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此时还能感觉到他周身的火热,像一团火云能将人灼烧了去,而她面前的孟磊像一阵青烟,随时会被风吹走。
孟磊关心她,她却在这里想着另一个人。
心里头愧疚吗?似乎没有愧疚,她对孟磊从来都是感恩,与情爱无关,她怎么可能喜欢他,她是个人,会被美好的东西吸引,同时也不会喜欢一个了无生气的人。
所以她怎能去理解他的寂寞,她道:“二爷,你能让含秋和母亲说一声吗?我这几日脚疼,想好好休养一下。”
“青姑娘,我觉得你自打寺庙回来,就有些不一样,心事重了,我想告诉你,你还年轻,以后的事谁说的准呢?但现下应该开心的过好每一天才是。母亲那,我会让含秋去说,这几日你安心养着就好。”孟磊说这么多话微有些吃力。
青黛只轻轻嗯了一声,不再看他背影,她承认,她确实想要好好静一静。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也不会那么沉重,也有简单撒糖的时候。
第17章
老太太手中的六福梅花纹白瓷盏砰地一声掉到了地上,碎片东一片西一片躺着,盏中的几朵□□耷拉于地上,冒着丝丝余热,老太太握着茶盖的手微微颤抖:“你,你说什么?你明天就要去扬州?”
孟佪看了一眼地上的狼藉,缄默地点了点头。
“还有半月就是你父亲的寿辰,身为孟府嫡子,你这是把你父亲放于什么位置,把我这个母亲放于什么位置。你说,你说你为何忽然要去扬州。”老太太疾言厉色看向孟佪。
孟佪垂下眼睫,一副乖乖模样坐在那,但谁也拿他心中的想法奈何不得。
老太太瞧着儿子沉默不语,油盐不进的样子,心里窝火的很,她将手中的瓷盖愤力地扔了出去,一手指了过去:“你要是出了这个门,就永远别再进这个府,我老婆子就当没生过你。”
林氏眼瞧着屋里情况不对,掀开帘子便走了进来,看着老太太气的脸都青了,忙上前顺着老太太的背,安抚道:“夫人,你这是说得什么气话,母子两有什么说清楚便好了,何须动如此大怒,佪哥儿是您生的,您若真气坏了身子,佪哥儿还得心疼不是。”
老太太手指直哆嗦地指着孟佪:“他哪会心疼我这个母亲,他知道我的难处吗?他现在要是一走,那我在这个孟府怎么活,别人会怎么看待我,怎么看待我们孟府,到时不孝不贤的名声一传出去,那我还要活吗?他父亲还要做官吗?那这个家就要毁了呀!要毁在他的手里,有哪家姑娘敢上这样的门,有哪家的公子哥敢娶这样人家的女儿,他存的什么心思。”
林氏巴巴朝孟佪看了过来,孟佪浅叹一声,他确实忽略了很多东西,一心只想着离开。
以前这个家有大哥顶着,所以他才能无所顾忌的做着自己的小少爷,但此刻,心里忽然冒出来一种想法,这个家的责任在自己身上了,母亲的责任也在自己身上了,他必须得承担起来,他的家始终是孟府,他真的能撒手不管吗?
就算父亲母亲管不着他,还有这个世间的理能管住他。也许这个家是镶嵌在他骨子里的,好与坏都得承受着。
“母亲,我不走就是。林妈妈,你好好照顾母亲。”说着孟佪站起来朝外走。
他走到了院门外,仿佛还能听见母亲的声音,尖锐,话语直戳人心,不走便不走吧!等父亲过了寿辰再说,总不能让人说了去,也总不能把母亲逼入绝境。
他其实很怕,人活着,或许会怕的东西只会越来越大,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般天真无畏的活着,他怕成为父母眼里的好孩子,也怕成为父母眼里的坏孩子,怕喜欢的女子忽然暗淡下来的眼神,他没有能力去给与那份期待,这时候才发现自己是那般的懦弱与无能。
从来没有过的懦弱,这个时候才发觉若不是这个家,他或许什么都不是,所以他有什么资格去要一些什么,从前还能那般随意,是因为没有需要,人一旦有了自己的所想所要,就会想着该怎么得到想要的东西。所以这两日出现在他眼前最多的便是她的脸,和阿静说的话,他是第一次想要考取功名,也许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真正的随心所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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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柏仁寿辰这一日,府里头大摆宴席,珠落玉盘的乐曲盈盈于耳,水榭凉台里请了戏班子,听曲的听曲,喝酒的喝酒,赏花的赏花,丫鬟小厮忙着招呼来客不得停歇,孟柏仁忙着招呼同僚亲友,老太太和一群老婆子听着戏,李氏招呼其余人。
晌午时分,众人全都往宴席上走,这婆子小姐穿得个个跟花仙子似的,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人群里也不乏说着细声细语的,一婆子道:“你说孟老太太身边那姑娘是谁呀?”
