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心负我——六棋
时间:2022-05-02 11:56:00

  当崔樱终于看清她怀里露出的一角,是一封不知道送到何处去的信,珍儿在她眼前脚步一顿,紧接着像怕被她多看几眼会发现什么般,埋头飞快地从她路过。
 
 
第74章 
  听说了崔珣走了的消息,昨夜喝得烂醉如泥的顾行之神智还是懵的。
  他躺在双姝的玉臂中间,一把掀开依偎着他的皮肉躯体,坐起身目光烦躁而窝火地朝门口射去。“然后呢,崔珣走了跟我有何关系。”
  伏缙听出他话音里的躁郁,迟疑道:“郎君不是说过,要以牙还牙,趁崔大郎君上路,可以找人……”
  顾行之在里头没出声音。
  伏缙估摸不好他的想法,不过还是识时务地道:“奴这就去安排。”
  “滚回来。”
  顾行之从榻上起身,套了裤子披了件外套拉开门,脸色阴晴不定,墨眉紧蹙。“我改主意了,先不动他。崔樱呢?送她兄长没有。”
  伏缙:“崔大郎君一早从崔府起程,未曾劳烦家里人相送,崔娘子还在家,倒没见她出来。”
  顾行之:“那把她约出来。”
  伏缙不知其意,有些愣在原地,顾行之厌弃地挑眉,“听不懂我的话?”
  伏缙领命,他正要走,又回来了,掏出藏在袖子里的一封信递给顾行之。“早上有不明身份的人送信来,言道他人看了误事必须郎君亲启才行。奴检查过了,确实只是一封无名的信,不藏任何暗器。”
  顾行之冷着脸,把信接过来同时嗤道:“装神弄鬼,不明身份就该把人抓起来。”
  伏缙:“奴也是这么想的,怪前院办事不力,下回……”
  他亲眼见到顾行之讥诮的嘴角慢慢垮下去,攥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俊逸的脸上直接浮现出阴寒的杀气,“去抓,把送信的和写这封信的人都给我找到带过来。”
  伏缙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很想知道那封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惹得郎君一下怒火腾升。
  然而顾行之没给他瞄的机会,伏缙低头问:“那还要约崔娘子吗。”
  顾行之喉头鼓动,话语在唇舌间转了转,压抑着怒火道:“再等等,等这件事查清了。”
  他现在想见崔樱的心思全部消失了。
  有人背地里写了告密信给他,提到崔樱跟其他男子有染,有人亲眼所见,怕是连清白之身都不是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还是故意污蔑,顾行之暂时都没了情情爱爱的心思,他要先将幕后之人找出来,不然被陡然告知这件事的他,就如同吞了只苍蝇般,今后都难以下咽。
  顾行之虽没了官职,自己的势力还是有的,顾府的人也有供他差遣,想要查到幕后的人,除非对方手段通天,否则没有难度。
  更何况对方还是整日待在后宅还未出阁的未婚女郎,当得知是崔玥的手笔时,顾行之惊讶,又不惊讶。
  珍儿的确小心,没亲自往顾府跑一趟,而是托了她在外头跑船做事的兄弟去送的。
  想着兄弟过几日就要去跑船了,不会留在京畿,那样就查不到她跟崔玥头上。
  可到底是没经过事,年纪小手段浅薄,不懂顾行之在这件事上的雷霆速度,不出三日珍儿的兄弟就被抓走了。
  彼时珍儿那头也还不曾听到风声,崔玥在屋里头,等了几天,发现崔樱那头还是风平浪静的,逐渐耐不住性子了。
  “你那兄弟当真靠谱,把信送过去了?”
  崔玥走来走去,得到珍儿信誓旦旦的保证后,不悦地道:“那顾兄兄怎么还没上门找她讨个说法,顾家人连来退亲的影子都没有。”
  她嫌弃地瞪眼,“你兄弟常年跑船做苦力,也没个见识,他到底找没找见顾府,别是送错地方了,到时给我闯祸,我可不会管的!”
  珍儿早猜到真正出了什么事,崔玥肯定不会管她,纵使不满也不敢当面表露出来,讨好道:“女郎放心就是,哪怕奴婢兄弟不知道在哪,问几句让人指个路也能找到地方。再说也是亲口传话,事是办好了的,顾家人没来,会不会是因为我们手里没递出去什么证据跟把柄?”
