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枣糕了——暴躁可达鸭
时间:2022-05-01 08:59:21

 
沈惊鹊觉得,这样平稳的日子挺好的。两年前沈翁止考取进士第七名,当了个翰林院的正七品编修。长亭在司膳司待遇也尚可,主子们退下来的东西,李典膳还经常拿给长亭解馋。
 
她唯一担心的是长姐沈柳棉,她是陈皇后的心腹,树大招风,权力越大,知道的东西太多了反而危险。
 
沈惊鹊照例像往常一样,在宫后苑修剪打扫完自己分内的区域,看了下天,估摸着还有半个时辰皇帝就要经过宫后苑去承乾宫。
 
正打算回去找主管女官报备一下今日完成的程度,再去找长姐沈柳棉拿兄长托人送进来的书籍,这是她在这乏味的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沈惊鹊?”
 
一个有点尖锐且不舒服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那声音细薄如刀,声声入骨。扭头看去,认了官袍面料。是一个品级比她高上不少的太监,沈惊鹊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太监走至她的面前,用手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仰头直视,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越笑越大声,“沈惊鹊,你可知道我是谁吗?”
 
他的举动和语气让惊鹊十分不舒服,但等级制度压在上头,令她不敢擅动,“奴婢不知。”
 
太监不安分的手在她的脸上摸了一圈,“我是你丈夫啊。”
 
沈惊鹊惊得不顾身份,抬头看着面前的人,浑身发冷,脑海里已经迅速搜罗出此人的身份,城郊崔家,崔明景。
 
崔明景被净身入宫,五皇子还未分府出宫,仍居住在承乾宫。
 
五皇子是个性格古怪的人,他派人笑着阉割了崔明景,又故作慈杯地给他权力,丢了个承乾宫首领太监的名头给他,任他在宫中纵恶,以此取乐。
 
五皇子说,崔明景是他的狗,打狗还需看主人。
 
司礼监半数是承乾宫的人,承乾宫又圣眷正浓,司礼监的汪掌印多少有些忌惮五皇子的人。
 
沈惊鹊从前还庆幸过入宫两年多还未见到过此人,哪知今日如此倒霉。
 
“大人谬论,奴婢尚未成亲,哪来的丈夫。”
 
听着她的否认,崔明景阴森森地笑了,这个女人,本来就应该是他崔明景的妻子!如果当初见过她的模样,他便不会去寻那云良阁的青青,就不会!就不会遇到五皇子!就不会轮到如今的下场。
 
崔明景就这么看着这个在自己面前的人,突然噤了声,袖中的掌忽然扇了过去,一瞬间,空气里迎着微微咸腥的血味,惊鹊那张干净的脸半边肿了起来,整个人失重摔倒在地。
 
他这一掌用尽全力,毫无怜惜。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悔婚呢?你看,你哪怕躲到这来,都躲不掉我,是不是?”崔明景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肿胀的脸颊,又狠狠地捏紧,对上那双平静的双眸,崔明景愈发生气,这个女人,为什么不委身求饶!为什么不哭诉后悔!
 
“当初取消这门亲事,是两家共同协商同意了的,并不是沈家单方面悔亲。”见他不语,沈惊鹊继续未完的话,头低垂,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脸上满是厌恶,“如果大人打我一顿,可以解气的话,那么今日之后,我们各不相干。”
 
崔明景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蹲下身来,半晌后好似忘了刚才那一巴掌,喃喃自语:“沈惊鹊,往后,我就只剩你一个亲人了。我是你的夫,你要听话。”
 
沈惊鹊心中暗骂,却被面前的人摁着肩膀无法起身。她着急,按照时间推算,万岁就要经过此地,到时候冲撞龙颜,掌刑嬷嬷可不管缘由,直接拉去大宗正院领罚。
 
她听得烦了,不顾身份甩开他的手,准备站起身来。崔明景见她挣扎,撞上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正欲落下第二巴掌时,扬起的手被擒住。
 
“明景,万岁已经在东华门,收手。”清冷的声音违和地介入二人之间的氛围,沈惊鹊抬头看,是个身形清瘦的人,与崔明景三分相似的颜,再加上敢于直呼他的名,不难猜出这是这位便是那位名声响绝的崔明棠。
 
“你起来吧。”
 
低下的眸光触及他伸过来的手,很轻很轻地笑了一下,没有搀扶,自己扶着腿起来,倒还没忘礼数,曲礼告别,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宫后苑之后的日子里,沈惊鹊都没再见到崔明景,想来这个古怪的人已经出过气,淡忘她了。倒是每日都会受到崔明棠送来的舒痕胶,她不禁有些冷笑,这是弟弟犯的错,哥哥来赎罪吗?
 