另一婆子道:“听说是孟老太太一手帕交的女儿,从徐州过来的。”
“这姑娘长得可真水灵。”
“可不是吗?这家世也是万里挑一,听说她父亲马上要来汴京任职。”说着说着婆子声音更小了:“听说是这孟老太太起了心思,想要人家姑娘做她儿媳妇。”
“哦,孟老太太倒是打着好主意,也不看看他儿子,他儿子也不像别家的公子哥,就倔得很。”
“就是啊!听人说,这孟三朗还嫌弃人家姑娘,现人家姑娘住在寺庙里头呢?”
“真的假的?”
“这真也好假也罢,反正无穴不来风,也没有不透风的墙,他们家都是怪胎。”
“所以说,这手帕交再好,这昔日姐妹情再深,这碰到自己儿女的事,也还是得慎重。虽然这明面上,大家都知道是来贺寿的,但这么明显的事,大家又不是傻子,还不是因为那点子心思吗?”
“这老太太也是个闷声做事的狠角儿,她家孟大郎听说以前喜欢上一姑娘,被老太太生生拆散了,不过这事也不怪老太太,这姑娘是位唱曲的角儿,老太太一看情形不对,逼着她家大郎娶了如今的李氏,可惜这大郎倒也是个痴情种,把人家姑娘养在了外头,听说那姑娘难产之际,孟大郎赶去之时出了意外,而那位姑娘也一尸两命。”
“这孟老太太是打的一首好算盘的,可惜她的儿子个个都是怪胎,不服管教。大概孟老太太的姐妹也没有想到,自家女儿相貌不差,家世不错,会被比自己门槛低的世家给嫌弃了去,白白被人糟蹋了名声。也不知这位孟老太太背后打了什么包票,这下该打脸了。”
姜姝和珠儿走在两位老婆子的身后,珠儿忍不住想要上前斥责两句,被姜姝一个眼神制止了下去,她心下微叹,果然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可这些话又说到了她心里头,她也没曾想过,自己会被拒绝,更没想过自己会爱上他。人要脸,树要皮,她感觉自己的脸被别人狠狠地踩在地上践踏,她的身份,她父亲母亲的脸面此刻也全都被人踩在地上践踏,她何曾受过这些,原来真正听到又是另一回事,她那高傲的自尊心不允许有人这样的非议她。
宴席结束后,老太太想要把姜姝留在玉兰小筑,说是让她一人住在那寺庙,实在放心不下。
姜姝没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道:“孟伯母,我母亲来信了,说是还有一月就要来汴京。”
老太太笑道:“那敢情好啊,我们以后又能长聚了。”说着说着老太太叹了一声气:“可惜我这老婆子实在对不住她,没脸见她。是我这个做母亲的无能,管不住自个儿子,也平白让人看了笑话去。”
“孟伯母别这样说,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孟公子可能是年纪小,想的少,还有些意气用事,以后自是会懂得的。”姜姝道。
老太太叹了一声气。
须臾姜姝又道:“说来也巧,我以前在徐州时倒是听说过像孟公子一样的人,不听从父母亲的安排,身边连个伺候的丫头都没有,有人就在这背后议论,说他是不是有那方面的缺陷,后来他母亲为了制止谣言,便找了两个绝色的丫头去伺候,没想到这人居然抵不过美色还真收用了,后来又娶了妻,别人都说这是没开窍呢?”
老太太闻言沉默了下来。
姜姝笑道:“孟伯母,时候不早了,我想着还是回寺庙去,就先告别了,等母亲回来,我再来看孟伯母。”
老太太忙拉住了她的手:“这怎么使得,你一个人去那寺庙,我总归是不放心的,你母亲将你托付于我,我怎么能让你一人住寺庙里去。”
“孟伯母无需挂念,我那几个奴仆从小便跟着我,是一等一的好打手,对我也衷心。”
老太太打断她的话:“好孩子,你就住在这玉兰小筑,等你母亲来,我再好好把你交还给她,我这个老婆子心里也好受一点。”
姜姝沉默下来,其实她也想看看,孟老太太会怎么做,会不会找两个丫头去伺候孟佪,而孟佪会不会受美色蛊惑,如果会,那么这个男人不过尔尔,与一般男人无异,那又有什么值得她再费心思的,也算是让自己死了这份心吧。
但如果他真不受蛊惑,那与那些凡夫俗子又有所不同,他的与众不同或许在别人眼里是怪胎,但她却觉得这是他的优点,在这三妻四妾的男人堆里,他偏是那个异类,所以这也是自己不甘心的地方啊!所以才想要试探。
就是心里不甘心,就是心里不服气,就像那些人说的那样,她样貌,家世样样都好,怎能允许他来嫌弃她。也许只因他是个怪胎,她把人性最丑的一面都让他看了,又何必怕这多一次让他看到。
退一万步来说,他让她丢了面子,那么她最后也送他一份大礼,他要是真看着不爽,那也如了她的意,也算是扯平了。
罢了,最后一次,姜姝道:“既然孟伯母这样说,姝儿要再去寺庙,倒是姝儿不体贴长辈的心意了。那姝儿便叨扰了,在这等母亲回来。”
老太太拍拍她手,这才作罢,两人又笑着寒暄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为两位主角做一个铺垫。
第18章
汴京城的夜市很是热闹,孟佪负手走在街道上,远远看到一个用竹子搭建的棚子,竹棚上挂着许多条大红色的帷幔,里头弦挂着多盏黄橙圆形灯笼,像是那京戏里女子头面上那一颗颗镶嵌的珍珠,一颗颗的熠熠闪烁,仿佛能将人的心里头点亮。
竹棚里坐了许多人,男女老少,戴着帷帽的,抱着孩童的,胡子一大把的,那脸上都是期待与开怀之意,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高台上即将要表演的节目。
孟佪不记得有多久没有来逛这汴京城了,好生热闹,比白日里还要热闹些,有人的地方就会淡忘自己,人海茫茫,也不过是其中一人罢了。
慢慢走着,忽闻到“咕咕”几声叫,孟佪往路边一瞧,原来是玳瑁鸟笼里关着的信鸽,那“咕咕”声正是从其中一只鸽子嘴里发出的声音。
一瞧过去,那卖鸽子的摊贩便道:“这位公子,您要瞧瞧不,这是小的□□过的信鸽,很是灵动聪慧。”
孟佪走上前看着方才“咕咕”叫的那只,它头上的羽毛是灰色的,脖颈是绿红黑相间的颜色,看上去很是精神奕奕,红色的瞳孔似乎在微微颤动,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突然靠近而警觉着,他问道:“它是饿了吗?”
