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我也要像族兄一样外放,牧一方百姓的同时,也能如殿下一般,赏一方风景。”
“什么?世游你要外放?”
看着二皇子惊讶的看着自己,而长公主面色却无丝毫变化,韦世游心中泛苦,面上微笑:“二殿下,京中的生活太安逸,我怕我会耽于享乐,失去读书人的初心。不过,这还只是我私下的想法,并未付诸实施。”
二皇子失落:“那我不是没有人能分享读书心得,畅快聊天了?”
韦世游失笑:“二殿下可与我书信,况且,就算我要离开,也还有很多事务要处理,没那么快。”
“在京中也能实现抱负,何必舍近求远出京,你们怎么个个都想往京外跑?”二皇子不满,他转而对夏漓道:“小姑姑,你怎么不说话?世游好歹与你也相熟,你怎么一点不舍之意都没?”
火烧到她身上了,夏漓白二皇子:“有你舍不得不够,拉上我做什么?他不出京,在朝中熬资历,要熬到什么时候?他祖父是丞相,他在朝中混着,也得不到什么重用,当然是出京造福一方百姓,建功立业方是男儿本色。”
韦家在朝中如日中天,韦丞相不下台,他家的儿孙不会有当高官的机会,这是朝中的制衡之术,二皇子不是不知道,不过是大男人作小女儿之态,一副舍不得情郎的模样,夏漓对他真是没好气。韦世游还是出京的好,詹事府的事情让他都闲得能和她一起游玩了,出京或许能有点作为。
“……”二皇子无话可说,他也知道她说的是事实。
“呵呵,没想到,还是长公主殿下知道臣心里怎么想。”韦世游感慨道。
“这有什么,本朝高官哪一位没有外任的经历,不外任怎么能真正体会到百姓疾苦,知道百姓需要什么,才能当个对百姓有用的官。韦公子你也生在富贵之家,不想造福百姓,权事朝廷,那么辛苦考个榜眼干什么?即便你想当个权臣,是吧,”夏漓喝口茶,继续道:“陛下与太子眼看着都是明君,你也得先离开他们的眼皮子下,去累积揽权的本事嘛。”
韦世游哭笑不得:“殿下!臣并无如此大的野心。”
二皇子失笑:“我说小姑姑,这世人在你眼里还有好人吗?”
夏漓挑眉,双手大拇指竖起:“我兄长便是这世上唯一的大好人!”
“马屁精!”二皇子笑倒……
韦世游也敞开笑颜,笑出声。
山路上一粉衫姑娘吭哧吭哧的跟在何有才身后,缓缓上得山来。
二皇子眼一亮,立刻起身,双脚迅速踏下石梯,蹭蹭的到粉衫姑娘身侧,扶着她的手臂,与那姑娘相视一笑。
“啧啧,又一个有了媳妇忘了姑母的东西。”夏漓面上的嫌弃止都止不住。
“这样看来,殿下的身手真是不错,与我们一起上来,气息都没有半点紊乱。”韦世游看着二皇子的作态,摇头笑道。
夏漓淡定:“我整日无所事事,总得有点好处,否则咱们吴王殿下,哪里看得上。”
韦世游失笑:“殿下,这世上大概只有你能如此埋汰二殿下,他还对此无有半点不满。”
夏漓白眼翻上天:“难道他没有在你面前诋毁过我?”她不过以毒攻毒,她但有一点落于下风,死老二的大嘴,不得把她埋汰到地底下去?
“……”韦世游尴尬的一笑,他也不能失口否认说没有,只能微摇头一笑了之。
第76章由人及人明心意
夏漓看着二皇子殷勤照顾脸颊通红、额头微汗的于姑娘,招招手,将何有才招到身边,拿干净茶杯给他倒了一盏茶:“过来喝杯水,我说何大人,你这体力跟人小姑娘差不多,你是不是得练练?”
何有才抬袖抹掉额上的汗珠,恭敬的接过茶杯:“谢殿下,奴会努力练的。”说着,一饮而尽。
于氏喝过茶后,看着长公主亲自把盏给下人倒茶,其他人都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心中咋舌,外面都传她不好相处,她见过她一面,本就觉得传言不可信,今日更是看到她待下人的做派,只觉传言误人。
二皇子见于氏盯着他小姑姑看,笑道:“阿秀,你别看了,我小姑姑将下人宠坏了,不只她身边的内侍,连她身边的侍卫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性,以后见得多,你就不会奇怪。”
何有才对着二皇子呵呵一笑,然后对夏漓道:“殿下,于老夫人说要来拜见,奴想着她一老人家来爬山,不大好,便告诉她,殿下如回程时有空,会召见她,奴自作主张,请殿下责罚。”
“你没做错,我也没有虐待老人的癖好,回程的时候再说挺好。”夏漓不以为意。
“是!”何有才喜笑颜开,退至一边与二皇子的贴身内侍一起守着他们。
“多谢长公主殿下邀妾出来赏景,这是妾绣的荷包,送殿下装个物事,或者殿下用来赏人都行的。”于氏双手将荷包递给夏漓。
夏漓接过一看,是个两面绣着枫叶的苏绣荷包,她道谢:“多谢你,你的手艺很好,上次送我的金色菊花的帕子,我都还在用,这个自然也留下自用。”于氏的绣工是真的很好,绣的菊花与枫叶都活灵活现,也很应景,很有心,夏漓笑纳她的手艺。
二皇子羡慕嫉妒,吃味道:“上回没有我的也就罢了,怎么这回也没有?”
