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就很苍白的解释,被她这么淡漠的说出来,即使是事实,也变了味道。
顾知文听宋怡这般说,便拉了宋怡一同跪到了安诸跟前。他道:“阿怡,你不要再说气话了,先前是我不对,今日我们一同求皇上,只要皇上同意了,你便同我一起离开,我们如你之前说的那般,找个无人认识的地方过些普通的农家生活。”他声音哽咽,似是要哭了一般。
“顾知文,你放过我吧。”宋怡跪着,语气依旧淡漠平静。她低了头掩饰她的情绪,她的眼泪已是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宋怡想起被顾夫人秦氏逼着以顾倾城之名入宫的那日。又想起在那之前因顾知文的失约与得知母亲的死因,她心灰意冷的她跳入池中,只求一死。
是安诸把她从池中救上来,她本是觉着活着没有什么意义了。但安诸说她可以报复,他会帮她。
安诸是一国之君,若是有他的帮助,她如何不能报得大仇。安诸说心悦她,她便想着利用他。
是的,她入宫的时候,便是只想利用安诸罢了。却不知最后她会对安诸动心。
入宫后,宋怡已努力的去忘记顾知文,可时至今日,顾知文为何又要来招惹她。她如今所求的,只是断个干净,仅此而已!
看到跪在跟前的二人伤情的厉害,安诸心里不是滋味了。这景象看在他眼中,好似就在无声的控诉,宋怡与顾知文是郎情妾意的一对,二人本该你侬我侬,他是一根打了鸳鸯的棒子,拆散了相好的二人。
这时候,顾知文对着安诸重重叩首,又道:“恳请皇上成全我与阿怡。”
安诸不是滋味的心里更是火大了,他恶狠狠的看着二人,活活就是一根要打鸳鸯的棒子。成全?我成全你爹爹的成全!
怜嫔看准时机,对宋怡呵斥道:“淑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在后宫中与他人私通!”
“闭嘴!”安诸厉声呵斥怜嫔。随后他冷声道:“你的账,过后孤会与你算清楚。”
怜嫔一下就没了那凌厉的气势,委屈的跪下,对着安诸道:“陛下,臣妾也是为陛下不值。陛下对她那般掏心掏肺,她却处处践踏陛下的真心。”
怜嫔想去拉安诸的的衣袖,被盛怒的安诸拂袖推倒在了地上。
安诸未再多说,只是冷冷道了句:“来人,送怜昭仪回宫。”
低头垂泪的宋怡听着怜嫔这般说,终是忍不住了。安诸喜怒无常,心思深沉,若说真心,她还真不知道安诸会有那东西。她何来的践踏安诸的真心,真是欲加之罪。
而此时此刻,先不论安诸有无真心,宋怡却早已在此之前就真真的意识到了一件事——她爱上了这个城府深沉的帝王。
这场人生的闹剧里,剧情好似话本一般波澜起伏,断了对顾知文的念想的时候,宋怡以为她不会再心悦于谁了。
谁知上天却好似一直再与她玩笑,阴差阳错的代嫁入宫,宫中遇见安诸后的点点滴滴慢慢侵蚀了她漠然的心。她再次在不恰当的时机,心悦上了一个本不该动心的男子。
她一直在芳华阁中等着安诸过来,只要安诸过来,她便要告诉安诸,她心悦他,她等了一月,未曾料到在这般的情况下等到了他。
解释已是苍白,宋怡只能一遍遍的说着“易安,你信我。你信我。我与他真的早已没有关系了。”这样的话。
安诸心头大怒,这般的你侬我侬哀哀戚戚,这还叫没关系!
那要如何才算有关系。又要他如何相信。先前怜嫔找去朝华殿,说顾倾城今晚会与顾知文私奔,他还不信。直到元东来禀告,他才大梦初醒。
“信你。信你什么?信你方才所言?你与他没有分毫关系。谁信!”
乱了心绪的宋怡只是机械的重复道:“我和顾知文真的早已了断干净了,你信我。”
“你要孤如何的信你!”安诸心乱如麻:“宋怡,告诉孤,你有心吗?”
宋怡怔住。因为顾知文,她不敢再有真心。就算现在她是有真心,这样的情况下说出来,那真心只是变得无比虚伪罢了。
安诸已经一月未来芳华阁,期间她求安诸放了秦氏,二人之间已是隔阂。现在这样的情况,宋怡将心比心,她若是安诸,便也是不会信的。
任由宋怡如何卑微的跪在他的面前祈求原谅,安诸依旧铁青这一张面皮。
有无真心,却不是宋怡所能控制的。
有时候已经沉沦,却还是当局者迷。
“不,不是的。你说过,今后无论何事,你总会信我的。你还说你爱我。”宋怡这句话只是呢喃。
她自己听得见,跟前的安诸听得见。她就是不死心,还有那么几分的在期待安诸能说一句信她。
虽说安诸那句告白,只是再他酩酊大醉时候的胡话,宋怡还是听进了心里,再也挥之不去。
安诸早已被怒气冲昏了头脑,未多思索推开拉着自己衣角的宋怡,大声道:“来人!传孤旨意,顾淑妃失德失职,犯了七出之妒。鞭刑六十,打入冷宫。”他想信她,可他要如何信她。
信她哭得那般伤情不是因为余情未了?就算信她,她心悦过的和所心悦的也从来不是他安诸。
他爱宋怡又有什么意义。
“皇上,阿怡是无罪的,你不能那般对她,你答应过微臣的……”
顾知文话未说完,被安诸打断:“顾知文,念在你舍命救过孤一命的份上,孤且饶你一命。退下!”
