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晏然蹙眉,“你把这些答案都粘上去干嘛?”
赵辛年很神气地说:“背啊,我这次只背了二十道,就得了65分,如果我把这些全背下来,下次得个高分肯定没问题。”
卫晏然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跟她确认道,“你这些……都是靠背的?”
赵辛年点点头,很是响亮地回了一句,“对呀!”
第二十七章
卫晏然看着眼前这叠习题册实在有点自闭。
他不知道赵辛年的脑子里每天都在想些什么,题目从来不好好练,老是研究一些旁门左道,而且好像不管他每次怎么交待,赵辛年都有法子跟他对着干,而最头疼的是,她本人还都意识不到!
卫晏然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得缓一下。
不过也没缓几秒钟,赵辛年就推着他的手肘,很是苦恼地说了一句,“我有个事得跟你说一下。”
赵辛年要说的便是AB分班以及她选A班被退的事。
卫晏然听了一会儿算是听明白了,但没有马上给出建议,而是让赵辛年说说自己的想法。
“我啊,”赵辛年托起两腮盯着左前方那几袋小笼,认真地说,“我其实也没怎么考虑,就是觉得选A班还有机会考宿江,这样你会开心点。”
卫晏然听着,嘴唇微抿了一下,算是把刚刚挫败的心情勉强修复了一点。
又问,“那如果不考虑我呢?”
“那就选B呗。”
“……”
卫晏然觉得还是得换种更简单明了的话术,来跟她沟通。
“我的意思是不考虑我,也先不考虑选A还是选B,就是你有想过以后吗?比方说想读什么大学,想念什么专业,想不想上本科,或者想不想去宿江之类的。”卫晏然看着她,“这些有问过自己吗?”
有问过自己吗?
当然没有。
赵辛年一碰到这种超出她认知范围内的问题就觉得十分伤脑筋,况且她现在肚子很饿,根本没办法思考,于是就借鉴了一下昨天徐敏跟她讲的话,对卫晏然道,“卫老师,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了的,我和你不一样。”
语气十分一本正经,卫晏然被噎了一下。
还没来得及反驳,就见赵辛年转回头了。
“我们去吃小笼好不好?我好饿啊。”赵辛年苦兮兮地捂着肚子。
卫晏然无奈,只好轻嗯了一声。
赵辛年便很愉快地领着她的小笼包跑去厨房加热了,卫晏然则站起身帮她把桌上七零八落的卷子收起来。
很多事不是我想就可以了。
卫晏然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句话,大致判断这是赵辛年犯懒的托辞。
而他刚才问她想法,其实并不是要她马上给出一个比如某个大学某个专业之类的确切目标,只是希望赵辛年可以尝试去想想,她对自己或者未来有没有期盼。
毕竟有一个自己内心认定的事,努力起来也会相对容易一些。赵辛年懒散惯了,注意力也经常跑偏,卫晏然觉得她需要一个能让她定下心学习的动力。
只是,他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她找到。
把卷子收好放在书桌一角,卫晏然又到赵辛年搁在一旁的收纳盒里拿了充电器。他早上起来,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这会儿往插座上插好,准备按开机键时,卫晏然的目光先落到了一个塑料袋子上。
袋子放在插座旁,被一本书压着,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到里面装着钥匙扣,和赵辛年昨天送他的一样。
他稍顿了一下,放下手机,走过去把书移开。
塑料袋里足足装着半袋子钥匙扣,卫晏然一愣,拿出来看了两眼。里面的钥匙扣样式基本类似,但每个好像又“各有千秋”——不是图案不完整,就是没有字,有些有字但是排版却乱七八糟。
袋子里还放着一张纸。
他打开看了一眼。
纸上涂鸦一样地写着各种字,是祝福语……还有他的名字。
卫晏然看着有些出神,这时外面传来赵辛年的声音,应该是包子热好了。
他于是把钥匙扣收好,开门出去。
-
“我感觉我能吃二十个。”餐桌上,赵辛年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吃一边对小笼包表达喜爱。
卫晏然照例夹了两个吃了,放下筷子在那看着她。
“再吃几个呗。”赵辛年把盘子推过去,“你不是喜欢吃虾肉嘛,我早上特意过去排的队呢。”
卫晏然摇摇头,突然问她,“房间里的那些钥匙扣都是你做的?”
