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枣糕了——暴躁可达鸭
时间:2022-05-01 08:59:21

 
他告诉沈惊鹊,上次因为崔明景导致十二监混乱,陛下恼怒将司礼监重责,重新洗礼一遍,汪掌印被贬,抬了另一位上去,姓宋。这次整顿导致承乾宫元气大伤,而这一切都归咎于沈凤仪的整顿,有许多暗线是被她揪出来的。
 
汪掌印是陪着万岁长大的伴伴,被革职后便一直养在养心殿旁的直房,陛下待他还算不错,可毕竟尝到过顶尖权力的甜头,怎会甘受这种生活。如今沈凤仪是后宫的独木,谁都想将她拉下来。
而你是她妹妹,她们寻不到沈凤仪的错处,便来寻你的。
 
沈惊鹊思绪繁杂,后宫纷扰,在此苟存尚且艰难,而沈柳棉长袖善舞游于六局一司之间,六局一司重新洗礼后,她似乎感觉有什么东西正在脱离轨道,往不同的方向行去。
 
姐姐不是那种不懂得明哲保身的人,清洗后宫她不至于明目张胆地一个都不放过。
 
从司礼监回来后,沈柳棉已然在屋内等着她。
 
她带了些敷药,说是皇后娘娘听闻她的委屈,特意遣她带来的。
 
“惊鹊,你莫要与承乾宫的人过多接触。如今万安宫和承乾宫斗争激烈,陛下快不好了。你须得离两宫远远的,才是深宫的长久之计。我已经和梁司药说了,往后有承乾宫的活,派别的女使去做。”沈柳棉说着拉起她的手,轻柔地在上面拍了拍。
 
沈惊鹊甩开她的手,眸中含泪不忿道:“那姐姐呢?姐姐也知道深宫的长久之计为明哲保身,为何还要故意引火上身?”
 
两人相对而坐,沉默对峙,终是沈柳棉开了口,“娘娘需要,我便得做。惊鹊,我们在内廷身不由己,这位置越高,承受的风险便也越大,即便是娘娘将这条命拿去,我们做奴婢的都只能毫无怨言。”
 
“没有办法吗?姐姐你那么聪明,你会想到办法的对不对!”沈惊鹊伸出手抹去脸上的眼泪,她很多年没有这么哭过了。她一向觉得眼泪是弱者的武器,她要变强便不能哭哭啼啼。
 
陛下不好了,万安宫和承乾宫总归要闹起来,彼时终会要一个引子,而姐姐站得最高,那个引子便只能是她。她七窍玲珑心,怕是一早便已知晓自己的结局。
 
那自己能做什么才能救下姐姐,沈惊鹊越回想越慌乱,自己那些下作且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在这时显得多么可笑。
 
沈柳棉叹了口气,伸手揽过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这是个死局,从一开始我跟在娘娘身边,她准许我越做越大,我便知晓她的心意。惊鹊,你要好好活着,替我那一份,好好地活下去。”
 
司礼监内,崔明棠一回来便被新上任的宋掌印叫走。
 
“你来内廷也有四年了吧。”宋掌印给他倒了最新的茶,崔明棠看了一下色泽便知这是陛下赏下来的。
 
崔明棠抬起一只手臂,翻开面前桌上的文书,应了句是。
 
“听闻你从前在首善书院学识出众,十五岁便考取进士,不比那几位七品编修他们差。”宋掌印笑着托着下巴,又将一旁的茶食推到他的面前,示意他不要一个劲儿地看手中的东西。
 
崔明棠抬眼看着宋掌印,心底明白他的来意,万安宫和承乾宫争斗,追究其底不过是五皇子和太子之间的争斗。
 
如今六局一司被陈皇后清洗,承乾宫的人被查处半数以上。外廷被镇国将军府重兵把守,十二监隶属陛下,可如今陛下身体逐渐衰弱,司礼监也想着背靠大树好乘凉。瞧着他们的意思,怕是心属承乾宫,不论上一任汪掌印还是这任宋掌印,都觉得只要把控内廷,再加上张大将军把控外廷,内外勾结万无一失。
 
“略识些字。”
 
宋掌印一听便知他的答复,是拒绝的意思。不免有些不快,“听闻你当初是太子门下送进司礼监的,但我奉劝你,在司礼监只有万岁才是我们的天,不要妄想任何背叛司礼监的想法。在内廷,独善其身是活不长久的,老祖宗愿意认你当子孙,往后有着老祖宗庇佑,路方能走得顺畅些。”
他口中的老祖宗,自是上一位汪掌印。这位心思倒是深沉,已经被贬职养老,手却还没从司礼监退出来。
 
崔明棠将手中的文书递了上前,坐得笔直,宛如山上的雪松不折不挠。“去年,太子查到五皇子涉嫌空饷一事恐与内廷勾结,其后被御史弹劾,这事司礼监本该协助彻查,可为何上交上去的旧账核对不上?”
 
