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主瞪了她一眼,没有作声,接着跑路。
舒嫽不死心的接着道:“从前有一个算命的说过我福大,命大,逢凶,化吉,依如今情势来看,你已经,插翅难逃,要是及时悔改,本相,或许,或许还能放你一条生路,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寨主被她惹火了,骂骂咧咧的威胁着:“臭娘们,再不闭嘴我就把你打晕了拖走。”
舒嫽乖乖闭嘴。
正在这时,漆黑的树林中,从四面八方响起了喊声,火把一丛丛中亮起,渐渐把他们包围在中央。
那寨主终于停下了脚步,警惕的环顾四周,圈子越来越小,只听一声冷喝:“大胆狂徒,已是穷途末路,还不束手就擒!”
一个穿着湖蓝色锦袍的青年人出现,看样子像是个官。
而崔绍就站在他身侧,眼睛死死盯着她的方向,火把暖色的光映在他的瞳孔,虽未说话,可舒嫽还是第一次,从他眼神中读出了不安和不知从何而来的凌厉。
寨主将横在她脖子上的刀又收紧了几分,大声粗吼着:“谁敢过来!再过来一步,你们相爷大人的命可就没了!”
舒嫽被他吼的一震,小声抱怨了一句:“你小声点,本相被你吼的头晕。”
接着又得到了一声怒吼:“你给老子老实点!”
舒嫽冷哼一声,不仅没有闭嘴,还骤然将脖颈向前递了些许,锋利的刀刃划过皮肉,舒嫽感觉到有一道细细的水流顺着脖颈一只没入衣襟,那该是自己的血。
她这般不要命似的那脖子往刀刃上凑,那寨主的手反而松了些许,舒嫽张口便骂“你这蛮贼,死到临头还敢在这儿叫嚣,还不快放了本相,跪下乖乖磕头认错,本相不计前嫌,还能饶你一条狗命。”
寨主忍无可忍,扭头冲他怒吼道:“闭嘴!”
于此同时,崔绍侧过头,对身侧的弓箭手低声道:“放箭。”
利箭破空,耳边响起一声惨叫,温热的液体喷溅在脸上,脖子上的桎梏慢慢松开,一声闷响,有人倒了下去。
舒嫽不用回头去看,也知道那是谁。
方才还那刀架着她脖子的人此刻自己的脖子被箭矢从正中穿过,血液汩汩的从致命的伤口中流出,没入土壤中。
这边寨主已死,其他的山贼纷纷识相的丢下手中武器,跪地求饶,舒嫽下意识的伸手摸了摸脖颈,借着火光一看,满手都是鲜红的血液,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那寨主的。
那便蓝衣官员和崔绍急匆匆向她走来,舒嫽想着自己也该迎上几步,刚迈开腿,便觉得一阵头重脚轻,人直直的向地上栽倒过去。
却没有如意料中丢人的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了一个怀抱当中,怀抱带着淡淡的温度,同方才额境况比起来,居然让人产生几分依恋,一双手有力的将她扶住,舒嫽方才勉强,站立起来。
抱着她的手臂却越收越紧,一个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没事了,别怕,没事了。”
舒嫽懵懵的抬头去看,只见崔绍那张俊俏的脸近在眼前,眸色深沉,眉心蹙起,神色间掩不住的担忧,舒嫽晃了晃头“我没事。”然后自己勉强站稳。
崔绍方才慢慢的放开她,后退一步,轻笑:“下官失仪了。”
第21章
一旁的蓝衣官员适时地清咳了一声,上前行了一礼:“琼州知州陈子恒见过相爷。”
舒嫽恍然大悟,怪道方才见他时觉得如此眼熟,也是离得远了些,看不大仔细样貌,这才没认出来眼前人就是和崔绍一同高中,外放琼州任官的状元陈子恒。
舒嫽微微颔首:“陈大人不必多礼,本相还没谢你搭救之恩,回头必定好好补上。”
陈子恒倒是个爽快的,道:“既然如此,那下官就等着相爷了。”
舒嫽一怔,旋即轻笑,她环顾陈子恒身后站着的人,没有看到那送饭小哥,便问道:“怎么没见那个送信的小兄弟?”
