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许柏筠的鼻尖轻轻蹭到她的,“真狠心,这么多天,一个电话都没有,我还以为你今天也不来了。”
方汀鼻子一酸,眼泪就流出来了。
说不得。
她的逻辑心机尽数瓦解。
真没出息。她做不到了,她就是那个想扑到他身上哭的女人。她就是想天天看着他,晚上睡在他身边,早上醒来给他早安吻的,没出息的女人。
许柏筠看着她,探进她的眼睛深处,不断向下,紧紧抓住她的心。
第一次,因为他,哭了。
原来,她也是想他的。
团队经理看了看时间,再看看那边站着的两个人,其他人都已经进去了。
但是这没用啊!老大还在外面,现在是嫂子让他走,他不走。
方汀在10分钟之前已经冷静下来了。
丢人,特别丢人。
周围人来人往,许柏筠又是个光源体,来来往往的人都在看。她委屈巴巴地说了些有的没的,许柏筠看到她哽咽得话都说不利索,就心疼得很,抱着在怀里安慰。
她扑进去又号啕了一阵,鼻涕眼泪都往他西装上招呼。他又把她挖出来,亲个没完。
生离死别也不过如此了。
团队经理已婚多年,老婆早上潇洒地和自己说了再见,而他也没当回事就出门了。
老婆是手足,女朋友是衣服。这句话好像是许柏筠告诉他的。
敢情他穿的衣服是不粘锅上的那层皮!
看着小嫂子向自己发出了求救信号,他果断大步走过去,礼貌地拍了拍那件皱巴巴的西装,这套是定制款,上次有个车友好奇,摸了一下质感,许柏筠直接跳脚,现在已经变成抹布了。
“哥,再不进去,真的来不及了。”
“订下一班。”许柏筠拉着方汀的手,爱怜地看着她,头也不回。
“我看了,转机的班次已经没有了,酒店也不好重定。你明天是要去和厂商开会的。”
许柏筠扭头看了他一眼,他迅速缝上了嘴巴。
“老公,你快去吧!我放暑假就过去找你!”方汀肿着眼泡,挤出一个笑容。
“那,我真的走了。”
“嗯嗯。”
许柏筠看着舷窗外的云层从密到疏,心里也畅快起来。
“看得我都心动了,又想谈恋爱了。”方昶坐在他身边,看他一脸惬意。
“信不信我告诉你老婆?”许柏筠脱掉外套,递给空姐,靠后伸长腿。
“那空姐身材还不错,你看,还在扭头看你。”方昶冲那头笑了笑。
“你不怕你精尽人亡?”许柏筠眼皮都没抬。
“真的要收心了?现在叫都叫不动。”方昶用手肘捅了捅他,“我找到一个你以前喜欢的款。”
“不去,你别害我。”
“都是兄弟,不用你去。已经送到意大利了。”
许柏筠嗤笑一声。
方昶配合他也笑了一声。
——
许柏月听说许柏筠已经到意大利了,就怂恿方汀查岗。方汀告诉她,要给另一半多一点信任。许柏月笑她胆小,查岗这种事情,查到了那就是赚了,没查到,那就是黄牌警告。
孟晓芬也明里暗里让方汀稍微监督一下许柏筠。
她们对他的这种不信任,间接坐实了他前三十年的浪子生涯。
想要打听也很容易,有些人,不用她明说,就主动发来了一长串报告。只不过,她的事情,不喜欢别人过多干涉。再说了,背后捅刀子,也不是什么君子所为。
至少,许柏筠做什么都坦坦荡荡。
偶尔她也好奇,便上网搜索女人查岗的方式,最后发现,简单做的特别傻,认真做的特别浪费时间。
主要是她真没这空,科研和教学工作已经占据了她一整天的时间,尽管她刻意减少了科研任务,不求升职,只要保命。但是临近夏季,犯罪率也相应上升,她还需要带学生配合司法调查。
本来,她也从来没有在上班时间掺入私人的事情,现在她一个人,就把下班时间也利用到学校事务中去了。
她比许柏筠想象中忙得多,但愿他也如此。
上次的机场一别,让许柏筠更加笃定,方汀离不了他了。
这次比赛拿了大满贯,他就功成身退,全身心转向俱乐部。再等几个月,接她过来看比赛,然后去祭拜妈妈。他的生活即将有新变化,应该告诉妈妈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他的眉梢都带着笑,小会计算错账,他都大手一挥,钱追回来就行了,不追责了。哆哆嗦嗦的小会计变成了许神的头号粉丝。
