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精神一震,这是真的,并不是她的幻想。
打断宋怡「看话本」的,是右相府大公子顾知文,岐国顾右相顾显的长子。
他一身大滚大镶的浅蓝锦缎衣着,繁复华美。腰间挂了一枚翠绿的翡翠玉坠,手上拿了一把折扇,浓密的黑发整齐束在玉冠中,眉目隽秀,嘴角挂了一丝和煦笑意。虽面色染有几分恹恹病意,却真真是一位偏偏佳公子。
“顾大哥,真的是你?”宋怡一个激灵,想要坐直身子,手中话本滑落却是砸到了额头上。
顾知文过去拿开砸到宋怡面上的话本,笑着打趣道:“怡儿,你每日看这些话本,倒是也不觉得无趣。”虽是打趣的言语,由他口中说出,却有一分温雅。
宋怡抬首看向来人,一双清透的眼眸因为困倦酝了些许雾气。她道:“顾大哥怎么来了?”
“如何的这般不小心。”瞧着宋怡额头上被书角磕了一小道浅浅红痕,顾知文心疼了。
宋怡瞧着顾知文紧张的模样,心中尽是暖意。天下最幸慰人心的事之一,莫过于在最美的年华里,你心悦的人亦是心悦于你。
目前,她已然成了那个最幸福的人。由于性格的羁绊,那日顾知文对着她表明心迹的时候,宋怡娇滴滴的垂了头,红着脸虽是回应了顾知文,但那声音连她自己都是听不清楚。
如今回忆起来,宋怡只是记得她那日急促的心跳声,砰砰砰的好似要由喉咙间跳出来了一般。
“怡儿,这玉锁坠子送给你。”顾知文将那玉坠再是递去了宋怡面前,心中又是期待又是紧张的对着宋怡道:“你瞧瞧可是喜欢?”
剔透碧绿的翡翠玉锁由编了同心结的红绳挂着,从顾知文手指间垂在空中,反射了白日的晶莹光亮,剔透无暇更是尽显无疑。
宋怡看了,急急道:“平白无事,如顾大哥何送我这般贵重的物件,怡儿不能收。”
“七夕那日仓促,并未有送与怡儿些什么。思来想去,你我二人既是同心,便该是得有个见证的。”
顾知文桀然一笑,笑意和煦:“再是上元节那日,没能同你一同去祭拜宋伯母,抱歉。这个坠子,便是也当作未能同怡儿一起去为伯母扫墓的道歉礼罢。”
自小到大,每每宋怡受了委屈遇着困难的时候,顾知文便是能及时的出现给她解决所有的危机。
在宋怡心上,顾知文就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天神。虽说他自小体虚多病,但这并不会影响顾知文在宋怡心头的形象。
这样的男子,能心悦于她,可谓是宋怡的三生有幸。
瞧着他那笑意,宋怡心中好似受了日光拂照,尽是一片温暖。
七夕时候,自顾知文对她表明了爱慕之情,宋怡见着了顾知文便是不自觉的开始扭捏起来。
她好似是不知道要如何的与顾知文相处了,便是接近顾知文一些,她就是控制不住会心跳加速。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时候她忽而的就是想开了。虽还是不知要如何的与顾知文相处,但有一点宋怡此刻是确定的,她不想再扭捏拘泥下去。
“顾大哥可是想得妙,这一个物件便是又赔礼又是见证的。可是用处多了些。”
顾知文瞧着宋怡开始与他打趣,心中百感交集:“怡儿若是觉着我这是投机取巧了,那这翡翠玉锁便是就当见证了。那赔礼的物件先记着,改日得空我带你亲自去市集上挑选。你喜欢什么物件,便是买什么的。”
自那日七夕,顾知文与宋怡表明心迹后,天知道他可是太过心迹惊扰了佳人。
十日之内,在顾府上他没能见着宋怡一面,直到十一日他再是忍受不了,亲自找上挽霞阁,险些还吃了闭门羹。
那时候顾知文才开始后悔了,他真是心急了的,不曾仔细考虑宋怡那自小就是娇娇柔柔的性格。
他一个心血来潮鼓足勇气的告白,自己舒心了,倒是让宋怡不知如何自处了。
顾知文淡淡笑着,思绪却是回到了七夕后的十一日那天。他见不着宋怡,知道宋怡躲着他,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还是找去了挽霞阁。苦口婆心的与宋怡长谈了甚久,才是让宋怡答应不再躲着他。
这时候宋怡对她的打趣,让顾知文终于的放下了心上悬着的大石,他与宋怡之间那莫名生出的芥蒂,终于的是化解了。
听见顾知文的言语,宋怡颇为的低落:“顾大哥如今做了官,自是有的要忙的。怡儿甚少能见着顾大哥了,顾大哥哪里还来的空闲能与怡儿一同去市集上闲逛的。”
顾知文胸有成竹道:“过了中秋后,怡儿哪一日想去都行。”
他举起手间的玉坠,道:“这是我前天出去做事时候,路过藏玉楼的时候瞧见的,随后买了下来。这几日心上甚是挂念着要把它送与你,今日终于得了空闲,便是把它带来了。”
顾知文滔滔不绝道:“那藏玉阁中亦是有其它甚多精巧的小物件,中秋后我便带怡儿去逛逛如何?”
