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幸好小季已经事先做过功课了,周培深家里公开的人际关系和亲戚里道的他都知道。
“这些人你都认识?”
小季笑呵呵道:“认识,您身边的相关人员我是应该了解一些的。”
“周董您看,这位就是您大学的导员。”
“还有这位,戴眼镜的,是您父亲的同事,这个小孩儿就是您了,您当时应该四五岁。”
“哦,还有这位,穿粉色衣服的女士,是您小学老师,教了你们班三年之后就走了,后来你们就换了老师,对了,就是这位。”
……
“这个手里拿篮球的男生是您大学室友——”
小季滔滔不绝,张口就来。
“——你准备了这么多?”
小季回神,“嗯?哦,是啊!现在找个工作不容易。”
“谁给你做的面试?”
“刘总。”
“你以前见过我吗?”
“没有,从旺民山回来,我才第一次见到您真人。跟想象种完全不一样。”
“想象中我什么样?”
“嗯……也没什么,就跟大家印象一样,文质彬彬的,很温和。”
文质彬彬,温和,的确不该是形容他的词汇,他自己听着都难受。
小季帮他认了一遍人之后,周培深就让他回去了。看了那么多人,一个有印象的都没有。
人际关系算是捋了一遍,他得到了对自己的初步认识。
他上学的时候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也是老好人,跟谁也没红过脸,从小乖顺到大。要说人生路上有什么挫折,那就得提提他的家庭了。
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父亲母亲都没要他,他是跟着爷爷长大的,爷爷在七十岁的时候去世,当时他已经长大成人可以赚钱养家了。创业也很顺利,找了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说干就干了。
FS科技就是那个时候创立起来的。阿赞是后来才认识的朋友,现在是FS 科技的高层人员。他很信任阿赞,出去学习充电的时候就把公司事务交给阿赞打理,他不在的这段时间,FS的事务也是由他负责的。公司上下对他的评价都算不错。
另外小季还告诉他,因为他工作太忙,没有私人时间,所以一直是单身状态。
听起来完全是一个无聊的好人的人生。
无聊的人,无聊的人生,倒是很匹配的。
中午,周培深午睡了一会儿,大概睡了十分钟,因为又做了奇怪的梦才醒过来。
他又梦见那个穿白色裙子的女人,还有那个朝他笑的男人,他醒来的时候,一身冷汗。
第25章
吸顶灯,窗帘,沙发……
醒来的那一刻,周培深十分茫然陌生,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儿。
这是他的家!
失忆已经有些日子了,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梦也记不清楚,总之,整个人都像被捂进了一团棉花里。他不知道自己的过去,不确定现在,也不能预料未来。
他就像是一个傻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清楚。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个白真。
任何事情都无法让他开心专注,他满脑袋疑惑,只有一个白真是清楚的。
为不再继续胡思乱想,他去到书房,在书架里随便抽了一本书出来看——西方经济学。
他以为他应该看不懂,但奇怪得很,翻开这本书的时候,他就有种熟悉感,随便翻一页,内容他也看得明白。
他又随便拿了一本——教父。
那种奇妙的感觉又来了,好像读过。
接下来,他连着翻了好几本书,都是随便拿的,他发现自己全都看得懂。
他太投入了,早就把约了张巍的事给忘了。
张巍来的时候,周培深已经在书房里泡了两个小时,眼睛酸胀。
张巍的伤已经好了,露出了原本的样貌。干净,得体。样子算挺不错的。
但周培深还是想不起来,他完全不记得他们之间的任何点滴。
周培深把相册拿给他看,小季认识的人都是和他联系比较近的,有些他也叫不上来,刚好张巍全认识。张巍没想到的是,周培深能留这么多老照片,里面居然还有他,那是他们俩小时候的合影,互相搭着肩膀,对镜头龇牙笑。
张巍那时候还是个愣愣的傻小子,整天缠着周培深玩儿,害周培深不能去补习班。因为这事儿张巍妈妈没少骂他,说他一天不干正经事,人家不补习照样考第一,哪像他,傻到家了。
“这么老的照片你都留着呢!”
周培深看他眼睛有点红了,张巍有沉甸甸的,丰富的记忆。喜怒哀乐从他的眼神里都看得出来。而他,面对这些人的时候,一丁点反应都没有。
张巍翻着翻着,咦了一声。
“周培深!这怎么回事?”
“怎么了?”
“这不是白真吗?”
白真?这怎么可能?