“嗯?”赵辛年嚼着包子反应了一下,“哦,是啊,那些都是做坏了的,就昨天送你的那个是我最满意的成品。”
“你不是不喜欢做手工吗?”卫晏然记得以前他让赵辛年一起拼乐高,她从来都坚持不到三分钟就不拼了,但现在却可以为了做一个满意的钥匙扣,试验了半袋子,他觉得不可思议又……有点感动。
“是不喜欢,但我想不出其他礼物了,”赵辛年吐吐舌头,还有点不好意思,“我本来想给你买乐高的,但我钱不够,去了南街,对了你知道吗,那边有好多格子铺,里面有家店还是我同学爸妈开的。”
“嗯。”卫晏然应着,目光一直落在她脸上。
“我那天不知道送什么礼物好,我同学就给我介绍了这个拼豆,而且她超有耐心的,还给我发视频,教我怎么做,要是没有她,我这种脑筋肯定学不会。”赵辛年有声有色地说了一会儿,有点渴,端起刚才泡的豆浆喝了一口。
在这停顿的空隙,卫晏然开口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他还想到了赵辛年原先为了送他乐高去拍视频的事。
赵辛年喝完豆浆,听到这话,先是茫然地“啊”了一声,但很快反应过来,立马应道,“因为你也对我好啊。”
“我对你好?”卫晏然不经意地重复道。
“对啊,”赵辛年一筷子夹起小笼包,举在空中也没吃,“你会给我买好吃的,还会教我做题目,而且我有时候闯祸了还会帮我摆平呢……”
她说着说着就咬了一口小笼包,一边嚼一边嘟囔道:“可好了。”
卫晏然的嘴角就这么微不可查地扬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我既然这么好,你答应我一件事吧。”
赵辛年眯起眼,“在这等着我呢,卫老师。”
“怎么样?”
“说呗。”
卫晏然的神情看着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认真,赵辛年也不吃包子了,拿出听教导主任训话的劲儿,手叠在桌上,端端正正坐好。
好一会儿,卫晏然才终于说了一句:“明年我们一起去宿江吧。”
这话一说完,屋里感觉更静了。
可以清晰地听见窗外鸟掠过的声音。
赵辛年应该是被卫晏然认真的语气唬住了,好半天才眨眨眼,“卫老师,你这都说好几遍了,我还以为什么大事呢。”
说着,她若有所思地低头拿筷子,夹了两下包子才夹起来。
卫晏然垂眼,“那你放心上了吗?”
赵辛年有点心虚,没敢抬头,“我、我当然放心上了。”
只是我好像做不到啊。
赵辛年觉得心里又隐隐泛起昨天傍晚回来时的那股情绪,堵堵的,特别难受。她拿着筷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小笼包,感觉包子都不好吃了。
卫晏然也没说话,一直静静地看着她。
于是,就这样“你看包子,我看你”地僵持了一会儿,赵辛年叹了口气,抬起头。
“卫老师,我实话实说好了,宿江我肯定考不上的,而且就算考上了我也不知道去那边干嘛。我真的跟你不一样,我没什么目标,也不喜欢读书,而且这次的名次你也看到了。”
卫晏然只看着她没吭声。
“所以,你给我补习,不放弃我,想要我去大城市有一个更好的未来,我都懂也很感激,但……”赵辛年顿了顿,“但也很愧疚,我真的不想你为了我失望、难过,或者空抱着希望,但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怎么做才好。”
话说到这里,卫晏然算是听明白了,赵辛年从一开始其实就没想着去。
她只是不知道怎么拒绝才一直应着,而他却误以为这是他们两人的共同约定。
但事实证明,并不是这么回事。
卫晏然的眼神黯了黯。
“你就别管我了,我这种咸鱼救不起来的,还是比较适合留在花溪。反正你以后去了宿江,还可以回来的嘛,像放假或者有空了就回来,我还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赵辛年故作轻松地说着,心里却有些难过,说不上来为什么。
“那以后,我要是不回来了呢?”卫晏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那就等我赚了钱过去找你玩,”赵辛年感觉自己又有点想哭了,就努力先把注意力往吃的上引,“宿江那边应该有很多好吃的对不对?”