那摊贩微微一笑道:“公子,这鸽子鸣叫不是因为饿了,这是只雄鸽,大概是发情了。”
孟佪一听倒是一愣,这发情二字,忽然就让他想到了她,自从那日在假山一别,就没再见过她,听说是病了,在秋祺阁里养着,她这病也许是心病居多,不愿再见他了吧,也许和他一样,怕了这后院的诸多烦忧。
刻意去忽略的一些东西,此时那些东西全都涌了上来,原来思念一个人是这般滋味,这是人之常情,只不过不会像鸽子那般那么明确的表达出来,人有时候还不如做一只动物,最少可以那样毫无顾忌的“咕咕”叫出来,心里头也不会那般的压抑。
“那怎么不给它配一只雌鸽呢?”孟佪看着其余的笼子里皆都是一对一对的,就它单独在一个笼子里。
“公子有所不知,大概是家里内子拿漏了,忘了把另一只雌鸽拿到这笼里,而这些鸽子都是比较专情的,大概非家里那只不可。公子要是想要买信鸽,可以从这些里面买一对去。”摊贩说着用手指了指其中一对鸽子,想要引起孟佪的注意。
孟佪的注意一直在这只鸽子身上,想着摊贩说的专情二字,微微无奈地笑了,心里偏偏只想着那一人,可他那一人却是触摸不到的。
也许可以买一对回去,若是能和她书信往来便好了,他摇摇头,道:“我还是比较喜欢这只,这次就先不买了,以后再看缘分吧!”
墨潭看着孟佪走远了,看了一眼那些鸽子,紧紧跟了上去,道:“三公子,你要是喜欢就买一对,这鸽子挺容易养的,要是送个信什么的也方便。”墨潭觉得自家公子最近闷闷不乐,也许有什么能转移他的注意力也是好的。
“再说吧。”孟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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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祥禾苑,跨过院门,走入自己的房间,屋里萦绕着一股不属于这个房间的香,孟佪瞥了一眼屋内的博古炉,那轻轻袅袅的青烟绝不是他以前用的沉香,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让人闻之便想到了今晚上那只发情的鸽子。
孟佪深深吸了口气,那股说不出来香味逶迤漪荡在胸口内,他失笑的摇摇头,是因为换了香,还是因为他心里头就想着她了,眼前出现她的脸,心口难耐。
缓缓吐出一口气,忽瞧见不远处的帷幔处走出来两女子,婀娜多姿的走了过来,这两名女子穿着□□半露的纱衣,凹凸有致的身形在纱衣下若隐若现,乌发散开如雀尾,还不至他身前,两名女子已婆娑起舞,颇有些千娇百媚之态。
一瞬间,孟佪心口那丝涟漪消失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团气火,屋里换香,还多了两陌生女子,不用想都知道是谁做的,他冷冷吐出三个字:“滚出去。”
“墨潭,你给我进来。”孟佪又大声喝道。
墨潭从外头边走边应道:“怎么了,公子?”一看屋里的两个女子墨潭就明白了过来。
而两个女子被这一声叱喝惊了一大跳,慌张地走了出去。
“把那炉子给我扔出去。”孟佪说着便走出了祥禾苑,径直朝玉兰小筑而去。
孟佪一进到老太太的外屋,便看到林氏站在那,他掀起帘子便要进屋,林氏拦了下来,道:“佪哥儿,老太太刚睡着了,有什么事佪哥儿还是明日再来吧。”
孟佪吹了一路的冷风,心中的火气降了些下来,也知道是母亲故意让林妈妈在这堵住他,只得问道:“林妈妈,我屋里的那两个女子是怎么回事?”
林氏道:“就是夫人觉得祥禾苑奴仆太少了,所以找了两个普通的丫头去,佪哥儿要是喜欢就随意搁置在屋子里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