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之前的担忧竟是被坐实了,苏映看着面前的女孩儿,复又开口问道:“二姑娘将此事告诉我,我虽有提防,却也无法左右婆母的意思,不过也是徒增烦恼罢了。”
“大嫂怎的这么糊涂!”卫湘芝见苏映未像自己预料中的那般惊慌失措,有些着急,等见到对方眼神,这才察觉失态,强笑道,“大嫂勿怪,我只是为你着急罢了。”
苏映已没有耐性在听她拐弯抹角的兜圈子,再说,她想求人,却偏还要先恐吓一番自己,这一套她可不吃。
索性道:“二妹妹若是还不直言,就恕我实在没时间再久留了。”
卫湘芝苦笑一声,罢了到底是自己有求与她,便干脆起身,随后“扑通”一声跪在了苏映面前。
苏映被她这举动惊了一跳,也跟着起身,把她扶起来,“二妹妹何须行此大礼?”
她扶着卫湘芝坐下,见对方起身时脚步踉跄,似乎刚才那一跪伤了膝盖,也好奇她到底有何重大的事,要做此等动作。
等坐定,卫湘芝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她明年便要及笄,及笄之后便可议亲,而据她所知,李氏打算给她找的人家,乃是一个鳏夫。
而李氏之所以会选这么个人,便是因着对方官职不低,家世背景深厚,所以从表面上看,对方即便是续娶,娶了她这个庶女,也是卫湘芝高攀,外人觉不会说什么。
可卫湘芝却不愿意,对方年纪比她大上二十多岁不说,且家中还有成年儿女,嫡妻生下的孩子也不少,她嫁过去,说不定下场比卫老太太还不如。
至少卫老太太是从小将卫怀策卫怀瑾兄弟养大,有些情份在,而她呢?最多也就是给这年老的鳏夫暖/床罢了。
“婚姻大事自来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妹妹便是再不愿,我亦是想帮也帮不了你。”苏映想了想,实话实说道。
哪知卫湘芝却眸光坚定,盯着苏映,肯定道:“不,大嫂帮得了我。”
第30章
苏映转眸看她,但见卫湘芝继续道:“只要大嫂能将打理内宅的权利抓在手中,长嫂如母,我的婚事自然也可做主。”
呵,这丫头倒是真看得起她。
苏映笑笑:“母亲管理家中大事十多年,深得众人信服不说,便是父亲大人也颇为倚重,我又为何要去得罪她?”
最关键的是,以苏映对卫怀策的观察,对方并不是个糊涂的人,绝不可能永远把李氏晾着,着内院早晚还是得重回李氏手里。
这也是她为什么一开始想的是从卫奚身上下手,而不是从李氏那边下手的原因。
“若是大嫂不愿与我联手,那么我敢肯定,若是大哥哥高中,那大嫂必会被母亲留在京中,而春雪则会跟着大哥哥去上任。”卫湘芝牢牢盯着她道,“此事会有什么后果,我相信大嫂比我更清楚。”
苏映双眼微眯,其实此事也不止这一个解决办法。
若想破局,还可使卫奚不得高中,而她身为卫奚的枕边人,法子自然很多,比如让他在临近春闱时生上一场大病,又或者干脆给他饭菜中下药,总之让他状态变得极差就可。
但这样做也有副作用,一是卫奚虽受影响,但仍旧考了个不错的名次,被外放做官,而是后头查起来,怀疑到自己身上,同样得不偿失。
事关自己以后处境,苏映自然是想寻个罪稳妥了法子,可不管是卫湘芝的还是她自己的,都有风险,端看哪个胜算更大。
“多个人服侍夫君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苏映笑着答了一句,见卫湘芝又要插话,这才不紧不慢的继续道:“只是我却有些可怜妹妹,既然妹妹说得这么肯定,可是发现了什么又或是已有打算了吗?”
卫湘芝本来神色焦急,听她说前半句,时正想开口继续劝,等后半句吐出来,心中的大石这才又落回了些,道:“这么说大嫂是答应与我联手了?”
