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如锦走上前，略略看了一眼桌上写满字的宣纸，却发现，上面满满当当写的是自己的名字。她伸手翻看，底下有几张纸上写了几句诗词。
“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中心藏之，无日忘之。”
“月之皎兮，佼人僚兮。
舒窃纠兮，劳心悄兮。”
她的眼睛有些湿润，泪滴落在薄薄的宣纸上，宣纸变得透明。
“阿锦？”杨羽身着白色睡袍，头发还滴着水。
花如锦默不作声，只是上前抱住杨羽。
“这又是怎么了？”杨羽有些不知所措。“让我抱抱你。”花如锦闷声道。
“最近路家有些闹腾，你知道吗？”杨羽听见花如锦闷闷地传来声音。
“我知道。”花如锦耳朵靠着杨羽的胸膛，听着他的声音由胸膛的震动传出。
“那你打算怎么办。”她抬头。
“我已经收集了许多关于路家的证据。只要路家来找麻烦，我就马上把这些东西散播出去。”他低头。
“小心一点。”她有些不自在地嘱托着，随即要离开他的怀。
“别动。让我再抱一会儿。”他的手箍住她的腰，紧紧地感受这一丝柔软。
十二
路家终究还是出手了。在四月十九，她生日的第二天。
生日那天，她满心欢喜地与杨羽在街上瞎逛。这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街，却从未这样逛过。以前只是缩在一个小角落里，瑟瑟发抖，用可怜的目光望着路人，希望他们能丢下一枚铜钱。
她拉着他的手，她才发现，街上有这么多东西。
她瞧见了自己熟悉的馒头摊。摊主是个七旬老头，嘴里虽没一句好话，但行为总还是让人温暖的。没人愿意卖给乞儿东西，只有他愿意，而且据她所知，他似乎卖的更便宜了些。她之前就默默立誓，待自己赚到大钱后，定要回报他。
她刚要走过去，却被一旁的杨羽猛的拉回。她刚要发问，却见杨羽眼神示意了一下某个地方。她望过去，好似有几个黑衣人在那观望。
“他们干嘛呢？”花如锦问。“八九不离十是路家的。估计在盯这个老头。”说完杨羽努努嘴，示意是馒头摊的老头。
“这老头人可好了，为什么要盯他？”花如锦直犯嘀咕。“估计是因为你。”杨羽笑着看她，“先看看他们要做什么吧。”
过了好一会儿，几个黑衣人走到馒头摊前，拿出一张画像：“老头，见过这姑娘没？”
老头眼睛是花的，他看不清，于是脸往画像凑近了些。“好似见过，是之前街头的一个小乞儿。只是最近不见她了......”
“带走！”黑衣人的头领指挥其他几个人。
“喂！你们要干什么！我老头子也没犯什么事啊！”老头大喊大叫，双臂分别被两个黑衣人拽着，脚在地上胡乱地蹬。
“干什么！”花如锦实在看不下去，杨羽一个不注意，她便冲上前去。
黑衣人照着画像比对了一番：“不请自来啊花如锦姑娘。”
“你们是谁？”花如锦瞪着他们。
“你会知道的。”黑衣人冷笑了一下，“这老头可是戴罪之人，从牢中逃出来的。姑娘这么激动地站出来，难道你和这老头有什么关系？据我所知，这老头可是无儿无女的，你这让人很难不相信你就是帮凶啊。”
“你......！”花如锦气的要上前理论，却被黑衣人一巴掌扇了下来。她的脸歪在一边，头发散在脸上，嘴里流出了一些血，眼睛却狠狠瞪着黑衣人。
“简直不知天高地厚！”黑衣人还想扇巴掌下来，杨羽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光天化日之下欺负老人妇女，你还有没有点羞耻心？”声音慵懒，带着一丝轻蔑。
“杨少爷？怎么，这等小事您也要来凑个热闹？”
“这位姑娘是我府上的丫鬟，今日与我上街采购，远远就看到一群人在欺负一位老人，姑娘看不惯，同情心泛起，来帮老人说说话，却被你们说成帮凶。怎么？路家现在做事这么不讲究证据了吗？”杨羽越逼越近，黑衣人感受到一丝威慑感。
“什么路家？我不懂。我只是奉上面的命来逮捕这个老头回牢，与路家何干？”黑衣人狡辩。
“怎么？敢做不敢当了？也是，路家人和门客都是这副德行。罢了罢了，不与你计较了。本少爷要带丫鬟回府了，还请各位不要挡道。”杨羽伸手揽住花如锦，转身要走。
“你们......！”黑衣人的手下想出手拦截，却被领头一个眼神逼了回去。
待他们走远，手下问领头：“老大，这就放他们走了？”