宋掌印似是没想到他突然发问空饷一事,不禁向后退了一步,猛地握紧拳头,被揭穿的羞愤转为怒火直升,“这个案子已经结束,东宫已经不再追查,你何须揪着不放!”
 
崔明棠问他,“宋掌印,当日我们同太子殿下一同出宫,彻查此事,我以为你是个好的。如今,你此番作为是否要重蹈汪掌印的覆辙?汪掌印小心翼翼一生,却折在五皇子手下,不敢上报。陛下思虑过重,汪掌印惧承乾宫之势,将内廷的乱一压再压,不敢传到上面的耳朵里。现在内外廷账目勾结,轮到你,你也是选择压下去。”
 
虽然声声都在质问他的所作所为,但崔明棠知道宋掌印绝不可能将东西传上去。朝廷空饷的旧账涉及到内廷,当日囫囵结案,他便觉得有些太轻巧了,南下两月,光他知晓的信息便不可能如此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重返司礼监后他一路往下查才得知,旧账牵扯到外廷的镇国将军府。这恐怕也是太子不得已放过的原因。陛下病重,太子背后只有内阁的支持,缺少兵权。外廷是由将军府驻守,不得擅动。如果他拿不到陛下手中的卫所的支持,上位恐是困难。
 
“崔典籍,该劝的我已经劝过你了,我最后再说一句,我们这些散泥是不成气候的,如若不攀附在主子身上,那很难在宫里扎根下去。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宋掌印站起身来,将那本文书抽走,毫不回头地走出了屋子,只是那背绷得笔直,似乎全靠那一口气撑着。
 
屋内静悄悄的,没有一丝人烟。崔明棠依然坐在凳子上,闭着眼在思索如今的局势,他知道自己蝼蚁之势是没有办法影响大局,他想做的不过是尽所能,做合规矩的事。
 
 
我想吃枣糕了(十)
 
 
夏日带着嚣张跋扈的气焰降临在深宫,六月的日头每天都在燃尽自己。晚霞烧红了天空,大片大片的火烧云绽放着自己的美好。夕阳的光线影影绰绰,跟宫墙上的琉璃瓦交相辉映,像是撒了碎碎的金粉,波光粼粼。
 
转眼便是夏去秋来。院门口有两棵歪脖子树,一到秋天,树上的叶子开始变黄,变红,再过段时间,秋天的凉风一吹,遍地金黄,好看极了。
 
惊鹊从前,最爱爬树了。
 
他作为司礼监的典籍,有着一个自己独居的小院落,平日里没什么人会过来打扰。住的屋子不大,中间一个堂屋,两边分为内室和书房。庭院的一边有个不大的小厨房供他自己开灶,也是很久没有生过火了。
 
崔明棠回到自己的小院,意外发现院门已开,庭院之中一人,两盆,盆中是他搁置在房内的脏旧衣服。
 
他走过去,拿过盆里的另一件衣服搓洗了起来。
 
沈惊鹊抬头看了一眼,温和的光线落在那人的身上,崔明棠今日穿的仍是蓝灰色的宫袍,袖子挽在半臂上,斑驳的光影如同一层金纱笼罩在他的身上,全身散发着淡淡的光。
 
“你不用在这跟着我洗衣服。”沈惊鹊把他的手拨出去,抿着唇面上全是拒绝的神态。
 
“这话应当是我说。”他将沈惊鹊手里的衣物拿了过来,却又小心地不碰到她的手。他将未洗完的衣物放置一旁的空盆了,最上面用外衫盖上。这是他不堪的过去,私密避讳,他不愿她触及。
 
沈惊鹊对上他的眼睛,叹了一口气,“我在浣衣局呆了四五个月,什么衣物没碰过。”
 
崔明棠鼻头一酸,心尖突感难过。“那些都是过去了,往后,你会一切顺遂。”
 
怕她再提替他浆洗衣物的事,他慌忙扯开话题,“宫里最近来了个画师帮万岁和皇后作画,正巧我那还有些笔墨,你拿去玩玩。”
 
见他执意不愿帮忙,沈惊鹊也没有驳了他的面子。
 
“既然你那有些笔墨,那你替我作画一张,如何?”
 