苏映却摇了摇头,道:“非也,我虽不知妹妹有什么计划,却也没打算背上个不孝的名声,至于以后嘛,我与妹妹无冤无仇,自然也不会害你。”
这便是不打算出力了。
“大嫂这是想坐享其成?”卫湘君嘴唇紧抿。
“妹妹说笑了。”苏映端起茶喝了一口,脸上笑容未变,“虽这事于我也有些好处,却哪里比的上妹妹,若是妹妹不愿,那便算了。”言罢便打算起身告辞。
“等等!”只是还未等她走到门口,卫湘芝便已出声叫住了她,神色肃穆道,“好,那就一言为定!我帮大嫂取得出京前的管家权,大嫂许我嫁得良人。”
“我却不知妹妹所言良人为何。”苏映转身,看着面前女子。
其实她倒不讨厌卫湘芝,甚至有些欣赏她的敢作敢为。
这个时代的女子相比男人,本就身处劣势,若是只知天真懵懂的当一只金丝雀,把自身所有都依托到男人或者别人的良心上,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这个大嫂放心,到时若是事成,我定会叫丫头来与大嫂说。”卫湘芝没透露太多,仍平静回道。
“好,那我就等着二小姐的好消息了。”苏映勾唇笑了笑,转身出了屋子。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得极低极厚,似乎是要下雪了,苏映刚出来便觉冷风阵阵透着彻骨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一暖,苏映转头,便见是凝枝取了兔毛披风给她披在了外面。
“小姐,你说今天会不会下雪?”凝枝看着这乌沉沉的天空,问道。
苏映一笑,“便是下雪又如何,咱们多穿些也就不冷了。”
言罢,她又转身唤了凝春上前,“大公子出门走得匆忙,你再派人送些炭火和皮裘去太学,交给大公子。”
她总归是自私的,便是卫湘芝再如何笃定,苏映也从不打算在一棵树上吊死。
“是,小姐。”凝春领命而去,苏映也带着丫头回了竹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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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学。
卫奚才刚回太学半日,便听门外小厮来报,说府里又送东西来了。
听到此言,亭子里几人又开始揶揄起卫奚来,其中尤以李子济为最。
“瞧瞧,果真是新婚燕尔如胶似漆,这才分开不过半日,又让人送东西来,把咱们子由跟个宝贝似的捧在手心里,真真是叫人羡慕啊!”
李子济手里仍旧拿了把折扇,只不过刚展开扇了两下,似乎觉得有点冷,又将纸扇合上了,一边放在手里轻敲,一边对另外两人使眼色。
王朗亦是凑热闹的,便跟着道:“你们瞧瞧,两日前子由回去还跟以前一样喜欢板着个脸,如今回来这半日,却一直含着隐隐笑意,连面色都红润了不少,可见是心中欢喜得紧。”
卫奚抬眸撩了他一眼,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果然便见王朗哇哇大叫开来,直道卫奚不地道,竟然让他输得这么难看。
“你整日里便思索这些男女之事,也怪不得棋艺下降这么快,听说自与何家定亲,你便常常绕路回家,也不知是为着什么。”卫奚将棋子收好,凉凉开口。
糗事被人拆穿,王朗也有些脸红,咬牙道:“子由果真是小气,竟半点亏也不肯吃,也不知道表妹她怎么受得了你这性子的。”
“好了好了,大家都先别斗嘴了。”苏知仪出来打圆场,“我看这天像是要下雪了,亭中风大,咱们收拾收拾回屋吧。”
“这怎么行。”王朗最烦憋闷,听说要下雪,又道,“若是下雪可不是正好,咱们在这亭中赏雪吃酒,再以雪题诗,正是雅事,便是些许寒凉,让人回去取狐裘来不就行了。”
他这提议一处,立刻便得了几人响应,纷纷支使小厮回房,去炭盆狐裘,打算在厅中烤肉吃。
书砚正准备离开,却见太学小厮已带了一大包东西过来,卫奚便让他先去把东西接过来。
这包袱极沉,书砚刚接在手里,便摸到了个硬物,等从豁口一瞧,却是个铜制的汤婆子。
这下可不正好!
书砚瞧了瞧自家公子脸色,看着像是高兴,便道:“少夫人特地送来的,恰逢此时天寒,不如少爷便打开看看吧。”
卫奚点点头,书砚便将里面的皮裘取了出来,又把炭火烧上,汤婆子里也灌上热水,包袱立刻便轻了一半。
里面那些瞧着像是吃食,书砚正想拿出来,却被卫奚压住了手,“你先把东西带回去吧,别弄脏了。”
公子平日不是最大方的吗?怎么突然在吃食上小气起来了?
