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舒很无聊,她现在脑袋空空,也没有复习的心思,但她也厚道地没有打扰人。
撑着脑袋跟墙对视了十分钟,她敏锐地感觉到余光一闪身后一凉,她不留痕迹地坐直了身子。
发现江祁在睡觉。
他一手插在头发里,另一只手垫着脑袋,露出光洁的脖颈,对比之下他的手就不那么光洁了,裴舒乍一看就能数出好几道疤来。
刚来就睡觉?比她还狂嘛这转校生。
她想也没想就戳了江祁的背一下。
江祁似乎没睡着,被戳了之后就转过身来看裴舒:“嗯?”
而裴舒已经拿着一本书怼在他面前指着一题问:“这题怎么做?”
江祁没反应过来,他看着那道被划了几个重点因素的题目又看了看裴舒,视线一抬,他和后门的老师对上了视线。
裴舒仗着背对着老师的优势冲江祁眨眨眼,很是好学地盯着自己的书看。
她虽然行事随意了些,但在学校里还是很尊重老师的,能不引人注目就不引人注目。
巡逻的老师在他俩身上停留了一下便自然地转开了,他扫视班里一圈,并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到最里面的一个男生面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了他的手机。
“我艹!”男生把书一盖蹦了起来。
“裤子穿好,”老师虚虚指了男生一下,“你,你是叫徐聪是吧?”
“我没记错的话,我这个月抓了你两次了,你是一点没长教训啊?”
徐聪:“……嘤。”
“嘤什么嘤?不还给你了,毕业了再来我这拿,”老师拿起那只手机胜利般举起来地晃了晃,冲因为看热闹所以有些安静的班说道,“你们都注意着点啊!”
“好——”
“那你们继续。”老师翻看了一下手机,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他刚出门没多久班里就爆发了一阵哄笑,各处同学发来慰问。
“徐聪,第四只了哈哈哈哈哈,我艹你还买吗?”
“买屁,债还没还呢。”
“徐聪,天选之子!真.被神眷顾的男人!”
“人老师都眼熟你了哈哈哈哈哈。”
裴舒好奇道:“怎么回事?”
“他攒钱买手机嘛,刚到手第二天就被那老师当众逮到,这是第四次了哈哈哈哈哈。”张栗不想让自己笑得太大声,毕竟她和徐聪还是有点交情的,“手机都没捂热呢哈哈哈哈哈爆笑了!”
“张栗你不是吧,你他妈笑最大声!”徐聪没绷住,对着张栗斥责道。
“哈哈哈哈哈哈!”
裴舒也跟着笑,一半是为徐聪的运气一半是被班里传染的。
高三压力大,在他们班表现出来就是有意思的事能特别快乐,心情不好的时候整个班都像下一秒要共死了一样。
裴舒笑了没一会就被江祁戳了戳胳膊肘,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扶着书装模作样,她连忙放下来说:“哦,我看你睡觉呢,刚才纯粹是急中生智。”
“不过你反应也很快……你干什么?”裴舒看着江祁递过来的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条说。
“答案。”江祁简洁道。
听听这鬼话。
“……”裴舒下意识道,“你怎么知道我做不出来呢?”
江祁看了她一眼,那眼神说不上是嘲讽还是诧异,他说:“很明显。”
明显什么?
裴舒撇撇嘴不信邪地翻开书,本着不要白不要的心思拿过了江祁的纸条:“谢谢。”
江祁转过身去接着趴下睡觉了,还是刚才的姿势。
裴舒一向认为学习时间发呆的普遍要比睡觉的聪明些,班里很多例子也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但在就着江祁的答案顺利做出整题的时候裴舒还是告诉自己拒绝刻板印象。
然后她不信邪地又算了一遍。
没毛病。
拒绝刻板印象。
思路都被打开了,裴舒干脆直接开始做下一题。
这本书她两个月没动过了,乍一看还有些陌生,陌生的题目陌生的字迹。
每个题都像新题一般。
每个字都跟没写过一般。
然后她看见了自己两个月前可能是闲来无事所以在题边写的:不会做啊不会做。
因为混在一堆手写公式假设里,所以不太容易看出来它的特殊,但要理解它的意思还是很容易的。
裴舒后知后觉道:“哦,是这个明显啊。”
前面传来一声轻笑。
我不得不承认自己退化了,裴舒心说,还有,笑屁笑。
监考老师拿着一叠卷子进来的时候裴舒已经做完两页的题了。
她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塞在桌肚里等着发卷。
人承认了一件事后往往就要直面它所带来的各种连锁反应,比如说考一整天的试直面一整天退化的自己。
晚上十点准时收卷下课,裴舒总算松了口气回到自己位置拿了校园卡。
“裴舒江祁,老王找你们。”出去的监考老师又退了回来传话道。
“现在?”裴舒皱了一下眉,嘀咕道,“有什么事儿不能明天说。”
她把卡揣兜里,抬脚跟着江祁出去,经过楼梯的时候江祁直接拐了下去。
这就不对了,班主任叫了呢怎么可以充耳不闻地跑呢?
