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留下一部分禁卫,还有何有才,将院子外围守的水泄不通,不让闲杂人等靠近听他们谈话。
第73章父母之错子承受
王府正殿,五色侍卫分两列持剑而立,夏漓为首,其余四人分坐两边。
夏恪勤、夏恪俭跪在中央,一个面色倔强,一个满脸不服气。
夏漓肃容端起茶杯,缓缓入口,并不在意下方二人的神情,厅中气氛沉肃,只有她清越的声音响起:“说说吧,您二位大爷,以后准备怎么办?是不是继续斗下去,闹到不可收拾,再被国法惩处?”
“……”二人面色不变,继续咬牙沉默。
“很好,不说话,那么便听我安排。”夏漓施施然,继续道:“我会请皇后以中宫笺表,为皇室休弃汝阳王继妻。”
“……”
厅中人的目光猛的全部集中在夏漓身上,汝阳王瞠目,汝阳王妃脸颊血色退尽,满眼不可置信。
二皇子吃了一惊,只黎寻之淡定自若,一如平常。
汝阳王拉住想开口的王妃,以目光示意她稍安勿躁。
“凭什么,母妃做错了什么?长公主有何权利插手别家家事?”夏恪俭终于忍不住,挺直脊梁,面色涨红,对夏漓吼道。
“汝阳王妃犯七出之妒忌,教唆其子为爵位谋害元配嫡子,至于凭什么?”夏漓声音平平,无有半点起伏:“大概是凭,我说的话,能即成事实。”
夏恪俭喘着粗气,怒视隔房姑母,可她半点不为所动,他身为皇室中人,知道外面关于长公主狠辣厉害的传言不虚,整个皇室都尊她为长,他母妃对上她,没有胜算,他只能忍恨,俯身垂首:“今日是我先动手伤长兄,母妃并没有教唆,是我自己的主意。但,长兄也有意致我与死地,难道他就没错么?还请长公主公平处置。”
“养不教,父之过,当然也是母之过,王妃不能教导继子善待亲子,也没有教会亲子尊重兄长,致兄弟二人离心,整日争斗,有伤皇室尊严,夏恪俭,这个理由休掉你的母妃你服么?”
夏恪俭看着他母妃面色苍白、泪水盈面,心不由抽痛,大声道:“不服!我不服,母妃不过是后宅女子,我与兄长是在宗学受的教养,我们兄弟的矛盾跟母妃没有关系!”
“是吗?你经常使些小手段欺侮兄长,单我看见就有两次,一次趁他不备推搡他,一次用偃月杖挠他,堂堂男子,顶天立地不学,倒学些女子之间打架的抓挠技巧,我问你,这些女子后宅争斗的手段也是宗学教的?是哪个师傅教的,把名字告诉我!”
“……”夏恪俭噎住,他不过是想到就做,哪有考虑手段是男子还是女子的。
夏漓将手拍在桌案上:“还好意思说你兄长要致你与死地?我要是他,有个弟弟不是弟弟,却是个女流泼妇,整日变着法的抓挠我,我早将你打死,让你重新投一遍胎,重新学习什么叫做男子气概!夏恪俭,你是不是男人?”
“……我,我自然是男子,我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不过十四五岁,这些东西你不自知,只能是潜移默化,见得多,便也会了。你说说,你从哪里见的这些手段?”
“……”夏恪俭见众人看他的复杂目光,有些无措,看向自己的父母,父亲正皱眉看着他,而母亲……
“都是妾没本事,没有教好恪俭,长公主说的对,请王爷休了妾吧。”汝阳王妃忍不了这样一再的难堪,对着汝阳王俯身下拜,哭求道。
汝阳王无措,只能以眼光向夏漓求救。
夏漓便道:“你们兄弟看清楚了,这便是女人的一哭二闹,这样的手段你们是不是也要学学。”
“……”汝阳王黑线,二皇子与黎寻之俱忍俊不禁。
只有夏恪勤从夏漓要休弃王妃的惊讶,变成了现在的平静,这场闹剧,他似乎无动于衷。
汝阳王妃‘嗝’的一声哽住,再也哭不下去,只捂住脸无声哭泣。
“长公主今日来是为了处置我的,我任打任罚,为什么你要一直争对我母亲。”夏恪俭不忍母亲被这样欺负,扬声问道。
“因为这么些年,你父亲对你们兄弟二人,公平对待,并无偏颇。而王妃是出了名的溺爱世子,她的这份溺爱,在你面前实际形成了‘捧杀’,导致你对兄长只有嫉恨,无有半点兄弟情义。而你们父亲对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你并不以为意,痛在自身没有用,要痛在你在乎的、且有明显过错的人身上,你才知道你做错了。”
“母妃疼他也有错?我又做错什么,他夏恪勤又做对什么了?不过是比我早出生一些,这所有的一切便是他的!凭什么?”
