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先生一脸歉意地告诉我们在合同到期后,没办法再继续把公寓租给我们了。他打算把公寓卖掉,然后和太太一起搬到英国去。他的儿媳妇刚生了个小宝宝,他们决定以后都在伦敦生活,帮忙照顾小孙子。我和威廉看了看彼此,有点差异,但又非常理解。威廉想了一下,告诉房东我们会在租赁合同到期前搬走。为了表示歉意,房东说最后一个月的房租减半。他大概询问了一下我们对租房的要求,并热情地打算帮忙留意着。
我并不喜欢频繁搬家。陌生的环境让我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总是需要很长时间才能适应。我叮嘱威廉,尽量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最好不要在大马路边上,每天过往的车辆会很吵。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利用空闲时间,我们一直在网上搜索公寓出租的信息,而且重点留意了布达一侧的二区、十二区和十一区。一周过去了,看了几套公寓,都不是很满意,主要的原因包括租金太贵,交通不便,周边环境嘈杂等因素。
距离合同到期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仍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公寓。威廉急得上火,嘴角出了好几个水泡,毕竟已经向房主承诺会在合同到期之前搬走。无奈之下,我们甚至要求一些朋友帮助,但还没有任何消息。
一天晚上,我们刚吃完饭,房东先生兴奋地打电话给威廉;说他的一个朋友想出租公寓,条件也很符合我们的要求。威廉在电话里一直感谢房东的帮忙,焦虑的心一下子变得舒畅了很多。我把手里洗了一半的盘子扔进水池里,跑到客厅和威廉确认我没有听错。威廉狠狠地向我点头,我几乎要喜极而泣地在心里默默地感激着房东先生。第二天,按照地址,我们在Széll Kálmán广场换乘了91路公交车,坐了四站,跨过一个路口,便看到了那个公寓。
深黄色的一栋小楼,外墙被翻新了一遍,一共三层。外面有一个绿色围栏的小院子,门前摆放着四盆兰花,一边两盆,有一盆已经枯萎。与公寓楼一路之隔的是一个小公园,几对父母正在公园里和孩子们玩耍。公寓周围环境十分安静,新房东正在公寓外的铁门前等着;就像电话里她告诉我们的一样,红色的羽绒服配棕黄色的裤子,手腕上挎着一个绿色的小包。
“您好,我是威廉,您就是房东吧?”威廉热情地上前与她握手,我跟在他身后。
“当然啦,亲爱的,你看这里还有其他人吗?”她自来熟地调侃着,笑得像朵花;房东五十多岁,大红色的口红很显眼,金色的头发,有点卷,脸圆圆的,身材有点胖,行动略显缓慢。
“您好,我是若希”
“哟,好漂亮的姑娘啊”她像个“色狼”一样上下打量着我。如果不知道她是个爱开玩笑的人,真的会误以为她是个不正经的女人。
“那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公寓吗?”威廉问。
“当然,亲爱的”笑容是那么的灿烂,可她的话语却总显得那么的“挑逗”。“慢点,小心台阶,中间这个公寓。快请进来”她边走边微转着身子招呼我们进去。
威廉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撇着嘴,笑了笑。
“您收拾的好干净啊”我看到公寓里的每个角落都非常干净。
“是的,美女。哦,对,你叫若希。我把公寓墙壁重新粉刷了一遍,这几个柜子还有厨房的东西,都是新的”她热情地给我们介绍着。突然让我想起了电影《功夫》里的包租婆,虽然她们俩形象有得一拼,但是对住客的态度却截然不同。
“不错,我挺喜欢的”威廉环顾四周,觉得公寓很适合我们的要求。
“是吧?我就知道你们会喜欢的”她信心满满地看着我们。从包里掏出了一个紫色小手帕,丝绸的,扭过头,优雅地擦了一下鼻子。
公寓条件非常不错,卧室不大,但精致;一张双人床,棕色木质的。客厅很小,却样样齐全;两人座的灰色小沙发,一个酒红色的衣柜,一个约两米高的书架,一个电视柜和一个椭圆形的餐桌。厨房里一般的厨具都有,只是很小的空间,最多三平米,或者再小一点;阳台应该不到一平米,但采光很好。公寓比我们之前的小一点,只有三十平方米,但足够两个人居住,感觉很舒适。
虽小但温馨,我和威廉当即就决定租下来。第二天,签了合同,付了押金和第一个月的房租,一共二十六万福林。周末,打电话给搬家公司,用了一上午,终于把所有的东西都搬了过来。送走了搬家公司,我和威廉瘫坐在新公寓里小沙发上,看着放得东倒西歪的打包箱,彼此笑了笑,喘着粗气,无言。在心里默默地期待着“新家”的一切。
