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威胁他了?”
“我像会威胁他的人?”
“那……那到底怎么回事?”
“总之你弟弟平安无事,放心了吧?”
陈骆转身要走,谭芸却拽住他的袖子。
她抓得很紧,骨节都泛起了白。
陈骆:“怎么了?”
谭芸满眼的焦灼,却没能说出什么来,她慢慢松开手:“没什么。”
陈骆看着她,又问了那个问题,“想抱我吗?”
谭芸抬起眼睛。
陈骆:“仅仅是工具人。”
谭芸转开目光,却又看向他半敞的白衬衫的纽扣。
“过来吧。”他说。
谭芸莫名心跳加速,往后退的同时,他却往前上了一步。
“工具人,不要?”
说着,便拉过她的手腕,把她送进怀里。
“陈骆……”
“第一次做工具人,没有经验。”
谭芸被他拥着,听着咚咚的心跳声,肩膀慢慢松懈下来。
除去醉酒那天她主动的那一抱,上次抱她的人是爷爷,爷爷的怀抱一度是她的避风港。爷爷走的时候她十三岁,之后拥抱她的人,就只有她自己。
无数个孤枕难眠,泪水打湿了枕头的晚上,是她自己抱着自己度过的。
眼泪像水似的往外冒,她闭上眼睛,努力控制自己。
但她的颤抖还是被发现了。
陈骆抱着她,轻轻拍了怕她的后背。
夜很深了,小窗户亮着暖黄色的灯,破旧家具挂着裂痕的镜子里,是一双男女。
他们久久相拥,直到绝望与恐慌,穷途末路。
陈骆回家的时候,已经夜里十二点半了。
他轻轻打开门,陈洲趟在沙发上,手机亮着。
陈骆打开灯,“眼睛会瞎。”
陈洲被晃得眼珠子发涨,“要瞎早瞎了。”
陈骆:“秦姨不说你?”
陈洲:“别提她。”
陈骆打开冰箱,“喝酒吗?”
陈洲坐起来,“喝。”
兄弟俩坐在落地窗前 ,一人一瓶啤酒。
陈洲:“有林仙的地方准不安生,今天要不是她,可能不会有这事儿。”
陈骆:“他爸妈认真了,可能会过来看看。”
陈洲:“离谱!那你打算怎么办?”
陈骆:“林仙会处理好家事。”
陈洲沉默了一会儿说:“她来找你们报备的前提是,你已经和谭芸有关系了。”
陈骆:“暂时还没有。”
陈洲:“什么叫暂时?”
陈骆:“字面意思。暂时我只能确定我自己出问题了,我看她还好好的。”
陈骆的描述陈洲没太明白,“你出什么问题了?”
“我只知道我出问题了,但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
“啊?”陈洲听不懂了。
陈骆喝一口酒,瓶子空了,被他捏扁,“我只是个工具人。”
“啊?”陈洲笑出声儿来,“你还知道工具人呢?她这个人,能把所有人当成供她使用的工具,不奇怪。奇怪的是,你为什么要搭理她。”
陈骆:“陈洲?”
陈洲:“嗯?”
陈骆:“你们结束了吗?”
陈洲叼着烟,眯着眼,往地板上一躺,“我和她没那个事儿,什么都没有。”
陈洲支起身子,把烟头戳进烟灰缸,看着陈骆的背影,“哥,她这个人不可信,你想想看,这认识没几天,你就没了五万块钱,后面还有什么事等着都说不准呢。知道蒲公英吹了风是什么结果么?魂飞魄散。让她玩儿一遍,一般男人也就废了!”
陈洲拍拍陈骆的肩膀,“你是聪明人,没有人能算计你。我只是提个醒,走了。”
陈骆也没留人,兄弟俩就此告别。
初秋的晚风轻轻吹拂着,月光下,陈洲的身影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影子,他不停地走,一步都不要停,一次也不要回头。
宽阔的大道上,只有他一个人,渐渐地走进无边的长夜。
*
香水味在屋里弥漫了好几天都散不去,把满屋子都给熏香了,包括她自己。
清晨的车行,地面是干的,还没有车过来洗过。谭芸换上工作服,但还是能闻到香水味。
她拎着胳膊左闻右闻,这什么香水儿,够厉害的,她想。
谭芸一边往外走一边查看电话信息。谭石刚来了一条,很简短。
“我回学校了。”
昨天的事,他只字未提。
谭芸回复了一条:“好,晚上过来吃饭吗?”
