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柏筠火上浇油,他挡在孟晓芸面前,吻了他,那就是他的女人,天王老子都不能干涉。
孟晓芸听到,怔怔地落下眼泪。
许宗仁差点背过气去,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赛车天才,学业优秀,容貌上乘,结合了他和老婆的所有优点。
十几岁的小屁孩,居然敢谈女人。
他差点没把孟晓芬大卸八块。还是孟晓芸跪下来求情,保证自己再不出现,远离许家,只求放过她姐。从此,许柏筠回国时,就寄养在许柏月家了。
等他拿到第一个大满贯,志得意满地飞回家时,才从孟晓芬泪眼婆娑的状态中,得知孟晓芸意外死在了临市。
他多年来的做梦恶习又开始折磨他,总是梦到那个烟雾缭绕的吻,罪恶感和自责就像蚕茧一样牢牢地裹住他。
孟晓芬一语道破真谛,试着去谈谈恋爱,多认识几个女人。他的情志启蒙有点畸形。
于是,他就开始游走在女人和女人之间,夜晚却只能靠看画舒缓自己的神经,那个梦中的小女孩很久没有出现了,不知道她长成什么样子了,应该比他小一点点,但还是一样可爱。
他的梦破了,画也没了。自从方汀答应和他在一起,他就爽快地把那幅画扔了。
后来方汀把他扔了,他就像个浮萍飘啊飘,没有根,也找不到家。最后只能烂在泥土里。
许柏筠想要找合适的时机,他等了她这么久,好不容易回来了,随她说几句丧气话而已,他还想跟她好好解释,把丑陋的自己从里到外扒个干干净净,摊开给她看。
他怎么也没有料到再次见面会是在这里。
他又一次因为许宗仁,要独自去太平间了。只不过,这一次,他确实没法来了。
离人泪
方汀接到公安局电话的时候,只是把这当一次寻常的鉴定,等到资料传过来时,她看到上面的名字,就莫名有种熟悉感,正想进一步确认,就接到了许柏月的电话,那边已经哭得泣不成声,她心里凉了半截,就匆匆穿上衣服去医院。
她正在配合警察办手续,就听到许柏月大声喊了一声“哥”,然后从她身边冲了出去。
许柏筠看到她扑过来,远远就站定接住了她,安慰着她往前走,他看见她,只是点了点头,就向旁边的刑警询问,方汀听到他的声音,像是生了锈的金属,沙哑又疲惫。
警察知道他是家属,就把案情详细讲了一遍。
报案人是凌晨在酒店报案,据称是许宗仁的情人,他们认识一个月,许宗仁答应好了,陪她去温泉度假,两个人大晚上的,跑出来到山上捉萤火虫,回去之后没多久,就死在了床上。
初步检测结果是蛇毒致死,那座山是新开发的旅游地,设施不够完善,监控还没装好几台,他们又是晚上出来的,连个目击证人都没有。
但是孟晓芬不能接受,必须申请司法鉴定,她和许宗仁没有关系,必须让许柏筠来。
“小阿姨在哪里?”许柏筠嗓子彻底哑了,侧过来对着方汀说话。
“太平间。她......”
“我去把她带上来,她可能受不了这个刺激。”
许伯筠的脸上没有什么变化,他从一进来就维持这个样子,他走了流程,安慰了许柏月,通知了其他许家人,他没了妈,现在还要去太平间见自己死去的爸。
方汀有些不忍。
“我陪你去。”她拉住了许柏筠,把资料放到许柏月手里,“你在这里等家人过来。”
他们还未走到太平间门口,就看见凳子上坐着一个穿着新式旗袍的女人,她的头上插着那支翡翠步摇,盘发拢在后脑勺上,合着眼靠在冰凉的墙面。
这个医院的最边角,本来就少有人踏足,她静静地坐着,风就像穿过了她的身体,飘过来一阵阵腐朽的气息。
方汀突然想到第一次与她见面,她一身华贵站在洋房门口光彩夺目,却像个囚鸟。
如今她的笼子没了,只剩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影子。
方汀的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她快步走上前,蹲在孟晓芬面前,握着她的双手,想要传递给她温暖。
“芬姨、芬姨......”