裴舒仗义地叫住了他:“江祁,办公室在这边。”
江祁应了一声,肉眼可见的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回来。
他蹙着眉问裴舒:“你这是要找个伴?”
裴舒耸耸肩膀:“转学生刚来还是得给老师留下好印象,这样身后有盾。”
办公室老师只剩下一个老王了,其他老师桌上整整齐齐椅子上干干净净,明显都查寝的查寝回家的回家。
老王看起来四十多岁的样子,学校这个年龄的老师不知为何都默契地发着福,连体育老师都不例外,他再顶着有些纯朴的长相,笑起来就像个弥勒佛。
“来了?”弥勒佛笑呵呵地先跟江祁讲话:“今天感觉怎么样?能适应吗?”
江祁点点头:“能。”
“中午讲的事儿我给你申请了,晚自习可以不参加,不过我个人还是建议学校组织考试的时候你得来,你觉得呢?”
“可以。”江祁半晌都难蹦出十个字以上的屁似的说,实在看不出有没有勉强的成分。
老王跟他聊了一天,这会也知道他多么惜字如金。
“周测可以免去,但大考我要看见你的成绩,”老王虚虚指了指江祁,“稳住别退步,如果能进步当然也是好的。”
“高考有多重要这种话我想你们听也该听腻了,这么大的人了也能有自己的分寸,是不是啊裴舒?”
“啊对。”眼神瞟向窗外一盏盏熄灭的教室灯,并为此神伤的裴舒反应过来附和道。
“我只想说,既然上了这个学,就痛痛快快地给它画个句号或者是点,”两人看起来都不想多呆,老王等会儿也得去查寝,他认真地和两人对视过去,说,“不止是高考,人生漫漫总有能为之奋斗的事儿的。”
两人装作大彻大悟似的点头,老王又唠了几句便让江祁先回去,留下裴舒一个人跟他面对面交谈。
老王高一的时候给裴舒班里带过几天的课,裴舒当时跟他有着为时几天的革命友情,虽然友情在他结束代课时就啪叽消失了,但如今再见面还是有些兄弟般的亲切。
只有两个人在,裴舒便松了正直的做派,有些随意道:“王总故意不告诉我今天考试的?”
第3章
老王捧着保温杯喝了口茶,摇头否认道:“话不能这么说。”
裴舒撇撇嘴:“那该怎么说?”
老王慢悠悠地说:“应该说我要是告诉了你,你肯定会故意岔开这两天再回校,对吗?”
裴舒摸了摸鼻子没有否认。
老王感叹道:“两个月啊,我这辈子旅游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你这半年来得多呦。”
听听这语气。
“您这辈子还没过半呢。”裴舒嘟囔道。
“谢谢,要是你们安分点我活到一百也不是不可以努把力。”老王笑眯眯地说,“今天考完感觉怎么样?还有下笔如有神的感觉吗?”
“没了,”裴舒老实道,“不过问题不大,下次考试前我能赶回来。”
“然后再去旅两个月的游?”
“那……倒也不至于。”
“看,你都不确定了吧?刚好这次考试,我想让你看看在你离开的两个月间你和班里的差距,”老王盖上保温杯的盖子将它放到一旁,认真地对裴舒说,“满打满算没有一年了,别人在进步,你难不成还要退,等着别人扒拉你下去吗?”
“你这是……想激发我的自尊心……还是胜负欲?”裴舒眯着眼睛说,“如果是前面的话,其实我不要脸。”
“这还用你说,我自己看不出来吗?”
“那为了同学团结友爱我也不能……”裴舒张口就来。
老王连忙打断道:“别贫了,瞧瞧你给自己脸上贴的金。我这不刚得了名健将嘛,就江祁,拎出来完全能单挑你,就寻思着让你追追,你与其浪费时间茫茫然然思考未来要干什么,考试有什么意义,不如先拿他当目标在高考前争取超过去。”老王垂下头开始收拾东西,看起来是讲得差不多了准备走了。
裴舒不答应了,她刚起了劲头:“你这意思是我高考前都不一定扒下他?”