姐弟俩原计划今天要请陈骆吃饭答谢的,但昨天闹了那么一遭,谭石肯定不会来了。
谭石:“不了,跟同学约了去打球。”
谭芸:“好,那你同学好好玩儿吧。”
谭石没再回复。
谭芸其实特别好奇陈骆到底跟他说了什么,但她没有问出口。
今天的太阳依旧很大,天上像下了火一样,烤得人口干舌燥。谭芸的工作服是短袖上衣,防水背带长裤,下面一双靴子。
她正在给一个满身泡沫的白色丰田喷水,细碎的小水花飞溅在空中,亮出一道小小的彩虹。
谭芸在彩虹后面手持喷枪,身型曼妙。
等待洗车的司机站在一旁,并不无聊,只管盯着彩虹和美女。
时不时还要跟她聊上几句,她都有所回应,哪怕是敷衍。
陈骆在街对面的车里坐着,腿上放着笔记本电脑,鼻梁上依旧架着金丝边儿眼镜,头发干净利落,半背在脑后,他的标配穿搭——白衬衫,黑裤子。视线落在彩虹后面的女人身上。
车子刚冲掉泡沫,还得擦干。桂姐指挥司机把车开到室外,谭芸和桂姐一起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完成后,司机绕车检查了一遍,指了一下后视镜,谭芸拎着抹布过去补了几下。司机满意了,谭芸递上二维码,司机扫码付款,车行里很快传出付款成功的消息。
司机临上车前,跟谭芸说:“加个微信行吗?”
谭芸笑说:“男朋友看得紧,不让。”说完还指指街对面。
司机往这边一瞧,还真有个人盯着他瞧呢。
“我刚才开玩笑的,那就回见了。”
“回见。”
他的存在还是有些好处的。
谭芸遥遥对车里的人笑了一下,但没有得到回应。
第39章
午休时间,谭芸还是去了那家小店吃盒饭,刚坐下没多久,店门口的风铃就响了一声,陈骆进来了。老地方,老位置,点了跟谭芸一样的盒饭。老板娘看他很久没来了,送了一瓶饮料。
老板娘一边帮他盛菜一边说:“忙完啦?挺长时间没来了。”
陈骆:“嗯,是有点忙。”
老板娘:“你女朋友总自己吃饭,都瘦了。”
陈骆回头看了一眼,谭芸挑着筷子,耳根子红了。
陈骆:“是瘦了几斤。”
老板娘:“我看起码得有五斤。”
陈骆:“五斤多一点。”
老板娘:“你看 ,我眼睛还挺毒的吧!要我说女孩子还是有点肉好看,太瘦了不好!可别减肥!”
老板娘把菜盛好了,陈骆拿着盒饭回到座位,把自己盒饭里的肉都夹给谭芸,“吃肉长肉。”
谭芸:“你说要看我的生活,看就看吧,但有必要看我的称重记录么?”
陈骆看着她:“我摸出来的。”
谭芸差点被口水呛死,咳嗽了好几声,咳得脸都红了。
陈骆把赠送的饮料拧开给她喝。
谭芸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这口气终于顺溜了,“陈骆,你能好好说话吗?”
陈骆:“我的确没看,也的确是——”
谭芸:“——好了,我知道了!”
谭芸赶紧转移话题:“今天还回去吗?”
陈骆:“回。”
谭芸:“什么时候?”
陈骆:“跟你吃完晚饭。”
谭芸筷子停了一下,“如果不方便的话,其实换个时间也行,我看你挺忙的。”
陈骆:“前阵子不是嫌我闲吗?”
谭芸又咳嗽一声,“也不是嫌,就随口问问。”
后半句的声音已经小了许多,陈骆瞧了她一眼。
陈骆:“半夜的机票,来得及。”
半夜走?这也太赶了!这顿饭其实也没那么重要,重要到让他牺牲休息时间,半夜赶飞机。
谭芸:“来得及是来得及,就是挺赶的,你得不到休息。”
陈骆对她的回答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一直看着她,“还是你跟别人有其他安排?”
谭芸莫名想起车行搭讪的男子,筷子又停了,“我就是觉得太赶了。”
陈骆:“你要是忙就改天。”
谭芸:“我忙什么?男人?你成天在我身边转悠,谁还会这么不识趣来找我?”
陈骆:“你刚才——”
谭芸:“——对啊,说你是我男朋友,看我看得紧。”
这是胜负欲么?刚刚失了势,在这等着找回来呢。
陈骆看她一头汗,笑了一声,“跟我说话很紧张么?”
谭芸:“没有啊!”
陈骆:“你出汗了。”
谭芸:“我那是热的。”
陈骆没再噎她,从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给她。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不用这里的劣质纸巾,现在随手拿过来就往嘴上擦,谭芸不知怎的,忽然有种负罪感。
谭芸:“晚上七点半可以吗?”