孟晓芬动都不动,方汀的心一下子收紧,推着她的身体,她才张开眼看她,目光从方汀的脸上慢慢离开,离开自己的影子,触及那个大大的“奠”字,她像是被烫了一下,眼神渐渐飘进空气,飘向虚无和无尽的迷茫中......
方汀抱紧她,她是真的心疼她,从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开始,因为她是一个真的傻女人,为爱痴狂的傻女人,为情所困,满身伤痕。方汀多怕自己就是下一个她,又怕不能成为下一个她。
许柏筠靠在墙边,拿着打火机的右手一直在抖,过滤嘴被他咬得变了形,他试图低头拢火,猩红的火焰被风吹在他的虎口,香烟掉在地上,他蹲下去就再也没有站起来。
方汀把孟晓芬连拉带拽地送到了许柏月手里,就跑回来,看到他保持着下蹲的姿势,脖子后的棘突高高突起,手一直放在那根香烟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碰着。
她突然觉得心脏剧烈地疼,蹲下去,才看见他脸色苍白得可怕。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红着眼拉着他的手往外走,他却站起来要进太平间。
“得去。”
“好,我陪你。”
等着工作人员将许宗仁推了出来,确认好后,两个人抓起他的脚和胸口的衣服,准备放在装尸体的袋子里。
“轻、轻一点。”许柏筠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又轻不可闻。
方汀协助许柏筠处理完医院的事务,将许家人送上车,回过头,看到许柏筠拿着车钥匙在医院门口等她。
其实她这个时候,应该直接回学校,但是刚才许柏月又一脸泪痕地请她照顾一下她的哥哥,她这时候离开,多少有些不合适。
她绕过副驾驶,想拉开车门往里坐,又站出来。
“要我开吗?”
许柏筠摇摇头,示意她上车。她也不知道他要往哪里开,他也一言不发,神色凛然。
算了,随他去吧。
“送你回学校?”许柏筠目视前方也不看她。
“我陪陪你吧,刚才许柏月让我看着你。”方汀揪着衬衣的下摆,揉成了皱巴巴的一团。
“不用可怜我,你有事就去忙。”许柏筠听到她的话,扭过头看了她一眼,“不过就是没妈又死了爹,世界上这样的人多得很,你同情不过来。”
“我确实没事,行吗?你想去哪就去哪吧。”方汀往后拉了一下座椅,伸直了小腿。
“哦。”
许柏筠也不知道该去哪儿,他绕了第二圈,方汀就发现不对劲了,这里刚才不是来过?
“你平时都去哪?”
“俱乐部、我爸的场子、家。”
方汀沉默了。前两个现在去确实不合适,第三个,想到上次的事情,她还有些尴尬。
“你往107国道上开。”
许柏筠跟着她的指挥,来到了乡下,把车停在了一处庭院外面。
方汀下了车就推开院门往里走,许柏筠不敢多话,跟在她的后面。他刚进院子就浸泡在金桂的浓密甜香里,抬头一看更是美得心惊。
浅碧轻红,丛树参差,枝头密密的花蕊坠落满地,踏上去如光斑梦幻。
原来她的配酒秘方是从这里来的。
方汀走进左右两边的厢房,都没有找到人,进了正厅才看到一个老太太躺在摇椅上,手搭在腿上慢慢拍打着,旁边是一台收音机,正在播放京剧《西厢记》。
她慢慢走过去,把收音机声音逐渐关小,老太太一下子睁开眼。发现是她,就眉开眼笑。
“我们汀儿来了,路上遇到爷爷没有?他刚去菜地里。”
“奶奶。”方汀扑上去给了老太太一个熊抱,埋在她的怀里撒娇,“爷爷去菜地做什么?”
“你上次来撒的胡萝卜种子应该可以挖了,你要不要去看看?”老太太抱着她,拍了拍她的背,这才注意到后面有一个人。
“呀!你还带朋友来啦!上次你妈妈还说......”