老王耸耸肩起身道:“谁知道呢?”
果然随意的态度比苦口婆心更有威力,不得不说,裴舒有些被带进沟里了,老王说得还挺有道理,她正常时期的成绩都在年级前三,一二三变着花样跳,但分数跟另外两位咬得很紧,所以没有什么激励的感觉。
如果江祁成绩能甩个断层出来,她是很乐意追一追的。
她需要动力,谁给的都行,先撑过高考的。
裴舒道:“那我要先看看他的成绩。”
“后天早上差不多就能全部批完,我给你优先查看权,”老王将裴舒赶到门外转身锁了门,然后又拍了拍裴舒的肩膀,“顺便你帮我带着江祁点,他那性格不太好融入班级。”
裴舒怀疑道:“他坐我前面不会是你安排的吧?”
“用心良苦啊。”
“你看看那身高差合理吗?”
“某人钦点啊。”
“那你讲台上问我看不看得见黑板?”
“表达老师关爱嘛,你这不也没同意?”
“……”
“快回家吧,你都要跟着我到寝室了。”
裴舒脚下一转,面无表情地走了。
瞧瞧这老师!
刘叔的车已经在外面等着了,见她出来就将车停在她的面前,等裴舒进去后他往后看了一眼,问:“今天有些晚啊?”
“没事儿,老师找我聊天。”裴舒说。
裴舒出去旅游的事在她决定的那一刻就已经昭告天下了,行程也没刻意瞒过,有人问就会说。
刘叔点点头没有在意,裴舒这事儿班主任不找她谈话才需要在意呢。
裴舒低头看了眼手机,百无聊赖地刷了下消息,零零散散全是祝贺她回来,问她有没有带特产纪念品的,她点完所有信息然后直接在群里统一回复:带了,在赶来的路上。
她昨天落的地,到现在已经一天半过去了,裴霁发的朋友圈挂了一天也没见爸妈有什么动静。
太忙吗?
不至于。
都能点赞呢。
她放下手机闷不做声地看着窗外。
一中在城郊,平时就很安静,车流量少且大半还是来接送孩子的。
一条河流贯穿了半个城市,经过桥面时看向城里的方向能看见朦朦胧胧的灯带一直绵延到黑暗里,亮得看不见头顶的星星。
爸爸妈妈在这边的小区买了个房子方便姐弟俩读书,开车只需要五分钟就能到。
她上楼的时候门已经是开着的了,裴霁正靠在门边低头玩手机。
弟弟和她的长相不仔细看的话一点不一样,但旁人看得久了倒是也能后知后觉地咂摸出几分相似来。
听见裴舒的脚步声他抬了一下头,然后继续看手机道:“姐你今天怎么这么晚?”
“老师找我聊人生呢。”裴舒走进门顺手拿了桌上的牛奶拆开喝。
“你干嘛呢?”裴舒发现了不对。
她以为这小子改性子了知道欢迎姐姐回家了,可她都走进来了这小子还靠着门没有进屋的意思。
“你不热吗?这冷气都被你放跑了吧?”
裴霁认真地看着手机屏幕:“我等人打游戏呢,你先吃夜宵吧,叶阿姨做好了的。”
“什么游戏要站外面才能玩?你汗都闷出来了。”
裴霁用下巴指了指对面,裴舒这才发现对门的门是掩着的。
也是,走了两个月够对面再来个新房客,很正常。
裴霁趁机交了个玩游戏的朋友那就更正常了。
就像裴舒的朋友圈辐射在全校范围内一样,裴霁的朋友圈能辐射到他常驻的每个地方。
充分展示了二胎的优越条件。
对门在裴舒坐下吃了两口馄饨的时候打开了,一个老实长相目测一米八以上又是个比裴霁高的男生拉了把凳子走了出来,他将凳子往门口一放,大门敞开条缝吹着冷风叨叨道:“好了好了,翻箱倒柜拿出了我的充电宝。”
裴霁问他:“你坐门口干嘛?”
“这不是一听我要打游戏,我可怜的高三狗兄弟嫌我吵他复习嘛,”男生说,“高三狗的家高三狗最大。”
门里传来轻微的调温度的声音,男生连忙回头气势如虹道:“我错了!温度给我调下去!”
“那你来我家啊?”裴霁问。
“不了,你不是姐姐也要放学回来了吗,这不太好,我就这坐着。”男生摆摆手。
“没事,她不复习。”裴霁说。
“高三还不复习……”男生顺嘴说,话还没说完就见一个女孩子走了出来,他下意识道,“哦,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