的脸色。
有人猛敲了她的后脑勺,眼前陡然变黑,她在骤雨中昏迷。
被救上岸的老人虚弱无比,但她依旧强撑着起身,给了顾青陶一巴掌。
然后有些倔强地往海里爬。
顾老在一旁脸色阴沉,挥手让其他岛民把虚弱的妻子带回去。
她在暴雨中呜呜地哭着,白发黏在脸颊,仿佛经历了什么绝望无比的事。
顾青陶被几个大汉抓着,情绪也有些崩溃。
他对着母亲倔强地背影大喊着,“妈,求你了,别去……”
顾老怒火中烧,“你个不孝子!你知不知道你妈为了你,牺牲了多少!现在全部都功亏一篑了!”
“那你们有问过我吗?她的牺牲是我想要吗?我根本不需要!”
顾老被气得说不出话,只是径直走到儿子面前,重重地给了他一巴掌,“带回去!”
……
……
沈尧山在海边发现了模样怪异的死鱼。
他从没见过这种鱼,不仅体型庞大,还满口利齿。
他本来是出来透气的,就顺手捡了根棍子戳了戳鱼腹。
没想到这一戳,就把死鱼的腹部戳破了,里面竟然掉出一根断指。
这下他炸毛了。
他就知道这座岛没这么简单!
出于打击犯罪的职业本能,他迅速回到木屋,把正在照顾宋连蝉的苏信叫了出去。
两个人顺着沿岸的鱼尸一路寻找,追根溯源,终于在北半岛的崖顶发现了一些饲料桶。
“这就是我那天看到的饲料桶。”沈尧山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全部都是鱼。
“所以,他们到底在喂养什么东西?”他有些恐高,只敢站在离悬崖不是很远的地方探头向下看。
底下浪潮滚滚,拍打着遍布在崖底的礁石。
那些礁石奇形怪状,无不尖锐带有棱角。
浪涌褪去后,遍地浮沫,更多埋藏在水里的礁石显露出来。
他向后缩了缩,生怕风大站不稳,把自己吹下去。
和沈尧山相比,苏信似乎并不畏惧这样的高度。
他站在悬崖的最边缘,淡然地向下一瞥,你从他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恐惧。
“到底在喂养什么,试一试就知道了。”他将那一桶饲料踢翻。
鱼腥味很快被风带走,许多鲜活的大鱼扑腾着身子坠下悬崖。
正赶上一波浪潮褪去,原本应该重归平静的海底,忽然升腾起无数庞大黑影。
它们探出水面,你争我抢,对着天空露出利齿。
沈尧山被这一抢食的画面吓到了。
这些鱼模样怪异,十分凶残,咬合力惊人,攻击性极强,和他之前发现的鱼尸是同一个品种。
它们在水底盘桓的时候,交织成的巨大黑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沈尧山的脑子里咯噔一声,“难道……这就是那天晚上在渔人湾附近,攻击船的黑影?”
他联想起鱼腹里的那截断指。
“那渔人湾附近那些船支残骸,还有那些失踪的人,也都是这些东西造成的?”
苏信转身背对着崖底,看向他的身后,“这些怪鱼似乎已经被这里的人驯养了,一旦有船支靠近渔人湾,就会被攻击,他们以此来确保,岛上的秘密不会被外人泄露出去。”
“秘密?什么秘密?”
沈尧山没能从苏信口中知道更多。
因为下一秒他看到,苏信张开双手忽然向后倒去,比直地坠落下去。
他的身影一下子就消失在了眼前,不给他任何思考的空间。
沈尧山不敢置信地朝着悬底看去,那里只有浪花,浮沫,和随后涌上海面的一抹鲜红血水。
他觉得苏信有些不可理喻,甚至吃惊地想说脏话。
他就这么……死了?
“抓起来!”
沈尧山还没能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就被身后悄然靠近的人套住了脑袋。
一闷棍下去,就只能在梦里继续吃惊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岛民靠近崖边朝底下看了一眼,随后朝着顾老摇了摇头。
人群这才散开。
……
……
沈尧山是被宋连蝉叫醒的。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后脑勺的钝痛依然明显,他的双手被反绑着,没办法摸一摸。
“醒醒!苏信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被抓来?”
