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情,这城里城外,全是他的营生!
老夫人愣了愣,一想之前的事,笑了起来,“就说这孩子是个聪明的,瞧瞧,这才多大!”
石奎也佩服,可他更担心这事儿若被人知道了,难免被人说他沽名钓誉,一边求名声,一边还不忘赚银子。
“若有人问,你就说,是我让他这么做的!”
老夫人一看就明白他的意思,沈熙还年轻,风言风语地对他日后不好,可她老婆子却不怕!
石奎叹口气,抱拳告退。
老夫人本就是个心软的人,自从世子战死,二爷远走,对儿孙更是没底线,侯爷是明着护,她是暗着护,也不知是好是坏!
还有三爷那里,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事儿,还不知道又闹出什么事儿来呢!
三日后,太白街上纸扇店重新挂了匾,门头赫然百味坊三个大字。
沈熙天没亮便出了府,先是到了二郎巷,依次尝过锅里的东西,放了心,这才让人将东西搬上车,一路推到太白街。
辰时三刻,一阵霹雳吧啦的鞭炮响过之后,几个青衣青帽的伙计端着碟儿出来,热情的邀请围观看客试吃。
咸香猪头,甜糯猪蹄,香辣鸭脖,泡椒凤爪,卤鸭四件,咸甜酸辣,什么口味都有。
有穿着长衫的男人,接过伙计递过来的竹签儿,一手托着,一手往嘴里送,抿嘴细嚼了半天,又接过另一根签儿,继续尝了起来,直到几样挨个儿尝了遍,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味道倒是不错,就是。”就是什么,却摇头不说了。
有穿着体面的丫鬟张看了几眼,嫌弃地抽出了帕子,扭头便走。
倒有五大三粗的汉子,顺着味儿挤了进来,看了一圈,点着猪头肉,张口就是三斤,其余,却是连尝也不愿尝,送上半袋杂拼,还嫌费牙!
还有带着孩子的妇人,来回尝了两回,到底拗不过孩子的哭闹,一边骂着孩子,一边数出十个铜板,指着最便宜的鸭脖,挑了半天,总算挑出根比旁的长半寸的。
正要转身,却见掌柜的又送上两只凤爪,立刻喜笑颜开。
沈熙站在堂内,看着外头的动静,正要起身吆喝,却见呼啦一下,来了七八个人,吵吵嚷嚷地往前挤,这个要猪头,那个要鸭四件,一出手,全是小银锞子。
猴子原本急得一脑门子汗,一看这架势,立刻高声吆喝,三斤猪头,送上半斤杂拼,五斤猪蹄,又送上一斤杂拼。
转眼,几锅竟全卖光了。
门前看热闹的人见锅底空了,有人稀奇,有人不屑,也有本来有几分犹豫的,此时倒可惜起来的,“掌柜的,可还有了?给我也来一份!”
“对不住了!今日就这么多,全卖光了,您若是不嫌麻烦,明日再来,我给您留着?”
“行吧,给我留两斤猪蹄,一斤猪颈子!”
“好嘞!”
人群散去,猴子数着钱箱里的银锞子,笑得见牙不见眼。
“公子,要不,明日咱们煮上一整锅?”
沈熙眼眸微敛,点头,“半锅送铺子里,剩下的,送一半到府里,给石叔。”
“啊?”
猴子傻了,不是说,这事儿得瞒着府里的吗?
沈熙却不解释,“另外,三日之后,所有价格,翻倍。”
见猴子脸上犹豫,她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众人的反应她看在眼里,虽料到猪头鸭脖难登大雅之堂,她却不愿一番心血付之东流,当即将自己的打算细细说了。
第二日,石奎看着时间,正要点人出府,就见手下提着食盒来禀,“头儿,三公子命人送过来的,就是咱们昨日买的那几样。”
石奎哎了一声,见手下还要问,连忙摆手,“让他们今日不要去了!”
魏家族学,饥肠辘辘的沈煜收到了食盒,钱小钱自然也没拉下。
见是猴子送来的,两人半点儿没犹豫,接过来便打开。
沈煜只认得其中一两样,钱小钱却早已插起一小块猪蹄送进了嘴。
“唔,你家厨子这手艺不错,这猪蹄儿半点儿怪味也没有,又糯又甜,咦?这是什么?嗯,这个也不错!”
沈煜见他筷子筷子不停,嘴巴越嚼越快,到底夹起了一块猪蹄来,一入嘴,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转眼,碟子便见了底儿。
第三日,沈熙依旧给两人送了食盒。
谁知,到了晚上,沈煜抹着泪儿回来告状,食盒被人抢了!
钱小钱好歹还吃了块鸭肫,他连块骨头都没瞧见!
