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文正色,面上尽是说不尽的温柔,道:“我只是想你了。时时想,日日想,再也忍不住,就是想要来看看你。”
就在二人情到深处互诉衷肠的时刻,一声咳嗽声悄然响起。
宋怡顿了一刻,即刻便咳嗽起来。
顾知文看着宋怡咳得厉害,赶紧为她递去茶水。宋怡接过来喝了几口,喝茶时候余光瞟向里屋那幔帐处。
宋怡暗想:那家伙真是,总是在重要的时候做些多余的事,莫不是自己与他上辈子有仇?
幔帐里头昏脑涨的安诸心上也在嘀咕:顾显这老头是怎么教育子女的,这顾家的兄妹二人说的话,听起来怎的都好似情人之间的甜言蜜语一样,搞得人一身鸡皮疙瘩。
“阿怡可是受了风寒了,怎不好好照顾自己。”
“我没事的,就是方才说话说的急了,不小心呛到。”
“真的无碍?”
“嗯。”
顾知文言语中尽是忧心与关怀,宋怡出口便是胡话,她说完便有些心虚。她竟然应为一个无赖的麻烦说谎话哄骗了顾知文,真是不应该。
之后二人一同吃了净儿准备的晚膳,顾知文又与宋怡说起了许多许多,大多是关于他们儿时的事情。
心思有一半是在里屋的宋怡,根本没有注意顾知文今日神色上的异样。
约莫一个时辰后,顾知文起身离开,宋怡送顾知文出去,看着顾知文乘坐上等在朱漆大门前的马车,踏着夜色离开。
她抬首看了月色下那株挺拔高大的相思树,是要何时二人才会有个结果呢。
伤情归伤情,伤情过后,她赶紧带着净儿赶回了住处。
“夜色深了,你给我打一盆热水到房中,便下去歇息吧。”
“是,小姐。”
宋怡坐在屋中,等着净儿端了热水来,如坐针毡的看着净儿离开带上房门。
她赶紧走去里屋中,掀开床幔的时候,看着呼吸紊乱汗如雨下的安诸,她很是头疼。
宋怡心上寻思,若是净儿见着这样的场景,她可是会被吓到。这个男子,还是要尽早处理才是。
呆若木鸡的立在床榻边半晌,脑中飞速的运转一番。想不出个结果,她过去桌边把烛火拿近了床榻边,随后掀开棉被,安诸苍白的俊逸容颜在烛光的映照下,倒是有了几丝的温暖。
宋怡仔细打量安诸身上的伤势,越看越惊心。
安诸身上遍布了几处刀伤,伤口颇深,有一处翻出了白肉,好似快要看着骨头一般。
想着安诸方才恐吓她那行径,宋怡心上哭笑不得。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男子,身上一身重伤如斯,仇家就在跟前,他还能有心思作弄她。
昏迷时候,安诸是清醒的,又是迷糊的。方才顾知文和宋怡在房中的交谈,他全都听见了。
但脑子混沌,过后又都记不得听见了些什么内容。听到了烦躁的时候,他憋不住疼痛低咳了几声。
现下他迷迷糊糊的躺着,感觉到有人站在身侧打量他。但他全身不上气力,更别说睁开眼,他只觉着眼皮很重很重。
有人推搡了他,身上的伤口处伴随着刺痛传来一阵阵温热。
是宋怡在帮他清洗伤口。安诸感受不到一点温柔,只觉对方像是在擦拭一件落尘的家具物件一般,力气是不是过了些。
他吃痛,闷哼出声。
“还能哼哼?安诸,你说无赖都是你这般命大的吗。我为何每每遇着了你,就这般倒霉。”抱怨的话由宋怡口中断续跳出。
她本就柔柔弱弱的,此刻说起这些抱怨的话,声音中带着几分别样的柔弱,甚有一番风味。
躺在美人靠上凑合睡了一晚,沉思了半个晚上,宋怡一大早便起了身。
她简单收拾了一番,身上着了一袭青灰色衣裙,乌发用一只银簪束了半个发髻。
而后她走到床榻边,看着床榻上被白布包得好似五花大绑,依旧处在昏迷状态的安诸浅浅叹了一口气。
再然后,她好似自言自语,道:“我说,这位……易安公子。你落难于我门前,我一介小女子,实在无力牵扯上些断送性命的血雨腥风。
能做的,该做的,我都做了,你这状态怕是性命堪忧。该害怕的,我昨晚已害怕过了,思虑了半个晚上,今日我还是决定将你请出我这小院。”
“所谓人言可畏,男女授受不亲。若是让旁人发现我已女子房中有个大男子,那我的一身清白便是毁了。将你请出去实属无奈之举。望君见谅。”
怕昏迷中的安诸听不到她这一番肺腑之言,宋怡特意写了一封亲笔信,塞进了安诸的袖袋中。其上内容大致便是如她现在说的这般。
随着她一声“得罪了。”说完,身形纤瘦的宋怡一番折腾,将魁梧壮实的安诸背到了背上。
她又道:“我将你送出去,你莫要怪我,我也算是仁至义尽了的。”
天色才是渐渐破晓,青灰色天空中还嵌着几颗明灭的残星,如同笼罩了银灰色轻纱的小道上,一个瘦小身形的女子背着个白布条缠裹得看不出样貌的男子,艰难缓慢的移动着。
宋怡从小院后门背着安诸出了听雨轩。
后门那片向来荒凉,有一条小道蜿蜒通向一条大道,那大道是去玉泉寺上香的必经之路。
她想着,一心向佛的人,必定不是什么见死不救的人。她救了一半,另外一半就算是给香客创造个积德行善的机会了吧。
安诸昏迷中一直混沌着,他努力想要醒过来,但眼皮却很沉重。
宋怡在他耳边自言自语的唠叨话,他全都听见了,他想要醒过来反驳,但就是有心无力。奈何他放荡半生,此次却栽在了一个柔弱女子的手上。
安诸在心里再次狠狠立下誓言,这个女人若是真的敢见死不救把他扔出去,他若有幸活下来,定然不会放过她的!
