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前在听风楼包下几间雅间,约着李永年,带着玄一他们,一起去了听风楼,见到了十来个从边关回来的熟面孔,初时只有李永年大嗓门插科打诨,渐渐的,那些从边关回来的军士,见夏漓与李永年有来有往互怼,并无什么架子,这才放了开来,和玄一他们好好的喝了一场。
众人都是豁出性命,抱着必死的心存活下来的幸存者,在一起觥筹交措,很是开心,夏漓也喝了不少,待到和他们分别时,已经微醺。
她不想坐马车,此时夜已深,路上行人寥寥,她袖着手,慢悠悠的行于路上,只觉自己酒入愁肠,心情颇是郁结。她其实还挺羡慕李永年的,虽然是孤儿,但遇到了惜才的霍老将军,将他收为义子,细心教养,还给他娶亲生子。他在边关长大,行事大开大合,好像就没什么愁事儿似的。
李永年曾经说过,有什么可愁的,大不了喝顿酒就忘了,要是忘不了,那就再喝一顿……
她曾经无数次的希望自己是个男子,那她就能与李永年一样,驻守在边关,战时打仗,闲时训练,有空喝顿大酒,活着护住百姓,死了马革裹尸,一辈子明明白白就这么的过。
她如果是个男子,或者说不定皇帝陛下也能放心她游历天下,她想家的时候就回京城看看她皇兄,其余时候就走到哪停在哪,日子过得不要太自在……
可是,一切不是过是虚妄,都是她的想象,她终究是女子,心思还是软了些,在外那么多年,每每停下来,心之所向仍是京城方向。所以她才在回京城后,能安下心来,日日睡到自然醒。
所以,皇帝担心她离京,真没必要,即便她离了京,也还是得回京城,她的家人始终在这儿,她又能走到哪儿去呢。
夏漓走累了,上了马车,回到公主府,一夜到天明,睡得颇安稳。
第51章想要长公主和亲
太子十月初一大婚,为了庆贺□□上国储君娶亲,各国的使节齐聚京城,连北元使臣都在李永年的‘护送’下到达。
只是进□□京城是一回事,能觐见到皇帝那就又一回事了,北元与本朝兵戎相见,至今都各自陈兵在边界,随时可能爆发战争,一个是强盗觊觎中原的繁华,一个是受害者随时准备反击,饱受国仇家恨之苦难,谁也没想过能善罢甘休,恨不能顷刻间就能置对方于死地。
可,若是有机会化干戈为玉帛呢?哪怕只是短短的几十年……
这一日,夏漓在康宁宫醒过来后,就等着早朝完,去承明宫看看,这次北元那伙强盗想明抢些什么。
却不想等来了噩耗,北元人居然要她去和亲!
自古以来,我族中人出了不少民族英雄,相对的,族奸也不少,此次,北元来京的使臣中,使臣正使是北元四皇子,副使居然是一副汉人面孔,自称叫王绍丰。
今日大朝会上,北元副使在朗读国书后,将国书递给来接国书的内侍。
在王绍丰朗读完后,整个朝堂一片静寂。
太子开口:“恐怕要叫使臣失望了,本朝成年公主俱都有亲事在身,并无合适人选嫁与北元。”
北元王副使不以为意,对答道:“回太子殿下,我等使臣来恭贺殿下大喜,同时求娶贵朝公主,为表诚意,我朝大汗派四王子亲至议亲。只要能娶得贵朝公主,我朝许诺至少二十年内不动兵戈,更可以签订协议,互为友邻,在边界开通互市,通商交易。”
“副使提的条件确为本朝与北元之间,可能的一种和平交往方式。但是孤刚刚也说了,本朝并无合适公主外嫁。”
“太子殿下别急,即是来议亲,自然是双方心平气和的议一议,方知道有没有合适的,容小臣为殿下介绍一下。”
王副史躬身双手指向站在他旁边的,高大魁梧、深目高鼻、双眼精光外露的黑壮男子,道:“这是我朝四王子,按你们中原的话来说,是我朝的嫡王子,已被我大汗亲封为王储。是最有资格与贵朝联姻的对象,四王子如今手下有十万将士,将来也会继承我朝的汗位,绝对值得贵朝公主下嫁。”
太子皱眉,心中不耐,他都已经说过没有公主可嫁,这副使汉话倒是流利,难道白长了个汉人的模样,竟是听不懂他说的话?