他掰着手指数着抢食盒的人,白小宇抢了猪颈肉,李胖子吃了一块鸭肫,邱少亭最狠,一整个猪蹄都抢给走了!
这回真不是他怂,是他们人多势众!
沈熙一边忍着笑着听他哭诉,一边暗自记下。
隔天,猴子推着车,车上插着百味坊的旗子,一路招摇,直奔魏家族学。
守门的见他又来了,不光来,还一口气带了十几份食盒,左右为难,不等他请示,就被早侯在一旁的沈煜和钱小钱给推开了。
沈煜也没想到他三哥这么大仗势。
他提着食盒一露面,立刻被围了起来,个个高喊着六公子,小六,瞬间,自己就同食盒的猪蹄一样,成了抢手货。
一时间,饭厅喧闹一片。
沈源看着桌上的食盒,四四方方的两层,盒盖右下角黑底金字,刻着百味坊三个小篆。
掀开盖子,整齐地放着一大一小两只方碟,小碟里是五六片红亮猪颈肉,肉切得厚薄均匀,冒着丝丝热气儿,大碟则是几片鸭肫,一截儿鸭肝,两根鸭掌。
下面则是两个深碗,一只放着去了骨头的糯口猪蹄,另一只则是清爽酸辣的凤爪。
他想起他那晚的话,眼神飘到了窗外。
仅仅几个月,沈熙便有了自己的生路,自己的生路又在哪儿?
顾潜从宫里出来,走到半道儿,他再一次回头。
这些天,只要他出门,总觉得背后有一双眼睛,时不时冒出来,跟着他一路前行,如影随形。
然而,每一次回头,身后都是空无一人。
墨棋依旧转身去探,再回来,却带了两名女子。
“侯爷。”墨棋上前,侧头示意。
前头一人脚步轻移,带起一阵冷香,素手微动,掀起幂篱上的轻纱,露出一张艳丽可人的脸来。
红萝低头屈膝,福身行礼,“妾身红萝,见过侯爷!”
顾潜看着她,面上不见一丝波动,声音却凉,“为什么跟着我?”
“妾身,听说了城中的流言,妾,妾不放心,我可以替侯爷去求田公子,还有严大人。”
不待她说完,顾潜便拨转马头,墨棋见了,忙翻身跟上。
“侯爷!”红萝跟在后面跑了几步,却只能眼睁睁地看人又一次消失在眼前。
“姑娘!”丫鬟小葵心疼地拉住她。
“您这是何苦!即便您嫌弃严大人年纪大,那还有田公子,刘公子还有方小相公,再不济,城外的戴老爷,那可是个真正会疼人的!偏偏您一个也看不上,非要上赶着来受这罪!那永安候除了一张脸,还有什么?”
“小葵!”红萝抓着她的手,声音颤抖,半命令,半祈求,“回去吧!”
小葵咬了咬唇,到底住了口,愤恨地朝着前面看了一眼,扶着红萝转身。
顾潜一路疾驰回府,进了大门,直奔正院,远远见到祖母临窗倚坐,脚下的步子才缓了下来。
“祖母!”
窦老夫人见到孙子,呆滞迟缓的面孔总算有了丝生动,“回来了?我这就叫人准备晚膳!”
顾潜上前,扶着她在屋里走动,这事儿除了他,没人劝得了。
窦老夫人年纪大了,越发不爱动,常常一坐便是半天。
他在家还好,不时过来陪她说说话,拉着她四处转转。一旦他有了差事,老夫人就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任身边的人怎么劝说都没用。
“祖母,这几日府里可有什么事?”
“没事,你不在家,还能有什么事,我倒盼着能有什么事出来让我闹闹心,哎!”
老夫人中年丧夫,老年丧子,独自抚养孙儿长大,唯一的心愿就是看着孙子娶妻,生子都不敢奢望!
一怕自己活不到那岁数,二怕别人容不下!
虽然孙子说圣上跟那件事无关,可是她还是觉得,儿子的死,即便不是圣上所为,也与圣上脱不了关系。
顾潜自然知道府里守卫没问题,可不知为何,他依旧心神不宁,也不管老夫人说什么,只将嘴儿抿着,低头专心看路。
老夫人也没指望他能有什么反应,像想起什么来,“对了,这些天,你在外头可遇到什么事儿没有?”
他知道老夫人问这话的意思,对门这些天一直没动静,别说他,就是老夫人也觉得不可思议。
“祖母放心,孙儿一切都好。”
“哎,但愿吧!”
