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有三高。”许柏筠接过单据,眼睛却看向别处,“今天,对不起。”
“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方汀点点头,拿上包就准备走。
许柏筠抓住她的手腕:“我、我也不会换药。”
“芬姨一会儿就过来。”方汀拨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许柏筠往后一倒,生无可恋地躺在病床上。她进来之后,就为了那个男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再也没看他。
方汀刚到家门口,就接到孟晓芬的电话,那边火急火燎。
“方汀,不好意思得麻烦你了,许宗仁一看到他儿子就心绞痛,刚服了药。现在送去吸氧了,我没法同时照顾两个人......”
“我叫许柏月......”
“不行啊!她爸妈带她去乡下参加婚礼了。”
“那......”方汀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孟晓芬顺竿爬,抽抽噎噎:“许家就是人丁单薄,出点事儿,连个帮衬都没有,现在许柏筠一个人在急诊晕晕乎乎地坐着,我就怕他伤到脑袋,许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呜呜呜......”
“知道了,我去。”
他是没有心的
方汀把许柏筠送到家里,就去卫生间帮他放洗澡水。
她站起身,看到他倚在门口看她。
“我的手......”许柏筠举起手,手肘处有血往下滴。
“你刚才包扎的时候怎么不说!”方汀拉着他去客厅,找出药包重新包扎。
“我自己也没看到,以为只有脸上有,现在肩也有点疼。”
方汀让他扯开上衣,果然看到肩部淤血了。
“还有哪里?”
“大腿。”许柏筠低下头小声嘀咕一句,就准备解皮带。
“耍流氓呢!”
许柏筠看了她一眼,把皮带一解,直接就把裤子往下一推。
方汀蒙着眼不看他。
“睁开!我哪里你没看过!装什么?”许柏筠拉下她的手,“我穿着平脚内裤的。”
方汀红着脸看了一下,这个章晋真的是!
“我就说,他怎么可能吃亏!”方汀拿着喷雾往他身上喷,许柏筠穿个内裤,在床上来回翻。
美色当前,她一点想法都没有,只当是一块案板上的肉。
“嘶——”估计是喷伤处了,他紧着眉,有点痛苦。
“忍一忍,马上涂药了。”方汀手下动作放慢了一些。
“疼......”许柏筠指了指腰部,哟,好像是撞到什么地方了,裂了口。
“破伤风打了吗?”方汀探过去,仔细看了一下,伤口有点深。
“打过了。”
她把药涂抹在他的肩部,又凑过去,轻轻地吹,再用棉签一下下晕开。
这似曾相似的画面,让许柏筠想起了那一年,那个温柔的夜,那一双柔情似水的眼。
他抬起手,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她的脸,双眼中盛满眷恋,黑色如曜石般的瞳仁,倒映着她的影子。
“小......”
方汀偏开头,慢慢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把手上的东西往床上一扔。
“你自己处理。”
许柏筠翻了身,老老实实,已经如愿享受了全身护理,人不能太贪心。
“好了,你睡吧。”方汀把床上的零碎包在手里,拍拍床就准备走人。
“我还没洗......”许柏筠没敢拉她的手,只是撑在床沿,像一具大理石雕像,极尽魅惑。
发错对象了,对方并不领情,拒绝接收并反弹回去。
“你烦不烦?”
“你知道的,我有洁癖啊!”
多么正当的理由!
方汀站在床边,冷眼看他,他像是重度患者一样龟速移动,扶着墙走过去,还有点打颤。一步三回头,非常可怜。
这副样子,倒像是脑子被打了。
方汀看了下手机,12点三刻了,再这么磨蹭下去,她就回不了家了,她倒不是怕他做什么,可明天她有任务得赶回学校。
“至于吗?”
“全部伤在关节处,我走慢点都不行?”
算了。
她走上前,扶着他进了卫生间。
看到她上前,许柏筠直接倚靠在她的身上,手也规规矩矩,抬得很高。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方汀脑海里突然冒出这句诗。他的身上明明喷满药水,可是那一股清冽的气息,若雨后空山,皮肤裸露在外面许久,已经有些许凉意,她突然觉得手有些灼热,那些接触到他皮肤的部分,烧得慌。
这是欺诈。
一个人的外表,包括他表现出来的样子,都是这么干净、清爽。山间泉水一般,入口必定是畅快恣意,可是等这泉水入腹,才会知道是何等毒辣。
性/吸引力是欲望的根源,这是基因决定的,早就种在身体里面。许柏筠还以为她是当年,方汀在心里冷笑一声,身上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来。
许柏筠感觉到她身体的变化,他侧过头看她,一脸正气凛然。他没想过真靠这个留下她,也没想卖惨博真心,当年最惨的时候,都能克制住,何况是现在。
今晚,只要她在,就好了。
接下来,他乖顺得像个孩子,配合了简单的洗漱之后,就靠在卫生间门上等她收拾。
“客房有被子,你自己用,我先去休息了。”
她走不了了,别墅区这个时候,不可能打到车。
方汀手上一顿,点了点头,听到卧室门关上之后,她锁门洗澡。
——
第二天醒来,桌上放了一些吃食,旁边是一张便签,上面是他清俊的字。
【我去菜场了,等我。】
俗话说,字如其人,这是谬论。
热恋的时候,许柏筠每天早上都会在早餐旁边留下一张便签——手写情书。这么老旧的方式,却特别打动人,古诗、现代诗被他用了个遍,情歌也翻了不少,后来就开始自己写句子,他的话比情歌还甜腻。
方汀每天早上边吃早餐,边喜滋滋地看情书,吃什么都不用加糖。
她有时候会简单地回复,更多的时候,她都把便签收在自己的黄花梨小匣子中了。
恍若隔世了。
方汀回过神来,掀开了盖子。一碗砂锅粥和几个小菜。粥是她以前喜欢的口味,小菜也是常吃的那几样。
方汀站起来,淡定地把粥和小菜冲进马桶里。她这几年早餐都不吃粥了。
她收拾好之后,就匆匆下楼,准备去打车。刚好遇到许柏筠拎着菜回来,冲着她就走了过来。
没法躲。
说真的,她都替他累。一个人挖空心思爱这么多人,这是什么?恋爱机器吗?当扫雷呢?