“王储不王储的,在你们草原可没用,你们所有的王子都有军权。如若真如副使所说,你们北元将来可继承汗位的王子,有资格娶我朝公主。那么,四王子能不能成为你们将来的汗王,可真还不一定。所以,议亲一事不必再提,我朝也没有合适的公主可嫁。”
兵部尚书邓节谨出列对答,他听了半天,说到底是想让公主和亲,本朝公主被陛下一次性全部定了亲,还真是没有合适的人选。
李永年既然已回京,以他的品级,自然得上朝,他欣赏的看了看兵部尚书,觉得他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狗日的北元狗贼,他跟了了他们一路,硬是没从他们的嘴里打听出来,他们居然有如此狼子野心,居然敢肖想本朝公主。
北元四皇子,将右手握拳捂在左胸,向皇帝躬了躬身,道:“小王现在虽还不是汗王,但小王可以保证,以小王的能力,汗王已是小臣的…阳…不,囊中之物。小王可以承诺,只要陛下愿意将公主下嫁,等小王登上汗位之时,我朝可以永世与贵朝成为和睦近邻,永不开战。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瞟向下方虎背雄腰的北元四王子,虽然坑坑巴巴,语音也奇怪,但好歹表明了语意。
皇帝开口,语音听不出喜怒:“朕觉得不如何,你说是你的囊中之物,便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北元的汗位这么儿戏?”
“我北元现任汗王便是由王储继位,自然也能保证四王子的继承权,陛下多虑了。”王副使知道四王子汉话不怎么灵光,忙接话。
“且不说,本朝公主外嫁,从来只嫁于一国之君。孤说过了,本朝没有合适的公主下嫁。”太子忍无可忍,就没见过这么死皮赖脸的。
“太子殿下,小王来时已经打听过了,你们的公主不过是定亲,还没成亲,退亲另嫁便可,小王不介意的。”
“……”
满朝文武再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人,居然敢在此大言不惭,让公主退婚嫁给他!
“四王子可能不了解我朝的礼法,婚盟既然已定下,就绝不可能更改。我朝中人都得遵守,还请四王子不要在大殿上信口开河。”韦相出列反驳。
北元四王子轻蔑一笑:“据小王所知,你们已经定婚的驸马,可是退过婚的,他能退一次,自然能退二次。如此德行有亏之人,怎么配娶公主,我们草原之人,一口唾沫一口钉,说话可算数多了!”
“……”
一片死寂……
所有在朝之人,将目光都照向左侧矗立的英国公世子黎寻之,黎寻之官拜东宫少詹事,是正经的凭科举而进的四品朝官,自然有资格立于朝堂。此时,他心中暴怒,危险的目光直视那蛮夷四王子,他出列,走近北元人,向上揖礼后道:“陛下,臣年少时妄为,犯下大错,臣已知错而改。与长公主之婚约是陛下所赐,更是臣心之所愿,请陛下明鉴,臣,绝不退婚!”
“圣旨赐婚,绝无更改。在我朝,抗旨不遵乃是死罪。四王子,你当这是你们草原牙帐呐?就敢大放厥词,你当我朝无人么?”
李永年陪着这位四王子一路入的京,知道此人说话看似粗莽,行事却是粗中有细,他们在战场上没有直接交过手,但也听过他有勇有谋的名声。可那又怎么样,他李永年难道还怕他了?