祖孙两人沉闷地用了晚膳,顾潜又坐了半柱香,看了眼滴漏,起身告辞。
第43章 求和
雀山早已等在屋里, 想到江南传来的消息,一颗心七上八下。
本以为汤容的死与她那个养子逃不了干系,没想到, 事情却截然不同, 但愿侯爷不要怪罪他之前的误导。
“说罢。”顾潜的声音听不出急切,雀山却冷汗都流了下来。
“王全确实带人去了应天,且是去查汤容的身世以及死因的,他们似乎知道汤容的本名, 却不知她的身世,收到消息时,他们已经去了上元县查汤明泉的案子了。”
“至于沈三,确实是市井无赖, 却自小聪明绝顶,有心计有手段, 能言善道, 很是讨人喜欢。
对汤容也言听计从, 孝顺异常。据说, 两人私下就同亲生母子一般。不过, 并没有查到他的生母是何人。”
“另外,两月前,花楼的老鸨也突然死了, 昌平候府的人似乎也在暗中调查此人死因。”
顾潜越听, 面色越凝重。
昌平候出京, 沈昀只知风花雪夜, 向来不管事,王全却突然去查汤容以及老鸨, 不会是其他人,只能是沈三指派!
时隔半年,他为什么突然要查养母的死?是他发现了什么?
还有,汤容是汤明泉唯一的女儿,事发前又早有预感,他会不会留下什么东西給自己的女儿?
如果是,那这东西会不会就是引起沈三怀疑,从而追查他养母死因的所在?
顾潜越想,越觉得可能!
汤容若不是手里握有东西,便不会被人隐藏了身份,深埋于妓馆,却又在他们到江南之前,突然被人灭口!
总归是自己慢了一步!
顾潜闭了闭眼,再睁开,精光四射。
“继续盯着!”
“是!”
沈熙却不知自己也被人盯上了,她从百味坊出来,穿过热闹的街道,敲开了醉仙居的大门。
“肥叔,早!”
老掌柜见这人一身蜀锦长袍,一张嘴咧得比脸还大,掀了掀眼皮,到底放了她进来。
刚进屋,便见璞玉摇着菊花扇,悠闲地楼梯上下来。
“璞掌柜,早!承您邀请,来尝一尝您的黄金萃来了!”
“三公子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啊。只不过,瞧着您年纪不大,记性却不好,这都过去多久了,才想起我的酒来,是不是也太说不过去了?”
听他这话,沈熙忙抬手,冲着他和老掌柜团团施了个礼,“对不住,家里出了点事,耽搁了,是我的错,这就给您二位赔个不是,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计较!”
她今日是来求和的,姿态摆得自然低。
璞玉听了这话,想起外头的传言,嗤笑一声,“怎么,昌平候府就你一个大活人了?我可是听说沈大使泛舟湖上,可是惬意得很!”
她却不解释,“总之,这回是我对不住了!”
说罢,抬手躬身,又端端正正地給他施了个礼。
璞玉看她神色,想到城中的流言,又想起自己的生母,垂下眼,再抬头,却是吩咐丸二,“去拿酒来!”
沈熙忙将提盒放在了桌上,从里面端出一碟儿一碟儿的卤味来。
“听说您请喝酒,我一早等着了,这不,做了几碟下酒菜,您二位給尝尝?”
“我差点儿忘了,你倒是挑地方,怎么?按个大灶戳我鼻子底下,什么脏的臭的都往里头拉,你是生怕我闻不见那骚味还是怎得?”
这几日,半夜起身,他隐约闻着窗外有股子腥气,再仔细闻,又没了踪迹。
到了早上,一开窗,又一股浓浓的肉香,本以为是那百味坊的味儿飘过了街,谁能想到,隔着他那后院,竟就是百味坊的大灶,亏得他沈三想得出来!
沈熙嘿嘿笑了两声,却点头,“不瞒您说,我还真是看着您,才敢买在这儿的!”
璞玉斜了她一眼,冷哼了一声,“怎么?我竟成了镇邪的了?”
“您可不就镇邪么!镇顾潜那妖孽!”
璞玉摇扇的手猛然顿住,盯着对面的人看了过去,随即爆出一阵大笑。
“怎么?怕了?”
“怕!怎么不怕,那就是个疯子,好好地就朝着人挥鞭子。幸好我躲得快,不然,我这张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的脸就破了相了!”
“再说,他到底是个侯爷,如今又升了殿前指挥使,我哪里惹得起?”
璞玉听她自夸,看了过去。
一袭青衫,上下没有半点儿配饰,却更显得身姿挺拔,面容俊朗,勉强够得上那句英俊潇洒。
“你怎么就肯定我能镇得住他?我也不过是个穷掌柜而已!”
沈熙又是嘿嘿两声,“就冲您敢跟他对着干,他还拿您没办法!”
璞玉被她这句话哄得总算转过脸来,上下看了一遍,这才道,“顾潜,他真冲你抽鞭子了?”
“这事儿还能有假?这,到现在还疼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