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是人都有私心,关键是不因为自己的私心伤害别人,你以后还会犯同样的错吗?”
“绝不,我绝不会再重蹈覆辙。”杨誉眼睛泛出亮光,他已经错过一次,绝不会再错。
“那不就结了,你好好过吧,别死气沉沉的。”
“为什么?我与韦氏,按理说,殿下应该更厌恶我才对。”杨誉低声呢喃,目光留在她面上,不愿错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我留韦氏一命,是因为她没有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只是让我的丫头、还有我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即便韦氏真对我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我也只会对韦氏憎恶,并且绝不会留她在世间。……对你,我从来没讨厌过,只是失望,失望我视为朋友的人,最后选择站在我的对立面,再也不能成为朋友。”
“……,以后我会永远站在殿下这一边,绝不再做伤害他人的事……”不会让你失望,你还能视我为友吗?
“不需要你站在我这一边,你是朝廷官员,以后只要站在朝廷一边就好。”夏漓很遗憾,这个在她身边没有玄一等人护着的时候,能靠近她的人,人生的路,最终还是不能一路同行。
她接着道:“我的记性很好,过目不忘,对所遇之人、之事,俱都记在脑中,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痛苦的来源,我不会忘记,只能不在乎。所以,杨誉,我和你以后不能再次为友了。”
“……”杨誉仰起头,眨回泪光,再低下头,道:“我知道的。”
“但是,做为认识的人也好,还是我公主的身份也好,我都希望你实现你从前的愿望,在朝廷有所作为,作个有生气的、有抱负的官员。”
杨誉笑笑:“我明白殿下的意思。”
“我记性好,只能学着不在乎。你不用和我一样,你得忘记才好。不然这件事一直成为你内心的枷锁,阻碍你的发展。你是朝廷百年少有的三元及第的人才,朝廷需要你。你以后好好过,别像我今天看见的那样,死气沉沉,没有半点生气。”活得比她还消极,这样不好。
杨誉点点头,看着她笑:“我知道的,我会好好过,你放心。”
她也回之一笑:“你回去吧,时辰不早了。”
杨誉留恋的将她的面容记在心里,他知道,过了今日,他们不会再有这种说话的机会,她虽然原谅他,但也会一直记着发生过的事,他们之间无可挽回。
杨誉转身,挺直脊背,迈步一步步远离她。既然她要他好好过,那他就好好过。他知道她今天找他,是专程为他解开他为自己上的枷锁,他很感动。尽管他做了不可挽回的事,但她仍然不愿看他消沉,这就够了,足够了。
夏漓看着杨誉离开的背影,遗憾的叹气,可惜了,原本以后在京城能多个朋友的,她没什么朋友,回京之后,也不爱出门,这世上让她接受为朋友的人,除了李永年,也就是杨誉了。
她转身上了马车,回公主府,踏进府内后,玄一才道:“殿下,从离开听风楼开始,黎世子一直暗中跟在我们后面……”
“……”夏漓奇怪黎寻之跟着她做什么,再看看玄一那一言难尽的表情,笑道:“觉得黎世子质疑你们的能力?”
玄一尴尬的笑:“没有……”
夏漓再笑:“你的表情跟你的说法正好相反。”
玄一等人憨笑,夏漓也笑,道:“爱跟跟着呗,下回他再跟着,你就去让他不要跟,或者让他过来找我,跟在人后面是怪渗人的。”
玄一点头应是,众人回府后,各自歇下。
黎寻之确实跟在了夏漓身后。
雷子嘉约了他今日一起用膳,不想在听风楼遇见夏漓与二皇子、韦世游道别,他打发走雷子嘉,一个人去找她,却被她在灯火中宁静的侧颜止住,不忍上前打扰。
花灯闪烁,摇曳在她身上的光影,像给她的月白衣裳染上活动的色彩,灯光下她的模样,让人觉得不可亵渎。
只是,还是被人挡住了她的去路,黎寻之远远的皱眉,是杨誉?
见她与杨誉熟识的目光,他心里不太舒服,却不想,他们二人错开后,她又派人去把杨誉找了回来。
黎寻之站在灯影下,看着柳树下二人对话,虽然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着杨誉来时颓废,离开时却打起精神的身影,心中百转千回,诸般猜测,促使他想上前问清楚,他们二人到底说了什么。
但是,想到在御极殿上,听到陛下定下成婚日子时她的模样,她没有半分惊喜,眸光沉沉,明显并不愿意。他心里苦涩难言,将握剑的手捏的青筋迸出,突然就失去上前的勇气。
去了能说什么呢,说殿下你是不是不愿嫁我?还是问她,殿下是不是心有所属?无论哪个问题的答案,他都没有勇气知道。
可看着上马车离开的她,他又舍不得直接离开,就跟在马车后面,一路送她回家。
第56章送李永年城门聚
到了李永年离京的日子,夏漓起了个大早,去城外送别。没错,借着这机会,她第二次出了京城的城门。皇帝给了她一个时辰的时间,她只能在城外待一个时辰。
她真的不太懂,至于这么防着她吗?她真的不会逃跑,她又不是在做牢,难道还能越狱不成。
皇帝不理她的不满,只说要是嫌一个时辰多了,可以不去。她只觉无语问苍天,她要是想逃,哪里会让人防得住,偷跑出城不要有太多的法子!