于氏期期艾艾,刚刚才消的红晕又浮上脸颊,从袖中摸出了一方帕子,放在桌上推给二皇子。
二皇子惊喜,拿过帕子一看,是在一角双面绣枫树的男式巾帕,高兴道:“真好看。”他深深看于氏一眼,然后不客气的帕子放入怀中。
夏漓在一旁看了一出男女之间你来我往的情意交流,给麻的不轻,她对韦世游道:“韦公子,看二殿下这么一出,你有没有鸡皮疙瘩都起了之感?”
韦世游没有礼物,于氏抱歉的对他揖礼,他正回礼作没关系的手势,听得夏漓此言,忍俊不禁正要回答,被二皇子抢先:“跟您这不正经、不懂风情的人说不清,你什么时候能绣得花儿送人,再来取笑别人吧。”二皇子白了一眼他小姑姑,摸摸放在胸口的帕子,对于氏道:“阿秀,别管她,我家小姑姑,估计连绣花针长什么样都不清楚,山上枫叶比此处更好,咱山上去赏景去。”说着拉住于氏小手,将人扯出临风亭。
夏漓黑线,对着二皇子的背影喊道:“小心我在你皮上给你绣花儿。”于氏见到了,用不上她了是吧,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韦世游忍笑,他对长公主与二殿下之间的相处,见怪不怪,他们总是互相拆台逗乐子。
夏漓回头,见韦世游笑的开心,没好气道:“笑什么笑,你作为他孟不离焦的另一半,也和我一样的待遇,被甩下来,你还笑得出来。”
这是什么形容?他又不是女的,什么另一半?韦世游哭笑不得:“殿下,我与二殿下只是好友,被您这么一说,怎么像是分桃断袖似的?”
夏漓也笑:“他说话三句不离‘世游什么什么’的,要不是有于氏,我就已经怀疑上你俩。”
韦世游抚额,无奈而笑:“我与二殿下,俱都喜爱的是女子,还请殿下千万别误会。”
夏漓笑开来:“知道了,不会误会的。”
二人视线相触,都忍不住笑意盈面。
夏漓与韦世游二人相邻而坐,偶尔说笑两句,大多时候都静静的看着周围风景,在亭中等着二皇子下山。
韦世游的目光趁她不注意时,默默打量她,她身着月白裙裾,上面掺金丝绣有大红芍药,未施粉黛,整个人透着矜贵与闲适。
即便御极殿见到她,她也是这样的姿态,并未有改变,他从未见过她有片刻慌乱,她内心的强大,可窥见一斑。
他们的初次见面并不美好,那时他小瞧了她,只想着维护家族名誉,想着看在韦家与二皇子的面子上,他求情一番,她必能将大事化小,对韦氏之事轻轻放过,不想她当着京城百姓的面,以细到条目的刑律,以护国公主之权尊,将韦氏捕入刑狱,他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他也好,当日在场的他人也好,没有人能想到,会有一女子,当众以国法,无可争辩的将犯罪之人绳之以法。
然后就是她在刑部为退役兵卒作主;在皇觉寺护百姓,一力平下突发的灾情;在国子监护太子对峙刺客;更是在朝堂上粉碎北元人的阴谋,将朝臣讽刺个遍。一桩桩、一件件,一次次让他对她刮目相看,这样的女子,世所罕见,她智慧、果敢,还诙谐,他无数次的看她与二殿下闲扯,当然也未放过与二殿下相熟的他,会与他闲聊、说笑,他一点点被她吸引,正当他想更接近她时,陛下一旨赐婚,让他不得不退后,与她保持距离。
看着她与英国公世子在一起时,他心里的嫉妒快要化作实质,他才意识到,她对他来说,已成羁绊,让他解不脱,也不想剪断……
那一纸赐婚,让他的遗憾一天天加深,让他甚至会想如果他先去求陛下赐婚,是不是她被赐婚的对象会是他,他被这遗憾、后悔一日日折磨,可又豪无办法,才想着出京外放避开她,不想今日她听他说想出京时,还分析他应该出京的理由,她对他未有半点在意……
他心中的不甘让他此时心绪起伏,难以抑制,他阖眼平息情绪,却听耳边传来她的声音:“你们应该年年都看这风景吧,你怎么还一副心醉沉迷的样子,这风景美到这程度了?”