“非也,非也,李将军请息怒,我朝四王子的意思是,贵国长公主,美名传誉天下,连我北元都有耳闻,四王子听闻后甚是爱慕,这才千里跋涉,前来诚心求娶。况且,婚姻自然是双方都愿意才好,四王子更是愿意以永不开战为联姻条件,如果能以一桩婚姻,使我们两朝都免于战端,从此安享太平,真是求都求不来的大好事。我们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长公主已有婚约,但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贵国长公主自然也可以多个更好的选择嘛。”
“放肆!长公主婚事已定,尔等北元之人,就凭区区几句话,就要当着陛下与孤的面,褫夺我朝公主之婚约,是想扇本朝的脸面吗?”太子怒火郁积,出言反斥。
“太子殿下息怒!四王子与小臣对贵国仰慕已久,绝无轻视之意,正因为对□□的倾慕,我朝四王子甚至都愿意将来力排众议,实现两国久盼的和平。两国借缔结姻缘的机会,实现双赢,使我们两朝都国泰民安,不是皆大欢喜吗?”
王副使知道此行想要达到目的艰难,对今日朝中奏对作了充分的准备,对太子行了汉人的揖礼后,方不急不缓的平静说道。
黎寻之此时已经压抑住愤怒,知道北元来者不善,他们真当我朝廷没人了?就敢在御极殿大言不惭,说什么永不开战?谁人敢信?
黎寻之冷脸相讥:“本朝当不起尔等的倾慕!不过逞逞口舌之利,就想夺本世子之妻,更是空口白话的就想迎娶本朝公主?北元杀我族人,犯我边界,抢我财富,如今才来说什么和平?不过学了几句汉话的皮毛,就想假借议亲之名,伤我皇室之尊严,朝廷之脸面?痴人说梦!无耻之极!真以为你们能以你们这皮毛般的汉话,来说服我等相信你们的狼子野心?”
北元副使微微一笑:“世子这话说的……,两军交战,死伤难免。正因为我北元死伤者众,百姓更是妻离子散,百姓苦啊!我王怜惜百姓,方有此联姻的提议。两国的和平,自然是靠两国共同努力,我朝已经做出了努力,我北元愿意以联姻为起点,为两国世代和睦做出贡献。
为表诚意,除了奉上金银财宝、牛羊成群,更是派出我朝王储亲自求亲,且可由我王储亲签两国国书盟约,为两国和平迈出第一步。而你们□□只一味反对,并未认真考虑我朝的提议,如果能得和平,难道不是我们所有人的祈愿吗?还是世子为一己之私,就要防碍两朝百姓的存亡、两国的和平大计?”
黎寻之面无表情,眸放冷光,恨不能生啖其肉,好一张利嘴!倒是他小看了此人,没料到这人能夸夸其谈,上纲上线,站在道德高峰来谴责反问他,他正要开口再反驳,却被人抢了先。
“王副使倒是好一副好口舌,英国公世子的意思是,两国嫌隙已久,成见已深,仅凭几位使臣的口头承诺,或者盟约为证,不足以让我朝对北元许诺的和平有足够的信任,更何况是要我朝自打脸面毁婚将公主另嫁……
王副使,你看着也是我中原人的面貌,不知是哪里人?在我朝可还有亲人?不如趁在京城之时,将他们接来团聚一番。”
丞相韦唯,位于文臣首位,见北元人闹的不像话,本以为不过是个普通的觐见,见完打发了就是,不想北元人倒是打的好主意,想娶本朝已经定婚的长公主,而黎寻之毕竟是长公主婚约对象,很容易被北元用高帽子架住,他便出言打断他要继续言辩的话头。
“丞相大人谬赞,小臣不过是学了些皮毛,小臣自有记忆以来就在草原长大,在中原应该是没什么亲戚,多谢丞相大人的好意。”北元副史作感激状,对韦丞相揖了揖手。