“什么?”崔明棠怔住,乱了呼吸,背着她悄悄掩下嘴角。
 
沈惊鹊将手上的水在身上拍了拍蹭干,笑眯眯地探头过去,“走吧,去帮我画一幅画。”
 
进到书房内,满墙的书着实有些惊着了她的眼,崔明棠没预想她今日会过来,粗略地收拾好一旁的榻,拿出两个枕让她靠着,再拿来一张毛毯盖腿,就这样端坐着开始作画。
 
“你难道就不想问问我为何寻你作画吗?”沈惊鹊发问。
 
崔明棠沾了墨,笔下动作没停,“不问,你想,我便画。”
 
沈惊鹊闭了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才轻声道:“从前我家,墙上就挂有一张画,是一个老画师来买东西时,付不起银钱来抵的。上面有爹,有娘,有姐姐和长亭,唯独没有我。”她漫不经心地继续:“其实,每次看到那张画时,总会有些羡慕。”
 
所以,灾荒的那段时间,府里乱成一团时,她烧掉了这幅画,还烧掉了京城南街的那一间铺子。
他的笔顿了一下,险些污了画,收回心神应答,“往后不必羡慕了,这是独予你的一幅画。”
 
他许久没有作画了,又想将画作得最好,注意力不免十分凝聚,目光转到榻上的人时才发现,那人已经熟睡。
 
日落十分虽然壮美,但停息得也快,直到暮色四合,太阳完全沉入地底。天黑得彻底,让人心情烦闷。沈惊鹊做了个梦,压得她喘过不气来。原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但还是控制不住梦魇徘徊,恍然间才反应过来自己身处何地。
 
“做梦了?”崔明棠在距离她不远的地方端坐着,她一有任何动静便注意到她身上。
 
沈惊鹊回了神,目光落在书桌上,笔墨早已干涸,想来是已经画完许久,又看到榻边摆着一个火盆,里面的刚加了新炭。她摇了摇头,“没事,画作好了吗?我看看。”复而又指了下那盆炭火,“冬日还未到,你便开始烧炭,小心被放炭的婆子嘴碎你奢侈。”
 
崔明棠笑笑并未说话。她被囚半月,刑具笨重,铁器寒凉,天气一冻骨头便容易疼痛。
 
她走至桌前,看着平放在桌上的画,不免感叹他画得如此之好,甚至比她看到的自己还好。手抚到图中美人的腿边趴着的兔子,问,“怎么画了只兔子在上面?”
 
“你们女子不都是喜欢这些东西吗?”崔明棠笑了笑。
 
沈惊鹊沉默了一阵,“我喜欢吃兔子,尤其是兔头蘸着辣酱,好吃。”
 
崔明棠错愕过后,二人对视一番笑了起来,直至她别开了目光。
 
“宫外东柳巷有家兔子肉甚是好吃,有机会我带你去吃。”崔明棠声音下难掩的笑意。
 
自从进了宫后,沈惊鹊便没再想过会有机会出宫,尤其是自己被罚到浣衣局后,连这院内都鲜少能出去。从前还在家中时,沈柳棉作为凤仪女官都只能托采购的值班小厮送信出来,自己都出不去。
 
被他一提,不免有些心动,面上含着期盼问道:“真的可以吗?会被发现吗?”
 
从前,崔明棠是为崔家而活的人,他从出生起就被拴上光耀门楣的枷锁,去到哪都是天之骄子的赞颂。但是在沈惊鹊面前却不一样,不论是书院还是宫里,她都是他的荫蔽,是他不见光下的一丝欢喜。
 
“可以,不会被发现。”
 
沈惊鹊看着他,不赞同地摇了一下头,“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崔明棠没有回话,只要能看着她,这一整日的心情都极好。
 
“肚子饿了吧,厨房有两块枣糕,昨日我从宫外回来时想着你喜欢,顺手带了两块。”崔明棠的职务需要常常出宫,太子直属给了他特权。
 
“枣糕?”沈惊鹊惊喜,张贵妃曾经差点因为枣咳岔气,一怒之下后宫之中不允许任何跟枣相关的东西出现,宫内已经许多年没有做过枣糕了。
 
“可是我不爱吃枣糕啊......”沈惊鹊已经不记得枣糕是什么味道了,时间太久,也不记得自己曾经喜欢过枣糕。
 
崔明棠愣了一下,沈惊鹊话在嘴边又转了一个弯,“长亭喜欢吃,我拿去给她,她肯定高兴。”
崔明棠帮她包好那两块枣糕,温和应她:“我送你过去。”
 
“不用,你这儿离尚食局不远。”
 
“天已经黑了,路不好走。”
 
听他这么说,沈惊鹊没有再推脱,她不愿再拒绝崔明棠。
 
一路上,沈惊鹊动了一个心思。
 
胆大至极,违背伦常。
 
两人没有走官道,怕路上碰到贵人,只是沿着小道往尚食宫的方向走。崔明棠一直落后她半个身位,惹得沈惊鹊频频停下步子。
 
“我又不是你主子,不要总是走我身后。”
 
崔明棠不言,上前两步,跟在她身侧。
 
沈惊鹊面上还是不满,两次试图伸出手又顿住,最后还是牵住了他衣袖底下的手,两手触碰的那一瞬间,沈惊鹊连气都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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