她的主管女官来询问过她脸上的伤是从何而来,她没敢撒谎,却也不敢说得太细,怕女官告诉姐姐,平白引得担忧,只是说不小心在园内冲撞一位首领公公,挨了一巴掌出气。
 
司礼监的太监大多性格不定,尤其是有品级的太监常常拿低阶的婢子出气,主管女官知晓后叹了口气,只道往后再遇见,躲远一些。
 
这日,沈惊鹊摆弄完园中的花草,又得万安宫里的令,去花房捧了一方盆栽打算拿过去,途中遇到了崔明棠。
 
沈惊鹊有些意外,却也没深究,不打算与他继续接触,行了礼便侧身等他过去。崔明棠被太子从承乾宫要去,太子常年在东宫忙碌,崔明棠便留在了司礼监。
 
停了半晌,只听闻他隐隐咳了一声,却也没见人过去,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燥热,违了规矩抬头,看了一眼,却发现那人站在原地,看着她。
 
“往后见到我,无需行礼。”他声音温和,离得近了些,能闻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药味。
 
未时的天有些热,尤其在这没有荫蔽的宫后苑内,太阳照得她额间冒着汗珠,只想快点离开这里,“谢大人。”
 
崔明棠看得出她不欲与自己多言,眸里的光黯下,“太子爷当下在万安宫内,你现在过去恐会不便,我帮你带过去吧。”
 
沈惊鹊侧着身,没看到他的表情,只听他的声音绷得很紧,话里没有过多的气息。她不会觉得崔明棠会像崔明景一样报复她,想来是相信当初他在京中的名声。这天热,她也懒得再走一趟,规矩地将盆栽递给他,由他转交。
 
“我那屋子里,还有许多书籍,你若是需要,可以过去取。”崔明棠张了口,试图跟她交流,却不知道用什么话题为好。
 
“谢大人,婢子每日还有许多粗活要做,品茶赏书这等雅事不是我这种粗人做的。”
 
听出她话里的拒绝意思,崔明棠也就没有继续强求。目送她原路折返,直至身影消失在拐角,才顺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往万安宫的方向走去。
 
次回眸,秋天已成风景。层层叠叠,犹如火树银花,风吹满地落叶黄。
 
正当沈惊鹊以为自己的日子要归于往时的平静时,司礼监的一道指令下来,她被剥夺女官身份,降为三等女使,安排去浣衣局,负责浆洗各宫婆子婢子换下的衣物。
 
浣衣局由大宗正院分配犯错或年纪大的宫女、太监进去受刑,贬为下等奴使。沈柳棉去寻宫正司才知,她是得罪了崔明景崔首领,才被罚到浣衣局。
 
沈柳棉拼凑当年沈翁止从外传递进来的消息,便得知崔明景是报复沈惊鹊。不然凭着她在陈皇后身侧凤仪女官的身份,司礼监不会擅自将她的妹妹罚去浣衣局。
 
她试图去和宫正司劝说,毕竟沈惊鹊并未犯下大错,且冲撞首领公公只是他的一面之词。但崔明景是铁了心要沈惊鹊进浣衣局,宫正不敢得罪五皇子,浣衣局的徐掌印又是五皇子的人,和崔首领有些交情,点了名要沈惊鹊过去。
 
浣衣局内,大多是年纪大了退下来的婆子,为了防止泄露宫中的秘闻,便被发放此房居住,安养晚年。她们常年浆洗,手上都是往年寒冬留下的冻疮疤痕,一到严冬,又周而复始地裂开。
 
沈惊鹊来到这里的时候,并未得什么好脸色,且受到徐掌印的暗示,往往在洗的途中,常常遭受管事婆子的谩骂和掐捏,私下用刑。
 
她从未还手,她明白寡不敌众的道理。
 
 
我想吃枣糕了(五)
 
 
历经艰苦的磨难于她而言平淡且从容,在沈惊鹊的脉络刻下浣衣局数月的坎坷。
 
沈惊鹊在取水时,看着院外光秃秃的枝丫,空中若有若无地飘落着今年的初雪,今年的雪来得格外早些,也便意味着寒冬格外漫长。
 
“这个蹄子果然凭着这张脸到处勾引人。”
 
听着一旁的婆子在休息说话,那些婆子看了她一眼,没有丝毫被当事人撞破的尴尬,仿佛说的事件中心人物并不是她。
 
她取完水,将最后一盆衣物过滤干净,一旁空位的闻人回来。
 
闻人是个十二岁的宫婢,原本是尚食局的烧火女使,因上头的典膳犯困迷糊,将糖盐弄混,偏生这份菜是呈给万岁,引得万岁不快,她人微言轻,便被那个女官扣了锅,成了个活生生的替罪羔羊。
 