卫晏然没应声。
赵辛年也没说话,和卫晏然对视着,而心里则在那严肃警告自己赶紧把哭劲收回去。
“那以后我要是不在你身边了,你就不会有一点难过吗?”隔了半晌,卫晏然才出声,但语气却有点自嘲的意思。
赵辛年盯着他看,卫老师你这说的什么话呢,我当然会难过啊!但我现在真的很想哭啊,只要一开口就会泪奔的感觉。
所以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卫晏然看。
卫晏然忽然就觉得这句问话挺没意思,也不等赵辛年回话了,恍惚地站起身,开门出去了。
留在位置上的赵辛年,呆呆坐着。
很快,她眼眶里蓄满了眼泪,一眨,泪珠就哗啦啦往下掉。
……
唉,一天哭两次,也是没谁了。
第二十八章
赵辛年顶着一双肿眼泡,在洗手间里把自己收拾好,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刚才这一哭,倒让她哭舒坦了。也可能是因为先前和卫晏然讲的那些话,让她终于把这两个月一直憋在心里的,对考不上宿江的不安、自责以及愧疚通通宣泄完了。
所以,现在问题来了。
刚刚卫老师走之前说了什么话来着?赵辛年看着镜子,努力回忆了一下。
“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不会有一点难过吗?”
好像是这句。
赵辛年微拧着眉,出了洗手间,往厨房走,脑子里一直在回放这句话。
不会有一点难过吗?
不会、有、一点、难过、吗?
岂止一点啊!
赵辛年仔细品读了这句话,抓抓脑袋,感觉他们十多年培养起来的友谊,正在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信任危机。
她走到冰箱前,拿了早上买的鲜枣放水里洗了,装在一个大碗里,然后抱着去敲对面的门。
“卫老师,吃枣啦——”赵辛年声音清亮,“叩叩叩”地扣着门,里面没有回应。
出去了?
她从兜里拿出手机给卫晏然发了消息,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回。
生气了。
赵辛年很有经验地判断着。
抱着鲜枣回到屋里,赵辛年一个人也没心思吃了,过去把桌上的小笼包收拾干净,开始做午饭。
早上那会儿,她只顾着发泄自己的情绪,一直没来得及照顾卫晏然的心情,现在平复下来,她开始反思,自己那些话是不是说得过分了。
卫晏然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认真地跟她约定过一件事。
一起去宿江吧。
多好啊。
然后就被她拒之门外了。
赵辛年想想都有点替卫老师生气。
但说出去的话如同泼出去的水,赵辛年一边懊悔着一边手不停地在那倒腾中午的餐食。她想着卫晏然早上就吃了那么一点包子肯定饿了,所以一会儿气消了,就会过来吃饭的。
但事实证明我们赵同学有点天真了。
一直等到她做好饭,端上桌,等了好一会儿,卫晏然都没有过来。
赵辛年郁闷地拿起手机,又给卫晏然拨了电话。
居然关机!
这下赵辛年终于感到不安了。
她背着手在桌前挪来挪去,想到卫晏然平时不怎么出门,手机关机说明人应该还在屋里。
就是不想理她而已。
可是再怎么生气饭总归要吃的吧,赵辛年这样想着,又过去敲了门,依旧没有回应。
她站原地想了想,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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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这个单元楼进来需要刷钥匙卡。一楼小门那装着个方形小机器,在机器上输入楼号,对应屋里的门铃器就会响起来。
赵辛年和小机器对视了两秒后,往上输入602,机器上随即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在家吧?
怎么没人接呢?
赵辛年看着机器上的倒计时一秒一秒减少,有点焦急。
一直等数字减到3秒时,机器上才传来“叮”的一声,门已打开。
赵辛年丧丧的心情一下子激灵了,赶紧拉开小门,咻咻咻地冲上去。
此时,602的家门口,卫晏然垂着眼皮站在那里。
早上他从赵辛年家回来后,人有点恍惚,就去房间睡了,一直到现在门铃响了才把他吵醒。
“你干嘛。”他看着赵辛年拐上楼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有点不明所以。
“我……我叫……你吃、吃饭了。”赵辛年解释得上气不接下气,手扶着楼梯爬上来。
“哦,我不饿。”卫晏然倒是听懂了,冷冰冰地撂下一句,转身准备关门。
“别、别关——”赵辛年刚才跑太快了,腿肚子都在发软,现在一着急就给踉跄了一下。
卫晏然下意识要过去扶,但很快又收回手,干巴巴看着,不过也没马上进屋。
赵辛年终于爬山似的上来了,个子小小地站到卫晏然面前。
“你是不是生气了?”她仰头望着他。
卫晏然没想搭理她,但见她眼睛肿肿的,又忍不住问,“你眼睛怎么了?”
“哦,没事。”赵辛年下意识摸摸眼皮,没好意思说自己又哭了。
卫晏然没再出声,有点要走的意思,赵辛年赶忙截住他,“我刚给你打电话了,你怎么没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