“哟哟!护得这么紧,表妹这是送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看看!”王朗一看卫奚动作便双眼冒光,伸着脖子便往那边瞧。
书砚赶紧后退两步,此时他也明白过来了,自家公子这是不想把少夫人给他的东西分给别人,便抱着包袱退了下去。
只是行到一半,他转身看着亭子里只有自家公子身上披着裘裳,脚下燃着炭盆,手里还抱着个汤婆子,也啧了一声,他家公子什么时候也跟小儿一样,喜欢炫耀起来了。
卫奚心中确实有些淡淡的欢喜,他第一次觉得被人时时放在心上的感觉竟这么好。
虽然母亲从小到大都对他十分看重,可卫奚总觉得差了些什么,如今苏映不过看天有些将要变色,便生怕自己受寒命人送来衣物,显然是无时无刻都想着他。
想着想着,白玉似的耳尖竟开始微微发红。
院子里的麻雀还在叽叽喳喳吵闹不停,偶有一只想要停在窗棂上却被凝枝赶走,复又重新落回院子里。
“小姐,这些鸟儿也太烦人了。”
苏映绣花的手顿了顿,片刻后又继续下针,“你把这碎米丢到树下,连着几日,它们便不会再来这边了。”
“对啊!还是小姐聪明!”凝枝惊喜一声,端了盛碎米粒的碗,将其撒在院中大树下。
“小姐,夫人来信了。”凝枝正在外面喂鸟,凝春一掀帘子进来了。
“外面雪大,你先拍拍身上再去烤火。”苏映见她头上都是雪片,便道。
“诶!”凝春应一声,把信交给苏映之后,这才伸着手去了火炉边。
苏映将信拆开,却越看脸色越沉,等到最后,房中丫头们个个都不敢出声,显然是知道她生气了。
王氏来信不为别的,乃是告知她,她的好妹妹苏佳要出嫁了,而且即将嫁得高门。
而她嫁的人,正是二皇子。
苏佳是庶女,自然不可能嫁给二皇子做正妃,便是侧妃都不够资格,可偏偏二皇子许她的就是侧妃之位,便是看在苏质的面上。
苏府正房门外。
苏佳跪在地上,脸色苍白,丫头柳叶打着伞给她遮着落雪。
王氏实在是懒得看这个庶女,便叫钱妈妈道:“你去告诉佳姐儿,既然亲事已成,我和老爷必不会再拦着她,只是以后也护不了她了,让她好自为之吧。”
第31章
王氏实在是懒得看这个庶女,便叫钱妈妈道:“你去告诉佳姐儿,既然亲事已成,我和老爷必不会再拦着她,只是以后也护不了她了,让她好自为之吧。”
钱妈妈步出正房门,走下石阶,站在苏佳面前,不带一丝表情的道:“二小姐,您请起来吧。”
苏佳没理会钱妈妈,双目仍看着王氏,问道:“母亲误会我是故意的?”
“是不是故意的,现在来说还有什么意义呢?二皇子既然表示愿意娶你,你的名声也保住了,那么这件事就算是了了。”王氏声音仍旧冷淡。
“可母亲若是不信我,那我还算什么苏家的女儿?”苏佳在雪中膝行两步上前,“难不成母亲真的厌了我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哀伤,眼中更是泫然欲泣,加上身穿一身素白袄裙,跪在这雪中,更显伶仃可怜。
听她提起苏家女儿,王氏心中怒火更甚。
要不是她一时心软,想着苏佳已被拘在院子里几个月了,这才答应这个庶女去寺庙进香祈福,哪里会又闯出这样的祸事来?
为着那次在王家发生的事,王氏这次还特地派了两个老成的嬷嬷跟随,却哪里想得到,苏佳竟将人支开,还撞上了二皇子,最后竟是被横抱着上的马车。
此事两个嬷嬷自然是第一时间就报告给了王氏,王氏大惊,之后就是大怒。
这世上的事哪有这么凑巧的,凑巧她出门那日就恰逢二皇子出巡,而且自己的嬷嬷还被支开,而苏佳又恰好在这空隙遇见二皇子。
若说她不是故意,王氏觉得那她才是真拿自己当傻子哄!
她看不上自己给她选的小官之子正妻的位置,嫌别人家世不高,非要去做那不入流的妾室,王氏却没那么好性,当即便打算与那小官之家交换庚帖。
哪知二皇子却在傍晚就派了人来,话里话外都是说愿意负责,欣赏苏家二小姐品貌云云。
等八人送走,王氏便一甩袖子进了屋里,连看也懒得看着庶女,任由她在雪地里跪着。
“你既知自己是苏家女儿,怎可做出如此荒唐事来,岂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私下里与人牵扯不清,坏了名声,即便嫁了过去,你就真当自己能万事顺遂吗。”
苏家好不容易算计来的这份姻缘,自是觉得千好万好,不过她也明白,二皇子看重她,愿意来提亲,也是因着她姓苏,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失了这背后的依仗。
“母亲,我是……我是真心仰慕二皇子的,便是大姐姐,她如今不也过得很好吗。”
话刚一出口,王氏厉目就扫了过来,像刀子一般刮在苏佳脸上,“你这是在说我厚此薄彼了?”
王氏简直要被她气笑了,按自己这庶女的意思,她亲生女儿苏映也是对卫奚死缠烂打,全不顾名节,而且现在也顺利嫁了过去,因此现在她做出这样的事,自然也无可指摘。
王氏冷笑一声,道:“你既存了这样的心思,那我也不再多劝,我只告诉你,该给你的嫁妆,我不会克扣,该把你风风光光嫁出去,我也自会命人操办,只是常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也罢,映姐儿也罢,都好自为之。”
她见苏佳面色愈发苍白,又甩下一句,“你的小心思全不必浪费在我这里,冰雪渗人,你若非要在这里跪着,我也不拦,只若寒气入体,影响你以后生子,可别怪到我头上。”言罢转身进了里屋。
“还愣着干嘛,还不赶快把二小姐扶起来。”钱妈妈也顺势对柳叶道。
柳叶被钱妈妈一训,立刻来扶苏佳,这次她没再犟,柳叶一扶便起了身,只是跪得久了些,膝盖有些软,还未站直便又险些跪了下去。
“二小姐可小心些。”钱妈妈又扶了她一把,似笑非笑的走了。