沈惊鹊从前同她说过两句话,她经常去尚食局找沈长亭,偶然间接触过。
 
“惊鹊,你猜我方才听到些什么?”闻人一回来,便凑过来分享着她在后厨听到的八卦。
 
沈惊鹊不语,但也大致能猜到浣衣局的婆子会说些什么。浣衣局的活重又烦闷,不生编写些谣言给她们解闷,她们不舒服。
 
从前在宫后苑也听到过,例如她和沈长亭生得好看,会不会被主子看中,纳入宫里之类。
 
“她们说,你狐媚之术,招惹得崔听事对你惦念不舍,还让崔首领对你爱而生恨,才会如此针对你,说你一人将那兄弟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闻人洗完手中的衣物,笑着冲她说。
 
“我和你相识那么久,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修习的狐媚之术,让那些婆子巴巴地不想你好。”
闻人说的话倒是出乎沈惊鹊意料,崔听事?崔明棠?谣言怎生和他扯上关系?
 
“崔听事?浣衣局怎会传我和他的流言?”
 
瞧着沈惊鹊确实不知道的模样,闻人顿时猜到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又想到听闻的传言,竟从未传到惊鹊面前,压下心中的偷笑,快快地跟她解释:“崔听事数月前便出宫了,他身边的小福子昨日去宫后苑找你,说是大人托人带了些东西回来给你,送去了宫后苑,却没找到你。辗转才问到你在浣衣局。知晓你被贬,他回去找了些护手的膏药,我见小福子放在你床头的,你没见着吗?”
 
“小福子还说,等大人回来,定将你调出来,崔听事和崔首领是亲兄弟,许能给几分薄面。”
 
沈惊鹊心中打了个鼓点,人也清醒了几分,看向闻人继续问着:“我没看到什么护手的东西。”
闻人咂舌,“护手的膏药,在这浣衣局比金子还珍贵,肯定是被那帮婆子拿走收起来了。崔听事对你可真好,出宫办事居然还想着带东西回来给你。主管婆子说从前你还在宫后苑当女官时,曾见过你指使崔听事帮你办事呢。”
 
闻人自己也是一头雾水。
 
沈惊鹊似在轻笑,难怪她这两日看到那些婆子又拿了几瓶新膏药,还想着这膏药金贵,她们从哪得来的,看来又得费心神去找草药磨水。
 
她不相信闻人和婆子嘴里添油加醋的东西,毕竟她们连崔明景由爱生恨这种话都说得出来。崔明棠是文人墨客口中笔下生花的才子,曾经名声响绝京都。不论怎么细想,沈惊鹊都不觉得崔明棠会喜欢她,她目光空洞,似是想到了什么。
 
麻木地搓洗着衣物之时,水桶又一次被踢翻在一旁,半数水撒在了她的鞋袜和裙摆上,沈惊鹊连眼皮子都没抬,“奴婢参见大人。”
 
在这浣衣局,做事如此猖狂明目张胆的,也就只有崔明景。“怎么样,从女官贬为女使的经历,不好受吧?”他躬下身子,伸手捏着她下巴,令她不得不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沈惊鹊呵呵地笑了出声,眼睛笑起来像月牙一样下弯,似勾似引,不合规矩地站起来,凑近他耳畔,轻声吐气:“怎么,大人如今不人道,便拿我撒气,只可惜......”
 
话还未说完,便被崔明景一脚踹开,她的话深深激怒了崔明景,激得他袖里的手止不住地颤抖。不能人道,这是他心中永远的痛,是一提及便会疯魔的痛。
 
崔明景俯身一把扼住她的颈,使劲全身力气往死里掐,面目狰狞,“你以为还会有人来救你吗?崔明棠被汪掌印安排出宫数月,如今没人能来救你!”
 
沈惊鹊喘不上气,打翻的水桶浸湿了泥土,蹭污了她的衣裙,腹部被踹了一脚,疼得浑身直颤,意识逐渐涣散。
 
徐掌印怕闹出了事,赶忙劝慰制止,“崔首领,崔首领,她毕竟是凤仪女官的妹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若是闹出了人命,怕是要给五皇子带来麻烦。”
 
触及五皇子,崔明景醒了神,额间的青筋跳了又跳,终究还是将人放下。“此人,不予下房居住,让她在门廊睡!吃食减为一日一顿,病了死了就给我焚化填井!”
 
厉声说完,摔门而去。
 
徐掌印暗恼,拿着手上的拂尘重重地抽了她几下,呸了一声,“明知道崔首领见不得你好,还胆敢招惹他,生生连累我!”
 
言毕又嘱咐主管的婆子,“今晚的饭不要分她,让她好好吃点苦头。”说完跟着出了浣衣局的门。
 
沈惊鹊恢复了点意识,倚着庭中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止不住地笑。让那些跟在徐掌印身后上前唾弃的婆子觉得瘆人,踢了一抔泥土过去,骂骂咧咧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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