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她苦笑一声,站起身,朝前走了两步,看向门口的位置,轻声道:“即便是知道我在山上,地动发生时,你也不会返回去寻我,因为太危险了,随时都可能丧命,这些我都懂。所以,你们问我怨不怨恨,又有什么意义?我怨恨了,难道你们就能回去找我了吗。不会的,生死关头,自身安危才是最要紧的,不是吗?”
  顾行之顿时哑口无言,他盯着崔樱,很难相信她竟然将这些想法都看透了。
  而他还要是再辩解什么,都会显得他是个找尽借口逃避责任的懦夫。
  “走吧,你回去吧。”崔樱若有似无地看了眼帷帐处,“我送你。”
  顾行之动身起来,他跟在崔樱的身后,二人的对话越来越远,还是足够床榻上的贺兰霆听见。
  “至少,刚才我向你保证的那番话,是真心实意的。”
  崔樱的声音绵软而温柔,“我知道了,多谢你。”
  顾行之:“阿樱,我……”
  “回去之后,我就向家里提及,尽快将婚期定下来。”
  他否认不了他对崔樱心里有愧,而顾行之能想到的补偿办法就是将她娶回家,这不就是崔樱想要的吗?
  片刻后。
  崔樱:“好。”
  门关上,屋内瞬间恢复了沉静,一只手从帷帐伸出来,贺兰霆面寒如霜地下了地,看着刚才他们离开的方向,嘴唇薄情地抿紧。
  崔樱送走顾行之,望着漆黑的夜色,和庭院里的灯火,想了想,竟然没有回房,而是转道去了另一个地方。
  “阿樱,你怎么来了。”
  崔珣闻讯披了件外袍就出来,他看到庭院里孤孤单单站着的崔樱,眉头一下皱紧,“青荇那侍女呢,为何没跟着你。”
  崔樱:“是我不让她跟的,阿兄,你忘了,她是行宫的侍女,不是我们崔家的下人,不必太过苛刻。”
  崔珣将外袍披到崔樱身上,裹住她带她到房里去,“落缤有伤,不好伺候你,我再给你寻几个更妥帖照料你的人。”
  崔樱忽而道:“阿兄,我今夜想睡在你这里。”
  崔珣愣住,很快意识到不对,“怎么了。”
  崔樱隐去贺兰霆跟顾行之来过的事实,借口道:“我一个人,有些怕。”
  亥时已过去许久,崔樱留在了崔珣房里休息。
  等她睡着了,坐在桌案前的崔珣才放下手里的书卷,走到床边给她捻了捻被子,然后走出了房门。
  沉璧在外面等候多时,见他出来,二人走到幽静的地方交谈。
  沉璧道出经过,“顾府君避开耳目,偷偷翻墙去了女郎那处,后来被女郎亲自送走,之后就来了大郎这里。”
  崔珣面色晦暗地问:“他把阿樱当什么人。”
  他跟顾行之说过不要打扰她,结果下一刻他就做出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他自己行径下作就算了,为何还要轻贱他阿妹。
  怪不得阿樱不愿意再待在她房里,大概是顾行之去过的地方,臭不可闻,才过来他这里。
  夜沉如水,侍女轻轻敲门,三下,一轻两重,然后推开房门。
  里头高大的背影坐在凳子上,面前的茶水已经由热变凉,侍女跪下来禀告,“贵女她在崔大郎君的屋里歇下了。”
  等了许久的贺兰霆面色冷凌,忽然,将桌上的茶杯扫落在地。
  破碎的声响让人心里畏惧震颤,侍女将头磕在地上。
  怎么,现在她已经避他如蛇蝎了。
  崔樱这晚算不上好眠,她对崔珣说的怕黑,也并非全是借口。她梦里忘不掉赤侯山上发生的事,夜色于她来说,已经为她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所以她不想让侍女将灯吹灭,在有光的地方,她才能睡得安心。
  白日崔樱回到她的院子里,果然没有再看到贺兰霆的身影。
  她昨晚的确是故意跑到她兄长住处去的,为的就是避开再跟贺兰霆纠缠之前的话题,她隐隐有预感,再待下去,或是送走顾行之再回去,会跟贺兰霆发生一些难以预料的情况。
  而不见他,就是她能想到的最好逃避的方式。
  崔樱开始在崔珣院子里养病,顾行之很难进来,除非崔樱自己走出去,而那天之后,贺兰霆也没再来找她,崔樱浮乱的心思逐渐平静下来。
  落缤也在等下床之后,顶着头上包扎的伤口就迫不及待回到她身边陪伴她,至于照顾崔樱的细活粗活就由青荇等侍女代劳了。
  崔樱伤口渐好,京畿传来命令,召太子回去。
  留在行宫里的人也准备离开这里,落日黄昏,行宫大殿里再次举行了一次晚宴,过了今晚,明日就都该起程了。