周培深仔细去看张巍指的地方,是一张他和高中老师的合影,合影的角落里有一个扎马尾的女孩,只露出半张脸,她正在跟旁边的同学说话,完全不知道自己入画了。这么看,的确有点像。
刚才小季帮他认人的时候完全没注意,周培深把相册翻到最后一页的集体照。
他真的看见白真了。
如果说刚才的照片只是相似,那这张基本就可以确定了。
那完完全全是白真的脸,只是,气质上的差异很大。照片上的人一脸精明,笑容自信又骄傲。而他认识的白真,刚好相反。
她们是一个人吗?会长得这么像吗?
白真救了他的时候就说过他眼熟,但不符合逻辑,如果他们俩真是高中同学,那么白真不可能不认识他,除非她也失忆了。
如果白真不是照片上的人,那这个巧合也太微妙了。
张巍也认认真真分析了一遍,说:“三种情况,第一,她不是白真,只是长得特别像。第二,她就是白真,但由于什么原因,她趁你失忆骗你说你们不认识。第三,她是白真,但由于什么原因,把你忘了,就像你失忆一样。我更倾向于第一和第三,第二种也不是不可能,但你想,如果她骗你,那么她的动机是什么呢?况且你们俩在一起生活那么久,她对怎么样,你很清楚,她没理由,没动机。所以我认为,要不她们俩不是一个人,要不就是白真把你忘了。不过这是不是太巧了,你失忆,她也失忆?”
张巍的分析不无道理。
不过张巍还是有点想不通,“但我不认识她呀,为什么我第一眼也觉得白真眼熟呢?”
“怎么没听你说过?”
张巍哦了一声,“我这不是怕你误会吗,以为我是见色起意呢。”
原以为只是他自己对她眼熟,没想到张巍也有同感。这要怎么解释呢?
“你还能联系上你以前同学吗?问问就知道了。”张巍说。
烦就烦在这,周培深最近才有了电话,不过电话本里只有三个人——小季,阿赞,张巍。
张巍忽然灵光一闪,“啊,我想起来了,我妹妹的一个闺蜜和你们是校友,虽然不是一届的,我问问。”
张巍发了一条信息给妹妹,没多久妹妹就回复了。
“嘿这丫头片子骂我这么老了还八卦,她说……嗯?她说这个人叫俞斐,俞斐是谁?她还说想知道啥自己百度。什么情况?俞斐?”
张巍说着话的功夫,周培深已经百度了俞斐的名字。
奇怪的是,他并没有跟张巍确认到底是于飞还雨菲还是俞斐,他仿佛就确定了是俞斐两个字没错。
而百度出来的结果也证实了,这百分之九十九是张巍妹妹说的人。这个叫俞斐的女人,跟白真长得一模一样!
张巍震惊了。
周培深忽然想起一件事,白真说他在梦里叫过一个名字,姓于,会不会是俞,会不会是俞斐?
张巍对着电脑屏幕念起来,随口说:“我说怎么有点熟悉呢?这人我知道,这是咱们省城的一个女企业家,后来因为一些私人的事儿还上过热搜,好像是跟她男朋友的事儿,闹得挺大的,舆论对她的评价很不好,有阵子天天有人把她骂上热搜,再后来她就消失了,没动静了。搞半天这人原来是你高中同学啊!”
网上有关她的新闻的确是不太好,但从头到尾并没有提到周培深,也没有指向他们俩的关系的证据。
张巍的妹妹后来又发了一条信息过来,是她与闺蜜对话的截图。大意说俞斐是个心机很重的人,还说她蛇蝎心肠,枉为人类之类的话。另外她的私生活也是相当精彩,男朋友一箩筐,最惨的一任前男友被她害死了不说,遗产也给霸占了,她的“壮举”简直罄竹难书。
张巍直接下了定论,“看来是第一种情况,白真是白真,俞斐是俞斐,她们俩只是长得像。”
第26章
目前来看,这种说法的确是最合理的。但是,周培深仍然觉得事情不会这么巧合,一切都合理,反而不太合理。
他和俞斐,除了老同学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关系?
他在梦中见到的,会不会就是俞斐?
百度词条上的封面照片是一个俞斐的回眸照。她眼神里有着和白真完全不一样的东西——野心,冷漠,锋利。
阿赞再次来找周培深的时候有些震惊了。一个洁癖的人实在不应该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屋子里有烟味儿,还有油烟味儿。鞋子也脱得乱七八糟。阿赞换了拖鞋走进去,周培深正在煎鱼。
“要不要保洁过来打扫?”阿赞进门的第一句话就让周培深乐了。
“不用。”他嘴里叼着烟,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在煎鱼?”