许柏筠看她低眉垂目,猜不到她的心思,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吃了午餐再走。”
他脚上的拖鞋,还是她以前买的那一双。身上的这件居家T恤,是她上的涂鸦,上面还有她的红唇印。
这个男人,多情又长情。
他是没有心的。
方汀把手从他的那里抽出来,眼神冷冽:“到底要提醒多少遍,我们已经分手了。”
多余的爱就留着散给别人吧,她吃不下也不需要。
她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远,走到花园时,一支美丽的桃花挡住了她的去路,她随手拨到一边,人就径直离开了。
没有回头,哪怕是一次。
许柏筠眸子一沉,把菜都扔在了路边的垃圾桶里。
长本事了
方汀经不住办公室同事的软磨硬泡。回归宴定在本市最大的一家川菜馆子里。
原本只是小范围聚餐,可是学校就这么大点,拖家带口的,不多会儿,一个大包房都坐不下了。
许柏月的电话打来的时候,方汀正在和前台积极交涉,小姐姐态度很好,彬彬有礼,可就是没法帮忙解决问题。
“实在抱歉,今天是周末,包厢坐满了,大厅都在等位。”
许柏月一听说她是在月心坊吃饭,就直说她可以帮忙协调,让方汀等着就好。
末了,不忘承她个人情。她过段时间要乔迁新居,一定拜托方汀来帮忙。
“方小姐,您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前台小姐绽放笑容,不经意地打量着她,随后把他们带到了四楼的包房。
方汀心中大石落下,连忙向许柏月发信息致谢。
这一群人常年和学生打交道,平时聚餐最多的就是在大学城里的连锁饭店,川菜本来就是大众菜肴,吃了不下一千也有上百次了。
可是他们跟着前台一路往前走,震得话都说不出了。
这很正常,方汀那年第一次到小洋房,就是这种状态。
怪她高估了许柏月,她说她能解决,方汀还真信了。
这浮夸的装饰,土豪金和烈艳红的绝妙搭配。完完全全地灼烧着方汀的神经。这里明显是私人区域,电梯都不对外开放,一个经理模样的小伙子把他们领进了转角的房间,看上去像是会客室的地方。
方汀心惊胆战地一步步向前挪动,整个医学系的人都在这里了,她只想安安静静地请大家吃个饭。
天不随人愿。
“小汀好乖!小汀好乖!”
方汀真的以为自己穿越了,或者她希望自己一闭眼,人就从这里原地消失。
许柏筠也原地爆炸吧!
经理露出了和善的微笑:“抱歉,这是我们少爷的小宠物,各位请坐,我把它带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拎着那个竹笼子,从方汀的旁边走过去,方汀作死和它对视了一眼,鹦鹉马上在笼子里扑腾。
“小汀!小汀!”
......
这是要成精了。
一桌人憋了快10分钟,一句话没说,王教授家向来稳重得体的老爷子突然一拍大腿,吓得在场的人一激灵。
“我想起来了!那是小叶紫檀金丝绣眼笼!”
“什么龙?”王教授离老爷子最近,炸了耳朵,这么长的名字没明白。
“民国大师做的,玩儿的人才懂!”老爷子解释完,就扭头对着方汀,“那是你爸的鸟笼?”
方汀的嘴角扯了扯,年纪不大,辈分挺高。
“人家刚都说了少爷!而且方老师爸爸是部队的!”耳聪目明的罗老师笑着补了一句。
“方汀啊!方汀!你真是深藏不露!难怪之前给你介绍男人,你全拒绝了。”张老师靠在方汀的身上,等着她坦白。
一圈人的好奇心都被点燃了,方汀在这热情似火的目光下,只想往地缝里钻,她再多才多艺,此刻也不能多一张嘴,变不成孙悟空。
一阵手机铃声拯救了尴尬的人,她接起手机就往门外跑。
“你好,哪位?”
许柏筠只是试探性地用内线电话打一下,想问问她还有什么需要,没想到她真的会接,这是他们重逢后的第一个电话。
“是我。”
罪魁祸首还敢打电话来。方汀一肚子火刚想爆发,那边就主动示好。
“我帮你们升了套餐。”
也是,人家做错了什么?这都是好心,不然他们一群人今晚能去哪找位子?
“你的心真好,我谢谢你了。”
许柏筠被发了一张好人卡,听着她口气不太对:“怎么了?”
“鸟怎么会在这里!”方汀忍无可忍。
“我爸嫌它烦......这里总有人喂它,我......”他刚想解释,对方就吼了一句挂了电话。
“许柏筠你麻烦死了!”
他现在是怎么做都是错。
别人知道他和她有关系,是一件这么难堪的事情么?
许柏筠坐在办公室里,越想越搓火。
这待遇公平吗?
章晋和她分手了,她听到别人有事,火急火燎地就赶过来。他们分手了还能做朋友,他俩就只能是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