这要是用方昶的话说,他从头到脚都散发着恋爱的酸腐气息。
那是必须的,他本来是孤身一人,游戏花丛中,片叶不沾身。时间长了,未免也觉得无趣。
有人说,男人至死都爱20岁的姑娘,他似乎不这样看,青春朝气也会审美疲劳,况且他一直不觉得自己缺少这个东西,作为一个追梦的少年,在赛场上疾驰的选手,没有活力撑不到现在。
如果男人一直偏爱20岁的姑娘,那大概是他们不像他这样幸运,刚好遇到一个30岁的姑娘。
她因为生活纯粹,甚至还保留一份天真娇俏;她已经有了一些人生阅历,更为她增加了从容淡定;她的心境平和,不急不躁,那些撒娇就像是生活的调味料,多一分都让人烦闷,她总是表现得刚刚好。
最重要的是,她多年的严于律己和作为医学生的谨言慎行,让她恰到好处。
她这样美,却美不自知,美之更甚。
更完美的,也许是她充满智趣的大脑和孜孜不倦的学习态度,才是让他难以自拔的地方。
许柏筠揶揄一笑,这些池子里的酒囊饭袋,让他更想方汀了,不知道她起了没有。
他摸出手机刚想给她发信息,就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确切地说是小名。
“竹儿。”
他的手机“啪”地一下,掉在地上了。
方昶称心如意地笑了,他顺手把身边的姑娘推到他的面前,叼着烟往后退了几步。
那姑娘穿着复古牛仔短裤,露出修长的腿,上半身是坎肩蜡染小背心,脚上蹬着做旧帆布鞋,身材玲珑,眼神勾人,勾魂摄魄那一种。
真难为方昶了,简直煞费苦心,想把这套一模一样的装扮找到可不容易。
他站在远处,把两人同框的照片拍了下来。照片里,许柏筠少有的愣神,手指轻轻抬起,想要触碰眼前的人,那距离若有似无。
这就够了。
兄弟还是懂兄弟,许柏筠真的一下子就迷糊了,不止是这套衣服,就连姑娘张扬的眼神,都像复刻了15年前,或者不是复刻?就是真的?
他慌了神,想要抬头找方昶,已经看不到人了。忍不住低声咒骂一句,闭着眼默数了10个数,脑子却轰隆隆地炸个不停。
晓芸看到他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学得不像,露了馅。只好往前走去,静静地坐在他的旁边。今晚是她第一次出台,可是,她觉得自己血赚了。
他的下巴上有一点来不及清理的小胡茬,为他平添了一份忧郁的气质。她真想伸手,轻轻触碰一下。
不急,如果按照那个人的说法,马上就能摸到了。
许柏筠刚冷静完,就知道一定是方昶想整他,他玩起来没有底线,刚才喝的酒也不知道有没有问题,不过他应该没有这种胆子,他站起来想要侧身走开,猛然看到她的脸近在眼前,差点吓个七窍升天。
他说出来的话都带着颤音:“姑娘,你叫什么?”
“晓芸。”
许柏筠大惊,他都多少年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方昶真他妈玩过头了。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打听到这么点前尘往事,就以为抓到了他的把柄。他们认识的时候,许柏筠已经读高中了,这件事和那个人,他压根不可能提。如果他知道前因后果,就不会敢开这种玩笑。
“你出来。”许柏筠勾了勾手,示意她走出包厢。方昶站在角落里,看着他猴急的样子,心里都笑翻了。
晓芸的心跳得快要蹦出来了,绚烂的光线打在他的手骨上,被这样一双手捧着会是怎样的感觉,她没法想象。
他们来到室外,意大利气候多变,外面刚下过一场雨,路面湿滑,经过的几个男人对着晓芸吹了下口哨,她不由得挺胸抬头,情意绵绵地注视着眼前清俊的脸。
他不管现在中国是几点,直接播了视频电话,那边隔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对方睡意朦胧,看到是他,想要直接挂断。
许柏筠吸了一口烟,烦闷至极。
“你他妈看看这是谁?”