领头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不怕，好戏要开始了。”而后又吩咐手下：“把这个老头带走，带回路家，多派几个人看着，千万别让他跑了。”
十三
“那老爷爷怎么办啊？他们会不会......”花如锦回了杨府，还是很焦虑。
“不怕，现在路家对老爷爷下手，那就是路家不占理了。你难道相信那老人是戴罪出逃？那只是他们的一个幌子，目的就是找个理由把你给......”杨羽道。
“不过你今天干嘛要和他们说我和杨家的关系？你不怕他们借此找杨家麻烦吗？”花如锦有些想不明白。
“为何不能说？为了你，我刀山火海都愿意去翻一遍，还怕区区路家？”你想要月亮想要星星，多少我都摘给你。
花如锦心中甜蜜，抿唇忍不住地扬起嘴角。
“怎么？这么开心？”杨羽低头看着她。随后飞速低头啄了一口她的唇。
“诶你！”花如锦吓了一跳，跳开。
“就这么怕我？”杨羽笑眯眯地看着她。
“也不是怕你......”花如锦嘟囔了一下，“好了好了我要回房睡觉了。”跑也似的离开了。
杨羽自己轻笑了一下：“这丫头。”随后又皱眉思考了很久，“路家怕是近期就会动手啊......”
只是让他没想到，路家在第二日便出手了。杨羽得知后，笑道：“这路家也真是太急了，如此等不及。”
路家在那日一大早便派人到街市上撒播言论，大概内容就是杨家丫鬟是犯人的帮凶。
百姓们不知事情真假，他们只喜欢这些饭后小八卦，所以也不管是真是假，遇到人便提一嘴：“诶你知道吗？杨家！那个丫鬟！居然是帮凶！天晓得她杀了多少人！”甚至越传越离谱，还传道花如锦是杨家暗中培养的杀手，杀了人叫那个老头去顶罪。
当事人刚起床，便被下人们播报的“实时消息”震惊得眉毛都抽了。我就一个小乞儿，怎么就成杀手了？真要是这样，做梦都能笑醒。
她甩了甩头，问下人：“杨羽呢？”
“杨少爷还在房间内，不知道在做什么。”
花如锦点了点头，让下人下去了。随即洗了把脸漱了漱嘴，到杨羽房间门口。
“杨少爷，起床了吗？”她礼貌性地敲了敲门。
“进。”杨羽的声音从房内传来。
她推门走了进去，见杨羽坐在书桌前。
“杨少爷倒是不烦心哪。”花如锦走进，坐在他一旁的木椅上。
“先让路家得意一段，走得越高摔得越疼。路家太急了。”
“看样子杨少爷已经有解决方法了？”花如锦挑挑眉。
“嗯。”杨羽应了一句，刚要说点什么，门外就响起杨成轩的声音：“羽儿，醒了吗？”
花如锦吓了一跳，想起身躲起来，却被杨羽压了压肩膀，他示意她放心，她只得好好坐下。
“爹，进来吧。”
杨成轩开门进来。花如锦本以为他看到自己会吃惊，却不曾想杨成轩只是对她微微一笑。
“杨老爷。”花如锦站起身，打了个招呼。
“阿锦姑娘，坐吧。”杨成轩挥挥手让她坐下，自己也找了个木椅坐下，“羽儿，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
“知道的爹，放心，我已经有方法了。还请爹不必担心。”杨羽道，“只是还未到时机，让路家再嚣张一会儿。”
“好，你有底便好。我们杨家这次可就靠你了。”杨成轩语重心长道，“阿锦姑娘也不必过于烦心，既然你选择了杨家，杨家人便会护你到底。”
十四
月黑风高。树上伴随着风，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几道黑影闪过天际，潜进了路府。
几声轻微的哀嚎声，“吱呀”一声，关押老头的木门被打开。老头睡意朦胧地睁开眼，手上紧绑着的麻绳被来人割开，老头感到身体一阵轻，是被人背起来了。他明白自己安全了，又昏昏睡了过去。
“老爷爷被救回来了？！”花如锦听到杨羽说的这个消息，恨不得马上去看老头。
“不急，他被人下了迷魂药，一直撑到现在。让他好好睡一觉吧。”杨羽拦着她 “我只是来告知你这个消息，谁承想你这么激动。早知道我就不来了。”
“别别别，我不去看了不去看了，但是你要给我传达他的消息！不管发生了什么。”
“放心好了。”杨羽揉揉她的头，“早点歇息吧。我先回去了。”
第二日早，花如锦便缠着杨羽要去看老头。
“阿锦，来啦？”老头缓缓开口。
“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们有没有对您做什么？”花如锦担心道。