宋怡细腻的柔荑覆到了唇上,柔柔笑着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如同蚊虫震翅微不可闻。
顾知文瞧见她这举动,眸光先是聚焦到了她那纤纤玉指上,随后便是愣愣瞧着那玉手之后的樱桃小口。他心上早是生出了别的念想。
他心猿意马的生出了想要一亲佳人芳泽的念头。顾知文再是盘算,觉着那般太过急功近利,那次才是冲动的说明心迹就将宋怡吓成了那般,今次若是真的吻了宋怡,那他真想不出宋怡要如何的做了。
顾知文退而求其次,寻思趁着这赠玉的机会,拉一拉宋怡那白净柔滑的玉手亦是不错的。
大概男子便是这般的,心慕佳人便是想要占有她的一切。顾知文虽说是极力的克制了,但是真的心悦了,如何是说克制就是能克制的。
见宋怡还在抿嘴笑着,他心上一个果断,伸手就拉了宋怡的玉手:“怡儿好好收着,便是思念的时候,亦可睹物思人。”
接触到了宋怡那白皙的柔夷小手的时候,顾知文心中一荡,面上不住的那笑意就灿烂了甚多。
他递到宋怡手上的玉坠有一寸大小,雕成了一把玉锁的形状,通体翠绿,成色是上上品,细看便还能看到其上雕刻了精致繁复的牡丹花纹,玉锁两面正中分别雕刻了「执子」、「之手」二字。
顾知文努力笑得更是和煦写,好似想要努力让宋怡觉着他不是故意的在占宋怡的便宜。
宋怡被他拉着手,一下子的才是镇定下来的面色又是晕染了一大片红晕。
顾知文得了甜头,便是适可而止,小小牵了一刻就赶紧的松开了宋怡。
随后就道:“东西怡儿可是喜欢?”
宋怡含娇带羞的应了句“喜欢。”
顾知文为了忍住再想去拉宋怡玉手的冲动,唰的打开了手上的折扇,轻轻的摇了起来。道:“喜欢便好,那我便不叨扰怡儿看话本了,告辞了。”
“等等,顾大哥。”宋怡叫住顾知文。
“怡儿还有何事?”走出几步的顾知文飞快的退回到了宋怡面前,丝毫不带一点犹豫,同时也不忘记保持他平日树立起来的翩翩公子的形象,缓缓摇着手上的折扇。
得牵了宋怡的手,他心中正是美着呢。
宋怡抬头看着顾知文,面色上那一抹嫣红尽数入了顾知文眸中。
她从袖袋中拿出了一枚香囊递给顾知文。香囊上绣了芙蕖花式样,宝蓝料子打底,藕色与水粉色丝线绣出了一朵芙蕖在香囊两面的正中。
她道:“顾大哥,这香囊本是七夕那日怡儿想要赠与你的,今次便是算作玉锁坠子的回礼,还请顾大哥莫要嫌弃,收下它。”
顾知文本就是来送东西的,没有想着能收到回礼,又惊又喜的接过了宋怡手上的香囊:“怡儿送的,便是一块石头,我亦视若珍宝。”
全全忘记了,他赠于宋怡那玉锁,说好听了是翡翠,往大了说便是一块石头。
宋怡又指了指顾知文的腰间,迟疑问道:“它们……是一对的?”
顾知文解下自己腰间的玉坠,淡雅的浅笑在唇边绽开,瞬间灿烂如遍野的浪漫山花。
他解下腰上的玉坠,伸手将玉坠拿到宋怡举着玉坠的手边,将两只玉坠比在一处。说道:“一对的。很好看吧?”
宋怡将两只玉坠拿到一处,仔细打量起来。
第5章 初见(二)
两只玉坠确是一对,取了同心锁的巧,两只翡翠玉锁还能合在一处。
顾知文从腰间解下的玉坠造型花纹与她手上的皆是一致,一左一右,两只玉坠还有一条花纹是贯通的。
不同之处,只是玉锁两面正中所刻的字不同,分别为「与子」与「偕老」四字。
顾知文所挂的是左边的玉坠,而他送与宋怡的,是右边的。
只听顾知文悠悠念到:“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随后停顿了片刻,接着他又说道:“怡儿,这便是我最想与你说的。这物件怡儿可是心悦?”
以往顾知文对宋怡好,但都不如今日这般露骨。
宋怡含羞低下头,和声细语开口道:“甚是心悦。”她的心乱了。
想起了话本上男子亦是这般对待心慕的女子的,宋怡心中飘飘忽忽的,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顾知文看佳人含羞,趁热打铁问道:“那怡儿是心悦这玉坠,还是心悦送你玉坠的人?”
宋怡一听顾知文的问题,砰砰乱跳的心里更是心慌。
她暗自腹诽顾知文的明知故问,但「心悦送玉坠之人」几字却是说不出口。有几个大姑娘能说出这般直白的表白,顾知文真是太过分了!