  崔樱坐在镜前上妆,脸上抹了淡淡的胭脂,唇上也擦了一层嫣红的口脂,她脸上的伤已经细微得看不见了,整个气色在装扮下变得越来越好。
  崔珣在外面等着,也不催促她。
  崔樱打扮好后,崔珣回头转身,眼前一亮,“阿樱。”
  “阿兄。”
  崔珣:“你现在瞧着,灿若晚霞呢。”
  崔樱羞涩地垂下眼眸,崔珣和她走出庭院时,路上频频扭头看她,崔樱不好意思地道:“阿兄,别看了,仔细脚下的路。”
  崔珣许久没看见这般有精气神的她了,心里就是为她高兴,甚至为了逗得崔樱兴致高涨,故意目不转睛做出一副傻样,以至于崔樱一语成谶,在如意门的拐角处,差点撞上了人。
  “阿兄。”
  “夫人。”
  崔樱惊骇呼道,樊懿月仿佛被崔珣的身影吓住一样,不慎崴脚,向前扑去。
  崔珣余光瞥见,面色一变,往后撤退的脚步改变了方向,上前接住她,樊懿月重力朝下,只听一道沉沉的闷钝的声响,崔珣被她压倒在地上。
  众人赶忙上前七手八脚地分开他们。
  樊懿月被扶起身后,脸色苍白惊惶,她定睛一看,认出崔珣,“是你。”
  崔珣也认出她来,他歉意地拱手道:“对不住。”
  樊懿月揉着眉眼下方的穴位,瞧着有些不舒服的样子,“你这人,故意撞我的,是不是?”她想起来他是谁了,是那天在行宫外面,对阿行放狠话的崔家大郎君。
  虽然知道他是因为崔樱而着急,但樊懿月还是觉得他不该那么无礼地口出狂言。
  她看向崔樱,说:“崔娘子,你和你阿兄在通道路径处玩闹,是不是有些欠妥呢?”
  崔珣抬眸,挡住了樊懿月针对崔樱的目光。
  他事先也不知道有人从如意门的那头过来,崔珣当时视线都在崔樱身上,二人还在说话,而樊懿月沿着小道走的,满腹心事的样子,贴着墙走得极近。
  既然他们都未曾注意,她怎么轻易就将所有过错,都撇给他们一方了。
  崔樱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她面露愧疚地道:“对不住,张夫人,我和阿兄向你道歉。”
  樊懿月目光扫过她,忽然落到他们身后的方向。
  崔樱看见她眼神一亮,微微透着欣喜之意,对着后面的人唤道:“曦神。”
  “阿姐,出了何事。”
  以贺兰霆为首的一行人停下,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崔樱顿时僵硬地站在原地。
 
 
第52章 
  樊懿月眼睛转向崔樱崔珣,她扶着头叹声道:“也没什么事,就是刚才在这里差些被人撞倒了,通道处还是不宜玩乐,我说得对么崔娘子?”
  被盯上的崔樱无法反驳,“是。”
  崔珣:“是我不小心,没有看到前方来人了,这才差点撞倒这位夫人,与我阿妹无关,还请见谅。”
  他走出来,向贺兰霆行礼,“若不能让这位夫人消气,此事就让我一人负责好了。”
  崔樱也跟着挪步过来,“不,我阿兄他是无心之举,并非有意撞倒她的。”
  这是六、七日过后,他们第一次相见,崔樱还记得自己那天夜里放任贺兰霆独自在房里的事,但她有心避让,此时眼神也盯着地面,没有看向贺兰霆的意思。
  然而崔樱低头看见他脚步不停地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去到樊懿月身旁,“可有受伤?”
  樊懿月:“不打紧,就是感觉有些头晕,我本想着回房换身衣裳就去赴宴的,看来得先回去歇着了。”
  贺兰霆:“你先回去,派人去请大夫,孤等会去看你。”
  樊懿月:“那他们……”
  崔樱不禁抬头,偷看的眼神立马被贺兰霆抓住,他冷漠地道:“你没事就好,有事孤再让他们向你赔罪。”
  崔樱脸色不变地垂下眼眸,她身旁的崔珣也一副淡淡的模样,这兄妹二人的态度气质竟奇异地相似。
  贺兰霆会护着樊懿月,崔樱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感情非同一般,对方还救过他的命,青梅竹马自然要护着自己重要的人。
  就像崔樱,要是让她在贺兰霆跟崔珣之间选择,她心里也会更加偏向自己兄长。
  樊懿月一走,崔樱和崔珣都在等贺兰霆发落,结果对方什么也没说带着人就走了,只有林戚风留在后面,和他们兄妹轻声说了句,“放心,殿下不会真的怪责你们。”
  林戚风背影离去,崔樱留在原地跟兄长面面相觑,“阿兄,这是何意?”