“那还能凭什么,凭夏恪勤投胎投的对,投在元配嫡妻的肚子里,凭你投胎投错了,投在小妾肚子里,即便扶正,在所有的元配嫡妻面前,她也还是妾!你们同父,身份的差别便只在母亲身上。”
“我不服!我的出生我不能选择,凭什么同样是父亲的儿子,我就什么也不能得到。”
“就凭父债子偿,母债子还。你的父亲不能守着一个女子过,所以夏恪勤子偿父债,被妾生子争锋相对、觊觎爵位。你的母亲也是官宦人家之后,原本可以嫁人做正妻,不管她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只要她嫁进王府作妾,那么便要承担自己所生子女是庶出的后果,怎么承担?自然是自己的子女也和自己一样,永远屈居于正室之下!
所以,从出生来说,你与夏恪勤都没有错,是你们的父母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夏恪俭,难道你不知道你兄长是无辜的?不,你很清楚,你只是不敢怪罪自己的父母罢了,所以一再把你所有的不满归咎于另一个无辜者,不是吗?”
“……”夏恪俭有些懵,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些话,但这些话,他听在耳朵里,又觉得很有道理,他迷糊问道:“所以长公主的意思是,长兄的爵位是他应得的,而我得不到爵位是因为父母之过,不是因为我比长兄差?”
夏漓耐心道:“兄弟之间贤愚与朝廷的继承法度无关,嫡长继承制,是数千年来形成的社会规则,你我没有那个能力去推翻。
你也是皇室出身,你难道不知道,就是因为和你的一样想法的人不少,都觉得自己能力不差,谁也不服谁,所以皇室才会屡番动荡。
在皇室来说,要获得继承权,那原本的继承人就必须死掉。靠你那些推搡抓挠,杀不死人,但能恶心死人,你以后还打算继续?”
夏恪俭踟蹰:“我,我以后不用这些手段了还不行吗?”
夏漓无语:“不用女流手段,男子打架挥拳头,抡刀剑,要不用计谋兵不血刃,或者借刀杀人,你以后打算用哪一种?”
“我哪里还敢,您这样说,以后长兄但有损伤,那您不得都算我身上?”夏恪俭只觉生无可恋,他用小手段吧,她说她是妇人手段。现在还把男子该用哪些法子告诉他,他哪里还敢,不是往刀口上撞吗?
夏漓哼笑:“你知道就好,给我老老实实的,你爹舍不得真把你们怎么样,我不一样,我这人做事为了让你痛,是会连座的,你听明白没有?”
“您的意思是说,不会再休我母妃了?”夏恪俭惊喜道。
夏漓懒得看这汝阳王家二小子的贱样,视线移到一直沉默的夏恪勤身上:“我口水都说干了,夏恪勤,你的想法呢?”
夏恪勤面色平静:“小姑姑,我没有什么想法”
夏漓问他:“你差点一棍子敲死你弟弟,你现在不想再弄死他了?”
“父王疼爱弟弟,不会让我对他动手的。”
“你父王不疼爱你吗?”
夏恪勤垂首看着地上:“……正是因为父王也同样疼爱我,所以我对他一再忍让。”
说完这句,他停顿半天,突然猛的看向汝阳王:“爹爹,如果你能对我差一点,我或者不会这么难受……,我就不用忍着王妃的面甜心苦,还有庶弟的时时挑衅,才能对他们下狠手,或者直接离开,将这世子之位让给他们。”
“胡说,你是我的嫡长子,我不疼你疼谁,这世子之位,是你的就是你的,如果你不要,就如二皇子所说,由朝廷重新收回去。”
汝阳王心中酸涩,说到底,是他让这孩子受了委屈。他听着夏漓一句不停的对二子的驳斥,听着她将所有不堪扒开……,他不能再如从前一样,觉得兄弟二人的不和,是还未长大明理之故……
二皇子耳中听着他小姑姑的犀利言辞,目光一直观察厅中人的反应,其他人还罢,都在正常反应之内,只汝阳王妃,眼神明灭,表情凄苦,仿佛她一人承受了所有痛苦……,他眼神微闪,并无插言或者帮腔的打算。
黎寻之表情平静,只目光时时关注夏漓,他并不关心厅中其他人的反应,他对今日之行,会有什么结局,在太子让他跟来时,便有了预料……
汝阳王妃已经停止哭泣,在听到汝阳王此话后,垂首将手中的帕子揪变了型。
夏漓看着下首一直跪着的两兄弟,夏恪俭此时已经没有了不服的硬气,侧头看看汝阳王,又看看汝阳王妃,只是他母妃一直垂首并不看他。
夏漓道:“恪勤,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以后,你是时候立起来,今日我走这一趟,你父亲也明白了你的处境,以后处理家事不会再大事化小,会公正决断。”
她转向汝阳王:“是吧,王兄。”
汝阳王长叹道:“是。我过去想着他们兄弟是男孩子,有个打打闹闹也正常,所以才想着大事化小。不想却滋长了老二的野心,以后老哥哥我知道怎么做了。”今日,他亲耳听到了二儿子对世子之位确有觊觎,以后自然不会再在两兄弟之间和稀泥。
夏漓微笑:“王兄性格温厚,不愿相信自己的儿子原来真的在因为世子爵位争斗,所以一叶障目,今日我为你拿掉这片叶子,王兄可会怪我?”