再说七夕那日,二人一同在石桥上看花灯的时候,顾知文说心悦她甚久的时候,她虽说很是不好意思。
但许是顾知文的表白给了她勇气,她也鬼使神差的柔柔回了顾知文一句:“我也心悦顾大哥甚久了。”
声音虽是小了些,好似只有宋怡一人能听见,但她是说过的了。
“七夕那日怡儿便是说过了。”这个时候宋怡没了那份勇气,如何的再也说不出口那心慕顾知文的言语。
顾知文得寸进尺,完全将他那文雅的公子形象抛诸脑后,追问着道:“怡儿那日说的声音太小,我便是不曾听清楚,怡儿可是能再说一遍?”
见宋怡不语,他更是没脸没皮起来:“怡儿怎么不说话?可是……”
“怡姐姐,怡姐姐。”正在顾知文想要寻根问底的时候,一个红衣女子由外跑到挽霞阁下,正在阁楼下叫喊着宋怡。
顾知文瞧着阁楼下的人,深呼吸一口气,心想这妹妹可是自己亲妹妹?
来得真不是时候!他就是再想听一回宋怡的表白,七夕那日听的不是很清楚,这次便是想清清楚楚的听一回罢了。
这正是关键的时候,他托了这妹妹的福,却没能得逞。
来人是顾右相府大小姐,名唤顾倾城。
她一身暗绣锦缎拼纱的红衣,梳了一尾百花分肖髻,发髻上插了一株金步摇,发鬟与发尾点缀了金饰,也作为固定用。
那一袭红衣很是惹眼,衬得她本是白皙的脸蛋白里透红,娇俏的面颊上挂了两抹粉红,样貌可人。
岐国京都百姓口口相传,顾右相大夫人生了一双子女,二人皆是才貌不俗。
特别是顾府小姐顾倾城,立春时候才是及笄,已然出落得亭亭玉立,如她的名字一般倾国倾城。
就是可惜了顾府大公子顾知文,本是偏偏佳公子,奈何是个病秧子。
“倾城妹妹,我在阁楼上。”
顾倾城闻言,寻上阁楼,却见大哥顾知文也在,便道:“大哥也在怡姐姐这呐,本以为大哥有了官职,该是要日日忙得紧才是。”
顾知文道:“近些日子恰好忙过了一阵,今日得了一日空闲。”
“大哥你空闲这一日便来找怡姐姐,也不见哥哥什么时候找我这个妹妹也这般积极。”
顾知文又道:“大哥过来找怡儿有些事。倒是你这小丫头,你一向在家中留不住的,今日怎会有空过来找怡儿了,你那些闺阁姐妹今日都不来找你了?”
看见顾倾城来寻她,宋怡心里同样很是疑惑。
宋怡与顾倾城之间的关系,说来很是微妙。二人一向不算亲近,宋怡若要说身份,只算是一个寄住在顾府的外人。
她与顾府非亲非故,能在顾府住下,多半依仗了她逝去的母亲与顾右相及右相夫人的关系。
立春时候顾倾城及笄礼那日,她与顾倾城年岁相仿,只是前后几日的事。
因她父母先后去世,宋怡已是孤身一人寄住在右相府。及笄之礼她便多等了顾倾城几日,沾着顾倾城的光,随着顾倾城风光了一次。
但那也是她和顾倾城矛盾最为凸显的一次。
“她不过是一个没爹没娘的孤女,为何穿度要与我一般,我不穿!”
及笄礼时候顾倾城迟迟不见身影,她便去了顾倾城住处芳华筑中找她,便是那个时候,宋怡听见了芳华筑中顾倾城哭喊的言语。
人在屋檐下,对于及笄礼,宋怡对顾府已甚是感激。可知道在别人眼中原是那般看她的,她心里不免难受。
二人一同举行及笄礼,顾右相为了不显偏颇,一来免得遭人口舌,二来确是想要对宁氏的女儿好些。
宋怡及笄礼的穿度,皆是与顾倾城一般无二。稍微逊色的,便是顾倾城及笄那日,顾右相送了一架焦尾古琴与女儿,作为顾倾城的及笄礼。宋怡便是简单的得了一套首饰。
而这,也是无可厚非。
那日她穿了平日很少会穿了簇花锦缎衣袍,衣裙层层叠叠,一袭广袖飘飘,很是华美。
心里满是顾倾城在院子中闹脾气所吼叫的言语。那大镶大滚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穿得她闹心。
“我是来找怡姐姐的。听洛芙说宁溪山的枫叶景色这几日正是最好看的时候,我便过来寻怡姐姐一同去宁溪山赏枫叶。”
“去宁溪山赏枫叶?”被顾倾城环住手臂的宋怡心上略是局促,这邀约来得甚是突然。她与顾倾城的关系似乎还未熟络到足以一起出游。
顾知文看着妹妹与宋怡亲昵的举止,心中奇怪何时妹妹与宋怡关系变得这般亲近了。
顾倾城不待见宋怡,他是知道的,顾府上上下下的人亦都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