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
青玉山距离燕州颇为遥远,燕州靠北,青玉山在西南的易州。
从燕州往易州方向去,要穿过连绵的山群。
不少人都劝宁缈另派人先去探路,可好不容易得到了这个信息,又怎么能轻易错失?
“好歹等杏儿过来。”江树劝道,“这样总归有个可以照顾你的人。”
宁缈凝神看着平铺在桌子上的一张堪舆图。
宁家有一张大楚的地形图,被收放在特别的匣子里,自然不会轻易给别人看。
宁缈从小喜欢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一次看到一本地方风物志,里面记载了许多当地的山川景色,描摹的栩栩如生,让人心向往之。
那时候宁缈还年幼,想尽办法将大楚的地形图给偷出来看了整整一天才放回去。
那一天宁缈将自己关在房门里呆了整整一天,不停的用笔墨描摹,描摹好了然后再烧掉。
有生之年,若是能走上一遍大楚呢?
身为女子,宁缈知道能实现的可能性极其微小。
可大楚的地形图却牢牢的记在了宁缈的脑子里。
这也是宁缈的奇特之处,若说具体的路,若不是常走,必然分不清方向,可大楚地形中每一条河道的走向却都清清楚楚。
“等杏儿过来还需要几天?”
“快马加鞭,两天差不多。”
宁缈沉吟了一下,方才点头:“好。”
正好她可以有足够的时间进行安排和准备。
两日后,一匹快马如流星一般从街道飞驰而过,带来的风掀起了摆摊小贩的布帘子。
什么都没破坏,也没出什么事,小贩悻悻骂了几句就罢了。
更多的人是好奇,可是这马速度太快,等反应过来,便只能看到一道残影。
杏儿从马上下来跌跌撞撞,一头栽进了宁缈怀里。
等确定是自家小姐,顿时嚎啕大哭起来。
她虽然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小姐的计划而已,可还是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恐慌。
这半年里每一天都觉得度日如年,既无法判断小姐究竟是不是还平安的活着,看到黯然神伤的夫人和公子也不能随意妄言。
这次接到小姐允许自己过来的消息,喜极而泣,只做自己要回老家,便马不停蹄赶过来了。
唯一不好的就是骑马带着她的人速度太快,她一路上都在胆战心惊中。
宁缈笑着拍了拍杏儿瘦削的后背:“好了,我不就在这里么!”
“可杏儿,小姐不知道杏儿究竟有多担心你!!”
杏儿抽抽噎噎了好半天,终于停住了。
“我明天出发,你能不能跟我一起走?”
看杏儿的模样,宁缈有些担心。
原本她计划就是傍晚出发,可她没想到的是,这两天杏儿一路奔波,不一定能受得了。
最重要的是,她不能再拖了。
“我可以!”
看到小姐似乎马上要走不愿意带自己,杏儿连忙表明心意。
“小姐这次不可以将我丢下!小姐在哪儿我在哪儿!”
杏儿语气坚决,一副要是小姐敢丢掉自己一个人出发她就敢离家出走的样子。
宁缈难得失笑:“好,先睡吧。”
心里有事,杏儿也睡不安稳,终于捱到了夕阳挂在山边,干脆醒了过来,跟在宁缈身前身后的跑着。
“你不累?”
“怕小姐丢下我。”
杏儿答非所问。
宁缈无奈,便只能由着杏儿跑前跑后。
大概是真累了,等车子辘辘作响的时候,杏儿便躺在车里呼呼大睡。
村落
“小姐,月亮升上来了。”
车外的车夫道。
宁缈掀开帘子看了看天色再看一看呼呼大睡的杏儿,问道:“距离最近的村落有多远?”
“再走半个时辰约莫就可以了,小姐是准备在村落里歇脚还是继续赶路,今日月色好,夜晚赶路也不碍事。”
车夫的话音刚落,杏儿就转了个身,说了一句:“小姐,别丢下我。”
宁缈将薄被朝杏儿身上搭了搭,才回道:“如此,先在村落里歇下来吧,明日脚程快一点。”
车夫应了,天气渐渐热了起来,还好不是特别热,若不然,也只能夜里赶路,白天歇脚。
月光如水一般,照在被轧的颇为平整的土路上,像是晕染了一道柔光。
树色与草色看着有些阴沉,带来了清凉的意味。
宁缈将杯子拿了出来,自己斟了水沏茶,可惜炒制的茶叶泡不开,只晕出了淡淡的青绿色。
这是李锦荣找到的名字叫做“翠雪玉”的茶叶,泡出来清透碧绿,一股清香,恨得宁缈的喜爱,便随身携带。
将就着将茶水喝了,车子也到了村庄里。
村庄远望似乎不大,走的近了才发现人也不少。
大概是天热了,月色又好,外面要比家里清凉的原因,不少人家前院的空地上都三三两两坐着人,不时有笑声传出来。
周围还有孩子在打打闹闹。
“小姐,到了。”
将马车挺好,车夫准备扶小姐下来,不想杏儿在马车停的一瞬间醒了,先钻了出来。
于是村庄里的众人便见到一个唇红齿白,脸如满月,面容姣好,眼睛清亮有神的姑娘下了车。
村子距离城镇很远,也就年节赶集的时候出去一趟罢了,甚至有不少人连镇子都没去过。
见到这样的姑娘,一时之间眼神都有点发呆僵直。
“小姐,到了。”
原来以为这个姑娘就是小姐,没想到竟然还不是,众人便屏息凝神想等着姑娘口中的“小姐”出来,不知道又是怎么样的天姿国色。
杏儿将车帘子掀起,车夫将脚凳放好,宁缈便下了车。
自从受到楚惑的提醒,宁缈将自己脸上画上了疤痕之后,这半年来就经常的研究易容这门技艺。
江湖中也有不少会此项技艺的人,宁缈也寻找了好几个,自己也跟着琢磨。
为了出行安全一些,便给自己化了妆容,只是杏儿没有来得及,便没有做掩饰。
宁缈易容成了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脸色有点黑黄,皮肤有点粗糙,脸上甚至还点了一个胎记。
都说月下美人,即便是如此美好的月色也难以挽救一二。
原本屏气凝神等着仙女出现的村人们都失望的叹了口气。
“我还当是什么漂亮的大小姐,原来长得还不如我的婆娘!”