威廉把瓶装的橙汁递给我,我一口气喝了大半瓶。调整了一下呼吸,然后把被子拿到门口院子里去拍一拍;却无意间看到三楼一个窗户前站着一个人,男的。透着玻璃,看不清脸,但是年龄应该不大,二三十岁的样子,站在半拉开的窗帘中间,手里拿着一本书。我礼貌地冲他笑了笑,毕竟“初来乍到”,希望以后可以多多关照。他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了;玻璃窗前,空空如也,楼下站着尴尬的我,脸上还挂着笑。我进屋,告诉了威廉,他“哦”了一声,并没有太在意,低头忙活着安装台灯。
傍晚的时候,看见我们的门开着,住隔壁屋的小夫妻热情地过来和我们打招呼,并亲切地送给了我们一些自制的匈牙利甜点。聊了一会儿,他们说要去电影院,我们道了谢,说稍后再去拜访他们。
第二天,我们俩起得都很晚,疲惫感依旧很明显。吃了个早午餐,坐在窗边喝着咖啡,屋子里放着柔情的钢琴曲。窗外是一个小花园,绿色的草坪上种着五颜六色的花。由于是深秋,故而已经不算鲜艳,甚至已经部分枯萎。看到一只隔壁栋楼里跑过来的一只猫,黑色的头和屁股,身子是白色的,威廉本想跑过去逗它,可是,多情不被怜,它看了一眼我们,头也不转地走过草坪,消失在了墙角。
新公寓属于二区,绿树成荫的居民区,听说有很多富裕体面的人住在这里。与我们公寓楼一路之隔的就是好几座大别墅,到了晚上,里面总显得金碧辉煌,让人总想多情地去拜访一下,一探究竟里面住着什么样的“达官贵人”。
忙完了搬家,又接着忙学校里的事情,常常加班到很晚。尤其是在期末考试之前的那一周,我经常在学校忙到晚上九点多。结果,期末考试刚结束,我就病倒了。
那天晚上,回到家后,我一直冒冷汗,感觉非常不舒服;眩晕,甚至想呕吐。身体虚弱的就像是一张薄纸,弱不禁风,站都站不稳。我躺在床上,头倚靠在威廉怀里,他不知所措地用毛巾擦我额头冒出的汗。那是同居后,我第一次病的那么重。威廉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自言自语着,“怎么办”?将近午夜的时候,情况变得更糟糕,我连眼睛都睁不开,感觉天旋地转,恶心极了。威廉说去医院,可是那么晚,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打电话叫了出租车,三十分钟后,出租车才到。
去了急诊,一位年轻的男医生,白色的大褂,脸长什么样,完全忘记了;只记得自己当时虚弱得像是一股随时会消失的气流。威廉一直搀扶着我,细心体贴。医生问了一些问题,威廉帮我回答了大部分。稍后又检查了血压等等,折磨了好一阵子,离开医院时,已经快凌晨二点。医生仔细检查后,说没有什么大问题,只是最近太劳累。虽然,只是虚惊一场,但我们坐在回家的出租车里时,威廉决定要买车。如果有车,就会方便很多,尤其是在这种紧急情况时。
在网上看了很多汽车出售的信息,又看了看我们俩的存款,决定买一辆二手车。最终我们选中了一辆二手的深蓝色FIAT,生产时间是三年前,三百二十万福林,我们可以接受的价格。威廉提前联系了卖方,一家二手车的中介公司。负责人是一个匈牙利年轻男子,大约三十多岁,很客气,英语说得非常地道。威廉上车检查了汽车的一些情况,还在负责人的陪同下试开了一会儿,感觉不错。
买了车后,世界似乎小了很多,去哪儿都更快了;购物、野餐、拜访朋友都是一会儿就到的事。公寓在二区的山上,我们特别享受在周末开车去附近山顶的观景台,静静地坐着,看着这座城,若有所思,但又不曾明确。
“喂,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啊?”周日,午饭时间,威廉接到了一个电话;他握着手机起身去阳台,不到三分钟就回来了。
“谁啊?”我喝了一口汤,放下汤匙,问他。
“哦,两个美国朋友打算来布达佩斯玩几天”,威廉把手机扔在沙发上,告诉我说。
“真的吗?好消息啊”我放下手里的筷子,一脸兴奋。
“是的,下周我们会有几天假期,正好可以陪他们”
“是帅哥吗?”我突然一脸诡异地问。
“花痴,帅不帅和你都没有关系好吗?难道我还不够帅吗?”威廉伸过来手,敲了一下我的头。
“哈哈,谁会嫌帅哥多啊,多多益善嘛”我俏皮地做了个鬼脸。
美国朋友的航班是上午十一点,威廉和我早早地起了床,十点半就到了机场。查看了航班信息表,显示还没有降落,我们站在出口处兴奋地等着。十一点十五分的时候,威廉收到了他朋友发的信息,说正在取行李,马上就出来。五分钟后,我看到两个拉着行李的人走出来并向威廉兴奋地挥手。
他们和威廉差不多高,年龄也相仿。一个穿着紧身花色T恤和米黄色短裤,肌肉轮廓很明显,看起来非常性感,他叫亨利;另一个穿着浅蓝色衬衫和黑色西裤,显得有点正式,他叫唐尼。威廉一个接一个地和他们拥抱,并热情地问候着。威廉向他们介绍了我,他们绅士地用脸颊吻和我打招呼。亨利其实挺帅的,但是他的脸总给人一种“纨绔子弟”的错觉,尤其是他看着别人笑的时候,坏坏的。在回市区的路上,威廉开着车,我坐在副驾驶,他们俩坐在后面。