孟晓芬听到他大吼,才揉着眼睛坐了起来,看到屏幕里闪现的那一张脸,也是愣了。
无意识地开口说话:
“晓芸?”
“姐姐好。”姑娘对着屏幕打了个招呼,乖一点总是没错的,虽然她现在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许柏筠讥笑了一声。
“晓芸你个头!吃防腐剂都不能这样!木乃伊复活了?”许柏筠嘴里还嘟囔了一句国骂,整个人烦躁不堪。
“你说话注意点。”孟晓芬神情凝重,口气有点冷,“你这是什么意思?出去了就给我找不自在?”
“怎么弄?”许柏筠猛地吸了一口烟,吐在屏幕上,他的大脑像混合了泥浆,正在高速搅拌着,只能机械求救。
“你想睡就睡,下半身的事情还要问我?”
“我睡你妈!”
“我妈是你外婆!你喝了她多少年的绿豆汤!”
许柏筠吸着烟,迷茫地盯着眼前的小姑娘,他刚才六神无主,拉着她就出来了,嗅了嗅,手心上还有她的淡香,连香水的味道都是熟悉的。
纸醉金迷
方汀一早起来,就看到那个号码发来的短信,点开就是一张张养眼的照片。
如果不是对象是他,她真的会好好欣赏一翻。
喧嚣的包厢内,灯红酒绿,他伸出右手手指,又留恋地握紧拳头,似是不忍,美景是一碰就碎。世间纷纷扰扰,仿佛与你我无关。女孩子含羞带怯,是20岁最美好的时候,饱满的身姿,无不昭示着青春和活力。
他紧紧拉着她的手,女孩子跟不上他的脚步,就要嵌在他的背上了。
他们站在街头,他的眼神那么专注、沉迷。
他靠近她,距离只有1厘米了,红唇饱满,娇艳欲滴。
每一帧就像电锯一样来回拉扯着方汀的心。
她迅速关掉手机。
有些怅然,原来他还有这种时候,这样的失落、遗憾,爱而不得又缠绵缱绻。
就像悲剧总是比喜剧让人印象深刻,让他痛的,才是留下痕迹最深的。年少的初恋,哪个男人忘得掉呢?
衣不如新,人不如旧。
这是属于他的,一个长达20年的旧梦。
她突然想起,上次上网时,看到恋爱中的女人都能从细枝末节里找到线索,证明男人出轨。
如果反过来呢?
情感淹没了理智,她放大照片,一点点看着里面的细节,他的脚边躺着一个手机,桌子上是零碎的酒瓶子,烟灰缸里有几个烟蒂,再就没有了。
细枝末节里什么都没找到,找不到证明他不是的证据。
不是她功力太浅,而是事实太明显。
那颗腕骨的黑痣就像针一样拼命地往她的眼里扎,那双手曾和她十指交缠,也曾将她捧在手心,视若珍宝。
是佯装不知,伪造幸福,还是破口大骂负心汉,颜面尽失?
这就是,要查岗的意义吗?
她陷入困境。
她不能再往下深想,曾经在她身上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原样复刻或者变本加厉,是什么滋味?
恶心,胃里像是被灼烧了,一股热辣辣的酸流从鼻腔倒灌进喉咙,那个小小的通道,人生第一次,它承受不住这样汹涌的水流,不争气地从眼角渗出,却又被她硬生生逼了回去。
连带着清晨的寒气翻卷向下,她抑制不住地发抖,直到唇部微颤,双手努力交握,找回一点支撑。
够了,足够了。
她删除了这个号码的所有信息。
天边刚露出鱼肚白,感谢她一直以来规律的作息,她还能够维持着起码的体面,这不是她家。
方汀迅速收拾了简单的衣物,蹑手蹑脚地下了楼,甚至和二楼的鹦鹉说了再见,它一直叫她的名字,可能得学习下新的词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