  崔玥上下打量她,“你考虑得还挺周全的,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聪明的。”
  可她好话还没说完,照骂了句,“蠢货,怎么着证据,找谁的?太子?肯定是崔樱那个贱人不守妇道先勾引他的,殿下那么光风霁月的人物,怎会看得上她。”
  “贱人,不检点,她也不看看她配得上太子。”
  崔玥快气疯了,似乎辱骂还不够,看到什么不顺眼的都扫落在地。
  珍儿胆颤惊心地跪在地上不敢动。
  二娘子一直喜欢仰慕着太子,但太子哪怕到了府上,对谁都冷淡疏离,不可高攀的模样拒人于千里。
  就是这样,二娘子还做着想当太子妃的梦,从张家贵女的婢女那得知大娘子与太子有染后,可想而知有多生气。
  向来被瞧不起的大娘子玷污了二娘子的心上人,二娘子杀了她的心都有了。
  珍儿越来越觉得往后的日子要不太平了。
  崔玥不是第一次告诉他,崔樱有问题了。
  顾行之第一回 可以当做崔玥是在给崔樱泼脏水,但第二回,崔玥信上说的,崔樱好几次跟人私会的行迹有板有眼,顾行之即便心里不愿承认,但还是起了疑心。
  他对崔樱从他私宅里逃出去,藏身在什么地方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只是崔樱后来出事,让他说服自己不要再去计较了,于是为她开脱找了理由。
  事到如今,她的亲妹妹崔玥写信告密,让顾行之卡在喉咙里的那根刺又冒出头了。
  他已经信了一半,崔樱的身后一定有个人在帮她,至于是谁,那定然要见到崔玥才能问清楚,问她是怎么知道的,问那个人真正身份。
  在山雨欲来之前,暗潮涌动,一切皆如往昔。
  落缤端着果肉,站在桌案旁,时不时喂崔樱尝一瓣。
  眼睛则盯着崔樱手里的玉料,跟她汇报道:“二娘子身边的珍儿近来有事没事都会来女郎院里转一圈,还跟下面等级不如她的婢女交好,前天我还看她跟朱墨说话了,一副要跟朱墨拜姐妹的样子,不知道又在作什么妖。”
  崔樱佝着一把细腰,专注地握笔在颜色纯净漂亮的玉料上勾勒线条。
  落缤本想再喂她吃一颗果肉,看到她越来越慢越来越稳的手,话也不说了,然而崔樱自己开了口,轻声问:“朱墨呢,她难道没和你说什么?”
  落缤回神,“说是聊了些半杆子打不着的家常话,一时还不清楚,不过老想着跟她拉好关系。”
  崔樱直起身,手放在略微发酸的位置,“还不清楚就算了,先看看她想做什么吧,也许当真是为了交好呢。”
  崔樱不想把人想得太坏,虽然她出身贵族,不能感同身受下面人身份低微的不易,但她从不会折磨刻意为难伺候她的人。
  人是将心比心的,哪怕身份天注定,改变不了,但就凭落缤待她赤诚,她也不会刻意地把她当做下人。而珍儿在崔玥身边也不过是个婢女,崔玥怎么对她,崔樱不清楚,在她这里不管珍儿做什么,背后肯定都离不开崔玥的指使使唤。
  她实在没有必要跟一个受到束缚和驱使的人为难。
  落缤帮她按摩酸楚的腰,睇着玉料发起牢骚,“这赏赐可真够怪的,就没见过送这种没雕琢好的玩意过来,难道这就是乡君才有的殊荣待遇,那也太让女郎费神了。”
  距离崔珣远走灵州赴任已经过去半月有余,崔樱的封号也下来了,除此以外伴随的还有各种赏赐。
  别的乡君的赏赐是什么样的,崔樱不知道,但她想应该是不会出现需要乡君亲自雕琢的玉料的,这种没雕好的东西再名贵,就相当于一堆珠宝里多出来的大石头。
  突兀又怪异,让人难以领会,莫名其妙。
  崔樱诧异过后,还是接受了这样奇怪的东西,她想正好大母寿宴也快了,可以用来雕塑成祝寿礼送给余氏。
  有了事情做,崔樱因崔珣离开京畿的愁绪也少了许多,她渐渐淡忘了离别时难过不舍的心情。
  当朱墨提着喂过食的鹦哥进来添乐子时,无意间提起伙房下人为了过节采购了许多红豆,崔樱才恍惚地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朱墨:“处暑都过去了,而今白露,再过些天就该过团圆节了。”
  崔樱逗鸟的手一顿,那的确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了,她跟贺兰霆迄今为止都没有再见过面,一方面是贺兰霆忙,另一方是崔樱沉静在崔珣去灵州的忧伤中,没有心思和他往来。
  吃饱喝水的鹦哥忽地对崔樱叫了几声,“阿奴,阿奴。”
  崔樱霎时吃愣住。
  落缤训道:“好大胆的畜生,谁教你这么叫的。”
  玄凤头顶的鸟毛随着它的小脑袋晃来晃去,豆大漆黑的小眼珠灵动无比。
  落缤越是训它,这只鹦哥叫得越欢。“乖阿奴。”