是的,他是个颜控,但是他是个有底线的颜控。同时,他还是一代君王,帝王的尊严,怎能容得顾倾城这般一个小女子,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
感觉到他的身体被人移动,安诸怒不可遏的心里升腾起簇簇烈火,这个女人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那他——那他也绝对会遵守誓言的!绝对!而且他与顾倾城再见面的日子也很是快了。
把安诸放到小道与大道的路口正中时,宋怡身上都被汗珠打湿了。
她不敢歇气,搁下安诸就急忙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在不远处藏了起来。
蹲在清晨的草丛中,草丛中的露水尽数打在她衣裙上,透过衣裙深入她的肌肤上,刚刚被汗水打湿看身上的宋怡不觉一阵凉意。
瑟瑟秋风中,安诸静静躺在路口,场面很是萧瑟,很是扎眼。
宋怡蹲在草丛中,亦是萧瑟得紧。
“小姐,路口处好似有东西。”
“是何物?”
“好像是个人。”
“阿福,你过去看看把。”
“是。”
等了许久,宋怡快要蹲在草丛中石化,她开始思考弱势再过一会儿还是没人。
要不然还是把安诸带回去的时候。终于的,远远传来了马蹄声。她一个激灵,赶紧打起二十万分精神。
随后,不负宋怡所期待的,一辆精致的马车从不远处驶来,停在了岔路口不远处。
再然后,路口那边便是传出一名车夫与一名女子的对话。女子的声音婉转清丽,很是好听。
只是听了声音,便让人开始肖想,这般的音色该是要配一副如何的容貌,才是最好。
车夫下车看了堵住去路的东西,大声对着马车道:“小姐,这路口处是个受了重伤的公子。”
马车内的女子听到车夫阿福的话,迟疑道:“受了伤?”
“是的。”
女子又道:“伤势如何?”
车夫道:“伤得很重,但是经过了包扎处理。这位公子怕是昏倒在这路口的。”
随后,马车上一个小丫鬟跳了下来,一位锦缎罗群的的女子由小丫鬟的搀扶着下了马车。
女子带了面纱,身形高挑,比之宋怡的身高,要足足高出半个头多。
宋怡并未能看到她的容貌,但只是看那身段,便觉着定是一位美貌佳人。
女子走去包得看不出模样的安诸面前,好似随意的看了一眼,看着安诸身上那不堪入目的包扎,低喃一句:“这是谁处理的伤口,包扎成这般模样,还不如不包扎的好。”
随后她便对车夫道:“你且把他带来马车上吧,既是遇着了,不管有些说不上去。”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宋怡缓了许久,幽幽从草丛中站了起来。她蹲在草丛里许久,脚……有些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安诸:作者,你这个套路不对啊!
某泱?
安诸:作为男主的我落难了,巧合遇到了女主,不是应该来点女主照顾我的戏码,然后照顾出点爱情的吗?
某泱:emmm……是有点道理。
安诸:哇,那现在这是个什么操作啊!
某泱:啧,我乐意,信不信我立刻换男主?