韦相则抚了抚胡须,笑道:“好说,好说。”
北元副使见□□丞相几句话,便打断他们的言辞攻势,只得再次对上首皇帝一揖道:“陛下明鉴,我北元此次携礼来求亲,确是为了两国和睦而来,绝无其他算计。只是两国和平大计,确不是凭几句话就能定下来。
听说贵朝长公主有德有才,爵封护国,是贵朝中唯一有参政之权的女子,小臣读过一些贵朝史书,历朝历代能参政的女子,都是凤毛麟角,贵朝长公主能得如此爵位,想必一定是聪慧非常、通情达理、深明大义的奇女子,或长公主也愿意为两国的和睦做作贡献呢?若得贵朝护国长公主下嫁,以长公主的能力,必能让两国的和平持续更长的时间。
小臣与四王子来此之前,也是在牙帐看着众位大臣经过讨论商议,方才达成共识。今日小臣与四王子有幸参与□□大朝会,不如请陛下也与臣下商议一番,说不得,□□朝中文武,也支持此事呢,毕竟仅仅只需要联姻就能换来两国长久的和平,从前也是发生过的。”
皇帝眯起双眼,眼中神光一闪,这是说朝阳会为了两国和平,甘愿退婚而去和亲,哼!不错,打的一手好算盘。
大朝会中各人心思各异,有人鄙视和亲,自然也就有人愿意以和亲换来短暂的和平,更何况对方还承诺永不开战。一时人心浮动,朝臣低着头,互相以眼色表达意思,连大殿中的空气都浮躁起来。
黎寻之捏紧双拳,深悔当年退婚一事做的不周全,方有今日之辱,不仅自己受辱,还连累了长公主,他紧阖双眼,压抑着愤怒,忍受着难堪,忍受着噬心之痛……
与夏漓相熟之人,韦世游、雷子嘉、冯景、李涵书等人,皆是捏紧拳头,恨不能直接将一干北元人揍趴下。
“说的再冠冕堂皇,北元不过是想要我朝公主和亲。陛下,儿臣认为此事不必再议,这天下从没有将已有婚约之妇人另嫁的道理,更何况是已有婚约之公主。”奇耻大辱!太子恨极,却越发冷静,他侧身向皇帝揖手,直接表明态度。
“陛下!臣也反对长公主和亲,长公主已有婚约,怎可另嫁。”汝阳王出列,反对和亲。
“儿臣反对任何一位公主和亲,请陛下明鉴!”二皇子出列。
“臣也反对公主和亲,请陛下明鉴!”雷子嘉出列。
李永年、冯景、韦世游、曹闻道、容云、以及反对和亲一事的人皆出列附议。
最后,丞相韦唯也表明立场:“陛下,老臣附议,反对长公主和亲一事。”
夏漓已经定亲,即便没有定亲,皇帝也绝不会同意让自己心疼的幼妹和亲,他正要开口驳回北元之人时,被太子抢了话头,后面跟出来一串附议的臣子,他表情未变,环视群臣,深不可测的目光,一一扫过御阶下众人,此时,他反倒不急着驳斥北元使臣了,他眼神一定,看着兵部尚书邓节谨,道:“这么多人反对啊?邓尚书,你以为呢?”
邓节谨心中一凛,恭敬躬身回道:“回陛下,臣……,臣认为和亲一事,自古有之,但我朝公主毕竟都已定婚约,除非公主自己同意,臣认为不必与北元定婚盟。”
皇帝眼光一闪,看得邓节谨心脏一缩,皇帝如今威重,一言一行皆让他颇感压力。还好皇帝并未一直看他,眼光巡梭将一干臣子一一看过去。
被皇帝看过的臣子俱是一一表明了立场,倒是有不少持与兵部尚书同样的态度,意在逼夏漓以国家为重,退婚另嫁。
皇帝在心中冷笑,面上不变,只道:“公主的婚事,是朕下旨亲赐,再没有反悔的道理,此事不必再议,北元诸臣,留下喝完太子的喜酒,便请回程,联姻一事,就此作罢。”
“臣等遵旨!”众臣躬身领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