随即他又对着芳华阁中低头垂首的一干人等说道:“传孤旨意,右相顾显长公子顾知文,玩忽职守藐视皇权,除去内阁中书职务,于顾府闭门思过一月。”
安诸怒不可歇,或许是气自己不敢去信那苦苦哀求的人儿,或许是气他不曾得到过宋怡的心。
被安诸推到在一侧的怜嫔在一边攥紧手掌,今日她终于得偿所愿了。
顾倾城这贱人将安诸迷得神魂颠倒,一年来安诸从未正眼瞧过她。今日顾倾城被打入冷宫,日后她会一点点夺得安诸的心。
她被宫女扶着,缓缓起身跪安道:“臣妾告退。”随后离开了芳华阁。
宋怡受了六十鞭刑,全身皆是鞭痕。她萌芽的真心,她哀求的卑微,随着六十鞭打完,也算有了个了结。随后,奄奄一息的宋怡被人抬着扔去了居琅殿。
第3章 楔子(三)[捉虫]
居琅殿中。
宋怡被抽得皮开肉绽的身上依旧渗着血,她却全然不觉着疼,只是伸手入怀中,拿出一只紫色的玉簪,瞧着愣怔许久。
随后她自言自语道:“安诸,你可真是的狠心,你与我说过的话,我全然都信了,你竟全然不作数。自古帝王皆薄情。是我轻信了你口口声声的爱。顾知文是那般口空说白话,你亦是一样的。”
很多话,她似乎都还未能对安诸说过。比如她早就对安诸动心了,在安诸说今后会信她的那日。
又比如,她放过秦氏的时候,其实也是放过自己,她想要有一个新的开始。
还有,在她真的打算跟安诸在这深宫平平淡淡过完下辈子。尽管身为帝王的他有后宫三千,只要有他在,她就足够了。
现在一切都破灭了,宋怡这辈子快要走到尽头了罢。宋怡想,与其拖着重病之身等死,不如尽早结束一切。不过短短二十五载岁月,她却觉着过得无比漫长。
宋怡想,或许她依旧是懦弱的吧。尽管每次绝望过后,宋怡都会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坚强些。
就像她那次投湖自尽被顾知文救起来之后,这次宋怡在心里不停提醒自己该要坚强,一切终究会过去。但是她终究还是做不到坚强二字。
她摸着自己脸上那块可怖的疤痕,这是前些日子怜嫔来时候给她带来的薄礼。
宋怡曾憧憬过,幸福的憧憬着很长很长的一辈子,那时候她心悦顾知文还未入宫。
后来,她又憧憬过,憧憬与高高在上的安诸厮守一生。到了最终,她却什么都没能抓住,什么都没能留下。容貌,青春,荣华,爱人,都没有了。
她恨很多人,恨很多事,但更恨的是自己,是命运。
与其这般,此番她亲手结束自己的性命。该算是掌握了一次自己的命吧。这……也算作懦弱的她最后向命运做出反击罢。
“若月,若月。”宋怡对着外间喊了几声,声音嘶哑。
“娘娘,你可是又渴了?”若月进来,瞧着立在窗边的宋怡。
“你去洛云宫一趟,我平日贴身的那支紫玉簪还留在殿中,你去偷偷帮我取回来可好?”
若月很衷心,她也知道宋怡这场病的尽头,恐怕便是宋怡的香消玉殒。她道:“娘娘,奴婢这就去。”
冷宫人迹罕至,洛云宫也荒废了,只有一队侍卫巡视。那侍卫头领算是若月的熟人,现在夜深,若月偷偷去取个小物件,算不上是什么难事。
再说现在的宋怡,那玉簪怕是她最后一点寄托了吧,若月不忍心推拒了她最后的心愿。
在宋怡短短二十几载的最后一程中,若月希望自己能为这个护了她三年的主子,做最后一点能让其顺心的事儿。
临走前,若月欲言又止,低声道:“娘娘,夜里风大。你……”
“你去吧,我再看一会儿雪景就去躺着。”宋怡疲倦的对她挥了挥手手。
“是,娘娘。夜里风凉,请娘娘顾着身体。”
宋怡挥了挥手,若月便退下去往洛云宫。
这个大雪初停的冬夜,居琅殿起大火的消息传进安诸耳中,秉烛处理政务的他匆匆奔来,只瞧见大火过后的残垣绝壁。
焦黑的废墟中,一面空墙下躺了一具烧得如焦炭一般的尸体,已辨不出样貌性别。
尸体的右手中隐隐有闪光,安诸蹲下查看,那手中紧紧握着的是一支紫玉簪。
他立在废墟中直至天明,晨曦的微光打在尸体身侧的墙壁上,大火过后的空气中烟尘舞动,废墟中的安诸心上一凛,墙上有字!