“戏文里都说小姐是好看的。”
“戏文你也信?”
“以后不听了,都是假的。”
约莫是说话的声音太大了,大到让有一些距离的宁缈也听到了,觉得有趣,便朝着众人忘了过去。
众人不由得一呆。
这小姐长得不怎么样,可眼睛真的是长的漂亮。
丹凤眼,眼尾微微有些上挑,眼神清冷,眼珠轻轻转动,就像是月色下沉在澄澈秋水中的黑玉上荡起了一圈涟漪。
村人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一时之间看的便有些痴了。
便是小孩子也都呆呆的看着。
宁缈不知何故。
以小姐的身份出行,一是因为新和公主当时留给自己的一张路引就是一个告老还乡的官宦家的小姐,身份比较尊贵,自然也不容易引起别人生疑。
将自己妆容化的简单甚至丑陋,也是为了不要惹出来是非。
可现在看村民的样子,倒是让宁缈有些好奇。
难道是自己化妆化的太丑的缘故?
杏儿有些不高兴,觉得这些村人不知礼数,便撅了嘴,看到小姐警告的眼神,也知道自己是求别人,不可轻易发怒。
“这位大哥,我们家小姐回乡路经此处,不知能否打个尖?”
大概是看杏儿实在也没有这些经验,小姐又不好直接出面,车夫便近前询问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汉子。
那汉子便讷讷的:“如果不嫌弃,我家里就行。”
众人便不自觉的向那汉子投来艳羡的眼光。
夜已深,第二天一早还得下地,众人讨论了几句之后便散了。
那汉子领着车夫,汉子的婆娘就带着宁缈和杏儿朝自己家里走去。
还有两个小孩儿,看起来懂事乖巧。
“这个给你们吃好不好?”
宁缈从荷包里拿出几粒用油纸细细包好的松子糖出来送给两个孩子。
糖是稀罕物件,达官贵人家里,松子糖是常见的,对一般百姓尤其是偏远的村落里的人来说,就是顶稀罕的了。
有的人可能一辈子都吃不上一回。
那汉子见了,认出来这是糖,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这么贵重的东西,别让孩子给胡乱糟蹋了。”
宁缈轻笑道:“不值什么,此番出行,什么也没带,也就带些不值钱的东西,我看这孩子可爱,想着送几粒,不必在意。”
那汉子不说话了,哥哥便小心翼翼的将油纸包的松子糖接了过来,从里面挑了两颗,一颗给自己和妹妹分了,一颗咬成两半,给父母一人一半。
汉子和婆娘很有些不好意思,又难以抑制对糖的渴望,便接了过来,放嘴里细细的含着。
宁缈放下心来。
虽然说此处不过是一处村落,随身带的车夫人高马大也不是普通的车夫,可以一敌百,小心一点终归是没错的。
毕竟谁也不知道可能会发生什么样的意外。
现在看来这对夫妻并两个孩子,品性都是相当不错的。
夫妻俩的住所距离夜晚聊天的地方有几步远的距离,位于村落的边角处。
门前种着果树,院子挺大,里面还种了几处月季,此时正开着花,在夜晚带来丝丝缕缕的香气。
汉子带着车夫去喂马,两个孩子到家后便将油灯给点燃了。
一灯如豆,看着似乎还没有月色明亮。
孩子们的母亲有点儿拘谨,搓着手道:“贵人稍待,我来打扫一下。”
月色通明,宁缈借着月光能看得清虽然不过是茅草房屋,却干净整洁。
待收拾好,夜已深,车夫便卧在宁缈和杏儿的门前睡着。
已经考察过,宁缈便放下心来,和杏儿睡了一觉。
天色微明的时候,整个村落便醒了过来。
一声尖叫穿过清晨的薄雾,到达了这处小院。
车夫早已醒过来,腰间微鼓,若是有什么危险的事情,腰中的剑便会毫不客气。
孩子还在酣睡,汉子和婆娘早已拔腿起来往外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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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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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事
宁缈也跟着起来,起来后正好看到这对夫妻匆匆忙忙朝门外走。
那汉子看到宁缈便道:“贵人稍待,我去看看是怎么一回事。”
汉子的妻子看着倒是很焦急的模样:“快快,我听到声音是从村西头那边发出来的,那里住着张婶子,莫不是有什么不测?”
听到自己妻子这么一说,汉子有些犹疑,想要说什么,看见宁缈正看着自己便住了嘴,拉着妻子匆匆走了。
宁缈看着他们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车夫顺安站在一旁,看到宁缈正朝着门外看,便道:“小姐,不如我们也去看一看。”
宁缈凝眉,点了点头,便迈步出门去了。
杏儿也想跟着走,宁缈道:“家里就两个孩子,还在睡觉,你在此处看着,我去看看就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