“没事的，就是连累了你们。唉，这路家妄为书香世家，背地里却干出如此勾当！”老头愤慨道。
“什么勾当？”花如锦蒙在鼓里。
杨羽微微一笑，搂了搂她的肩：“很快你就知道了。”
花如锦翻了个白眼，一气之下走出房门。
杨羽正要去追，老头又缓缓开口：“杨少爷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杨羽回头：“那就不关您的事了。我只要保证您的安全便好。”随后就出门了，留下老头独自在房间。
老头仰头长笑，笑完后自顾自地说话：“杨羽这小子不简单，阿锦那丫头可得注意咯。阿锦还是太单纯了些。”长叹一口气，摇摇头：“罢了罢了，我活到这岁数，也算是老天有眼了，还是不去多管闲事了。”
老头原是路家的车夫。他二十岁就呆在路家了，一直到四十岁。那时候他看到了路家人书香背后的惨恶。他们居然借着单独为少女教书的名义，将少女迷晕，给少女下毒，逼迫少女去青楼做舞女，甚至......简直惨无人道。在看破这虚伪的外表后，他选择离去。而后他便去北方二十余年，到六十出头才回来，安安分分地摆摊卖馒头。他想用自己的善良，抹去这世间的不太平，终究他意识到，没有用的。只能以恶制恶了。他近年潜伏在路家附近，默默收集路家惨绝人寰的证据。这几年他发现，路家不止做那些勾当，他们甚至还将女子卖到北方。他一直关注着，想找个机会狠狠打击。直到前几日，杨羽找到了他。
“我知道你一直在关注路家，我可以帮你。”当时杨羽是这么说的。
“我凭什么相信你？”
“若你不相信我，那我只得把你告发到路家那了。路家门客们的狠毒，相必你比我清楚多了。”杨羽的语气淡淡的，老头却感觉从头冷到了脚底。这么多年，亲手揭发路家的机会，竟被这家伙抢了去，还被威胁成这样。这家伙。
杨羽看出了他的想法：“放心，我可以让你亲自揭发路家，而且我也能保证路家不会找你麻烦，事后我还会给你一大笔钱，保你后生无忧。”
老头想了想，也没什么别的办法了，只得答应了下来。
十五
这天，路家上下所有人将永生难忘。
那早，路家门童一开门，就看到门口已经聚集了很多百姓，他们往府门扔臭鸡蛋，扔坏蔬菜，嘴里也在不停唾骂着。
路庸听说了这事，慌乱地跑了出来，站在门口台阶上，双手无措地弯曲伸着，胡子被惊得发颤：“唉！这是怎么了各位！我路某人有哪里做的不好，怎么惹得各位如此生气？”
百姓更闹了，大致意思就是，这家伙连自己做了什么都不知道，八成是在装傻！
路庸见镇不住场面，急得整个人差点猝死过去。
这时，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大家纷纷让出了一条路，路庸看过去，见杨羽带着花如锦走了出来。
“杨少爷！”路庸假意打了个招呼，心里却已经了然，这些事绝对是杨羽在搞鬼。
“路老爷，好久不见啊！”杨羽一如往常地笑嘻嘻。
“敢问杨少爷，这是何意？”路庸指了指人群。
“路老爷自己做了甚么，自己还不明白吗？”杨羽依旧笑着，路庸觉得他的笑容似有千万根针，狠狠地扎在自己心上，刺眼得很。
“还望杨少爷明示。”
“路老爷就不必装傻了吧。给你看看几位女子，帮你回忆一下。”杨羽说罢就招了招手。
人群外，一个老头领着几位女子走了过来。
路庸觉得几位女子眼熟，也觉得老头更是眼熟，这不是曾经雇用过的车夫吗？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竟开始微微抽搐起来，身体开始微微颤抖。
“这几位都是路老爷曾经卖至青楼的女子啊！”老头厉声道，声音苍老，微微带些因激动而产生的颤抖。
“路茗！”路庸气得大叫。
“路老爷，我只是那二十年间叫路茗罢了。我本名不是路茗。”老头摇摇头，“我叫徐鸣。一鸣惊人的鸣。”
“我管你叫路茗还是什么徐鸣！你必须给我解释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带着一些女子来我路府闹事！”路庸气急败坏。
徐鸣道：“路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这几位都是路老爷亲自送往青楼的呀！亲自给她们服毒，胁迫她们。这些路老爷都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