她的状态看上去不太好,嘴唇苍白没有血色。
说起苏信他才反应过来,“艹,他就是个疯子,直接在我眼前跳崖了!那悬崖十几层楼这么高,底下还全是吃人的怪鱼和礁石,我想不通,他居然就这么跳了下去……”
这会儿也注意到宋连蝉脸上担忧的表情了,他有些迟疑地说下去,“底下有血涌上来,我没看到他浮上来,对不起……我觉得他可能……”
已经死了。
后半句话他没敢说下去,因为此时她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
聊了没有几句,外面的守卫大概听到了里面有说话的声音,进来几个人,把宋连蝉带走了。
“你们要把她带去哪里?你们敢动她试试!”
沈尧山站起来反抗,迎来的却是更为粗暴的对待。
宋连蝉的体温一直很高,时而觉得热,时而又觉得冷。
他们把她单独关在了顾老妻子生病时躺着的房间里。
屋子里漆黑一片,所有的窗帘都被拉上。
窗外是永远都散不开的海雾。
这里的湿气很重,她仰面躺在那里,一摸地上,全是潮湿的水渍。
隔壁传来了沈尧山的惨叫声,他为自己的反抗付出了代价。
他还咬着牙不认输,“有本事给我松绑,你们一个一个上,群殴算什么好汉!”
她闭着眼睛,听着沈尧山的闷哼,咆哮,和更为痛苦的惨叫,想要攥紧拳头,可她的力气渐渐被抽空,连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做不了了。
她觉得胸腔酸涩无比,眼泪随时随地都会溢出。
沈尧山的惨叫越来越小,最后消失。
苏信又生死未卜……
推拉门被打开。
顾老打开手电走了进来。
她立刻收敛起所有情绪。
“本来想把你们当生意人,是你们自己多管闲事,葬送生路的。”
顾老走进来,倒了一杯水,捏着她的下巴灌进去。
那水的味道苦不堪言,不知道掺杂了什么东西。
“至于你那个朋友,谁让他是个调香师,偏偏还是苏家的人,是个大麻烦。原本我们抓了他,也要把他丢下去喂鱼的,他倒是有自知之明,自己跳了下去,尸骨无存,这么好的一具躯体,有些可惜。”
顾老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在我们这里,活人的躯体像宝藏一样珍贵,你知道为什么吗?”
宋连蝉艰难地说了三个字,“沉水香。”
顾老有些意外,却还是笑着夸赞她,“人不沉水,何来异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只可惜,活不了多久了。”
顾老站起身来,再次关上手电,让房间里保持黑暗。
“还差一点点。”
起先,宋连蝉不明白,顾老临走前那句“还差一点点”是什么意思。
可她继续躺在黑暗中没过多久,就有些明白了。
眼睛看不到任何东西,听觉却变得异常灵敏。
也许是因为顾老给她喝了那杯奇怪的水的缘故,她觉得自己的某一部分仿佛已经和那些霉斑融合了。
她能清楚地感受到它们的生长轨迹。
墨绿色的,有厚重的毛绒质感。
从天花板一直蔓延到吊灯上,再到四壁,地面。
它们从四面八方过来,朝着她汇集。
野蛮生长的时候,发出类似于冰雹融化的细碎声响。
她在黑暗中抬起一只手,从手背,翻到手心,再到手背。
什么也看不见,但是她觉得,它们就在那里了。
她的身体好像变成了一个培养基。
等到合适的温度,湿度,甚至连同那些霉斑也到达某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她就会被封在沉香木的棺材里。
被沉入海底。
在这个时候,她的躯体就成了沉水香生长的温床。
已经没有人会来救她了。
她要抓紧最后的机会自救。
按照房间里目前的布置来看,这些霉斑的生长似乎要隔绝光线。
所以她竭尽全力地爬了起来。
地上柔软而湿润,一切都像她梦境中的那样,每走一步,就会渗出血来。
这些霉斑铺就的地毯踩上去嘎吱作响,她几乎已经忍受不了这里湿润的气候和空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