安诸:别别别!妈,亲妈,我的亲娘唉,我错了。(星星泪花眼卖萌中
某泱:对了嘛,乖乖的,你依旧是男一号。
第14章 出府(五)
艳阳初照,熙熙攘攘洒下了金色的光线。宋怡立在小道边,看着宁溪山上那片火红的枫叶林发呆。
她的心境有些许的微妙。该是何时,她能同顾知文一同到那片火红中游赏一番呢。
回到听雨轩的时候,才进了院门,宋怡便看见了一身蓝裳的顾知文,他正坐在池塘边的石桌前。顾知文看见宋怡,起身扬起了浅浅的笑意看向他那边。
此时此刻的宋怡灰头土脸,模样很是狼狈。她的衣裙上沾了很多泥泞,挽着的半个发髻有了松散的趋势,松垮的倚在头的一侧,乌发上还沾了几根杂草。
“怡儿你这是去哪里回来?”看见这般模样的宋怡,颇是向来镇定的顾知文也有些猝不及防的愣怔了。
“顾大哥?”宋怡亦是惊诧,才是一大早,怎的顾知文便是又过来了。
随后她心中默想,还好早早送走了易安那个瘟神,不然此刻真要出大事了。
顾知文看着宋怡狼狈的模样,起身走过去她面前,为她拿去沾在头发上的杂草,笑道:“这一大早的,你这是出去哪里了,把自己弄成了这般的模样。”
宋怡摸了摸头,发现头上的银钗不见了,心中一动,道:“昨日发现母亲留给我的银钗不见了,我一早就起来出去找了找。”
顾知文又帮她拍去了些身上泥泞的灰土,道:“那可是找到了。”
宋怡有些低落:“没找着。”怎么早上还戴了好好的银钗,这就没了呢。她也甚是郁闷。
“好了,没了便是算了吧,这——阿怡你是怎么丢了那钗子的,过些时候我再陪你去找找看吧?”
“我……”宋怡微微愣怔,她要是说出来,那之前说的那些白话不就真的只是白话了吗。
她道:“我今日仔细找过了,想是被人拾去了罢,一路上都没有。对了,顾大哥你怎又过来,昨日你不是还说今日有些事情的吗?”
顾知文叹息一声道:“城儿不见了。”
宋怡拍着身上灰土的手顿住,诧异的抬头看着顾知文道:“不,不见了?”
“她留下了一封书信,离家出走了。”
宋怡还在拾掇身上的手僵住,面上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顾倾城离家出走了!
顾知文叹息了一口气,又一字一句道:“她……与人私奔了。”说完这话,他好似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又以叹息替代了言语。
“这……”宋怡看着顾知文欲言又止的模样,慢慢在脑中消化了一下这个劲爆的消息。
顾倾城与人私奔了。右相府千金,岐国有名在外的第一美人,突然留书与人私奔了!
这般的消息换做是谁听了,都该是要震惊的。或许震惊二字不足以表达那种情绪,该说震撼才是。
顾倾城什么时候有了心悦的对象,二人何时发展起来的感情,所有的所有,并未有任何人察觉到一丝的风声。一切的一切来得这般的突然。
宋怡缓了许久,又慢慢开口道:“她为何要出走的?”
顾知文恍惚一笑:“之前皇宫里便传出了消息,说这次中秋皇宫中将举行盛大的宫宴。前日你搬出府的那日,府上便来了圣旨,指名了城儿去宫宴。”
宋怡听得不可思议:“皇上还下了圣旨,要城儿妹妹去宫宴?”
就一个宫宴,皇帝还亲自下旨之名顾倾城参加,就因为顾倾城是顾府千金?这个亦是有些说不过去的罢。
“是的,圣旨来得很是突然,父亲也不知道是何缘由。”
宋怡道:“那既然倾城心有所属,这门亲事及早定下来便是了。”
顾知文苦涩一笑,道:“父亲不同意城儿的亲事,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身为子女与人私定终身,父亲不会承认那亲事。再说,再说城儿已怀了身孕,这事……”
宋怡完全的石化,顾知文此次到来所带来的信息量,委实的大了些。原来不只是私奔,还是怀孕私奔的!
再说那宫宴,其实顾知文还对宋怡有所隐瞒的。
之前宫里传出的消息顾知文断章取义,只说了一半。未曾说的那一半,便是此次宫宴所有官宦家适龄婚假的千金。
若是不曾有婚约婚嫁的皆要参加。岐国那个空置后宫甚久,早已到了适婚年龄的皇上要在这次宫宴上挑选妃嫔。
他几次三番的过来,不是因为他无事可做,而是顾知文的母亲秦氏让他过来找宋怡的。
秦氏以为,顾府中顾知文与宋怡二人关系最是交好,秦氏有意让宋怡顶替顾倾城的名义入宫参加宫宴,便让顾知文过来做说客。
顾知文来来去去几次,他每每见到宋怡的时候,心中就要煎熬甚多。
这个说客,如何他都做不了。母亲秦氏要他所做的,就好似是亲手把心悦女子推到别人身边的事,要他如何做得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