夏漓郁郁的送李永年,旁边还有受太子、太子妃所托来送李永年的东宫少詹事。
李永年道:“长公主殿下这是没睡醒?”
夏漓点头:“啊!”
“那你可以不送嘛,谁求着你来了!”李永年不客气的怼她。
“我是来送你的么,你这脸上金光闪耀啊?”夏漓一边对李永年后面一身戎装的军士们微笑,一边不客气的怼回去。
李永年哭笑不得,他又不是佛祖,闪个屁的耀,他对来送行的黎寻之道:“劳烦世子相送,还请给太子妃带个口信,好好和太子过日子,我会好好照顾义父的。”
黎寻之正眸中带笑,好笑的看着给自己脸上贴金的李将军,见他嘱咐自己,点头接受请托:“将军放心,我必然将话带到。”
“太子妃过几天就要回府省亲,你可以等到见过太子妃再走的。”按礼,太子妃成婚九日后可回门。夏漓其实挺舍不得这老兵油子,但她不说,免不得李永年太得意。
李永年惊异的看着面色柔和的黎世子,从前他们也见过多次,这回他们在回京路上同行的时候,他可没给他半点笑脸,他道:“不了,如今太子已大婚,我再留着心里跟猫抓似的,还是得早点回边关。”义父毕竟年龄大了,他不放心,好不容易等到太子大婚完,又被硬留了三日,今日无论如何是一定要走的。
“……走吧,要是遇到前兵部尚书邓节谨这种人,记得给我写信。”夏漓叮嘱,早在邓节谨还是兵部郎中时,便开始以次充好,或者干脆截留给边关的铁器敛财,以后,她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了,至少,边关的将士杀敌的武器,她还是能想办法保住的。
李永年点头:“知道了,放心吧,我走了啊!”
不等夏漓回复,李永年带着一摞人,翻身骑上马,向北奔去。
夏漓站在送行长亭里,举目远眺那一群奔马的身影,直到看不到了,才收回目光,悻悻的坐下来。
“殿下,臣送你回府。”秋日早上湿冷,黎寻之想把夏漓送回暖和点的地方去。
“你先回,我要再待会儿……”夏漓裹紧大氅,不愿走。
黎寻之皱眉:“殿下莫不是真想趁机逃跑?”他可是听说了,陛下只许了她一个时辰的时间来送行。
夏漓白了黎寻之一眼:“逃什么逃,逃得掉么我?一个时辰不待够,我不会回去的。”什么一个时辰,这么荒谬的事情,居然发生在她身上,她可真是幸运。
黎寻之哭笑不得,难得见她在他面前耍小孩子脾气,他放缓语气:“陛下开玩笑的,殿下想出城,只要有正当理由,陛下不会拦着。”
夏漓不耐烦:“凭什么出城还得有正当理由,奇了怪了,有谁出个门还得寻个‘正当理由’。你有事,你先走。”别废话,以前也没看你这么话多啊!
“臣没事,太子殿下今日放臣一日假。”黎寻之心中酥软,也坐下来,既然她不愿意走,那他便陪着。
夏漓打量坐到她对面的人,不由道:“这么闲?”
黎寻之一笑,也不说话,看着来来往往、络绎不绝的百姓们,在这条路上来回穿梭,享受连日来少有的闲暇。
夏漓收回视线,坐在亭中长椅上发呆。
快一个时辰了,她还是不敢挑战皇帝的皇威,悻悻的起身,对黎寻之道:“你继续,我回了。”她也不管他,直接起身,三两步上了自己的马车。
黎寻之失笑,他还以为她真要待到超过一个时辰,和陛下作对的。结果她掐着时间,仍是没有违背陛下的意思,他便也起身回城。
丁嬷嬷在府里准备了早膳,夏漓出门时,让她早点回府用膳,她下马车后,径直进府,身边却跟上了不速之客。
夏漓无奈道:“我府上只准备了我一人的早膳。”她们公主府早上用膳的时候,还没接待过外客。
“臣可以不吃,一碗清茶足够”,黎寻之厚着脸皮,只当看不懂她的逐客之意。
夏漓败下阵来,她也不能吝啬得真连碗水都不给喝。
膳桌早已准备好,只等夏漓到家便可开吃,她边吃边看了看侧旁,丁嬷嬷正爱怜的打量着黎世子,亲自给他布菜。
夏漓只得了陈蛾儿边偷偷打量黎寻之,边给她夹菜、添饭的待遇,她在心中怨念,面上毫不在意。
一屋子下人,眼睛都在黎寻之身上,过不了三个月,这位就也是这公主府的主子了,听何有才说,世子是主动跟着殿下来的,她们面带笑意,殷切的侍候着,也不管她们的目光会不会吓着黎世子。