  “阿奴。”
  “讨欢心。”
  这明显不是下面人教出来的,但一只鸟又怎么会知道崔樱的闺名,想想背后的人不言而喻。
  崔樱眼神不好意思地闪躲,莫名感到面热地轻轻抱怨道:“这是哪里学的,怎么从未听见过。”
  什么乖阿奴,像这种称呼,也只有她跟贺兰霆在情到浓时才听到过,这鹦哥还学得特别像,让崔樱成功回忆起和对方温存的时光。
  朱墨提着鸟笼走到门口,在崔樱将她叫住后回头。
  只见那张芙蓉面上染着动人的红晕,“替我传个信吧,团圆节那天晚上,他要是不忙的话,我想约他赏街市上的灯火。我会戴上面具,他要是担心会被人瞧见,去河岸边找一处人少的地方燃灯也好。”
  当她听见府里采来了红豆,她就已经开始想他。
 
 
第75章 
  太子府邸书房的柜子上有一个常年摆着,且颇得贺兰霆心意的纯白釉质素净雅致的瓷瓶。
  瓶身圆润,弧度完美,往年都是不插一物,用来单独观赏最佳。
  今日一看,不知出自哪个书房伺候的侍女之手,里头插了一束未曾经过任何修剪饱满的红豆花枝,算不上好看,但煞是惹眼。
  因为突兀,让人一眼就注意到它的存在,就连贺兰霆也停下脚步。
  方守贵暗恼下面的人真会给他添麻烦,他资历老规矩多对下人不苛待不刻薄约束有度,但要是有谁伺候的太子不好,忠心耿耿的方总管也会立马化身阴阳怪气的胖老头。
  方守贵哼道:“这帮自作主张的东西,见着庭院里的花就折,折也不折个好的,拿树枝糊弄充数,御窑产的瓷器是能这样拿来玷污的吗。”
  他先作出一脸嫌弃的样子,然后对贺兰霆恭请道:“殿下先进去,我让人把它拔了,免得碍了您的眼。”
  但说实话那根树枝上成熟的荚果颗颗红艳如火,有的半垂在瓶身釉白处,粗犷中透着一丝怪异的雅意之感。
  侍女在方守贵的挥手下往书房的柜子走去。
  贺兰霆:“不用了。”
  在方守贵错愕无辜的表情中,“你没见过相思吗。”
  贺兰霆望向那枝灼人眼目的红豆,这让方守贵感到一丝心酸委屈,“奴都一把年纪了,就是个无根之人,在奴眼里这不过就是一串豆子。”
  魏科在背后抽动了下肩膀,低头像在忍笑。
  贺兰霆抬眼淡淡地轻扫方守贵,“那你现在知道了,在孤眼里,那是相思。”
  听说团圆节将至,魏科看了眼窗外给修剪了红豆枝的侍女打赏的方守贵,收回目光,站在桌案前跟贺兰霆对着后些日子的行程。
  团圆节贺兰霆肯定是要回宫的,圣人后宫虽有数位妃嫔,但真正到了过什么节日的时候,在宫里还是以皇后及其所出的正宫子嗣为主庆贺。
  其他人都只能待在自己殿里等着节日的赏赐下来各过各的,除非圣人有意要大办一场,然而宫里未曾流出这样的消息,所以只能是跟以往一样。
  而且团圆节那天宫里还有很重要的祭祀活动,太子是正统储君,缺席不得,就算要做什么,也得等祭祀结束才行。
  贺兰霆冷不丁提起题外话:“崔樱的玉料怎么样了。”
  上次在封赏里夹带私货地把玉料送过去后,贺兰霆就没再过问崔樱的事了,魏科还以为他是不在意或是忘了,没想到在这等着的。
  他如实说:“朱墨传来的记事里提起过,贵女用那块玉料打算雕琢成祝寿礼送给余氏女君,图纸都是她自己亲自绘的,其他的技巧活会请玉匠帮忙雕刻。因为有事做,最近都没再满面愁容了。”
  贺兰霆:“孤不是要问这个。”
  魏科迟疑地问:“那是……?”
  玉料是他送的,为了崔樱解闷少胡思乱想也是真的。
  贺兰霆理所当然地用平淡的口吻道:“她怎么只想到她大母,那孤呢。”
  魏科:“……”
  在过节之前,崔樱一直待在崔府哪也没去,她安分地让背地里窥视的人着急。
  “阿姐最近在忙什么,不去绣庄,也没有出去会友。”
  崔玥心血来潮地带上婢女到崔樱院里做客,她有种在别人的地盘都能当做是自己院的底气,崔樱向来为此感到神奇和佩服。
  崔樱和她面对面捧茶相坐,应付地答道:“在给大母准备祝寿礼,不得闲出门访友。”
  崔玥看上去不信,“大母生辰还不曾呢,阿姐这么早就准备上了啊。”
  崔樱没有跟她解释太多,直接让落缤把多余的边角料跟图纸拿过来摆在桌上,她吹了口茶,烟雾飘渺,“你自己看吧。”
  崔玥一双眼仔细看了会,心中闲道:崔樱还真是会投机取巧,知道大母偏着她,索性盯着大母讨好,一个祝寿礼提前个把月就准备着,倒显得只有她有孝心,不是装模作样是什么。
  崔玥:“我来阿姐好像不大高兴?”
  崔樱:“你想听我说实话?”
  崔玥霎时不笑了,崔樱态度的转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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