“路上偶遇的,顺路送我过来。我去菜地看看。”
方汀打了个马虎眼,刚想往外走,就看到许柏筠站在老太太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个90度的礼。
“奶奶好,我叫许柏筠,我是方汀的......朋友。”他故意把那两个字拖得意味深长,还胆怯地看了方汀一眼。
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耍心眼,这个心机BOY。
老太太迅速就明白了,上前捧着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笑逐颜开。
“好好好!等一会儿,我去叫你爷爷回来。”
“奶奶——我们去吧!你给我工具,我们去帮爷爷。”
“你这个鞋子下地就不好了。”
“没事的呀!洗就是了。”方汀看了一眼许柏筠,他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不能再认同了。
他是第一次见她的家人,还是级别这么高的,八颗牙的笑容挂着就下不来了,曲线救国也是一种策略。
方汀拿上一旁的胶手套,找了一个箩筐给许柏筠背上,两个人跟着老太太就往田地里走去。
他们走在田埂上,方汀嘴里哼唱着没调的曲子,秋收后的田野里一片静谧祥和,一棵又一颗树随意地站在平原里,一大片玉米地里只剩下堆成小丘样的枯苗,一缕淡蓝色的半透明炊烟从远处袅袅升起。
一只小麻雀跳到他们身边,又扑腾着翅膀向上,许柏筠随着它,目光引向无穷纯净的天空,那里一片静寂,他的心也变得松弛、平和。
小麻雀已经飞远了,变成一个极小极小的黑点。前面女人的轮廓却被勾勒得更加清晰。
他靠近她,就像跳进了蓬松、棉柔的云团里,无尽的温柔在心中延展。
方汀哼完才发现这句唱词多么应景。
他可曾听见?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月桂么
方爷爷站在田地旁,指挥着小伙子,声音铿锵有力。
方汀若是想下地踩两脚,或者是弯腰用铲子刨土,马上就会遭到在场人士的一致反对。
她闲着没事,只能做好后勤服务,用橡胶手套把胡萝卜上的厚厚泥土,一点点抹去。
自家种的胡萝卜又甜又脆,方汀拿到两根红得发亮的,在旁边的水管里冲洗了一下,就送过去给爷爷奶奶。
许柏筠干着活也要捞好处,他背过身咳了两下,意思是他也要吃。方汀从地里找了一根小得可爱的胡萝卜,洗了给他递过去。
许柏筠摊开自己的手套,上面全是泥,自己是没法吃的。方汀面露不耐,想要把胡萝卜扔在他手套上就走人,忽而,看到他的碎发,被汗湿得粘在额头。
方汀扭过头,看到爷爷奶奶正在远处聊天,她抓住胡萝卜的绿叶子,颤巍巍地送到他嘴边。
许柏筠弯下腰,先吃了一小口,嚼得嘎嘣脆。再张大嘴,一口把剩下的胡萝卜,还有她的手指都吃了进去,完了还不忘啄一啄,看着方汀目瞪口呆,他快活地笑了起来。
何德何能,从来没吃过她洗的菜!
“根部的的土我都没洗......”
许柏筠呛了一下,差点把那点泥巴咽到喉咙里去。方汀忙给他拍背顺气。
“没事,在非洲,孕妇吃土是个常见现象,土里面有铁......”看到许柏筠变了脸色,她又继续说,“食草和杂食动物都会选择特定地方吃土,对健康和生育能力都有一定益处。”
“咳咳......学到了,方老师,以后你怀孕了,我就多帮你找点土。”
方汀刚想变脸,就听见嘹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小许,累了吗?累了就休息,上次小镜子来,割了三亩地的玉米,果然还是当兵的身体好啊!”
“不累!我不累!爷爷,这些都交给我,您跟奶奶先回去休息吧!”许柏筠微笑着对那边打招呼,接着小声对方汀耳语,“小镜子是谁?”
“章晋。”
许柏筠一下梗直了脖子,严肃地拿着锄头开始干活。
他硬生生把地里所有的胡萝卜全部拔了,全部堆在院子的角落里,最后一车萝卜运到了,他累得腰酸背痛,别说许宗仁了,他连他妈都要忘了,只想就地睡觉。
他找了一圈没看见方汀,陪爷爷下了一盘象棋,就被打发去帮忙摘桂花,吩咐他去厨房拿个大碗。他刚绕过厨房,就听到奶奶和方汀在厢房里说话,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脚步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