夏漓腹诽,这确实是缺了点见识,出京外任是个好选择。
却见韦世游的脸色牵强,对她勉强笑道:“不是,我只是想到些其他事……”
“哦。”她点头,这还差不多,她就说嘛,他们这些文人酸不拉叽,但韦世游还好,没在她面前怎么酸过。她不以为意,每个人都有情绪起伏,在这静谧的环境中,思绪万千不足为奇。
一片红霞的包围中,身侧她莹白的脸颊,被映上微红,为她的闲适增添一抹火热,韦世游深深呼吸,为自己集聚勇气,他想为自己争取一回,成与不成,给自己一个结果,他轻声开口:“殿下……”
“嗯?”
“臣有一个问题,一直不得解,想请殿下解惑。”
夏漓疑惑看向韦世游,他身形绷紧,似有万千压力,看她的眼神似在压抑着什么,好好的,他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她道:“我也不是万能,什么问题都知道答案,你先问问看……”
他眼睑微阖,遮住眼中的情绪,置于膝上的双手抓紧膝盖,绽开笑容,再双眸直视她,平稳语气:“如果当初陛下赐婚的对象是其他人,殿下也会像如今这样,安然接受吗?”
夏漓微眯双眼,迎上他故作平静的笑脸,心中微恼,她的婚事,何容他人置喙!她语音清淡:“这世上之事何来‘如果’之说,既定事实,毋庸置喙,韦公子,未来之事有如果,过去之事只有绝对。”
她生气了?韦世游在心中苦笑,她的面色中看不出情绪,他只能靠感觉,她不喜欢有人与她谈论这件事,那是不是她并不喜欢御赐的婚事,而是碍于圣旨,不得不遵循……?
外面都传黎世子被迫成婚,不得不屈服于长公主的权势,他知道不是的,他与黎寻之也算相熟,观他的言行并未有半点不愿,反而时常接近她,这门婚事,至少黎世子是情愿的,那么会不会她并不愿意…?
韦世游打断自己的胡思乱想,自失一笑,迎着她打量他的眼神,认真对她道:“殿下,我的意思是,如果当初殿下的赐婚对像是其他人,比如说……我,殿下会接受么?”如果是我,你愿意与我一生相守么?
夏漓愕然,睁大双眼:“你?”
韦世游点头:“如果是我,殿下会接受么?”
夏漓上下左右打量眼前男子,容貌与黎寻之相比,是不同的俊朗,他性子温和,他的俊美更容易让人想靠近。他与黎寻之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时时紧绷,冷淡自持;一个未语先笑,平易近人;她的婚事,已经有了黎寻之,为什么还会要考虑他?
她的第一感觉是排斥,脑中浮现那人肃容问她‘如果中途喜欢上别人怎么办’‘如果就有那么个人呢’,他的不安,她只觉不耐又好笑,觉得他一个大男人患得患失,多此一举。如今看来,是他察觉到了什么?
身后传来细细簌簌的挪步声,被打断思绪的夏漓转头瞪向何有才,何有才讪笑着迅速移到亭外,觉得不够,鬼鬼祟祟的再挪几步,他在心中暴雷:天呐,他听到什么啊啊?他家殿下真是太受欢迎!他与有荣焉……!他背身绽开大大的笑容。
夏漓回首认真看着面前男子,他不避不闪,任她打量,他的双眸中的认真不容置疑……
韦世游任她观察自己,将心思曝光在她的视线中,让她知道他没有玩笑,让她知道他的认真……
夏漓收回目光,也在心中问自己,如果赐婚的是别人,不是黎寻之,她会接受么……?
不会。
是的,没有犹豫,答案是不会。
他凭借一腔孤勇,笨拙的靠近她、讨好她,自己羞涩也不忘撩拨她,从皇觉寺开始,在感知到危险时,次次以自身挡在她的前面,会只对她一人笑,会时时注意她的情绪看着她,会徒手握剑刃,同时对付两人,只为以性命护她。
他用自己的方式,让她记住他、在意他,现在,她因为他,将原本谁都可以做她驸马的念头,改变成,除了他,她能豪不犹豫拒绝别人。
他,是她的例外,她是个说一不二的性子,下定决心的事必能做到。却任他一再拒绝她的退婚,她完全可以不顾忌他,凭她的身份,凭皇兄对她的疼爱,退婚而已,不过小事一桩。
她却任由自己犹豫不决,为什么会犹豫?不过是舍不得……,舍不得他的人,他的情,他的执着。所以,他成了她处事决断的例外,她因他犹豫,因他动摇,因他放弃想一个人独自独行。
她已经接受他成为她的丈夫,她要一生相守的人,她将要分享所有的人。
她喜欢他吗?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她在潜意识中一直知道,不过不想承认,只因她的一生,已经被她规划好,就是守着兄长,为兄长的需要出谋划策,身体力行。偏偏多出个他,让她害怕她会沉溺与他的情感中,不由自主的软弱,怕自己会退后想去过舒适的日子,而忘记自己的初心。
他挡在她的身前,想替她挡去所有的危险,他也做到了,他救回了那个不惜命也要达成目的的夏漓。
可是黎寻之,我不是那种躲在人身后坐享其成的性子,我不会放弃自己保护在乎的人的初心。既然你想护我,想成为我的家人,那么我,接受你,也会如你护我一样,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