陈骆:“可以!”
原计划是姐弟俩一起在家里招待陈骆,但现在谭石不来了,谭芸只好把饭局从家里搬出去。
她提前订了一个饭店,算本地地标打卡之一,人很多,不提前是订不到的。谭芸比较幸运,她订到了二楼一个靠窗的位置。
陈骆中午和谭芸吃过午饭之后就走了,谭芸给陈骆发了个定位,让陈骆晚上直接去饭店。
陈骆到的时候谭芸还没来。
陈骆坐着等了一会儿,侍者过来问要不要点菜,陈骆说再等等。
楼下车流如织,摩托车,自行车,私家车,各种类型的车全都挤在一条窄窄路上。这里是老城区又是闹市,几乎没有不堵的时候,车流里有一个摔倒后又爬起来的外卖小哥,车辆都绕着他走。
陈骆拿出手机给谭芸打了通电话。电话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接,她有些喘。
“我马上到马上到,稍等我一下!我挂了!”
也不等他说话,谭芸就把电话挂了。
陈骆又拨回去。
谭芸立刻接起来:“我很快就到,再稍等我一下!”
陈骆:“你可以晚点到。”
谭芸停顿了一下,话筒里有她清晰的喘气声,“哦你也还没到啊?”
陈骆:“你慢慢过来就可以了。”
怪不得他那边那么安静,大概是还在办公室没出门呢。谭芸好像松口气似的,叹了一声,“那好,我知道了。”
不过谭芸还是跑上楼的,鞋也没来得及换就直奔厨房,掀开热气腾腾的锅盖,用漏勺捞出三段五花肉。等肉凉的功夫,她剥了一棵刚买回来的香葱,切成小段。
肉刚捞出来没多久还很烫,谭芸就用铲勺固定五花肉,另一只手拿刀把五花肉切成小块。
葱姜蒜全都切好后,锅里下油,洒入葱姜蒜和冰糖翻炒,炒出绵密的泡泡之后再倒入之前调好的酱汁,再把切好的五花肉倒进锅里,炒到五花肉金黄,放少量开水煮一会儿,差不多了就掀开锅盖,大火收汁,因为着急,厨房弄得有点乱。
小厨房不太通风,开了窗户也还是很热。谭芸急急忙忙把刚出锅的肉倒进刚买回来的保鲜碗里,洒上一层葱花,盖上盖子。
把保鲜碗撞进保温袋里,她就立刻出门了。
她以为七点半能把肉做好的,但没想到今天下班堵车,回家的时候就有点晚了。又那么不巧,葱姜蒜全都没了,她是去超市现买的,总之,今天的安排很不合理!
谭芸打车去的饭店,一上车司机师傅就闻到一股香味儿,看她在饭店下车就感觉奇怪了,一边亮着二维码一边问:“饭店吃饭还自己带菜啊?”
谭芸扫码支付,没来得及解释,只说了声谢谢就下车了。
陈骆一直在楼下车里等着,谭芸上楼后过了一会儿,他才下车。
谭芸等陈骆的时候,心急火燎的感觉才算消散。但她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肉香味儿,连头发上都有。
正揪着头发闻,陈骆进来了。
谭芸说:“你来啦?”
陈骆说:“等很久了吗?”
谭芸说:“没有,我也刚到。”
陈骆解开西装扣子坐下来,侍者也端着菜单进来了,“现在可以点菜了是吗?”
陈骆好像有些跑神。
“顾客,现在可以点菜了是吗?”侍者又问了一次。
陈骆回过神,“可以。”
谭芸总觉得侍者的话不太对劲,从他的断句和语调来听,好像他刚才已经来过了。
陈骆把菜单交给谭芸,“你看看想吃什么。”
谭芸双手接过菜单,翻了翻,指了四道菜,“这个,这个,这个,还有这个。剩下的他点。”
陈骆推拒了菜单,“听她的,就这些。”
侍者看两人没有要加菜的意思就下去了。
上菜的间隙,两个人自己喝自己的茶,谭芸没找到什么话题可聊,因为她满脑子都在想兜里的那盒肉,会不会闷得不好吃了。还有她身上的一股油烟味儿,感觉自己就是个行走的五花肉。
“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气喘吁吁的,在忙什么?”陈骆忽然问。
“没忙什么。”谭芸含糊道。
那时候,谭芸刚从超市出来,手里拎着一捆大葱往家跑呢。其实葱花放不放都行,手边没有葱完全可以不放,但谭芸还是又往超市跑了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