黎寻之对这些眼光视而不见,更热烈的目光他也遇到过,他只在吃用时见夏漓对她府上的宫婢们颇是纵容,并不管她们称的上是失礼的行为,他便也安心用完早膳。
长公主府怡康轩,是位于府中花园处一座二层阁楼,是除了书房外,夏漓待得最多的地方,这里比书房光线好且敞亮,就是天气凉快时,在阁楼二楼待着会觉得更凉快。
此时夏漓就在这儿支起了红泥小炉煮奶茶,一方四方的小桌上,茶具齐全。要是在平时这会儿,她应该是躺在旁边的美人榻上,由何有才或者陈蛾儿给她煮茶,她要么翻书,要么翻画册,要么看看风景、练练字。
今日,只得她自己动手煮茶了,她看看隔桌而坐的某人,边给小炉扇扇风,边时隔半年后,后知后觉的对二皇子有了愧疚感,想必她当时硬要跟着二皇子时,他心里也如她现在一样,会有无可奈何的心酸,即不可开口撵人,也不能干自己想做的事,只能守着个炉子等着茶开。
黎寻之厚着脸皮一直赖在长公主府,其实心中也颇尴尬,他知道她看了他几次,就是意在让他离开,可今日太子殿下知道她会去送李永年将军,是特意给他的假,让他好好与长公主培养培养感情,他不好辜负太子的好意,再说,他自己也不想走……,平日他事忙,她也从不主动找他,连见面时主动看看他都没有,想着那晚她与杨誉说话的情景,他如鲠在喉,更不想这样就离开。
她所在的地方,没有熏香的味道,也没有女子常有的脂粉味,只有满室的茶香,因她煮的奶茶,空气中还飘着糯糯的甜香。
她就与他隔着小小的四方桌,安然煮着茶,也不说话。黎寻之努力想着要说点什么,想起刚刚进这阁楼时,牌匾上写的‘怡康轩’三个字御笔,他道:“陛下很疼殿下,把对殿下的祝福明白的写在门匾上。”
夏漓想了想宫里的‘康宁宫’,还有这儿的‘怡康轩’,笑意涌上心间,她眼睫微阖道:“那确实是。”
夏漓看了一眼黎寻之,问他:“东宫这么闲的?”都还能给人放假,太子大侄子可真是好上司。
黎寻之眼神温软,看着自己右侧,坐没坐相,盘腿弯腰蛇背,一手支着下颌,一手持蒲扇扇火的夏漓,觉得很可爱,他答道:“不闲,不过,陛下有意调臣入户部,最近没那么忙。”
户部?夏漓点点头,太子都辅政了,他身边的得用臣子,也得开始历练。
奶茶煮沸了,夏漓坐正,合上炉子的入风口,将折成块的干布垫在茶壶提手上,准备将茶倒入茶杯中。刚把干布搭上把手,就被人捷足先登,明显比她大了不少的莹白手掌提着小壶,给夏漓斟上,再给他自己也满上。
看着将茶壶放在一边的黎寻之,夏漓道:“户部正头疼南境的那些山民吧,不听招呼。又想迁中原百姓去同化他们,没有百姓愿意远离故土,难上加难。”
黎寻之想着夏漓让北元人去南境的话,不由道:“除了迁北元人入境,殿下可还有其他想法?”
夏漓干脆利落摇头:“没有!”
见黎寻之被她的直接震的一顿,她再道:“陛下说,朝廷的事我只要了解就行,其他时间让我交交手帕交,还让我学三公主,只要会吃喝玩乐就好。”她很听话的,朝廷政事她兴趣不大,有那个时间,她宁愿在家躺平晒太阳。
也没见你交手帕交啊,倒是今日出门送了糙汉,黎寻之失笑,可笑过心里涌上了酸涩,他看着夏漓喝完了杯中茶后,再给她添上,然后问:“若北元四王子真带民入境,殿下真要嫁他?”
夏漓莫明的看了看黎寻之,道:“不会,正是知道那四王子做不到,我才会提这条件。即使他真能做到,他都带人入境了,不过是我为刀俎,他为鱼肉。对北元人,我不会守信。”想什么呢?就算真要和亲,她能是那老老实实和亲的人吗?
黎寻之灿然一笑,是他一时想岔了,她对北元人的憎恶向来外露,怎么会老实的任北元人摆布。可是北元人不会,那其他人呢?黎寻之敛笑,小心盯着她,问出鲠在喉间的问题:“那……杨誉呢?殿下……喜欢的人是他吗?”
杨誉?她喜欢他?话题怎么风马牛不相干的转移到杨誉身上?
夏漓顿住,脑中浮现前日与杨誉之间的谈话,她道:“你前日一直跟在我后面不上前来,让玄一他们觉得你质疑他们的护卫能力,就是因为你看见我和杨誉在一起,你觉得我喜欢他?”
黎寻之微窘,他忍着涩意道:“殿下不反驳臣,是因为臣说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