  崔珣莞尔,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崔樱疑惑,她觉得崔珣好像有什么事在瞒着她,“那位夫人姓樊,是顾行之的表姐,年幼时就住在顾家,跟宫里的贵人关系也不一般,她还是太子的救命恩人,情分与我们不同。阿兄,以后碰见她,你我都要小心些。”
  她是在提醒崔珣,不希望到时崔珣因为樊懿月而被贺兰霆记恨上。
  崔珣负手淡淡道:“阿樱,不要怕,我于太子有用,他不会轻易因为一点小事就真的罚我们的。”他告诉她,“我已答应步入官场,为他效力,岂能因为一个女子就与我为难。”
  崔樱微微一愣,她面容复杂地问:“阿兄,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她记得崔珣是不喜欢权力之争的,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为贺兰霆做事。
  崔珣安抚道:“不过是最近的想法,你别担心,回来京畿之前,我就已经做好准备了,只是此前心绪烦闷迟迟不愿接受。”他嗤笑透着点嘲讽之意,“现在倒是想通了。”
  什么想通,崔樱是不大信的,她觉得应该和她在赤侯山失踪有关。
  她听说了,那天他们都回来了,在赤侯山下遇到了余震,众人都在劝说太子返回行宫,等余震和日食消退再上山搜寻,只有她阿兄坚持不肯答应,余震可以过去,但日食他等不了,贺兰霆这才命人帮忙清理山石开道上山。
  或许,就是因为这个,阿兄为了她才答应帮贺兰霆做事?
  宴席上,崔樱左边空位的主人终于来了,樊懿月姗姗来迟在她身旁坐下,目光一扫,主动和她打了声招呼,“崔娘子,饮这么多酒,小心伤身啊。”
  崔樱感觉到了,樊懿月和前几次碰见她时态度有些不同了。
  不知道是因为崔珣还是因为什么,她对她仿佛多了一层让人疑惑又不易察觉到的淡淡敌意。
  崔樱以前是被人说道几句就会脸红赧然的人,这回她主动端起酒杯对樊懿月道:“张夫人,我以一杯酒,向你赔个不是。”
  她眼眸湿润,目光却清正明亮,樊懿月盯着她上了妆容色出众的脸庞片刻,缓缓露出微笑,主动将崔樱手里的酒杯拿了过去。
  她放在桌上,劝道:“喝酒就算了,崔娘子你也不必这么客气,之前的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也怪我今日有些心神不宁,情绪不佳,你别往心里去,我不计较了就是。”
  崔樱微微诧异她态度改变的速度,但若是樊懿月真的不计较,她和兄长也就少了一桩麻烦事。
  “张夫人身体如何,大夫怎么说?”
  “你别也老叫我夫人,就以姓称呼吧。”
  崔樱:“樊娘子。”
  樊懿月:“我这不过是陈年旧疾,一些老毛病犯了,身子弱,容易畏冷,曦神……太子他只要是我周围亲近的人都知道,也没什么大碍。”
  崔樱表情淡淡,眼神没有一丝变化,但是没想到樊懿月竟然借此机会和她攀谈起来。
  樊懿月收起苦恼,露出微笑:“不提我了,还未问崔娘子你身体可好些了,之前我在妙容妙善跟前还提起过你,还说要一起去探望,结果听说你需要静养,不能打扰于是作罢。”
  崔樱慢慢回神,和她搭腔,“已经好多了,再养一段时日皮外伤就能痊愈了,多谢樊娘子关心。”
  樊懿月:“太子也很关心你。”
  她看着崔樱笑意不减,眼睛凝视着她的脸说:“那天得知崔娘子被落在赤侯山上,太子不听我的劝阻,还与你阿兄执意去寻你。你们以前认识吗,我竟不知道,崔娘子还能让他有如此不顾危险的一面。”她语调里,透着连她自己都听不出来的酸涩和嫉妒之意。
  崔樱眼中闪过一缕愕然,她蓦然从樊懿月的神情中明白过来一件事。
  她为什么会故意和她提起贺兰霆,为什么她总是念着他的字,为什么她看他的眼神里总暗藏欣喜之意,为什么她明明已经成亲了,却还和太子走得那么近。
  一切都因为,樊懿月心系贺兰霆。
  那贺兰霆呢,他知不知道?他们彼此有没有互通过心意?还有,既然樊懿月喜欢他,为什么她又选择嫁给别人?
  崔樱脑中一时泛起无数思绪,片刻后,潮涌般的思绪恢复平静,她定定地回视樊懿月,“不,我和太子不相熟,是跟四郎定亲之后才认识的。樊娘子想多了,太子岂会是因为我一个女子就会冒险的人,他会寻我,也是因为我阿兄的请求。我若是出事,太子也不好向我崔家的大人们交代,只能说,太子他是个通晓情理的重义之人。”
  或许樊懿月是因为心系贺兰霆,所以察觉到了她跟他之间有什么不妥之处,但崔樱不打算让樊懿月轻易发现他们的事。
  女人的直觉是非常奇妙的。
  就像崔樱一直以来觉得樊懿月跟贺兰霆的关系也很特殊,他们俩在一块,就会有一种特别奇怪的矛盾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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