一路闲聊着,笑着;亨利的问题一个接一个,都很直接,但不算无礼,让我对他印象很深。对比之下,唐尼就显得安静了许多,回答比问题多。到达市中心,亨利伸个懒腰,打着哈欠,又拽着衣领闻了闻,说想先去酒店洗个澡,再休息一下;我们约好晚一点再一起出去吃饭。
下午五点,我们准时去酒店接他们。休息之后,感觉舒服了很多。亨利像打了鸡血一样亢奋,对,是的,这个比喻似乎就是为了他而创造的。走在大街上,他“手舞足蹈”的兴奋劲,总是能吸引很多回头率。威廉在英雄广场附近的一家匈牙利餐厅-红辣椒,预订了位子,里面的装饰看起来像一个古老的匈牙利农舍,墙壁是用白色泥土建造,上面还挂着一串串红辣椒,典型的匈牙利风格。
后来,我得知亨利是游泳教练,而唐尼在一家股票公司做客户经理,两个人都是第一次来匈牙利。虽然只是短暂的接触,但他们将布达佩斯描述为一个安静的古典欧洲城市,与美国城市截然不同。吃完晚餐,我们邀请他们到家里坐一坐。车停在了门口的路边,他们俩跟在我们后面往院子里走。亨利像个好奇的孩子一样,这看看,那摸摸。
“什么鬼,吓了我一跳”亨利退了一步,声音有点大。
“怎么了?”威廉急忙转过身来问他。
“楼上那个窗户里刚才站着一个男的,看到我后突然消失了,像鬼一样”亨利指了指三楼的那个窗户。
“别乱说,是你自己胆子小吧”唐尼推了亨利一下,调侃道。
“哪有,他干嘛把窗帘拉开一半站在那里啊?真的挺吓人的”亨利不服气地抱怨着。
“上次,你是不是和我说过?”威廉看着我问。
“嗯”我嘟了嘟嘴,点了点头。
“先进屋吧”威廉开了门,让大家先进屋。
“说来奇怪,我们搬过来有一些日子了,几乎和这栋楼的所有邻居都打过招呼,但是就是没有和那个人见过面”威廉关了门,一脸疑惑地看着我。
“是的,那个人是挺奇怪的,干嘛没事总是站在窗户边啊”我想想心里一阵紧张。
“不会是鬼吧?”亨利哈哈大笑。
“小声点,别吵到别人”唐尼坐在沙发上踢了亨利一脚。
“你们没有和其他邻居问过关于那个人的事情?”亨利收起了笑脸,皱着眉头问。
“没有,我们一直也没太留意那个人”我倒了两杯柠檬水,递给他们。
“好了,别聊他了。你们这里虽然小了点,但是布置的挺不错的”唐尼换了话题。
“和你美国的家比起来,这里...”亨利没说完,站在窗户边,伸着头,往外看。“不过挺安静的”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小花园,缩回头来对我们说。
我第三次跑进洗手间打哈欠,揉着快要“垂死”的双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困得不行。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一点了,亨利还在聊着他在美国的各种“惊天壮举”,似乎并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时间不早了,我们差不多要回酒店了”唐尼从沙发上站起来,看着手表。天呐,唐尼除了外表形象差了一点,但绝对是个体贴的暖男,看到他叫亨利回酒店,我冲动地都想上去抱住他。
在之后的几天里,我们陪着他俩真可谓是“游山玩水”,去了几乎所有布达佩斯甚至周边可以玩的地方,有些地方我之前竟然都不知道,都是亨利从网上搜出来的。
那天,我们出去喝酒,玩到深夜还没有回家。四个人站在公交站等车,亨利不想买票,想玩一次逃票,真是个喜欢“作死”的人。在我们四个人之中,也只有他会想出这个馊主意;不过也正好符合他的性格。如果他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那他就不是亨利了。虽然一般很晚的时候,检票员不会值班,但我心里还是觉得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像是自己正要做一件奇耻大辱之事。虽然最坏也“罪不至死”,但是还是感觉就像有一把匕首在身后,不知道它会不会扎自己,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扎,扎多深?反正就是嘴巴瞬间觉得很干,汗毛都早已立起。
在Astoria那一站,顺着人群,上了车,我迅速环顾了一下四周,看看有没有检票员。平时,他们都是穿着便服,只有在检票时会把徽章戴在衣袖上。我越想越紧张,对他们愚蠢的行为感到很不爽。可能是假期的缘故,在那个时间点,车上还是有很多人。就在这时,刚才跟着我们一起上车的三个人,两男一女,从包里掏出了徽章,戴在衣袖上,开始查票;就在我们旁边,不到两米的距离。我的手心开始不停地出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公交车还没有到下一站,想逃都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