陈子恒回道:“说来这个小兄弟,下官实在佩服,瘦的竹竿似的,不吃不喝赶了这么久的路,硬是撑到了见到下官禀明了原委,方才脱力晕了过去,我命人帮他好生调养身体,便因此没有跟过来,等他身体好些了,便令人将他送过来拜见相爷。”
舒嫽叹口气:“也是难为这个孩子,等他好了,本相必定将他好好安顿,至少也要替他谋个好营生。”
陈子恒顿了一下,道:“我看他性格坚毅,身体也好,虽然不爱说话,但还是个可靠的人,如果相爷也同意的话,下官倒是想留他在身边做个帮手,当然了,这还要问过他本人的意愿。”
舒嫽点头“能得到陈大人垂青,也算是他的福气,日后将他交给你,也算是我二人报答他的恩情了。”
这时候,有一个官兵捧着一叠册子过来禀告道:“大人,属下从那山贼的住处搜出了这些东西,请大人过目。”
陈子恒手一让:“先请相爷过目。”
舒嫽便将那些册子拿起翻了开了,只翻了几页,心下便是一惊,崔绍在旁边笑道:“我与舒相此番也算是歪打正着,没想到竟然在贼窝里搜到了云州府的账目,总算可以向圣上和云州的百姓有个交代了。”
舒嫽手里掂着账本,唇角勾起一抹笑,她倒要看看这侵吞赈灾粮款,勾结匪徒的罪名,常邈还怎么洗。
舒嫽命人将账目收好,对陈子恒道:“不知可否请陈大人派几个人护送我二人回云州府一趟?”
陈子恒道:“自然。”
云州府。
舒嫽回来后并没有急着去找常邈问罪,而是先到了驿馆之中,她先去见了齐彩月,得知常邈这些日子以来只是每天前来问安之外,并没有其它举动。
“对了,常大人方才还派人来了,送来了好多补品,说是望相爷早日康复。”
舒嫽冷笑一声,心说这常邈一面令那伙贼人对自己痛下杀手,一面还在这里惺惺作态,是想到时候在皇上面前将自己撇个干干净净,只是可惜,自己要让他失望了。
之后,舒嫽便带人到了府衙之中。
刚一下车,便见到常邈在门前相迎,见到她的时候,也并无讶异神情,想必早就有耳目通禀,耳聪目明的常大人热络的上前:“下官见过相爷,看相爷神采奕奕,想必身体已经大好了。”
舒嫽只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之后便略过他,直接进了大堂。
进了大堂之后,舒嫽猛一转身,对着跟进来的常邈高声道:“常邈,你好大的胆子!”
常邈应声而跪“相爷息怒,下官不知何处惹怒了相爷,还望相爷明示。”
舒嫽从袖中抽出账本,重重扔到他面前:“这样东西,常大人可还认得?”
常邈俯首:“下官从未见过。”
舒嫽也不动气,只冷冷的道:“那本相便来告诉常大人,此物乃是本相微服私访之时,从一伙山贼的老窝中搜出,乃是你常邈侵吞赈灾两款,勾结匪徒,欺上瞒下,藐视圣上的证据!”
常邈一听连连叩头,‘彭彭’的声音听得舒嫽都替他肉疼:“相爷这话可不能乱说,下官为官多年,虽不说卓有政绩,但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有半分懈怠,更别提这等十恶不赦之事,,就是借下官一百个胆子,下官也绝不敢做,相爷若是不信,现在就可以摘了下官的帽子,将下官绑到京城,面见皇上,请圣上明断!”
舒嫽用手指着他“好,好,好一个常邈常大人,证据都摆在眼前了也能不认,”舒嫽一挥手“你们都下去。”
衙役听见了她的话,却踌踌躇躇没人动弹,舒嫽将声音拔高一些“怎么,本相堂堂当朝一品,我的话,到了云州府上,就不管用了吗?”
他们互相瞅了瞅,确信眼前这位是个得罪不起的,方才离开了堂中,崔绍关上了门,将手中举着的振阳剑双手奉上。
舒嫽手握剑柄,‘唰’的一声抽出宝剑,只见雪一样的剑芒在空中划过,眨眼间便落到了常邈的脖子上。
常邈斜着眼珠看了看自己脖子上的宝剑,头上有两滴冷汗掉了下来。
他嗓音中已经有些不安,但还暗自压抑“相爷这是何意,下官好歹也是朝廷命官,相爷难道要滥用私行么?”
舒嫽扯起唇角,黑白分明的眸子中寒光闪现,说出来的话轻飘飘的,却字字诛心“你如今抵死不认,不过是想着暗地里做些手脚从中转圜,进而脱罪是不是?”
她竟还笑了一声,然后慢悠悠的道:“常大人,你可看好了,这把剑乃是本相离京的时候,皇上御赐,皇上亲口对本相说,若遇不逊,可先斩后奏。”
“如今证据确凿,常大人却抵死不认,所以么,你若再敢这般冥顽不灵,”舒嫽厉声道:“我现在就杀了你!”
于此同时剑身一抖,常邈脖子上已见了血痕,她继续道:“本相是个女子,拿不得这刀啊剑啊的,要是一不留心……”说着似乎为了印证自己这句话一般,剑身又抖了一下“常大人可想好了啊。”
常邈头上冷汗直冒,手脚也不自觉的发抖,直到感觉这剑似乎就要划过自己咽喉,他咽了一口唾沫,重重磕了一个头“下官认罪,下官,认罪就是!”