汝阳王苦笑:“咱们毕竟是皇室,老哥哥我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怎会怪你!”
夏漓敛笑,叹气,有利益就永远有争端,即使当事人不争,总有好事人撺掇着你争,她把视线定在汝阳王妃身上:“王妃,您可有话说?”
汝阳王妃一直垂首,听见夏漓叫她,方抬头回话:“都是妾不好,让世子与恪俭两兄弟生出隔阂,才有今日的争端,都是妾的过错,要打要罚都该妾受着,请长公主不要责怪两个孩子。”
夏漓不置可否:“王妃,大家都是女子,您这套柔弱的说词,以退为进的招式,表演给我看没有用,是说给身旁的王兄听的吧。可是怎么办呢,王兄也是从先帝末年走过来的,有我今日这一遭,已经揭开王府中兄弟阋墙的遮羞布,王兄已经有了戒心。”
“殿下,您是护国公主,比肩太子,更有掌兵之权,妾不过是依靠丈夫过活的普通后宅妇人,您今日处处拿妾作筏,妾也无从反抗,只求您看在王爷的面子上,给妾留下活路。”
“嗯,先扬后抑,示之以弱,意在言外,王妃好手段,今日我说的休弃王妃的话作罢。但正如王妃所说,我是护国公主,护得了国,更护得了家。”
夏漓看着汝阳王妃,面上带笑,眼中冷厉:“最后一个问题,先帝时,我是否在宫中见过王妃?”
汝阳王妃姓杨,与先帝的贵妃同姓,且眉眼也有相似。
“因表姨母是先帝贵妃,妾未嫁时确是进过宫的。”
听夏漓此问,汝阳王妃一瞬间缩紧身子,她垂下眼睑,揪紧手帕,轻声解释。
听得夏漓此言,二皇子与黎寻之,此时都将目光转移到汝阳王妃身上……
夏漓不再多纠缠在王妃身上,只淡声对厅中一直跪到现在的二子道:“今日我当是处理家事,所以只留下我信任的人,与你们一家四口。但有下次,我不会再费口舌,只会直接行动,人的痛处,我最清楚,希望你们不会想尝试我的手段,我说出口的话,我自能做得到。”
她看着堂下二人俯身应是,起身从他们旁边走过,稳步移到院中,对送出来的汝阳王道:“王兄,不用送了,趁热打铁,我打了一棒子,您留下来给个甜枣吧。”
汝阳王无奈笑道:“多谢十二妹费心,哥哥领情。”
夏漓打量这位王兄,微胖的脸颊,此时有些萎靡:“我先前说了,我说话难听,让王兄你不要进去的,现在是不是后悔了?“汝阳王面色染上沧桑:“这世上从来实话最是难听,听都听了,我后悔什么?只是,小十二,王妃是先帝贵妃的表侄女,因她母亲嫁的是先贵妃族弟,所以自小出入宫中与先贵妃相熟,她不愿听贵妃的安排去侍奉先帝,我才求下先帝恩旨,让她给我做了侧妃。所以,你从前在宫中见过她,也不算稀奇。”
这亲上加亲的复杂关系,真是让人头疼,夏漓点点头,目光直视汝阳王双眼:“难怪,我在王妃身上感受到,先贵太妃为人处事的影子。”
先贵太妃代掌凤印,主持后宫事宜,行事风格绵里藏针,性格看上去温柔可亲,与世无争,她生的七子成为先帝最疼爱之子,在先帝末年夺嫡的争斗中,可一点也不与世无争,反而锋芒毕露,以幼子身份搅乱前朝后宫,出生在他前面的哥哥们怎么可能坐以待毙,他们的争斗城门失火,殃及四皇子,最终酿成惨案。
“……”汝阳王瞳孔紧缩,半晌方道:“是吗,她从前常入宫,见过先贵太妃处事,可能是学了些皮毛。”
夏漓知道她王兄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收回视线:“别送了,我们自己出府,您留步。”
汝阳王忙留客:“这都到用晚膳的时辰,别急着走,留下用过膳再走不迟。”
“王兄,您看我们这一撮人,谁还有用晚膳的味口,改日吧。”
第74章格格不入的粗疏
“汝阳王兄,与皇兄一样,疼爱儿女的个性真是一脉相承。”
夏漓感叹,她皇兄疼爱儿女,不惜亲自教养,皇子皇女们,过了六岁都得搬去独立的宫室,早早的让他们脱离‘长于妇人之手’,汝阳王兄就差了一点,他的儿子是由亲娘带大。
夏漓也是女子,她当然觉得女子抚养儿女天经地义,但经过十年民间生活,开阔了眼界,她自认跟困于后宅只看得到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田,不惜明争暗斗的女子不一样,她侧头看了看一左一右和她并行出府的二皇子与黎寻之问道:“什么时候,这天下的女子,都能自由走遍世界,开阔眼界,不再只盯着后院的那点儿金银财权,而造成自身眼界窄小,在教育子女上能更大气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