焦黑的墙上刻了十字,来回两行。写道:
红尘嚣
浮华一世转瞬空
字迹娟秀方正,正是宋怡的笔迹。
安诸竭力遏止心中的痛,那痛却如跗骨之蛆,充斥在他身上每一个角落。
泪水已悄然从他眼角滑落,闪着晶莹的光点从斜射的微光中穿梭而过,一滴滴打落在那一地的焦黑中,随后溅起一圈微恙的黑烟。
只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谁人又知,恼火中的他罚了宋怡六十鞭,话方才出口他便后悔了。而他是一国之君,说出的话便是金口玉言,岂有反悔的机会。
那六十鞭,每一鞭都抽在安诸的心口上。
这些日子,他是多想不顾一切的规矩,冲来这居琅殿找宋怡,告诉宋怡他信她,他后悔罚她了。可是他还是放不下身为帝王所谓的尊严,那愚蠢的尊严!
亦是在这时,一个衣裳凌乱长发披散的女子赤着脚奔到了安诸面前,看见失魂落魄的安诸,她过去抓住了安诸的衣领,脸上早早被泪水浸湿。
女子声嘶力竭对着木楞的安诸吼道:“这便是你说的爱她吗?你的爱,就是逼死她吗!”
一边说,她一边指着废墟中已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道:“如今皇上你满意了吧,你帝王的尊严保全了吧?你口口声声的爱她,她却敌不过你那虚无缥缈的帝王之尊。”
小太监在一边换忙喊叫道:“快来人呐,卢才人疯魔了,快来人拉开卢才人。”
卢未央一声冷笑,随后放开了安诸。她疯疯癫癫的走远,一会儿笑一会儿哭,笑的时候开心了还哼几句小调,哭的时候撕心裂肺,好似一个丢了心爱之物的小孩。
一边的安诸挥了挥手,声音疲倦苍凉的道:“送卢才人回宫,没有孤的旨意,不得让她踏出寝宫半步。”
安诸看着废墟中那焦炭般的尸体,他不想相信宋怡就这般的死了。
宋怡向来冷面冷心,这么个冷漠孤傲且惜命的女人,才不会这般轻易的死去。然而入目的一切,皆是再向安诸陈述那么一个事实:宋怡死了。
那么轻易的,宋怡便放弃了她说过最珍爱的性命。而间接摧毁了宋怡的人,好似便是安诸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ω ̄=楔子更完了,明天早上进入正文。大家多多捧场-欢迎收评指点吐槽,结局he无误,小可爱们大胆入坑了,虐着吃糖才最甜hhhh-
正文:第一卷
第4章 初见(一)
处暑过后,秋意渐浓。
岐国京都东南边宁溪山一片火红,层林尽染间一片秋日韵味。
立秋之后有过几场雨水,处暑前依旧凉意不减,处暑过后,终才有了秋日该有的飒爽。
岐国右丞相府中。
萧萧落叶的白墙青瓦间,西南角有一处梨树环绕的院落。
院落不大,却是五脏俱全,错落的点缀了亭台楼阁在其中。
院落中有花园池塘,虽是秋天,依旧景致怡人。缀满果实的梨树下,一朵朵菊花竞相开放,争奇斗艳。
院中有一处楼阁名唤挽霞阁,阁楼二楼的朱漆栏杆边倚了个素衣女子,一手拿着书卷,一手托在腮下,面上挂了几分朦胧睡意。
“怡儿,我——我心悦你甚久了,你与我在一处可好?”
“顾大哥,我——”
朦朦胧胧中,宋怡便是恍惚的好似回到了七夕那日。顾知文一身靛蓝锦缎衣袍,与她一处立在石桥上,对着她说明了心上积蓄甚久的思慕之情。
那日夜里的灯会很美,大概是这十多年中她见过最美的一回。
在那灯火如昼的夜景中,那个她心慕甚久的男子对着她笑意温煦,说他心悦她。
宋怡面上挂了浅浅的娇羞笑意,甜甜的笑容瞧得来人愣了神。
一枚翠绿的翡翠玉坠凭空坠到了女子瞧着的书卷前,好似半梦半醒的宋怡一瞬凝了神,抬头看了背光而立的男子。
“顾大哥?”宋怡觉着自己应该是困得犯了迷糊,白日青天就是出现了幻觉。
男子看着睡意绵绵的她,便将坠去了宋怡话本前的玉坠收了回来。
他眉目含笑的立在宋怡之前瞧着她,手上折扇唰的打开,缓缓摇动。打趣的笑容中有三分的孱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