派人将常邈带下去之后,崔绍笑道:“舒相这光天化日,逼供的本事,下官佩服。”
舒嫽撇嘴“不然还不知道这常邈要熬到什么时候,本相可没这个功夫同他耗。”
一边说着一边收剑回鞘,重新放到桌案上,甩了甩手腕,嘟囔道:“到底是皇上的东西,还真有分量。”
之后崔绍将府衙中事全部揽到了自己身上,催舒嫽回驿馆休息,舒嫽也的确觉得甚是乏累,便没有推辞,先行回了驿馆,粗粗用了些东西,便躲进了被窝中,这些日子的折腾下来,她不知已经有多久没有好好休息,很快便去会了周公。
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她朦朦胧胧的睁开眼,屋里是点了灯的,暖黄色的灯光晕在不大清明的视线中,不远处的桌子前面,似乎坐了一个人。
她抬手揉揉眼睛,又晃了晃头,视野开始重新清明起来,坐在桌前的人一身月白袍子,乌黑的发随意的用玉簪束起,其余的披散下来,一般侧脸精雕玉琢,被柔柔的灯光一照,好看得有些不真实。
崔绍见她醒了,将手中书册放到桌上,起身走了过来。
他不近一张脸生的好,就连这身段也是一等一的出挑,行动间颇有些风摇竹动的味道。
走到近前,他开了口“你醒了?”
舒嫽心中嘟囔:原来是真的。
崔绍竟就坐在了她床头,舒嫽仅剩的一点迷糊也消逝的无影无踪,一双手将她扶好,然后便探到了颈上:“让我看看你的伤。”
自他认识崔绍开始,还从未见他做过如此僭越的举动,然而这拉拉扯扯的,竟然也没有让她觉得不能忍受。
这人说完了也不等舒嫽同意,就拆开了她脖子上绕着的纱布,微凉的指尖轻轻触碰伤口,原本已经结痂的伤口,在这样的触碰下,只觉得凉凉的有些舒服。
舒嫽稍稍偏过去一些,小声的道:“本也不是什么大伤,过两天便全好了。”
崔绍道:“还是要仔细些,女孩子家,若是留了疤终究不好。”
他说话的时候,口中的热气就喷在舒嫽脖颈处,温热的,痒痒的,带出些若有似无的暧昧气息。
舒嫽略显慌张的将衣领向上拉拉,胡乱的道:“大,大夫说了不会留疤。”
崔绍漆黑的眼底光芒闪烁,带着明显的笑意,直勾勾的望进她眼底。
“在山寨中的时候,舒相不还说,我是你的人,怎么这会儿又害羞了?”
舒嫽的脸腾的红了,语无伦次的道:“本相那是,那是一时情急,才会口不择言。”
崔绍摇头:“晚了。”
舒嫽还想说些什么,崔绍却已经恢复了那副温润的形容,笑道:“好了,不闹了,我来是有件事要求舒相。”
崔绍言道,此番回去的路上经过临清,想要顺路回家乡看看。
舒嫽想了想,他此请实在情有可原,至多也不过耽误三两日的功夫,京中并无急事要处理,也就点了头。
第22章
次日舒嫽将云州的大致情况写了文书,令人快马呈给皇上,皇上亲自派人将常邈以及一干相关人等速速押解回京待审,舒嫽和崔绍便也另行启程回京,顺便还带走了齐彩月。
及近临清,舒嫽便开始不住的撩开帘子向外看,他们来的时候走的都是官道,此时向深处行来,所见青山叠着青山,是名画也难以描摹的浓淡相宜,碧水悠悠潺潺,倒映着天蓝云淡,口中不由得赞叹:“此地当真如传言般山清水秀,地杰人灵,令人见之忘俗。”
崔绍在一旁轻笑:“舒相过誉。”
也不知说的是他还是这山水。
舒嫽放下车帘,乐呵呵的道:“以后本相若想挂冠归隐,过闲散日子,这里倒是个不错的去处。”
崔绍眸子转了转,比山水还要多出几分颜色:“这倒是不错,到时候你我还可邻里而居,也有个照应。”
舒嫽别过头去望向外面,有些不自在的转移了话题。
车子一路驶进临清,屋舍俱是黛瓦白墙,车轮缓缓碾过青石板路,仿佛闯入了百年前的梦境,街上行人不多,也就不显得吵人,穿着虽不如京城中人华贵,但干净中透着朴拙,常有读书人经过,个个都是一身斯文。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停下,舒嫽便知是到了,崔绍从车上下来,向她伸出了一只手,舒嫽犹豫一下,还是将手交到了他手中,任他扶着下车。
下了车,看到眼前的景象,她算是理解了崔绍口中的‘有的是钱’是什么意思。
眼前的门面并不算大,高悬的牌匾上写着‘崔府’二字,牌匾两侧各悬着灯笼,看起来只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可从大门两边绵延的高墙来看,这院落大小可见一斑。
门童见自家公子从车上下来,一个连忙上前行礼问候,另一个早已经飞也似的跑进里面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