“是啊!你吃了吗,这么大一条鱼我一个人也吃不完。”
吃不完为什么还要煎?阿赞没有说出口。
“你忘了,今天给你接风。”
他还真是忘了。
“是今天吗?”
“是。下午一点。”
“哦。”他看着煎锅说:“那这条鱼可能不够分。”
“我们去会所,那儿什么都有,不用操心。”
周培深本来不想去,但回来有些日子了,他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你等我一下,我换件衣服。”
“好,我等你。”
面对衣柜里的西装和衬衫,周培深挠挠眉毛,完全不知道要怎么穿。他随便挑了个黑色西装,灰色领带,腕表,皮鞋。
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阿赞愣了一瞬。
这才是他熟悉的周培深!
周培深站在镜子前,看着焕发精神的自己,恍惚了。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在状态,住在别人家里,这么一看,好像顺眼多了。他看着镜子,第一次觉得距离自己这么近,这一刻,他反而怔住了。
这就是他了!他不欣喜,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
穿上了这身衣裳,他的责任和义务就全来了,像把锁头一样,无形得捆住他。
周培深见到了他的朋友们。
朋友们各个都是西装笔挺,没穿西装的也气度非凡。而今的周培深还是无法把自己跟这些人联系到一起,他们是怎么成为朋友的呢?他完全想不到任何原因,他跟这些人能有什么共同话题,根本就是平行世界的人。
但大家似乎并没因为他如今的不同而表现异样,反而待他很亲切。周培深也惊讶于自己能够迅速自然地融入气氛,好像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天。
阿赞对今天的周培深刮目相看了。他熟悉的周培深回来了!换上衣服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回来了。
阿赞的脑中浮现出在厨房里一边抽烟一边煎鱼的那个人。
朋友们知道他失忆了,主动做了自我介绍,让他们吃惊的是,周培深事前已经做好了功课,所有出席的人他都能叫上名字,甚至连他们喜欢的食物和颜色都背了下来。这要是过去,没人会觉得奇怪,毕竟一个商场上的老好人,做事圆滑周到是必然。但失忆的周培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这些小细节全都记下来,非常人所为。
气氛一直很好,直到提及一个名字,从那之后气氛就压抑起来。
周培深做过功课,知道他们在怕什么。FS这两年为了自保,填了一个无底大窟窿,还有一个很难缠的人物需要打点,不然他们就别想安稳度日。这个人就是怡和国际的兰志。
小季的资料里显示,兰志背景雄厚,几乎没人敢动他,被他吃的不止他们一家。
阿赞以及其余人的态度和意思周培深也看明白了,这个人的确伤脑筋。
贪心不足蛇吞象,把柄被人捏住了,还不是人家张多大嘴,就得投多少食。不过这个道理,反过来也成立。
接风宴进行了三个小时,主题已经穿插在风声谈笑里,大家都明了了。FS即将重振雄风。
只是后来,接风宴来了个不速之客——恰恰就是兰志。兰志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跟了三个兄弟。一行四人推门而入,弄出很大动静。
周培深昨天下午才在相册里看见他的照片,对他并不陌生。他能这么霸道横行,其背后的力量不容小觑,很多人,很多事儿都不能搬到台面上讲。FS能在他只手遮天的地方发展壮大,想也不用想会付出多少该与不该的努力。
他像见到老朋友似的迎接了兰志,给兰志安排座位,吩咐人上酒菜,一切都如他失忆前一样。
兰志手里夹着一根雪茄,很是受用,嘴里一边冒烟,一边说:“哟!这么多人啊!我来得挺是时候啊!去说一声,今天的账算我的。”
兰志身边的一个瘦子领命而去。
“都坐下啊,坐下坐下,吃吃吃啊,吃好喝好,今天都算我的!”
兰志说着话,拍拍周培深的肩膀,这一碰,他吃了一惊,“哟!兄弟壮实了不少啊!哈哈哈哈!好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周培深笑了,“托您吉言”。
“欸,你的事儿我可听说了啊,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演啊!我就说我兄弟福大命大不可能嗝屁了,所以压根就没去那场狗屁葬礼!”
“欸?是不是哪个不想活的在后面搞你啊!这人不好好的吗,怎么就让他给说死了呢?”
兰志一脸不忿,“让我知道是谁,看我不扒他一层皮!——怎么样?听说你是从山里回来的,在山里养好了吗?要不上兄弟庄园里去养,兄弟给你安排!”
“谢谢兰总,我很好,就不劳兰总费心了。”
后来周培深与兰志像老朋友一样耳语了几句,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些什么,兰志忽然色变,眼睛都立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